第48節
蒼帝聞言,眸光微閃,并無任何實質性的動作,而是狐疑的打量著他,似乎想要透過那張嚴肅的臉,看透他心中所想。 段天諶也不急,自顧自的任由蒼帝打量著。 比起耐心,他自認不會差到哪里去。 更何況,此時此刻,有人會比他更加沒有耐性。 “諶王此話,有失妥當?!惫?,在見到蒼帝不置可否的神情時,沉默了許久的柳朔存終于忍不住站出來,緩緩開口,“王府是諶王的,若是您想要有心隱藏什么東西,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王三不過是名下人,就算有心想要告發,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顧惜若癟癟嘴,心里對柳朔存的壞印象又加深了幾分。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都聽出了他話里的用意,無非就是說,段天諶強權施壓不給人告密的機會。 可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以段天諶的能力,若是能夠阻止王三的告發,又豈會讓對方鬧到上書房來? 思及此,她腦中頓時靈光一閃,連忙將崇拜的目光投向一本正經的某人,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 感受到某個小女人的“友好”視線,段天諶心里的冰霜也在慢慢的融化,只是在看向柳朔存的目光里,仍舊布滿了陰霾,字字鏗然的反駁道:“國舅爺是否糊涂了?王三想要阻止本王的強權施壓,卻沒有能力,那么,入宮到父皇跟前來告密,就又有能力了嗎?” 冷不防被他的話一噎,柳朔存的臉色也頓時緊繃了起來,只是礙于自己前后矛盾的說辭,竟也找不到話來狡辯。 心中雖有些好奇,段天諶為何會緊揪著這些細節不放,卻也來不及思考各種原有,暗自恨恨的瞪了皇后一眼,喉頭一滑,連帶著吞下了此次的苦果,腦子飛快的思索起對策。 顧惜若不動神色的將他的小動作收入眼里,心里的某些疑惑,也于此刻得到了解釋。 正這么想著,忽然感覺到兩道好奇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狐疑的抬頭,卻見段天昊快速的別過眼,心里是又好笑又好氣,想著難道她的正面就那么不堪入目嗎? 笑過之后,也根本就沒把他的異常放在心上。 段天昊見狀,心里驀地滋生出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只是感受到柳朔存那近乎指責的眼色,倒也清楚的知道,此刻并不是發呆愣神的時候,稍稍調整好了心情,便也全身戒備的注意起殿內的情況來。 無疑的,他此舉又引發了顧惜若好一番莫名其妙的感慨。 短暫的沉默后,蒼帝并沒有任何的表示,但在眾人的心里,沒有表示,便是最明顯的表示。 是以,段天諶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后,朝著蒼帝拱了拱手,繼續神色冷肅道:“此父皇,此事本就漏洞百出,稍一細想就會察覺出其中的關系。比如說,此人是兒臣府上的下人,卻無緣無故出來告兒臣的密,本身就讓人懷疑他真正的目的?!?/br> “許是他看不過你如此大逆不道的舉動,才想到要站出來告發呢!”皇后見到有空子可鉆,冷不防就插上了這么一句話。 但見她抿著唇,笑得格外得意,就連下首柳朔存明里暗里的警告都沒放在眼里。 顧惜若暗自冷笑。 俗話說得好,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現在她發現了,在偌大后宮里,皇后能走到今日這地位,手段和腦子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終究是從女人堆里摸爬打滾闖出來的,真要拿到朝堂政局上來,倒還顯得小家子氣,不能登大雅之堂了。 段天諶看都沒看皇后一眼,一心一意的想要敘述著自己的“解釋”,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搭理過誰,就連方才柳朔存打斷他的話時,他也是這樣一副嚴肅的模樣。 皇后只覺一拳頭打在了棉花里,全身的氣力都發泄不出,除了暗自憤恨不已之外,便也只能拿手里捏著帕子出氣。不多會兒,那價值不菲的天蠶絲錦帕就徹底作廢。 “父皇,這奴才是否真的看不過兒臣的舉動,兒臣不知。但是,兒臣好奇的是,他是如何走到父皇面前告密的?想那皇宮戒備森嚴,出入九道宮門,每一道均需要經過重重的盤查,方可放人入內。試問,這奴才身份卑微低賤,別說是九道,就是能夠靠近宮門方圓一里,都還是個問題。其中種種,難道您就不覺得可疑嗎?” 