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喂鳥?!备]尋拿著他的鑰匙晃了晃。 徐西臨預感自己再黏糊下去就走不了了,趕緊拉扯著行李箱跑了。 竇大王取得了陌生的新領地,迫不及待地前去巡視了,灰鸚鵡亡國奴似的縮在高高的架子上,戰戰兢兢地看著竇尋來了又走,出門買了一堆洗浴用品,暗搓搓地放在備用洗浴用品的小櫥柜里。 他把徐西臨的浴液拿起來晃了晃,感覺里面只剩下小半瓶了,心里充滿了期待——耐心地等上幾個月,徐西臨總會變回他熟悉的味道。 竇尋承認自己戀舊戀得有些病態,也知道一切回到過去是不可能的,但還是無法抗拒那種渴望。他不敢在徐西臨面前太過造次,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想要在潛移默化中一點一點把失去的東西都補回來。 正這時候,鐘點工來了,徐西臨臨走的時候把鐘點工的電話給了他,竇尋跟她打過招呼,就去調教灰鸚鵡了,結果發現鐘點工活干得很快,擦了客廳廚房衛生間和打開門的那間小臥室以后,其他都不管了,跟他打招呼要走。 竇尋奇怪地問:“其他房間不管嗎?” 鐘點工禮貌地告訴他:“其他房間都上鎖的,平時不用我管,徐先生沒和您說嗎?” 徐西臨真沒說。 竇尋莫名其妙地把她送走,本想打個電話問徐西臨,順便借機和他說兩句話,又有點擔心自己聯系得太頻繁,打擾他正經事。竇尋雖然在徐西臨面前坦誠了自己過度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但他畢竟不敢再把自己的臭毛病種在對方的容忍上。 “屋里有什么?為什么鎖著?”竇尋問灰鸚鵡。 灰鸚鵡在他面前打定主意三緘其口,一聲不吭。 竇尋想了想,打開門口鞋柜上的小抽屜——以前徐家的備用鑰匙和買菜用的零錢都放在這里——果然找到了幾把房間鑰匙。 竇尋拿了鑰匙,來到上鎖的房間前,壯膽似的問那鸚鵡:“我看看行嗎?” 灰鸚鵡想了想,飛到了他肩上,果斷投敵——大型鸚鵡好奇心旺盛,對于家里這個它不能去的地方早就像一探究竟了,總算有人肯帶它干壞事,求之不得。 一人一鳥一拍即合,竇尋打開了北向書房似的屋子,一眼認出屋里是徐進以前書房的擺設,正對著門口的地方放著一臺收音機,是徐外婆的舊物,當年還是他親手修理的。 竇尋愣了愣,一把按住企圖趁機飛進去的灰鸚鵡,及時帶上房門,灰鸚鵡憤怒地要咬他,被他捏住了脖子。 “這里不能亂動?!备]尋輕聲對它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到了另一間臥室的門上,這時,竇尋才發現,這套三居中兩個陽面的臥室正好是對門,要是中間再夾一個起居室,格局和以前徐家二樓一模一樣。 他意識到了什么,胸口有些發悶,一步一步地緩緩走過去,試了兩次沒能把鑰匙插進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抖。 竇尋深深地吸了口氣,自嘲似的低頭笑了一下,心想:“別那么自作多情,沒準只是個雜物間?!?/br> 門軸發出一聲嬌氣的嘆息,門鎖后面的真相毫無遮攔地撞進了竇尋眼里。 他看見連著暑假的舊寫字臺,桌角上放著空空的巧克力盒,過期的絕緣膠帶進了空氣,那黃澄澄的心形變得斑駁起來,幾本當年他沒有帶走的書攤在桌面上,書頁間還有他少年時代戾氣逼人的字跡…… 灰鸚鵡趁機掙脫了他的魔爪,如愿以償地在新地盤巡視起來。 竇尋所有的知覺一時麻痹,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從前世今生一般的舊夢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居然淚流滿面。 