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第七十四章 衛夕掉下去的地方像是一個獵人的陷阱,身下是干巴巴的污物,有些硌屁股,漫天蓋地的臭酸味熏得她頭昏腦脹??佣赐诘暮軋A,大約有一丈高,長年累月的廢棄導致周圍長滿了雜草,不仔細看壓根兒看不出端倪。久而久之,可能就被附近的村民用來添糞了。 右腳踝骨一陣酸疼,她動了動腳脖子,登時疼的齜牙咧嘴。 得!又他媽傷筋動骨了! 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縫,她是走著走著就進洞了。 正當她仰頭準備大喊的時候,逍王急匆匆的站在了坑邊上。里頭的光景很精彩,衛夕滿身都是臟乎乎的,一張好看的小臉也扭曲的不成樣子,看似摔得不輕。 空氣讓人有些作嘔,逍王抬袖捂住鼻子,蹙眉喊道:“你還愣著干嘛?這里臭死了,你不是會輕功么,還不快上來!” 衛夕聞言慢慢站起來,腳脖子“吱扭”一下,人立馬跌在了地上。站都站不起來,別說使輕功了。她擰著眉頭咋呼一句,“不行,我腳崴了!” 凝著她那張痛苦的臉,逍王嘆了口氣,“得,你等等,我去找個棍把你拽上來?!滨缴黼x開時,他囁囁嘀咕:“嗐,真是麻煩,還錦衣衛呢?!?/br> 再回來的時候,衛夕的腳踝已經腫成了小饅頭。 “抓好了,我把你拽上來!”逍王不知從哪里扛來一個長長的枯樹枝,順著坑洞伸了下去。 …… 一盞茶的功夫后。 逍王和衛夕滿身污穢的并肩坐著,幽怨地抬頭看天,一副望眼欲穿的感覺。方才那根救命枯枝橫在兩人跟前,雖然沒有生命,可在衛夕眼里,它正無聲地嘲笑著某個腳滑且無任何臂力的王爺。 她今天功力大跌,還擁有一個豬一般的隊友…… 呵呵,可口可樂! 就這么呆著也是浪費生命,衛夕用胳膊肘捅捅逍王,“王爺,你會輕功嗎?” 逍王還沒有從自怨自艾中醒過來,此時也沒看她,搖頭道:“不會?!?/br> “那……”她環顧一圈,眼光停留在坑半央一棵斜生出來的樹根上, “王爺,你會爬樹嗎?” 逍王依舊是冷淡的搖頭,“不會?!?/br> “這……”衛夕側頭看他,很認真地問:“王爺,煩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會什么?” 逍王沉默了須臾,斜斜一縷視線拋給了她,氣定神閑道:“姑娘,我可是身份尊貴的王爺,又不是一介武夫,不會這些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衛夕:“……” 瞧這話說得,多么理所當然,難道皇家不更注重文武雙全嗎? 她揉揉腳脖子,扯出幾嗓子干笑算是回應了。也顧不得王臣之禮,她扶著逍王的勉強站起來,踉蹌的走到了凸出的樹根下頭,找好方位,像小馬似的趴在地上。 這動作有點曖昧,像是房中術的一種。逍王耳根一熱,詫啞道:“你……你這是做什么?” “真是對不住了王爺,屬下現在自身難保了,你沒受傷,還是先走吧。煩請王爺多跑一趟,去附近找幾個人過來把我弄走?!毙l夕無奈的勾勾唇,手掌下頭有個石子硌的生疼,她往左側一挪,沖木訥的逍王招招手,“還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呀!” 逍王:“……” 無視他臉上繽紛變幻的表情,衛夕抬起頭,指了指上頭的樹根,“看到那個沒?你踩著我,抓住那個樹枝,然后再踩那邊的凸沿兒,抬手抓住那兒,應該就能上去了?!?