話音剛落,卻見柳朔存和段天昊齊齊扭頭看向他,四道或憤怒或異樣的目光唰一下全射向他,無法遏制住心里翻滾的波浪。 說了這么多,原來他的目的就在于此嗎? 只是,若是為了御林軍的真正歸屬,他又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才終于繞到了點子上? 此時此刻,雖沒有真正確定段天諶的目的是否在那十萬御林軍上,可此事若真是要追究到底,牽涉的人員肯定很多。 幸虧,他們早就有準備,提前讓御林軍統領蘇啟亮安安分分的待在了家中。 柳朔存和段天昊各自交換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色,彼此心里都松了一口氣。 段天諶見狀,眸光里快速的劃過一道冷芒,一旁時刻注意著他的顧惜若見了,忍不住在心里搖頭,想著那兩只估計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某人忍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想要出手整人了,就好像是一頭餓狼多年都被困在籠子里,終于有朝一日能夠破籠而出,不狠狠的咬幾個人的脖子嘗嘗鮮,又怎么對得起他叫囂沸騰多年的鮮血熱情? 想要他手下留情? 下輩子吧! 蒼帝卻不理會殿內各種各樣的眼神官司,不怒自威的龍顏上布滿了冰霜,可以說,打從段天諶開始“解釋”起,他的臉色就從來沒見過陽光。 片刻后,卻見他猛地抬起手,又狠狠的拍在龍椅上,“砰”的一聲,將殿內諸人異?;钴S的亂猜心思瞬間凍結后,沖著殿外喝道:“蘇海凌,給朕滾進來?!?/br> 話落,便見一人佩著長刀,濃眉大眼,腰圓膀粗,腳下踩著風似的跑進來。 顧惜若心中了然,想必這便是御前侍衛,更近距離更專業的負責蒼帝的安全了。 蘇海凌快步走到殿中央,單膝點地,朗聲道:“奴才叩見皇上?!?/br> “蘇海凌,朕命你,即刻把昨日晚上輪值守衛的御林軍,都給朕帶進來。不管是統領還是普通士兵,一個都不許少?!?/br> 話落,便又見蒼帝狠狠的拍了下座下的龍椅,驚得殿內眾人心尖兒都跟著顫了好幾顫,大氣都不敢出,只那么眼睜睜的看著蘇海凌轉身離去。 顧惜若只覺殿內的氣氛壓抑得厲害,呼吸一下似乎都要緩好幾緩,雙腳想要交疊起來,晃上那么幾晃。 可在對上顧硚那佯裝發怒的神情時,所有的動作仿佛都做不利索了,小嘴也頓時嘟了起來,偷過隔壁桌案上擺放的點心,又解悶似的往嘴里塞去。 蘇海凌的辦事效率也很快,她還沒吃完兩塊小點心,便聽到上書房門外傳來一陣凌亂不齊整的腳步聲。 殿內眾人也被這聲音吸引住,紛紛扭頭看過去…… ------題外話------ 嗷嗷嗷……今天出門辦事,大晚上的才回來,更少了些,親們將就著點,明天偶盡量多更,盡量啊……嚯嚯…… ☆、074 我心疼他 殿內眾人也被這聲音吸引住,紛紛扭頭看過去。 卻見以蘇海凌為首的御前侍衛前前后后的走著,隱隱成了一種包圍之勢,而在包圍圈的里面,卻是身穿銀甲的另一批人,估計也就是蒼帝口中的——御林軍。 當看到出現在人群里的蘇啟亮時,柳朔存倏地變了臉色,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那模樣,直讓人擔心下一刻他的眼珠子是否要掉出來了。 就在這一剎那,他的眼里也立即聚起狂風暴雨,朝著一臉平靜的段天諶狠狠的傾覆了過去。 這……這怎么可能? 明明他還特意讓人去囑咐蘇啟亮,這幾日都要避開宮內的輪值守衛,而對方也給了他一個準信,聲稱絕對不會壞了他的事的。 可如今,這又是怎么回事兒? 難道是…… 想到某種可能,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顫抖著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甲將上好的檀木摳出一道道刮痕,他也似乎渾然未覺。 但見他機械的扭動脖子,怔怔的看向唇角微揚的段天諶,心里頓時跟著涼了一截。 段天諶握著的拳又慢慢的松開,松開又慢慢的握起來,反復了好幾次,終于才平靜的攤開,垂在了身側。 顧惜若見到他這反復的動作,眼睛很不爭氣的模糊了起來。 誰知道,為了今日這翻手覆雨間的胸有成竹,眼前這人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價,又承受了多少常人無法預知的痛苦? 她想象不出來,卻因為想不出來,心里才更加沉重。 看著那靜靜站在殿中央的偉岸身影,她忽然覺得有些寂寥和孤寂,就像是茫茫大漠里傲然挺立的一棵青竹,有些它不能為外人道的苦楚和堅持。 它似乎本不該生長在罕無人跡的大漠里,更似乎不該起以如此高調張揚的姿勢。 