第65章 一路平安 “門店的話不光有管理的問題,還有資金的問題……哎好的,先放在那我馬上看……”徐西臨一邊跟宋連元視頻一邊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合同,話沒說完一半,電話又響了,他的財務打來的電話,要請款請示,徐西臨有點找不著北地端過三倍濃縮的咖啡灌了兩口,問他的財務經理,“你剛說什么錢?” 財務經理哀嚎:“發工資啊老大!” 北邊的子公司任何一筆財務支出都需要他口頭同意或者簽章,徐西臨忙暈了頭,以為還是月底,驀然發現已經十號了,趕緊跟財務經理說:“發發發,沒別的事趕緊跪安,我開會呢?!?/br> 宋連元隔著網絡信號從屏幕里探出頭來:“你又喝什么呢?早晨吃飯了嗎?昨天說晚上胃疼疼醒了的是哪個王八蛋?” 徐西臨這會看他就來氣,差點掀桌子:“我這都他媽因為誰?” 宋連元:“……” 可能一個人一段時間的人品和運氣是守恒的,徐西臨好不容易跟竇尋把話說清楚了,走了不知多少年背字的情場稍稍得意了兩天,工作上就來了一大堆幺蛾子。 宋連元考慮了一個月的結果,就是把徐西臨調走。 一來,子公司不算籌備時間,成立就已經將近一年半了,依賴性還是很強,所以需要徐西臨稍稍松手,培養一批拿得出手的班底,二來,宋連元也沒放棄逼著徐西臨“改邪歸正”的心,存心轉移他的注意力。 年前“鄉里”總部剛剛談下了一個芒果培育基地,宋連元一竿子把徐西臨支過來,讓他想辦法把產品做成品牌化,將來其他產品都按這個模式做——工作任務不重,就是拖著他,時間很長,產芒果的地方氣候濕潤宜人,據說附近出了好幾個著名的長壽鄉,宋連元的本意也是想讓他在當地的好水土里好好養一養。 誰知道事與愿違。 徐西臨到了所謂的基地產業園一看,發現管理一塌糊涂,項目經理是從當地雇的,半個地頭蛇,還不夠他亂七八糟地摻七大姑八大姨家自己種的歪瓜裂棗收回扣的。 徐西臨只好先把經理開了,一時半會地招不來合適的人,他從總部調了個副手過來,兩個人收拾攤子收拾得焦頭爛額。結果這個時候,總部又出事,有個山寨“鄉里”突然冒了出來,想打官司,偏偏高嵐剛檢查出懷孕,醫生說這一胎有點危險,宋連元緊張成了活神經,于是那頭的事也落在了徐西臨身上。 同時,徐西臨之前的工作狂作風惡果顯露無疑,他前腳走,子公司那邊后腳就開始出各種狀況。 徐西臨每天跟各種地頭蛇斗,平均兩三天就要在總部和基地產業園之間“飛的”往返一次,還得遙控自己那攤事,他一天到晚不是顧不上吃,就是趕飯局,只要往那一坐,就是一百八十個電話。 以前,徐西臨沒別的事,全心全意地鉆在工作里,感覺需要他處理的事沒幾件,一會就干完了,腦子里有一堆想法想實現,精力充沛得有點過剩。 現在,他一門心思想早點了解這堆破事回家,工作卻突然就堆積如山了,徐西臨這么多年第一次生出“不想上班”的心,時常坐在那都有“電話在響”的幻聽。 “這可真是適合療養的工作環境哦,”徐西臨不陰不陽地沖宋連元撒火,“哥,萬一我要是栽在革命途中,你記得派個人給我收尸,遺書不寫了,遺產讓我老婆收著就行?!?/br> 宋連元:“再胡說八道抽死你!” 徐西臨才不吃他黑臉那套,不知道是不是被宋連元那烏鴉嘴剛才咒的,兩口咖啡下去,他空空如也的胃真的開始絞痛起來,再瞥一眼手邊沒一會就堆積如山的各種文件,更想罷工了。 宋連元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試圖把話題轉到正題:“現在很多大物流公司攙和電商,覆蓋范圍根本拼不過,我覺得門店這個提案也……” 過量咖啡也容易造成人情緒不穩,徐西臨隔著網把他們家大老板噴了回去:“也是走向吹燈拔蠟當褲子的好途徑,你一個開山種地的趕緊墾荒去吧,別跟我扯淡,對一線城市的租金價位有概念嗎?” 