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容王見她睡著,這才坐起來,小心地為她掩好棉被后,幫她將額邊碎發了到一旁,又低頭凝視了她一會兒,最后終于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此時恰好侍女進屋要詢問晚間兩個世子在哪里睡的事兒,剛一進來,正要說話,容王一雙凌厲的眸子就射過來了。 她頓時明白過來,不敢出聲,只以手示意榻上兩個小家伙。 容王也沒有說話,只搖了搖頭,于是侍女便明白了,這是不要驚動王妃的意思,于是不敢停留,就要退出去。 退出去的時候,她不經意間看到,總是冷峻清冷的容王,低首看王妃的眼神,那是仿佛千年寒冰融化后的溫暖,仿佛在那無涯的荒野中等了萬年才看到的一朵花開。 一時她有些臉紅,畢竟都是年輕的姑娘家,忙退出去了。 這邊容王再走出去時,已經換了一身散發著黑袍,眸間涼淡,渾身散發著凜冽。 剛才進去的那侍女便不免詫異,想著這人怎么瞬間變了一個人般。 容王掃過眾侍女,吩咐道:“撿王妃平日愛吃的,備著溫好,等她醒了便給她吃?!?/br> 這群侍女自然都忙答應。 容王又吩咐奶媽道:“稍后把兩個世子抱出來,免得驚擾了王妃休息?!?/br> 兩個奶媽哪里不明白這個,也都連忙答應了。 一時容王想起剛才阿宴所說的那位年長的孫奶媽最近照料世子有些不夠盡心,不免多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那奶媽頓時覺得渾身發冷的不自在。 不過好在容王也沒說什么,便撩袍跨出了正屋。 ********************* 容王離開了正院子后,便來到了后院的柴房,柴房前,蕭羽飛正在那里帶領侍衛守著,見容王冷著一張臉過來了,便忙上前拜了。 容王面無表情地淡問道:“此人可有鬧事?” 蕭羽飛忙答道:“不曾,他自從醒來后,一直宣稱自己乃無辜百姓,并不曾犯過什么錯,不知道為何卻被抓來這里囚禁?!?/br> 容王冷笑:“這倒是個嘴硬的?!?/br> 說完這個,他就命人開門,因柴扉低矮,他身形頎長,只能稍彎了腰才能進去。 進去后,那昔日的沈從嘉正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呢,此時見黑暗的柴扉被打開,光影之中,一個挺拔俊美的男子赫然走進來,卻正是容王,先是一愣,后來便連忙跪在那里。 “容王殿下,小民姓韓名齊飛,本乃一介良民,不知道為何卻無辜遭受冤屈,被囚禁于此,還求容王殿下為小民做主?!?/br> 容王眸中泛冷,低首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淡聲道:“你說你姓韓,名齊飛?” 那韓齊飛忙低頭道:“是的,小的并無半點虛言?!?/br> 容王忽而笑了下,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自己腳下的男子,語音涼淡:“好,那你到底是何人人氏,平日以何為生,又是為何前往靈隱寺,為何遭遇本王王妃而出言不遜?” 韓齊飛無奈,只好道:“小民本乃北方人氏,早年家中經商,積累下一些錢財。一年之前,小民來到此地,恰好當時四海錢莊經營不善,意欲轉讓,于是小民便花費了家中所有積蓄,將四海錢莊盤了下來?!?/br> 容王挑眉,淡道:“關于你的身世,本王自然會派人去查?!?/br> 韓齊飛跪在那里,眼珠微動,便道:“殿下,你若是有半分懷疑,且請去查,只是小民確實沒有半分虛言的?!?/br> 容王瞇起清冷的眸子,冷笑了下,忽而道:“那你說的這些,可有人為你作證?” 韓齊飛聽聞這話,默了半響后,終于道:“平江城里東邊韓家,那是百年的書香門第,韓家的四老爺和在下有些來往,他可以為在下作證?!?/br> 容王垂眸,淡望著這韓齊飛:“要說起來,那韓家倒是和本王有些親戚,本王的姑母平溪公主逝去的駙馬便是出自韓家?!?/br> 韓齊飛聽此,心中其實是五味雜陳忐忑不安。 