可結果卻是,無論是風吹還是沙埋,不管是嚴寒還是酷暑,它依舊咬緊牙關盤根踞下,生生改變自己的生命肌理,從不曾有半點妥協和屈服。 她心里流過一抹酸澀,感受到縈繞在他周身的悲戚氣息,雖然極力隱忍,卻還是自內而外慢慢的散發出來,一如他整個人十幾年如一日的隱忍不發,終于能于此刻窺見一絲一毫的端倪。 她不由得閉上了雙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而后緩緩睜開,小手在旁人不注意的角落里輕輕扯了下段天諶的衣袖。 待對上他狐疑的目光時,她微微抿唇,手下一個用力就將他扯近了些,也不說話,只是雙手緊緊的握住他寬大的手掌,試圖以這樣直接的方式,告訴他自己的關心。 段天諶唇角勾起,回她一個欣慰的的反握,將她的小手整個兒囊括在其中,掌心微微粗糙生硬,輕輕摩挲過柔軟而溫暖的柔荑,帶起一股酥麻奇特的電流,驚得兩人各自為之顫了顫,耳根處均悄然浮起一抹紅暈。 這邊,這兩人含情脈脈私下動作,那邊,卻早已是劍拔弩張氣勢凜然。 只見那一行人,整齊的站在殿內,約莫二三十個,井然有序,渾然不像初走入時的混亂,看得蒼帝臉色微微好轉了些。 “回稟皇上,這些便是昨夜輪值守衛的御林軍。奴才過去時,正好趕上了他們換防的時辰,便將其帶過來了?!边@話,也算是為他如此迅速的動作有了解釋。 蒼帝點了點頭,眸光凜冽冷峻的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所過之處,無人不為其強大的壓迫氣息所心驚膽戰,室內的低氣壓似乎要令人窒息般,帝王的威勢于此刻盡顯無遺。 顧惜若暗暗心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想著蒼帝終究還是對她仁慈了。 剛才她以下犯上擋住了那一巴掌,不僅博了他的面子,還無法無天的觸犯了身為帝王的龍威,性質有多嚴重,可想而知。 或許,他不追究的舉動,是顧及到了她身后的將軍府,抑或是玉府,但細想起來,這一份顧及里面,應該不會有諶王府的,否則也不會連問都不問,就將自己的兒子擺在被質問指責的位置上。 可即便如此,還頗是讓她心有余悸,想著以后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就觸到龍須了,否則他老人家心情一個不好,她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可就危險了。 段天諶見狀,連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予她足夠的能量。待看到她徹底平靜下來,才緊緊的握住那只小手,轉而看向殿內的情況發展。 “昨夜子時,在宮門輪值的是哪個朝廷命官,給朕站出來!”雖是這么問,可蒼帝卻緊緊的將目光盯在某個人的身上,顯然是已經心中有數。 一身穿銀甲的年輕男子頓時從隊列里站出來,低著頭,誰也不看,膝蓋一彎就直直跪了下去,朗聲回道:“回皇上,是微臣蘇啟亮?!?/br> 蒼帝見狀,眸光頓時暗了下來,指著縮在角落里不停顫抖的王三,強壓著滿腔的怒意叱道:“好,很好。那你可認識這個奴才?” 蘇啟亮抬起頭,循著他的指示看過去,瞳孔猛地一縮,撐在地上的手下意識的緊握成拳。 之前,他還猜測著,蒼帝無緣無故的找他們,是為了什么。 此刻見到這個人,心里已經有了譜兒,緩緩轉頭的瞬間,不經意瞥見柳朔存閉上眼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半晌都不知道如何反應。 “怎么?啞巴了?朕問你話呢,到底認不認識?”蒼帝看見他的神情,心里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臉色陰鶩的盯著蘇啟亮,恨不得將他整張臉盯出幾個洞來。 “回皇上,微臣認識,昨日子時,此人持著諶王府的令牌,說是有急事入宮覲見皇上,微臣見他神色慌張,害怕耽誤了大事,便放行了?!?/br> 畢竟,昨夜不僅是他看到了此人,還有其他的御林軍。 雖然他執掌御林軍多年,自認為御林軍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整整八萬人里,究竟是屬于哪一個陣營的,他不敢去仔細的想。 此刻,若是想要否認,只怕隨行的侍衛里,就會立即有人跳出來反駁自己,到時候引發的意外只會是越來越多。 橫豎不能裝瘋賣傻,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 接下來即使發生什么事情,也抱著一絲極其渺茫的希望,想著就算是看在他主動承認的誠懇態度上,蒼帝應該也會從輕發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