宋連元:“……” 徐西臨越說越來氣:“還有收的這破園子,什么時候過的會?我怎么不知道?誰的餿主意?誰的餿主意誰滾過來接著,老子不管了!” 宋連元本來對他還有點愧疚,這會聽出來了,徐西臨純粹是被園子困得不耐煩了想回去,在這跟他找碴呢:“你怎么不知道?你這一陣子除了整天邪魔外道地惦記著那堆變態的事還知道什么?不讓你回去跟那男的攪在一起,你就連喘氣的姿勢都不對是吧?你個混蛋玩意十年有長進嗎!徐西臨我告訴你說,我現在就是夠不著你,夠得著我一巴掌……” 高嵐扶著腰從電腦屏幕那一邊出現,一抬手按在宋連元肩上就把他鎮壓了:“好好說人話!吵什么吵?” 她發了話,兄弟兩個短暫地偃旗息鼓了片刻,然而嫂子對大哥很有震懾力,對徐西臨的作用始終是有限的,徐西臨冷靜了片刻,面沉似水地補充了一句:“反正你說的我都不同意,少給我沒事找事?!?/br> 宋連元礙于老婆在旁邊,沒跟他嗆聲,氣得直喘。 就在這時,徐西臨電話響了。 徐西臨聽見電話就煩,抓起電話的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要把未竟的這場火直接撒到打電話的倒霉蛋頭上,不料看清了來電顯示,他的怒火“刷“一下就奇跡般地平靜下來了,宋連元眼睜睜地看見剛才沖他摔盆子砸鍋臺的人變臉如翻書,繃緊的眼角一下涌上笑意,聲氣也低下去了,開開心心地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嗯……不忙,你下課了?” 宋連元眼睛差點從眼眶里瞪出去,緊接著,視頻頁面自動停止了——徐西臨把筆記本合上了! 宋連元語無倫次:“這個孫子……這個兔崽子!” “到底是你懷還是我懷?這情緒比孕婦還豐富?!备邖箵崦芜B元的狗頭,她沒有明確問出了什么事,但是從這倆人越來越激烈的爭吵里,也大致聽明白了一些,她往旁邊一坐,“你咸吃蘿卜淡cao心,異性戀就能找個人踏實過到老嗎?那么多離異喪偶還有干脆不結婚的呢,車到山前必有路,也沒見誰晚景凄涼,你管他找了個什么呢?!?/br> “那不一樣?!彼芜B元的聲音也降了八度,“那怎么是一回事呢?他們這種人是……是要受人詬病歧視的!” 高嵐翻了個白眼:“我們女人被歧視了五千多年還沒亡族滅種呢,你弟早成精了,沒那么脆弱?!?/br> 宋連元:“……” “再說了,怕人家歧視他,你就‘從自己做起’???”高嵐“嘖”了一聲,摸摸宋黑臉的腦門,同情地說,“這邏輯,怪不得小時候學習成績不好……別吵了。你看小徐那臉色,跟讓咖啡漬染過的似的,還是得回去找個大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不行你就過去一趟,換他回去歇幾天?!?/br> 宋連元:“那你……” 高嵐:“沒你們倆給我添堵我好著呢,行行好,哥,你快滾吧!” 徐西臨剛到基地的時候給竇尋發微信,拍了芒果樹給他看,不料他剛發一條微信,竇尋的電話就打回來了。 徐西臨敏感地發覺,電話里的竇尋和見面時的感覺不一樣,那股不確定什么的若離若即蕩然無存,他好像再也不打算壓抑自己灼人的心意和可怕的控制欲,每天定時定點地打電話來,“今天在什么地方”“有沒有休息好”之類,像是要時時刻刻掌控他的行蹤。 竇尋在電話說頭天晚上半夜做夢夢見他,醒來一摸旁邊是半張空床,想他想得心里很難過,讓他拍張照片發過去。徐西臨就把桌上的咖啡、亂七八糟的文件都給收拾干凈了,窗簾全部拉開,盡量讓周圍都陽光燦爛起來,遮住自己臉上的疲憊,接著他又鬼鬼祟祟地關上門,把襯衫扣子一直解到胸口,拍了一堆照片,最后選了一張看起來sao氣得很隨意的發了過去。 