要說起來,眼前這個少年,其實便是上輩子他跪拜了十幾年的帝王,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神鬼難測的帝王。 沈從嘉是幸運的,因為他莫名地得了天子的信寵,對他予以高官厚位,對他親近有加,甚至還會和他閑談家常事,周圍的大臣們都羨慕他,想著他到底是走了什么運,甚至有那歪門邪道心思的,聯系到皇上至今膝下無子,還起了齷齪的猜測。 沈從嘉那時候可真是春風得意啊,他真以為那位高貴冷峻的帝王對自己確實好,于是便頗耀武揚威,自以為是地欺上瞞下,頗干了一些為容王所不喜的勾當。 可是后來呢,事實卻是給了他響亮的一個巴掌,原來這高高在上的帝王,這視后宮佳麗三千如同無物的帝王,心里竟然記掛的是自己那個越來越讓人不喜的發妻——顧宴! 這個時候,沈從嘉回憶了一番自己和顧宴往日的事兒,回憶了一番這天子聽自己提起家事的神情,頓時一身冷汗都出來了。 他竟然娶了這位不近女色孤高清冷的天子心中唯一念想著的女人嗎? 那個時候,沈從嘉走路都是虛的,回到后宅,兩腳都在打顫,抖著抖著,便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一個人坐在轎子里就沒敢下去,猶豫了很久后,終于毅然決然地去了小妾的房中! 從此后,這個女人,便是他結發的妻子,他也是不敢碰了! 也幸好,她至今沒有身孕,沒有給自己生下一男半女,如果這皇上真要搶,那自己就讓給他吧。 那一晚,沈從嘉躺在小妾床上,面對著小妾溫香軟玉般的身子,他卻半分雄風都無法振作起來,呆傻一般地躺在那里,想著這一切的一切。 其實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曾感到恥辱,怎么說自己也是十年寒窗努力拼搏來的前程,自己也是堂堂男兒,自己后宅的女人,憑什么要讓給別人? 不過這個年頭轉瞬即逝,他想得更多的,還是自己以后的前程。 這些年,自己干過的那些貪贓枉法的事兒,如果皇上真要查,那是一查一個準的。如今他不下手,一則自己應該是瞞住了他,二則他也不愿意對自己下手吧? 對自己下手,就連累了他心愛的女人。 沈從嘉那一晚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翻到了后來那妖嬈的小妾都開始以為自己失寵了。最后的最后,沈從嘉咬牙決定了一件事,以后疏遠自己的發妻顧宴,至于那個心性難以琢磨的男人,他要不要來搶,隨意他吧。 反正他要,自己肯定給。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用自己的妻子來邀寵固然是可悲的。 不過別的男人,便是想有個可以邀寵的妻子,都求不來的吧? 況且,說白了,自己如今的高官厚祿,其實都是皇上看在自己發妻的面上才賜予的吧? 然后人總是矛盾的,一方面擦汗慶幸著性情難以捉摸的皇上竟然心儀自己的發妻,一方面卻又總是有那么幾分不甘和無奈。有了這矛盾的想法后,沈從嘉再看昔日其實很是喜歡的顧宴,便覺得怎么也有種屈辱的別扭感,明明她看起來很無辜的樣子,自己卻覺得一定是她給自己戴了綠帽子。 終于有那么一天,他在阿宴那里發現了一個玉佩,瓢紫琉璃種的玉佩,沈從嘉一看,便明白了,這和皇上身邊的那個玉佩是一對啊。 他那時候忽然生了一個扭曲的心思,想著自己要戴著這個玉佩,要讓皇上看到。 后來,皇上果然看到了自己腰際的那塊玉佩。 他永遠記得,當時那個永遠不喜不怒的帝王,臉色頓時就變了,然后脫口身體不適,竟然離開了宴席。 后來他悄悄打聽過,知道那一天皇上不曾進食,就坐在書房里,人和人都不見。 當時他聽到,又有些后怕,開始跑回自己宅院里,去見了自己冷落多時的顧宴,讓她去進宮見凝貴妃,要她多陪凝貴妃說話。 他想著,也許皇上會在凝貴妃那里看到阿宴吧。 總是會發生一些什么吧。 可是令他感到費解的是,其實竟然什么都沒發生。 阿宴是個性情單純的女子,他被自己冷落后的傷心失望,被自己寵愛兩個妾室所傷后的無奈凄冷,他都看在眼里了。 