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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清明上河圖密碼(1、2)在線閱讀 - 第103節

第103節

    “你既然啥都不知道,就好好聽著。咱們這銀器作是極精貴的行當,第一要干凈。每天清早,吳師傅起來之前,屋里院里都得清掃得干干凈凈,灑上水,記住,水千萬不要澆多了,要勻勻細細地灑;第二,也是干凈。不過是手腳要干凈,一絲兒銀屑都不許私摸私藏。除了挑水,這院門不許出去。至于銀鋪,每十天才能出去一次,出去之前,都先要搜身;第三,要清靜。吳師傅做活時,最厭有響動,說話動作都要放輕……”

    邱遷一邊聽,一邊連連點頭。見這里規矩這么多,有些犯難。心里更記掛著馮寶的事,不知馮寶和谷家銀鋪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買賣,和銀器作這里有關還好,若是和巷道里其他院落有關,防衛這么緊嚴,連這小院門都輕易不讓出,又如何去查?一旦被識破……他有些怕,又有些悔了。

    “唔?你在沒在聽?”阿七問道。

    “在聽,在聽!”

    第七章

    鹽鈔、茶引、外財

    君子時行則上進,時止則下退,非為邪以求利。

    ——司馬光

    汪石說要將馮賽手頭的鹽鈔和茶引全部買下,馮賽有些不信。

    但第二天,汪石騎了匹馬,雇了個挑夫,挑著個擔兒,如約而來。他那匹馬十分駿健,渾身墨黑油亮,只有額頭有一撮白毛。

    上了二樓,汪石讓那挑夫將兩只箱子搬到桌上,揭開了箱蓋:“這箱里是一萬五千貫的便錢鈔,今年朝廷才印發的,我前幾天賣糧給太府寺領來的,連封紙都沒拆;這箱里是五百兩銀鋌,也是太府寺新鑄的??偣惨蝗f六千貫,九千貫茶引,七千貫鹽鈔?!?/br>
    馮賽和周長清都有些意外,馮賽怕其中有假,將便錢鈔和銀鋌都細細查驗了一遍,果然都是新印發、新鑄造的。他再沒有話說,便請周長清將鹽鈔和茶引都取了出來,汪石接過去,隨手便放進了騰空的箱子中。

    “汪老弟,你不查點一下?”馮賽越發意外。

    “哈哈,你們兩位,一個是‘信義財主’,另一個是‘汴京牙絕’。若連你們都不信,這汴京城還敢信誰?兩位,我得緊著雇船,盡快派人去解州和福建搬運茶鹽,今天就不請二位吃酒了,改天再聚!”

    汪石拱手一拜,隨即轉身下樓。一陣熱風般來去,倒讓馮賽和周長清愣了半晌。

    又過了十來天,將近元月底,汪石又來尋馮賽,請他做中人,向太府寺市易務借貸。

    “這個好說,我每個月都要做幾筆。不知汪老弟要貸多少?”

    “一百萬?!?/br>
    “一百萬?不算多。你來京城不到一年,還入不了戶籍。若是別人,恐怕貸不到。不過你剛賣糧給太府寺,救了糧荒,又只貸一千貫,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若沒有保人,我替你找……”

    “馮二哥,”汪石笑著打斷,“不是一百萬錢,是一百萬貫?!?/br>
    “一百萬貫!”馮賽頓時驚住。

    一百萬貫,是十億。他來京這些年,前前后后做過的所有買賣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一百萬貫。

    “怎么?嚇到馮二哥了?哈哈。我之所以要貸這么多,是答應朝廷向西北邊地入中三十萬石糧食。以目前糧價,一百萬貫還不夠呢?!?/br>
    “你……你已經跟太府寺說通了?”

    “嗯。太府卿已經首肯。只要我找見配得上這價的保人和牙人。汴京牙人,自然首推二哥你?!?/br>
    “慚愧。不過,一百萬貫的保人恐怕不好找?!?/br>
    “我已找好了三家?!?/br>
    “哦?”

