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爿破舊的小食店門口,有幾個人正賣力地彼此撕扯,粗聲喊著臟話。賓利飛快地劃過,但那幅場景就像泥水在車窗上濺出的污痕,讓人心里不太舒服。“梅川就數槐花最美了,六七月的落英比目黑川的櫻花也不差……誒?你們覺不覺得有點巧,目黑川、梅川,呵呵……”言大叔興致不減,自言自語不求回應,“不過我小時候聽家里的老人講,槐樹也被叫做鬼樹,是陰氣很重的樹種,通常都不會往宅子旁邊亂種的,也不知這梅川人是怎么想的,種得到處都是!”“招鬼應該不至于,大概會引人亂夢吧?!标逃鸾舆^話茬兒,“好比唐代李公佐的,講的就是淳于棼喝醉了酒在大槐樹下夢見自己跑到大槐安國當官做駙馬的故事。南柯一夢,世事無常?!?/br>“那后來呢?”靠在副駕上假寐的魏千程突然問了一句,“就是那個做夢的人,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一樣么?”他小時候很早被送到了國外讀書生活,對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成語典故的確了解不多,洋鬼子的東西倒是接觸不少。“沒有,他的經歷可沒有愛麗絲那么美好?!标逃鸬穆曇魷貪櫱宄?,娓娓道來就像帶著某種身臨其境的感慨。“淳于棼先是在夢里順風順水地迎娶公主,做了南柯太守,相當于副省長或者市長這種級別的大官吧?!?/br>“他一夢二十年,君王器重、百姓擁戴、子嗣成群、家庭美滿,不過后來外敵入侵,這人打了敗仗、妻子病故、失去寵信、辭官歸隱……”“夢醒之后,他發現那個所謂的大槐安國不過是他家院子里老槐樹下的一個螞蟻洞,熙熙攘攘的螞蟻像極了夢里聲色犬馬的人生,而通達之人置身事外來看,也不過爾爾?!?/br>魏千程聽完,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晏羽,眉目染笑,“晏工是個通達之人嗎?”晏羽愣了一下,“我?才不過一點點坐井觀天的經歷,怎么敢在魏總和言總面前提那兩個字?!?/br>“誒,小晏你謙虛了,”言斯年道,“我見過的年輕人多了去了,像你這樣專業無可挑剔,說話又有趣的,再沒見過第二個。誰說技術宅都是書呆子?我們這行可是需要創造性的,有美感懂藝術才能做出好產品!誒你要不要跟我們回蓮城,給你場愛麗絲夢游仙境怎么樣……”噗嗤,魏千程先是沒忍住笑了出來,“老言你又來了!”晏羽也笑了笑,表示自己還是將這個提議當作笑話聽了。我的南柯一夢,還在梅川啊。***雖然是爬山,但汽車也是有盤山路可走的,因此晏羽跟著兩位老大享受了直達峰頂的待遇。北望山上有個思無涯,照例也有個凄婉的典故。丈夫北上驅逐韃虜,妻子日日登高臨崖北望,思君歸來。她沒有變成望夫石那么老套,而是在日復一日的等待無望后跳崖殉情了。這個故事沒有提及那位丈夫是否真的戰死,亦或在歸來后發現妻子死去如何如何,好像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人的故事,一個人的等待和選擇。是以兼職導游李經理給大家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沒有收獲任何人的感動,反而是一群人熱熱鬧鬧地輪流擠到崖邊拍那種懸空照發朋友圈。思無涯算是梅川的最高點,站在護欄旁邊可以將整個梅川盡收眼底,腳下碧濤洶涌、層林漸染,耳畔山風呼嘯、沁爽酣暢。陳行一直被分派著貼身照顧晏羽,他是退伍軍人,身體素質沒得說,上坡下坎都十分周到,又不多言,存在感低成空氣,難得地沒有讓晏羽覺得不好意思。在山頂轉了一陣,整隊人開拔到半山的度假區登記入住,用餐后自由活動。言斯年逮著晏羽,聊不出三句就能轉到技術問題上來,倆人吃了午飯都沒出去,就在言總的套間里談了一下午工作,直到傍晚的山夜BBQ開場。晏羽腸胃虛弱,燒烤的東西不敢多吃,只是做做樣子叼了幾口;也不太敢喝酒,被領導同事讓著喝了幾杯,又跟大伙熱鬧了一會兒,就自己轉悠到后面院子里聽風看月亮。蟬鳴已歇,山里的悉索碎響卻不少,更加襯得周圍空寂孤單,頭頂一片月朗星稀,薄云繚繞,仿佛得窺萬丈紅塵之外的祥和安寧。他鬧著玩兒似的撥了通易乘風的電話,聽見熟悉的語音提示咬了下嘴唇,這樣天高地遠的處境里,居然忍不了那點習以為常的難過了。一回來就急著還他錢,也是想早點還清了好跟他徹底撇清關系吧,為什么連你也不理我了呢?這種被人嫌棄的感覺好熟悉。遠處,思無涯的輪廓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夜風穿過樹林帶來同事們的歡聲笑語,唯有他像是被屏蔽在結界之外的孤身一人。沒有人在啊小晏,你要哭一下嗎,可能有一點丟人,星星月亮都看著呢,還是不要了吧……手機蜂鳴震動,是個陌生的號碼,晏羽在看到歸屬地的一刻還是立即接聽起來。“媽?”果然是在蕃市旅行的莊美嬋,晏羽確認了下來電顯示的固話號碼,“你手機丟了嗎?別擔心,我先幫你掛失號碼,你自己把網銀和支付工具暫時凍結一下,回頭我幫你補卡就可以了。身上帶的錢還夠嗎?”“不止手機,”莊美嬋聲音沮喪,糅著委屈的鼻音,“我手包被偷了,手機、現金、銀行卡和證件全都在里面……我現在派出所,剛報了案?!?/br>晏羽呼吸一梗,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也還好,她沒有把自己給弄丟。“你別怕,就在現在的派出所等我,我趕最近的一趟航班過去。把我的號碼告訴派出所的民警,請他發一個地址給我?!?/br>匆匆掛斷電話,晏羽將手機放在腿上便去推輪椅,啪啦,晃動中手機滑落到了地上,他停下來俯身去撿,真是越忙越出錯。廊檐下閃出一個人影,幾步來到近前,先他一步彎腰撿起手機遞過來。“魏總?謝謝?!?/br>他不知道魏千程在這里站了多久,只是這一刻對方的目光探照燈般筆直通亮地射過來,有些咄咄逼人?!澳阌屑笔??”晏羽回過神,意識到在這里碰到對方也不錯,反正還是要跟領導說一聲、請個假的。“是的,魏總。我家里人出了一點狀況,我得立即趕過去處理,跟您請個假……”他權衡了一下,試探著開口,“另外,能不能麻煩您的司機送我下山,到山下可以打車的地方就行?!?/br>青年像是知道自己提了個略顯過分的要求,隱忍地掩飾著緊張,微微仰起臉看向他。月光下,晏羽的一張臉白皙皎潔,映著清冷的月輝,眼梢因為焦急而微微泛紅,一雙如畫的眉目水汽氤氳,恍如幻境里最最瑰麗的湖。他原本已是成年人的身量,卻有一種少年稚嫩的脆弱和纖細,白色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