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沈從嘉一聽這個,本待說什么,不過想想,還是跪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了。 而那韓家老四,自從見到了容王,臉都白了,哆嗦著跪在那里,聽到彭慶同的話,也不敢多說什么,便把彭慶同的話學著說了一遍:“小民,小民和那韓齊飛實在也是不熟……” 容王挑眉,淡淡地問道:“韓四,你手中握有四海錢莊兩成的干股,可有此事?” 韓家老四聽此,越發的不能自持:“是,是,不是,不是……” 容王笑了下:“言語閃爍,其中必有隱情。到底是,還是不是,還是請韓四爺好生想清楚?!?/br> 他眸中泛冷,清冷的聲音道:“要說起來,也都是親戚呢,本王可不想傷了親戚的體面?!?/br> 只這么一句話,不由分說的,這三個人都被暫時關押起來了。 其中那彭慶同最冤枉,不敢置信地望著容王,大喊著自己身為朝廷命官,無憑無據,不該被如此對待。 可是容王就是容王,誰都知道他說的話等于一半的圣旨,當下哪里聽他狡辯這個,直接關押了了事。 關押之后,容王便召來了暗衛,開始查靈隱寺一事了。 其實這邊四海錢莊勾結官府貪下賦稅的事他不用查心中早已清楚,無非是這彭慶同被沈從嘉因上輩子所知情的一些事而要挾,于是只能聽從他的擺布,將隱下的賦稅交到了四海錢莊,再通過四海錢莊錢生錢,其中又有一部分運往了遙遠的北羌。 現在這其中涉案的三個人都被他抓住一個名目關押起來了,回頭就是慢慢搜集更多證據。 而靈隱寺一事,只因阿宴在那里竟然受了驚嚇,這讓他極為不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長隨這一世到底有沒有出現,他也是要細查的. 當下諸事安排妥當,他又命看管之人將那沈從嘉看緊了,命人不許給他吃喝,務必將他折磨一番,隨行侍衛一聽,自然是遵命。 要說起來,這侍衛原本都是出自皇宮大內,殺人不見血,折磨起人來而沒有半分痕跡的手段也是頗有一些的。于是同樣是被容王關押,這沈從嘉卻活生生受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苦楚。 處置完這一切后,容王稍整了衣冠,向后院走去,途中路過一片池塘,甚至還對著池塘中的一灘水照了照,確定一身戾氣全都消去,這才進了正屋去見看他的王妃。 ************* 阿宴醒來的時候,有些恍惚。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里,她躺在那里,渾身冰冷,一動都不能動。 這個時候,有一雙溫暖而干燥的大手伸過來,撫摸著她蒼白削瘦的容顏。她聽到有個人用清冷沙啞的聲音低聲喃道:“你是不是很冷?” 然后她被抱入了一個寬厚而溫暖的懷抱中,那個人緊緊地將她摟著,顫抖的手為她整理者凌亂的頭發。 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睛,想看看這個人是誰。 她隱約覺得這就是容王,可是她分明記得,容王的手不會這么溫暖。 容王的手,自打入了秋,就是冰冷的,仿佛剛剛碰觸過天底下最堅冷的冰一般。 就在她費力地睜開眼睛,恍惚中要望過去時,她聽到一個聲音低聲道:“阿宴,你在做夢?!?/br> 阿宴就這么醒來了,她在朦朧中看到了一個男子俊朗的剪影,就坐在自己榻邊,溫柔地呵護著自己。 此時外面已經要暗下來了,黃昏時刻的夕陽灑在窗戶紙上,將窗戶映襯成了紅色,就連屋子里都朦朧成一片昏紅。 容王拿過來一個錦帕,幫阿宴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滴,清冷的聲音透著難以言語的溫柔:“你做噩夢了?” 阿宴坐起來,靠在容王懷里,微閉上眸子,回憶著剛才的夢,她越發覺得夢中的那個人太像容王了。 或許是遭遇了那個神似沈從嘉的人,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這才做了這個夢吧。 