    “解行的秦廣河、糧行的鮑川、絹行的黃三娘。這三位如何?”

    “他們三個?汪老弟都請到了?”

    “嗯?!?/br>
    “若他們三位肯作保,這一百萬貫自然不是什么難事了?!?/br>
    馮賽又吃了一驚,錢、糧、衣,乃活命之本,這三人是汴京最大的三位巨商,任何一位身家也不止百萬貫。能請動一位,就已極難,何況三位一起?

    “我已約了他們三位在潘樓會面,咱們現在就去?”

    馮賽恍惚點頭,隨著汪石前往潘樓,上樓進了一等雅間一看,秦廣河、黃三娘、鮑川三人已經在那里等著了,他更是吃驚無比。

    席間汪石和那三位談笑不拘,竟像是故友一般,而官貸的事也果然是真的,三人都已答應作保。

    次日,汪石便請馮賽及三位巨商一起前往太府寺,一百萬貫不是小事,太府卿卻只派了市易丞督辦這事,從市易丞的言談間看,汪石果然也早已打通關節,并沒有多問,便開具官契,填名畫押,一百萬貫官貸便做成了。

    孫獻早早來到龍柳茶坊,見黃胖、管桿兒、皮二竟比他還早,早就等在那里。三人已點好了茶,正啜著。桌上幾只空碗碟,只剩些殘渣油湯,自然是盡情用了飯,等他來付賬。

    “孫哥兒,怎么才來?被小娘子纏住不舍得起床?”黃胖笑著招呼。

    “我們等不得,先吃過了,你想吃什么,自家要?!惫軛U兒抹了一把嘴。

    “不消,我在家里吃過了?!?/br>
    “那就來碗茶。誰來得晚,誰付賬,哥兒你莫想逃過?!逼ざξ?。

    “這個是自然。今天是第五天了,說好的一貫錢我也帶來了?!?/br>
    “怪道哥兒背了這么沉的袋子來,放下時咣當當響?!比艘黄鹜莻€布袋,都笑瞇了眼。

    “這點錢算什么?那樁事若能查明白,一千貫都不算錢了。對了,你們打問到什么沒有?”

    “有!”三人一起道。

    “黃大哥先說?!睂O獻心頭一亮。

    “我問的兩個人里,一個是車輪鋪的梁二,上個月頭似乎發了筆財,有天往家里買酒買rou,還給他爹和他哥各置了身新鞋帽衣服,至于給了錢物沒有,怕驚動他父兄,還沒敢去問。另一個是新曹門門吏的兒子蔡大,他被發配后,他爹娘和妻兒一起雇了只船,回鄉去了,我問了他家隔壁一個婦人,那婦人模樣兒生得俏,好不忌恨隔壁蔡大那丑娘子,說他那丑娘子這些年連件新衫子都添不起,上個月卻穿了身新衣裳,插戴了新頭面,天天在巷子里來回招搖?!?/br>
    “太好了!管大哥,你那里呢?”

    “我問的兩個,一個是香染街劉家沉檀店的伙計齊小八,那店主劉員外說上個月,他哥哥齊小七犯事前,送去了兩包東西,沉甸甸不知是什么,齊小八卻藏藏遮遮不愿說,一定是見不得人的錢物。另一個是朱百六,他爹原先是個鐵匠,在東十字大街開了間小鐵鋪,從上個月起,卻不做了,只在家里養閑。我向他家左右鄰居打問,那些鄰居說除了這一點,其他倒也沒覺察到什么異樣。不過以他家境況,兒子被發配了,少了每月進項,還能這樣坐著白吃,已是古怪?!?/br>
    “皮二哥?”孫獻越聽心越亮。

