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阮久卻道:“殿下有事,就在這里吩咐吧,我等會兒還有事,恐怕不能奉陪?!?/br> “你能有什么事?”蕭明淵靠在馬車窗邊,壓低聲音,“事關鏖兀,是我剛剛陪父皇面見鏖兀使臣聽見的。你要不要聽?不聽我就走了?!?/br> 阮久看了他一眼,最后還是撩起衣擺,踩著腳凳,爬上了馬車。 他一坐穩,馬車就開始緩緩行駛起來。 阮久與蕭明淵同歲,蕭明淵是被寵著長大的,阮久也不遑多讓,他二人一直不大對付。 馬車轔轔,阮久默了一會兒,問道:“不知殿下要說的……” 蕭明淵擺手:“這里不大方便,等到了地方再說?!?/br> 上都上來了,也不能跳車。阮久只好聽他的安排。 不多時,馬車停下,侍從通報:“殿下、小公子,客滿樓到了?!?/br> 客滿樓是永安城中最有名的茶樓,茶水點心都是一絕。草原的奶茶,甌越的花生酥、青梅茶,一應俱全。 甫下馬車,茶樓總管便迎了上來,拱手作揖:“八殿下、阮小公子,里面請?!?/br> 蕭明淵道:“去我的包間?!?/br> “是,這邊請?!?/br> 大堂臺上,樂師正撫琴奏樂??偣軐扇擞隙钦?、視野最好的那一個包間。 蕭明淵掀袍落座,點了兩樣點心,又把菜牌推給阮久。阮久心不在此,隨口要了一個。 總管陪著笑退出去,掩上房門。將菜牌交給伙計,又道:“手腳麻利點,順便看著點,別讓這兩位打起來?!?/br> 八殿下與阮家小公子關系不好,永安城里人盡皆知。 有一回在客滿樓狹路相逢,一個要聽說書,一個要聽小曲,互不相讓,都往臺上砸錢,愣是拿銀子把臺子砸出一個個坑坑洼洼的小印子,最后還出去約了一架。 所以將點心送進去的時候,伙計留意著這兩人。見阮久神色淡淡,蕭明淵仍舊是那樣倨傲的模樣,都格外安靜。 有點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等點心都上齊了,蕭明淵就把侍從都遣出去,讓他們在門口看著,別讓別人進來。 阮久問:“八殿下現在可以說了嗎?” 蕭明淵輕咳一聲:“你知道鏖兀使臣這回來永安,要做什么嗎?” “商定和約?!?/br> “那你知道他們要什么嗎?” “無非是銀子?!?/br> “還有呢?” “還有……”阮久想了想,“我們的工匠、書籍?!?/br> “嗯,還有呢?” 阮久擰眉:“你到底想說什么?” “和親?!笔捗鳒Y道,“他們要和親?!?/br> “和親?” “對,鏖兀的大王要從我們這兒娶一個王后回去。我是臨走的時候,聽見那個使臣跟父皇說的?!?/br> “和親便和親,你緊張什么?”阮久看著他,“難不成八殿下其實是八公主?” “去你的?!笔捗鳒Y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不知道,鏖?,F在的大王,被他們族里的什么巫師批過命,不能接近姑娘,否則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是男的?!?/br> “那又怎么了?就因為他身邊的人都是男的,所以他娶的王后也得是……” 阮久哽住,見蕭明淵一臉篤定,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一個蠻族男人的形象。那人高得像一座小山,滿臉絡腮胡,眼睛瞪得像鈴鐺,披著才剝下來、還冒著熱氣的熊皮。 這樣一個中年男人,竟然要和梁國的公子、阮久的朋友們和親。 阮久倒吸一口涼氣,驚訝到吃手。 這是何等的變態??! 第3章 一只豬豬 阮久平生所見王侯將相,除了在戲臺上,便是自己那群紈绔好友的父兄。 比如眼前這位八皇子蕭明淵的父皇。阮久托他的福,遠遠地見過大梁皇帝一面。 不過他沒看出梁帝有什么帝王之相,反倒覺得他長得有點像自家的點心師傅。 不怪他理所當然地把鏖兀大王想成是滿臉橫rou的中年男人。 阮久不確定地問了蕭明淵一句:“你……說真的?” “我猜是這樣,倘若單是和親之事,怎么會壓到最后,由我父皇與使臣單獨來談?一定是這次和親與從前的和親不同?!?/br> “天吶?!比罹皿@訝得久久回不過神,最后握住蕭明淵的手,情真意切,“那我再也不欺負你了?!?/br> “想什么呢?”蕭明淵甩開他的手,“尋常和親,也是挑選臣子家的女兒封為公主,再嫁過去。就算這回要選男的,我父皇疼我,肯定不會讓我去西北吃土?!?/br> 蕭明淵想了想,又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反倒是你,你這個人太過招搖,最近還是注意一點,別被抓去和親了?!?/br> “我無才無德,怎能擔此重任?”