如果這個女人真得和天子有什么瓜葛牽扯,她本不該是這樣的??? ☆、171| 168.167.9.10 沈從嘉開始試探阿宴,各種性情古怪的試探。阿宴本來是一個性情驕縱的女子,不過這么多年的后宅生活,她早已磨去了棱角,學會了忍耐。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得到的結果是,她是真得對一切一無所知。 于是沈從嘉有過一段時間的迷茫,他開始不知道怎么對待自己的結發之妻了。 一直到有一天,當凝貴妃找到他的時候,他被說服了,覺得也許面對那個性情古怪的帝王,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么多年來,沒有人能夠猜透那個人的性情,自己沒辦法去擁有這位帝王渴望擁有而不能得到的東西,于是,不如放棄吧。 他徹底放棄了自己的發妻。 他在醉生夢死中,故作歡樂地抱著眾多妾室,享受著他的生活,一直到那一次,阿宴死了。 阿宴是病死的,臨死前,身邊并沒有什么人伺候,她身邊還算盡心的丫鬟都早已用各種理由被打發出去了。這或許是凝貴妃干的,也或許是自己的母親干的,他沒關心過,也不想過問。 他只是猶豫了很久后,才決定還是最后去看她一眼吧。 要說起來,那時候他已經幾年沒看到她了。 他看到她無力地躺在那里,渾身干瘦,蒼白的手僵硬地抓著一個荷包,那是繡給自己的荷包,不過她一直沒有來得及送給自己。 她的眼睛沒有閉上,就那么側著身子望著門口的方向,冷風透過門縫吹過,撩起她的亂發,吹打著她的容顏。 那一直未曾閉上的眸子里有不甘和不解。 她可能一直在等著,等著一個解釋吧。 于是在那么一刻,沈從嘉忽然開始后悔了。 他想起來,最初見她的那個,那個明艷得猶如驕陽一般的女子,就站在三月的春風里對他笑著。 他在那里呆了好久后,終于艱難地挪步,打算走向她。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天子驟然駕臨沈府,帶領大批侍衛包圍了沈府,并且強勢地闖入了后宅,徑自來到了阿宴的房內。 沈從嘉正沉浸在回憶之中,卻聽到跪在上方的容王淡淡地道:“韓齊飛,雖說有韓家老四為你作證,可是人證嘛,總要至少兩位?!?/br> 沈從嘉聽著這個,頓時開始猶豫起來,他的目光盯著那個俊美男人繡有桃花的黑袍邊緣,不由揣測起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得信了自己,還是另有所圖? 就在沈從嘉瞇眸想著的時候,忽而聽到上面清冷地喝道:“此人言語閃爍,看來其中必有問題,來人——” 語音之中,充滿了威勢和凜冽。 沈從嘉頓時將腦中的謀算拋到了九霄云外,容王的這種聲音,上輩子他可是聽過許多次 一般他開始用這種冷沉沉的聲音下令的時候,總是要有人見血的! 當下沈從嘉也不及思索了,忙緊聲道:“回殿下的話,除了韓家的四爺,還有洪城知州大人彭慶同也是知道小的,小的和他乃是莫逆之交……” 說完這話后,沈從嘉一怔,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就開始后悔了。 他握了握顫抖的手,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殿下,小民和那知州大人彭慶同有過幾面之緣,只因那位知州大人素來最喜字畫,又和韓家四爺是莫逆之交,而小民家中頗有些古畫,是以韓家四爺從中引見,小民這才得以認識了知州大人?!?/br> 容王聽了,點頭,淡道:“既如此,那就請知州大人和韓家四爺吧?!?/br> *********************** 這知州彭慶同和韓家老四都很快請來了。 彭慶同一聽這個事兒,跪在那里直接對容王回稟道:“殿下,在下只是因為字畫之事和那韓齊飛有過幾次交道,可是卻和他并無私交,還請殿下明察!若是此人有什么為非作歹之事,絕和在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