    “我比他們兩個挖得深。頭一個是朱四,我狠狠唬了他娘洪婆一頓,就是曾胖店店主的岳母。她被我套出了話頭,朱四把一筆錢交給了她保管,多少數目不清楚,不過一定不少。另一個是胡九,他父母親戚全在河北,只丟下一個小娘子。他被發配后,那小娘子帶著兩個兒女獨自過活,剛在門前開了間果子鋪。我也去唬了唬,那小娘子被我嚇哭了,死咬著牙說這開鋪子的本錢是借的,我問她向誰借的,她又說不出,自然是她丈夫胡九留下的?!?/br>
    “這么說,這六個左藏庫的巡卒犯事前都得了筆外財?我自己去查問庫監藍猛,有件事更加古怪——藍猛被羈押入獄后,當晚就死了?!?/br>
    “死了?!怎么死的?”三人一起把身子湊過來。

    “官報說是抽羊角風死的,我輾轉打問,卻發覺里頭有隱情?!?/br>
    “殺人滅口?”皮二高聲驚問,旁邊幾個客人都望了過來。

    孫獻和黃胖、管桿兒都瞪向皮二,皮二忙低頭裝作喝茶。半晌,四人才頭湊在一起,壓低聲音又議論起來。

    “孫哥兒,看來你猜得果然沒錯。庫監藍猛和那十個巡卒果然不對,一定藏了些見不得人的事?!秉S胖小聲道。

    “十萬貫啊,難道都是被這伙人吞了?”管桿兒嘆道。

    “這事若能查清楚,咱們只要百分之一,也有一千貫呢?!逼ざ劬﹂W光。

    “先莫饞早了,這其中還有三點得再好生想想——”孫獻沉思道,“其一,左藏庫是天下最要緊的重地,盤查防衛極嚴密,里外有幾道巡查。每間庫都上三道鎖,分別由分庫監、總庫監和太府寺掌管,合在一處,才能打開庫門。而且,俸錢庫那十萬貫錢是去年江州廣寧監新鑄的銅錢,十二月底運到庫里,當時搬運的力夫還是我們雇的。到二月底錢飛走,一共才兩個月,每天至少得偷一千五百貫,才能全部偷完?!?/br>
    “一千五百貫?那得十五箱,六七千斤重呢。牛車都得至少五輛?!秉S胖睜大了眼。

    “所以說,庫里的錢不是他們偷走的?!睂O獻沉思道。

    “自然不是他們偷走的,那些錢是飛走的?!逼ざ?。

    “不管是偷、是飛,那些巡卒都得了一筆意外之財,一定摻和在這里頭?!秉S胖道。

    “嗯。還是聽孫哥兒繼續說,第二點呢?”管桿兒問。

    “第二點是,他們既然得了錢,為何不早點逃走。何必等著被發覺?”

    “嫌不夠。還想再多得些?”皮二問。

    “應該不會……”孫獻搖頭道。

    “嗯,十萬貫都不夠分,那要多少才夠?”黃胖點頭道。

    “第三點,就像皮二哥剛才所言,那十萬貫是飛走的,而不是偷偷搬運走的。俸錢庫的錢飛走時,我父親就在庫門前,親眼瞧見。我去探監時,我父親也親口給我講了,那天真有無數錢飛上了天,半空中還落下來了一些……這些錢是怎么飛走的?飛走后又去了哪里?”

    幾人都低下頭,犯起難來。

    “難道是馴養了些鳥兒,牽著繩索將那些錢帶走了?”皮二忽然道。

    “再大的鳥,也最多牽走百十文錢,十萬貫,四五十萬斤重,牛車都得拉幾百趟。那得多少大鳥才能帶完?”管桿兒道。

    四人又都低下頭,各自苦想。

    邱遷照那個阿七吩咐的,挑了兩只木桶,出了小院門,向巷道最里頭走去。巷道里那幾個家丁聽到門響,都朝他望過來,每個人眼神都滿是惕意。盯得邱遷渾身如被針刺,忙低著頭往前走。

    沿路經過的那些小院中,都傳出些叮叮當當聲,有敲擊金屬聲、鍛鑿聲、銅錢響聲,恐怕是各種金銀銅作。走到巷底,果然見到一口井。邱遷過去搖動轆轤,打滿了兩桶水,挑起來又埋頭向回走。那幾個家丁始終盯看著他,他絲毫不敢往左右張望。