而容王,就是那個將她從曾經的夢中解脫的男人。 阿宴滿足地在容王懷里磨蹭了下,低聲道:“只是一個夢,夢里的那個人應該是你,你抱著我,我就不冷了?!?/br> 容王聽到這話,卻是一怔,半響后,忽而笑了,笑容里有些釋懷的意味。 他俯首下去,用自己的鼻尖碰了下阿宴的鼻子,低聲道:“阿宴,謝謝你?!?/br> 假如不是有這一世的廝守,他永遠就陷在她那個冰冷的夢里,無法走出來。 就在此時,外面的侍女提著食盒過來,聽到里面的動靜,便有些不敢近前。 容王摟著阿宴,卻是聽到了,淡聲道:“進來吧?!?/br> 侍女們魚貫而入,低著頭,將阿宴素日愛吃的一些吃食都一字排開放到了桌上,都是溫熱的,應該是一直用慢火溫著。其中有一個山藥燉豬骨湯,因熬燉得時間太牛,那骨頭都化開了。 阿宴睡了這么一覺,原本并不覺得有胃口,如今聞到,肚子里卻著實餓了。 阿宴笑拉著容王的手道:“你也陪著我一起用些吧?!?/br> 容王并不餓的,不過聽到阿宴這么說,也就點頭。 當下夫妻二人起身,一起用膳,阿宴尤其喜歡那個湯煲:“這一次總覺得味道比平日更好?!?/br> 于是容王問一旁侍女:“今日所做,和往日可有不同?” 那侍女恭敬地道:“因今日買了外面集市上的紅皮山藥,那個山藥倒是和平日所用的有些不同,想來是因為這個,今日的湯味才比平日更加美味?!?/br> 容王點頭:“既如此,那便再去采買一些備著。若是真得好,改日便把這里的紅皮山藥定為貢品,讓本州府按月運往燕京城?!?/br> 阿宴正喝著湯呢,聽到這話,不由道;“不過是個山藥罷了,雖則味道好些,哪里值得這么大費周章?!?/br> 容王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道:“你既愛吃,那便是費些周折又能如何?” 再者說了,此時當地州府官員一個個誠惶誠恐,正眼巴巴地想著該如何討好自己呢。洪城的事情他們也都聽說了,金銀財寶名貴字畫古董甚至妖嬈美人,這些是統統都不敢送的。 這些人哪,平時送習慣了,如今不能送,其實心里還是不安。 現在,自己算是為他們提供一個巴結自己的機會,怕是多少人欣喜若狂呢。 兩個人正說著話的時候,便聽到有小廝過來傳話,說是二門外有人求見。 那個人,卻是韓家如今的當家老夫人,也就是平溪公主的婆母。 ☆、172|168.167.9.10 容王一聽這個,便已經明白了這韓老夫人的來意,定然是為韓四求情的。 阿宴想起平溪公主,便道:“要說起來,這位老夫人乃是平溪公主的婆母,你我來到這里,未曾拜會,卻是有些失禮?!?/br> 平溪公主乃是容王的親姑母,自家姑母的婆母,這若是不上門去拜會,反而如今對方上門求見,確實失禮了。 容王卻并不以為意,淡道:“她這次來,必然是為人求情的。你也不必見她,我去看看就是了?!?/br> 其實容王對于韓家的事也是知曉的,這位老夫人倒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要不然當年也不至于教導出從來成為了平溪公主駙馬的韓三爺,只是這韓四雖則同為一個母親,性情卻和他的兄長大不相同。 這韓四年輕之時眠花宿柳,仗著乃是駙馬的弟弟,在這洪城也是頗做了一些為非作歹的事,后來駙馬病逝,這韓四總算收斂了許多。不過他縱然收斂,好歹有個做威遠侯的侄子呢,是以在紅城里也堪堪為一霸,地方官員多結交之。 這恐怕也是沈從嘉選擇了他和知州大人共同謀事的原因吧。 此時韓老夫人在侍女的扶持下,見過了容王,賓主落座后,先是寒喧了一番,這邊韓老夫人就進入了正題。 “容王殿下,不知道我家老四,到底是犯了哪條王法,聽說如今被拘拿在你這府中?” 容王笑道:“老夫人,此事關系重大,倒是一時不好定論。左右三日之內,本王自然會給你交代就是了?!?/br> 韓老夫人聽了,自然是不悅:“雖說老身這老四平時糊涂了一些,做過荒唐事,可那是老身親生的兒,是同逝去的駙馬一般,那都是老身身上掉下來的rou,他是沒膽量做那觸犯王法的事的?!?/br> 容王垂眸,手中輕輕握著一個茶盞把玩。 