/br> 逍王:“……” 衛夕說的簡單,其實工程量頗為浩大,對于從小養尊處優的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見他還傻乎乎的坐著,衛夕忍不住催促道:“王爺,您老快點吧!一會天就要黑了,說不準還有吃人的狼呢!附近還有墳頭,鬼什么……也說不準?!?/br> 一聽有鬼和狼,逍王登時如夢方醒,噌一下從地上彈起來,兩步就跨到了衛夕的跟前。這樣一看,她身板格外嬌弱,縮成了一小團,讓他不忍心踩,“……還能想到別的法子嗎?” “……想不到了?!毙l夕搖搖頭,唇畔漾起一陣無奈的笑,“王爺快些吧,我的腳踝疼死了?!?/br> 逍王遲疑一瞬,一只腳盡可能輕的踏在她的背上,沉吟道:“本王這么討厭錦衣衛,你就不怕本王把你丟這,不回來了?” “王爺要感覺這樣夠意思,那就這樣做唄!”衛夕挑挑眉,不以為意道:“反正屬下沒有王爺金貴,死上幾回也無妨,只要你能平安無事就好,屬下也算是問心無愧了?!?/br> 即便是逍王不回來,牧容也一定會找到她。 她信,也能等。 “……呵,你看的倒開?!卞型跹壑懈〕鲆荒ó惿?,隨后心一橫,踏著她的背部將重心上提。 摔了幾次后,逍王成功的回到了地平線上。身體摔的像要散架了,他將出血的手掌往袍子上抹了抹,垂頭喊道:“衛夕,你在原地等著,本王去去就來!” 打消了她心頭的顧慮,逍王踅身要走,一個急促的聲音又纏住了他的腳步—— “誒!如果半路再遇到那些惡人,王爺就別管我了,自己先逃吧!免得……挨頓揍?!?/br> 逍王額角一跳,回頭瞪了衛夕一眼,“你這丫頭才挨揍!” 時辰不早了,太陽已然偏西。兩人吵吵嚷嚷了幾句,逍王也不再耽擱,提起袍子飛奔出去。 殊不知他前腳剛走,一個人影就從附近的大樹上一躍而下,輕盈落地。 男人體型修長,身著檀色交領常服,下半張臉圍著皂色面罩,單看那雙剔透嬌媚的眼睛便知他真身絕色。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又怎會讓……” 輕靈的女音唱著莫名其妙的腔調,在寂靜的野林子里頗為突兀。楊柳攢起眉心,幾步跨到坑洞前,眼神急急的往下看。 衛夕正縮在坑洞中央,背身對他,一下下揉著腳踝。 砰—— 悶響從身后撞入耳畔,她打了個激靈,迅速回頭望去??吹揭粋€陌生的蒙面人后,她心里咯噔一聲,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咽了咽喉嚨,她佯作鎮定的呵斥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言罷,她咬牙站起來,慢慢朝后面退著。 楊柳一眼便看出了她掩藏起來的慌張,也不說話,唯有眸子徐徐瞇起。黑魆魆的瞳子里浮光隱現,像是盯住獵物的豹子,由衷地欣賞著對方的垂死掙扎。 “你……到底是誰?!” 衛夕大聲地給自己壯膽,右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刀柄。見對方還是不說話,她微微躬下身體,準備拔刀自衛,誰知—— 對方的身手格外靈活,電光火石間就轉移到了她的身側! 衛夕眼眸一怔,暗道不好,然而已經為時已晚。脖頸處遽然一痛,她眼皮突突直跳,隨后就是翻江倒海的黑暗…… 楊柳伸臂一撈,將不省人事的衛夕護在胸前。 “對不住,讓你受疼了?!彼麥\淺低吟,手指輕輕勾了勾衛夕嘴角的淤青,眸中溢滿了疼惜,“不用怕,我這就帶你離開?!?/br> ☆、第七十五章 來順客棧在京城最南角,一個偏僻安靜的小巷子里。