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阮久摸摸蕭明淵的腦袋,蕭明淵朝阮久齜牙。 走到宮門前的時候,阮久小聲問道:“你做了什么?” 蕭明淵攤手:“沒做什么?!?/br> “你沒做什么能……” “你別問了?!笔捗鳒Y神色堅定,一定不愿意跟他說。 這時英王府里,英王也在聽底下人查探的情況。 “昨天八殿下用晚飯,底下人送了一道羊羔上來,羊羔應該是鏖兀王后從鏖兀帶來的。八殿下看見羊羔,當時就放下筷子流淚了,說:‘這不就是離了父皇的我嗎?’” “后來半夜里,八殿下從夢中驚醒,連衣裳都沒穿好,就跑進了宮。陛下當時宿在王美人宮中,聽說八殿下來了,本想讓人打發他回去。但是八殿下拿出一支禿筆,讓人呈給陛下看,陛下就肯見他了?!?/br> “聽宮里伺候的太監說,八殿下哭著認錯:‘今日看見阮家父子,心中不勝悲痛。又見羔羊,想見羔羊跪哺,兒臣真是不忠不孝,罪該萬死?!髞肀菹乱彩謩尤?,佯怒說他不懂事。八殿下就順坡下了,說是自己年輕不懂,現在遭了罪了,就明白了?!?/br> “結果父子二人,就說了一夜的話?!?/br> 英王面容扭曲,揚手砸了手里的東西:“他也就只會哄哄父皇?!?/br> * 蕭明淵的生辰在正月,早已經過了。 梁帝沒有讓禮部給他辦禮,更沒有給他封王,現在改了口,說是為了阮久,才把蕭明淵的冠禮推遲。 不論梁帝的初衷究竟是什么,但只要他這樣說了,這就是他的本意。 蕭明淵與梁帝父子兩人的關系很快就回到了阮久和親之前,甚至比從前還好。 梁帝還來看過他們打馬球。 阮久的生辰在六月,這陣子禮部和內廷都在忙著籌備他和八殿下的冠禮。 很快就到了這天。 阮久早早地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洗臉漱口,然后被趕到阮家的祖廟去。 阮老爺請了永安城里德高望重、身體康健的老人家來給他束冠。 別的都在其次,阮老爺主要看中這位老人一生平坦、無災無難。這老人原本住在離永安外的莊子上,不肯挪動,阮老爺派人去請了幾次都沒請動。 阮夫人都被他氣笑了,勸他換個人算了:“咱們家是兒子束冠,又不是女兒出嫁,要請福全老人來梳頭?!?/br> 偏偏阮老爺“一意孤行”:“不行,就要他?!?/br> 于是他大手一揮,合老人口味的名家字畫、古籍孤本流水一般往莊子上送去,最后才把這位老人請來。 此時那老人看著正朝這里走來的、偷偷打哈欠的阮久,看了一眼阮老爺,咳嗽了兩聲:“就為了這樣一個臭小子?” “再不好也是自己家的?!比罾蠣斝Φ?,“況且我看著挺好的?!?/br> 這時阮久也到了面前,朝他們作揖:“爹,老先生?!?/br> 禮數十分繁瑣,阮久跪在軟墊上,原本還昏昏欲睡,后來抬頭對上父親的目光,登時清醒過來。 他從沒見過父親這樣的目光,帶著一點莫名的感慨。 或許看著阮久從小小一只,長成現在這樣,他花費了無數的時光和精力,在阮久身上,他總能看見這些東西留下的痕跡。 好比阮久唇角邊淡淡的小痣,是他自己每天用手指摸摸,才摸淡的。 盡管阮久總是惹他生氣。 阮久看懂他眼里的意味,眼眶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阮老爺抬起手,用手指按了按兩眼下邊,讓他別哭。 然后手指向下,阮老爺再按了按兩邊嘴角,讓他笑一笑。 阮久努力翹起唇角,但還是忍不住,閉著嘴,“嗚”地一聲就哭出聲來了。 阮夫人被他嚇了一跳,顧不得旁人都在,上前抱抱他:“怎么了?怎么了?娘親的小可憐,哭得跟小毛驢似的?!?/br> 阮久哽了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阮老爺嘆了口氣,阮久哭了好一會兒,始終沒能忍住。 他不想承認,自己只是看了父親一會兒,就哭出聲來了,于是他好不容易平復好了心情,便哽咽著道:“梳頭太疼了?!?