這韓老夫人看來是要用平溪公主的身份來壓制自己了? 容王唇邊越發泛起一個笑來:“老夫人,是否觸犯了王法,不是老夫人說了算,也不是本王說了算,一切全看韓四爺是否真得觸犯了王法?!?/br> 韓老夫人聽聞,盯了容王一會兒,知道說什么都不管用的,她嘆了口氣:“要說起來,自從老三亡后,我韓家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不曾想今日竟然出了這等事?!?/br> 她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起身:“既如此,多說無益,老身先行告辭了,只是還請容王殿下不要忘記適才所說,三日之后,老身需要一個交待!” 這邊送走了韓老夫人,那邊就有暗衛過來稟報,卻原來是這沈從嘉,對那靈隱寺的方丈使了一個暗招,設法讓一個女子勾搭了那方丈,那方丈原本乃是清修之人,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不曾想就這么被人誤了修行,入了濁世。 那沈從嘉都是兩世投胎之人,當下對那方丈一番說道后,又以那女子之事為要挾,可憐那方丈,既舍不得自己幾十年清譽,又不愿靈隱寺名聲因自己毀于一旦,只好屈從沈從嘉。 而那位長隨,原來這寺中從未出現過這么一位高僧。 此時容王悄無聲息地招來了方丈,客氣地招待了,并將那日的事講明了。 這方丈原本幫著沈從嘉設下那個竹屋,也是想著不過是個稀松小事,倒也不是傷天害理之事,這才做了。如今見容王問起,知道自己的行徑已經助紂為孽,當下愧疚不已。 容王倒是并不想為難這位老方丈,當下便將此人放回靈隱寺去了。 待放走了方丈,容王深思一番后,還是命人前去尋找長隨。 其實對于這位高僧長隨,他所知很少。 他只知道這位長隨乃是靈隱寺高僧,據說他是某一天突然出現在靈隱寺修行的,至于之前從哪里來,以及在哪里受戒入的佛門,卻是沒有人能夠清楚。 如果這一世高僧長隨便徹底沒有出現,于容王而言,倒是可以放心了??墒桥戮团?,他再次出現了,卻又被有心之人利用。 沈從嘉如果真得和北羌勾結了,容王此時并不能保證北羌到底知道了哪些,又知道了多少。 這邊送走了老夫人后,容王回去了后院,卻見阿宴正坐在窗前想事情,屋子里很暗,也沒上燈,她的身影纖細而單薄。 容王見了,便命人點了燈,啞聲問道:“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兩個小家伙呢?” 阿宴其實自從那老夫人來,便想了許久后,此時終于忍不住問道:“那個在靈隱寺出現的登徒子,現在便關押在府里?” 容王眸中微動,凝視著她的神色道:“是?!?/br> 他仿佛不經意地坐在桌旁,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事你是怎么想的?”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握著那茶壺的手便用了幾分力氣。 阿宴也坐過去,默了會兒,便道:“這個人是個壞蛋,永湛,你不要放過他?!?/br> 她咬了咬牙:“我看著他的樣子就不喜歡,我討厭他?!?/br> 這話一出,容王倒是微怔,抬眸看向阿宴,卻見她一臉的厭惡,那厭惡里沒有摻雜任何一絲的其他情緒,譬如哀傷,譬如遺憾,譬如怨恨。 他頓時笑了。 阿宴剛說完,卻見容王一直在倒茶水,那茶水都溢出了茶杯,流到了桌子上。 容王很快自己也發現了,忙放下茶壺,淡笑道:“天太黑,看不清?!?/br> 阿宴在橘紅色的朦朧燈光中打量著容王,忽而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經泛起的一些疑問。 有時候,她都覺得容王也許不是一個真實的人,他只是一個幻夢,一個妖物。 他幻化為人形,來到了夢里,在自己的周邊布下迷障,就這么讓自己生活在無比的幸福和喜悅中,過著無憂無慮的甜蜜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