過了一會,竇尋禮尚往來地回了一張,徐西臨充滿期待地打開,發現竇尋發的是一張他跟鸚鵡的合影,鸚鵡大概已經被他收拾老實了,乖乖地站在竇尋的胳膊上,背景是他家那個上鎖的小房間。 竇尋:“再不回來我就請假去找你?!?/br> 徐西臨猛地站起來,助理就看見他們家正在“開會”的徐總衣冠不整地從辦公室里跑出來,趕緊跟上:“老大去哪?” 徐西臨:“去宰了那宋黑臉,越獄!” 沒等他行動,第二天宋連元就送上門來挨宰了。 他們倆吵架吵得兇,結果宋連元一到了基地這邊,看見徐西臨短短一段時間愣是瘦了一圈,立刻說不出什么了。 宋連元充滿封建與情義的心在來時路上就糾結了一溜夠,看見徐西臨就嘆氣。 徐西臨氣他:“哥,你是不是沒聽過故事?無數古典與民間傳說告訴我們,棒打鴛鴦不能在熱戀的時候,你等我們倆七年之癢的時候再揮大棒子,不是事半功倍嗎?” “廢話,等七年,黃花菜都涼了,危害就是要扼殺在搖籃里!”宋連元瞪了他一眼,“一年,都是三百六十多天,可是十八歲的一年跟二十八、三十八歲時候那一年長度是不一樣的,你懂不懂???十來歲的時候好了掰、掰了再好,都是常事,到三四十的時候你試試,分一次手扒你一層皮,讓你半輩子都緩不過來,真到那時候你就放心吧,別說你找了個男的,你就是找了個妖怪,我也不會輕易勸你們分?!?/br> 他語氣生硬,話也極不中聽,然而徐西臨從里面聽出了設身處地的好意,反而發不出脾氣了。 他一手按在自己胃上,默然不語。 宋連元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放你一個禮拜的假,回去好好檢查檢查身體?!?/br> 他一句話音沒落,剛才還蔫巴巴的徐西臨一躍而起,沖著外面的助理叫:“小趙,給我訂機票!” 助理:“老大,什么時候?” 徐西臨:“今天晚上……今天下午!” 宋連元:“我是讓你回去看??!沒讓你看別的!” 徐西臨把他當成了一具尸體。 可是他的行程到底給拖到了第二天,因為有工作要交接,晚餐還接到了當地政府的邀請——當地除了農產品之外幾乎沒什么別的收入,政府希望能借他們的品牌效用給本地打廣告,用本地不值錢的土地招商引資。 因為談的都是正事,席間大家都比較有分寸,沒人灌酒,又有宋連元找看著,徐西臨其實總共喝了不到二兩,離席的時候臉還一點都不紅,談笑風生思維敏捷,不用酒精測試儀檢查不出他喝酒了。結果晚上回去就不行了,吐了個天翻地覆,疼得站都站不起來。 宋連元也是心疼得不行:“不行還是去醫院吧?來,哥背著你……要死了還玩手機!” 徐西臨站不起來,手指卻能動,宋連元看見他給“豆餡兒”發微信說:“剛跟一幫人吃完飯,放眼一桌,除了胖子就是老大爺,還有個黑臉,感覺眼睛都快被傷得近視了,我想回家?!?/br> 后面還附了個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表情,純屬撒嬌。 “黑臉”宋連元內心很復雜。 對方秒回:“好,明天我接你,有驚喜?!?/br> 宋連元眼睜睜地看著徐西臨一邊疼得冷汗直下面容扭曲,一邊抑制不住笑。 還有力氣聊sao,看來是沒事。 宋連元七竅生煙地把他往那一扔:“你還是自己爬吧?!?/br> 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徐西臨覺得自己更不好了,還是堅強地爬了起來,活鬼似的要往機場趕。宋連元百般不放心:“不在這一天兩天,要不你還是先去醫院看看,拿點藥吃,好一點再回去做個徹底檢查行不行?” 徐西臨早已經歸心似箭,再說也不知道竇尋的“驚喜”是不是有時效性,萬一他買了什么容易過期容易壞的東西,豈不是浪費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