阮久疼得眼里都泛起水光,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里抽出來,為了報復,也把他的手打得啪啪響,“殿下初初長成,品德兼優,機敏過人。我大梁正是用人之際,殿下不入鏖兀,誰入鏖兀?” “好了好了?!笔捗鳒Y敗下陣來,把自己的手收回來,甩了甩,“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最近收斂一些?!?/br> 阮久哼了一聲:“你沒聽見說書的講褒姒妲己,要是鏖兀敢要我,我非把鏖兀攪得天翻地覆不可?!?/br> 蕭明淵一下子就樂了:“就你?” “怎么了?我不行?”阮久揚起腦袋。 “別傻了,鏖兀艱苦,先不說吃的喝的如何,就是語言也不通,你過去待不到半天就想回來。然后你趁著夜里,偷跑出鏖兀的皇宮,出了城門——”蕭明淵雙手掩在面上,左右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怎么是一片大荒漠?到底該往哪里跑呀?” 阮久雖然生氣,但是見他動作滑稽,也沒忍住笑。 他只笑了一下,就抿著嘴忍住了。 蕭明淵趁機給他斟茶:“我看見你笑了,今早那件事情,算我口不擇言,就算過去了?!?/br> 阮久刻意拖了一會兒,才勉勉強強地點點頭:“……好吧?!?/br> “本殿下親自給你賠罪,你還敢端架子?”蕭明淵把茶盞咚地一聲放到他面前,“喝茶,給我喝完?!?/br> “我不渴?!?/br> “給我喝!” 這段對話重復到第十遍的時候,兩個人對視一眼,最后很是嫌棄地推了對方一把。 “滾滾滾!” 兩個人險些把對方從圓凳上推下去,動手不止,還動了腳。 正要打起來時,門外傳來侍從通報:“殿下,幾位公子求見,來謝殿下的點心?!?/br> 蕭明淵與阮久迅速恢復正常。 阮久捻起一塊玫瑰糕,蕭明淵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請進來?!?/br> 他看了一眼阮久,解釋道:“我剛從宮里出來的時候,聽他們說,你們都在這里吃點心,就想著過來看看。結果他們都在,偏偏你沒在,想著你是不是因為早上的事情還生氣?!?/br> 他轉了話頭,還挺得意:“我就順手幫他們結了賬,算是請他們吃的,所以他們過來謝我?!?/br> 阮久一陣無語,扭過頭不看他。 這時,早晨與他們一同打馬球的幾個公子哥兒都進來了,見阮久也在,神色各異。 不久前才鬧得僵著呢,這會兒又坐在一塊兒吃點心了。 一個高高瘦瘦的素衣公子上前作揖:“我等方才要結賬,才聽說殿下來過,已經替我們付過賬了,特意過來謝過殿下?!?/br> 這是御史大夫晏大人的長孫晏寧,他年紀稍長,性格寬厚,出門在外,一向都是他領著這一群小的。 蕭明淵擺手:“不用客氣,你們這就要走了?” 晏寧笑著看向阮久,佯嘆道:“既然阮久也在這里,少不得要留下來陪他?!?/br> 省得他和蕭明淵再打起來。 蕭明淵道:“我和他都已經和好了,你們都這么小心做什么?” 晏寧忍住笑,點了點頭:“是?!?/br> 另一位撫遠將軍府的魏旭魏公子倒是心直口快:“殿下的腿上,還有這么大一個印子呢,怎么就和好了?” 蕭明淵低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腿上,有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不用想也知道,是方才阮久踹的。 眾人想笑又不敢笑,怕他們再打起來,連忙把兩個人分開了。 * 再添了幾碟點心,讓樓下臺子上的琴師撤了,換上八殿下最喜歡的《采蓮曲》。 蕭明淵歪在榻上聽曲子,阮久與兩個要好的朋友——御史大夫家的大公子晏寧、撫遠將軍府的魏旭——一開始十八哄他出來,用的就是這兩位的名頭。三個人窩在一頭打牌。 其余人等各玩各的,說說笑笑,甚是愜意。 阮久捏著一大把紙牌,一張白凈的小臉極其擰巴:“完了,我要輸了?!?/br> 魏旭勝券在握,敲敲他面前的桌子,催促道:“快點?!?/br> 晏寧溫和,笑著道:“你就別催他了,他都要哭了?!?/br> 阮久猶豫了許久,才揀出兩三張紙牌,放在桌上:“喏?!?/br> 魏旭面色微變,晏寧亦是搖頭:“沒有?!?/br> 于是阮久繼續出牌。如此幾回,他就把手里的牌清了空。 魏旭把紙牌往桌上一摔:“你不是說你要輸了嗎?” 阮久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是‘要輸了’,又不是已經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