/br> 阮老爺與夫人對視一眼,阮老爺把好不容易請來的老人家請下去休息,自己拿起梳子。 “好好好,小討債鬼,爹給你梳?!?/br> 阮久鼻音濃重:“嗯?!?/br> 本來就怪他,要不是他做那些動作,阮久覺得自己肯定不會那么容易就被他惹哭。 阮老爺給他預備的玉冠當然也是最好的,只是往阮久腦袋上放的時候,阮久搖了搖頭,撒嬌道:“太重了?!?/br> “好好好,換一個,換一個?!?/br> 阮老爺放下玉冠,看了看周圍,抬手要讓小廝上來,吩咐道:“去我書房,把我早前挑過的那幾箱發冠拿上來,給我們今天剛滿二十的小公子好好挑挑?!?/br> 可是沒等小廝領命,阮鶴便起身上前。 “爹,用我的吧,我的東西他總不會嫌棄?!?/br> 阮老爺看向阮久:“你哥的給你戴,可以了吧?” 阮久想了一會兒,最后點點頭:“好吧?!?/br> 于是阮鶴低下頭,把自己頭上玉冠摘下來,遞給阮老爺。 阮久美滋滋地等著阮老爺給他戴冠,阮老爺見他搖著尾巴的模樣,實在是覺得好笑。 “這下你高興了?” “嗯?!?/br> 阮久點頭,阮老爺按住他的腦袋:“別亂動,沒戴好?!?/br> 戴好玉冠之后,阮老爺才垂眸看他。 是不錯,他的兒子就是最好的。 阮久抬眸,與他對上目光,眨了眨眼睛。 察覺到自己可能又忍不住要哭,阮久連忙問:“我可以起來了嗎?” 阮夫人以為他是跪累了,忙道:“行了行了,快起來吧?!?/br> 阮久又道:“娘,我去看看蕭明淵那里好了沒有,我和他們約好了去天香街玩……” 他話音未落,阮老爺便大聲質問道:“你要去哪兒?” 天香街是永安城樂坊舞坊集聚的地方。 阮久拍拍臉頰,改口道:“不是,是去降香樓看看香料?!?/br> 他忙不迭逃走:“我先走了,爹娘再見,我中午回來吃飯?!?/br> 阮老爺心中感慨蕩然無存,緊急抽調人手,讓他們去天香街街頭街尾堵著,看見阮久出沒,立即抓來歸案。 而阮久轉身跑走之后,才松了口氣。 可算是沒哭。 最后,將老人家送上回程的馬車時,那老人家笑著對阮老爺說:“常聽人說,阮青樸阮老爺做生意精明,一本萬利,我看不然。我只是過來坐一坐,吃點東西,喝點茶,阮老爺就花了千兩萬兩出去,這生意可做得不太值?!?/br> 阮老爺笑了笑:“我的錢多得很,花在孩子身上,花多少我都高興?!?/br> “那我花在天香街,爹也高興嗎?” 您的小公子出現。 阮久適時探出腦袋。 阮老爺問:“你怎么回來了?” “我忘記了,和他們約的不是今天,是明天?!比罹眯χ羌?,“我出來送送先生?!?/br> 阮老爺輕哼一聲:“算你還有點長進?!?/br> 父子二人送走老先生,阮老爺反手一揪,就把他提走了。 “你什么時候去過天香街?” “沒有!爹,我錯了!” * 這天夜里,一輛馬車從阮府偏門緩緩駛出,朝著天香街駛去。 馬車上三個人,阮老爺與阮鶴坐得端正,阮久揉著腦袋,委委屈屈地曲著腿,坐在一邊。 阮老爺道:“爹和你哥帶你去一回,天香街也沒什么好玩的,無非就是樂曲舞蹈,你去過就不感興趣了。不準一個人去?!?/br> “是?!比罹谜0驼0脱劬?,“那能告訴娘親嗎?” “不行!” “噢?!?/br> * 永安城里,阮家父子三人熱熱鬧鬧地在天香街聽曲時,鏖兀尚京城里,赫連誅處理完了今天的奏章,隨手拿了本書,靠在榻上隨手翻書。 鏖兀的六月已經很熱了,但是鏖兀的夜里總是冷的。 小榻靠在窗邊,窗子是開著的,窗外一輪圓月,明亮皎潔。 赫連誅看著月亮,便想到阮久。 宮殿里安安靜靜的,除了燭花時不時炸開的聲音,再沒有別的動靜。 要是阮久在,就不會覺得冷清。他一直很愛說話,還會被燭花炸開的聲音嚇到。 特別可愛。 但是阮久回家去了。 他已經走了很久了,還是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赫連誅捏緊手里的書卷,久久不曾翻過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