    挑了幾趟,里外兩缸水都挑滿后,阿七又招手讓他進屋,邱遷忙輕手輕腳走進去,見吳銀匠又在埋頭雕琢另一只銀盞。阿七指著爐子邊那架風箱比劃,邱遷會意,忙輕步過去,坐到小凳上抓著木手柄,推拉起風箱??刹乓焕?,風箱里便發出刺耳吱嘎聲。吳銀匠聽到,扭頭朝邱遷惡瞪了過來,嚇得邱遷忙放輕力量,但始終都有那吱嘎聲。

    “阿七!”吳銀匠怒喝一聲。

    阿七忙蹲到邱遷身邊,扒開邱遷的手,抓住風箱木柄,稍稍向上提了一點,示范著推拉起來,聲響果然小了很多。邱遷接過手,照著試了試,果然輕了許多。阿七在一旁守著,等邱遷完全掌握后,才轉身從柜子中取過來幾塊碎銀,放到天平上稱好,拿筆在一張紙上記下數字,而后將那些碎銀放進爐子上架著的一只鐵黑色小盆中,蓋上了鍋蓋。邱遷以前見過人煉銀子,知道那是石墨坩堝。阿七用手示意邱遷繼續推拉風箱,邱遷一邊小心推拉著,一邊暗暗生悔:自己要查馮寶和谷家銀鋪的那樁生意,來了卻在這里給人做雜役,連大氣都不敢出,更不用說四處走動、查看和打聽。這可怎么好?

    “你蹲到那邊墻角去?!鼻褫諏α谭髡f。

    “jiejie,做什么?”

    “別問那么多,照著我說的去做?!鼻褫张滤钄r,不愿多說。

    柳碧拂盯著她看了片刻,沒再多問,站起身走到了墻角。

    邱菡見她這么順從,轉頭望向桌上的燈,不知為何,忽然想哭。隨即想起去年春末那個晚上,他們夫妻兩個在臥房里,已經脫了外衣,正要吹燈安歇,馮賽忽然望向她,囁嚅半晌,才低聲道:“有件事……”

    做夫妻七年,馮賽從不拿丈夫威嚴來壓邱菡,說話行事一向慣于服低,但從來沒這么心虛氣怯過,邱菡心里一沉,知道大半年來的擔心終于來了。

    那大半年來,馮賽的心已經變了。他雖然處處遮掩,但正是這遮掩讓邱菡立即察覺,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女子。有回馮賽剛出院門,馮寶正巧走進來,問了句:“哥,你又要去清賞院?”邱菡當時在里屋,聽到后心里一顫,忙側耳傾聽,但院外馮賽并沒有答言,邱菡立即猜到,馮賽一定是打手勢制止了馮寶。果然,馮寶“哦”了兩聲,之后進來問候邱菡,神色也不似往常,也在遮掩,還有同情。

    汴京念奴十二嬌,邱菡雖不詳知,卻也聽說過,知道清賞院是茶奴柳碧拂的行院。起先,邱菡還盼著馮賽只是一時著迷,但長達半年,他的心思越來越躲閃。邱菡也越來越絕望,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不敢跟我明言,心里始終還念惜著我。

    然而,那晚馮賽一出聲,這最后一線不死心也被剪斷。

    邱菡心里冷得直顫,卻仍笑著問:“什么事?”

    馮賽抬頭望過來,眼中滿是愧怕,一觸到邱菡目光,立即躲開,又躊躇了許久,才低聲道:“我不知該如何開口?!?/br>
    “你想娶柳碧拂?”

    馮賽身子一顫,急望過來,又驚又怕:“你已經知道?”

    邱菡用盡最后的氣力,輕聲說了句:“你想娶,就娶吧。不必問我?!?/br>
    隨即她便吹滅了燈,輕步走到床邊,顫著身子上了床,縮到最里邊,面朝著墻,再忍不住眼淚,淚水泉一般涌了出來……

    都到這時候了,還想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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