平日里客棧的客官很少,店家是個中年男人,周圍人喜歡叫他賀爺,身穿一襲棉質長襖,正靠在帳臺前算賬。 客棧唯一的小伙計往門外看了看,一癟嘴,拿著雞毛撣子繼續打掃起來,“我說賀爺,今兒妥妥是又沒生意了,還不如早點關門算了?!?/br> “嘿!你這混小子,怎么整日里就知道念叨?生意能好也變差了?!辟R爺瞪他一眼,“少你工錢還是少你吃了?哪那么多廢話,埋頭干活!” 小伙計十三四,正是不服說的年紀,忍了忍,還是沒大沒小的咕噥道:“要開客棧還選這犄角旮旯的地方,沒客官來還不讓人說……迂腐老頭?!?/br> “誒,我說你小子皮癢了?”賀爺氣呼呼的拿起了算盤,朝他晃了晃:“看我不砸……” 這話還沒說完,門口進來幾個人。 “店家,上房一間?!闭f話的是為首的男人,戴著幕籬,衣著淡雅卻抵不住面料昂貴,一看就是有銀子的主。一個身著男裝的人縮在他懷里,頭上也戴著幕籬,看不情真面目。兩個丫頭跟在他身后,都是穿著新衣裳,臉上卻有多處皴裂,眼神也怯怯的。 這隊人說不出來的詭異,賀爺只是瞥了一眼,一看有生意上門,也顧不得多想,立馬喜笑顏開道:“好!好!上房一間,快把客官帶進去!” 言罷,賀爺看了小伙計一眼。 小伙計如夢方醒,登時擺出招牌笑容,舉手朝樓上比了比,“客官里面請!” 進了二樓上房,里頭自然不及大店里雍容,好在還算干凈整潔。 小伙計點頭哈腰道:“客官,這間是我們店最好的房,你看如何?” 為首的男人環顧一圈,頷首吩咐道:“去打點熱湯過來,我要沐浴?!?/br> “好嘞,您稍等!” 待小伙計走遠后,楊柳這才摘下幕籬,將懷中昏迷的衛夕放在床榻上,踅身讓身后的倆丫頭一會伺候衛夕沐浴。這倆丫頭是他在城門外買回來的,貧賤人家的孩子們,膽子怯的很,使喚一次就準備還她們自由身。 熱湯打好之后,楊柳便踱步出了屋門,甭管衛夕是不是迦元,他定是不能看她身子的。 客棧的廊子很窄,靠近屋子的窗臺上擺著一個粗陶花盆,里頭種著一株君子蘭,橘紅色的花開得又肥又旺,煞是好看。 然而楊柳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凝著遠處淡淡的白云出神。忐忑不安的情緒塞滿了胸臆,他期待又害怕。如果衛夕就是迦元,那他漂泊了多年的心總算能沉淀下來了;如果衛夕不是迦元,那未來的尋覓之路漫漫,他還能再堅持多少時日?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丫頭打開了房門,眼神落在前方時,臉頰登時浮出了紅暈。 楊柳迎著光,面容泛著淺淺的瑩白色,側顏好看至極。人們都說男人天生就是錚錚鐵骨,然而這個人卻像是一朵妖嬈的花,柔弱又嬌媚。 清冽的風從窗欞外灌進來,小丫頭感覺到了料峭的寒意,這才回過神來,喏喏道:“公子,姑娘洗漱好了?!?/br> 楊柳循聲看過去,會意的點點頭,跟在小丫頭身后進了屋。衛夕換了一套雪白的中衣平躺在床榻上,朱紅的錦被蓋在肩頭,烏發黑亮的披散開,還未完全干透,襯得她面如凝脂。 楊柳眼光一滯,這闔眼的模樣簡直和迦元如出一轍。胸口那塊巴掌大的地界開始瘋狂的律動起來,他按捺住急不可耐的情緒,回頭淡淡吩咐道:“你們走吧,不用再來了?!?/br> 這是要……拋棄她們? 兩個丫頭一怔,皆是不解的望向他。本就生在貧苦人家,體型瘦弱,如此一來更像驚弓之鳥,讓人生憐。 楊柳嘆了口氣,自然是知曉她們在想什么,從腰間抽出錢袋,將剩余的銀子全都扔給了她們,“走吧,這些銀子足夠你們找個安定的地方過日子了。即便是嫁給老實巴交的農家,也比淪為人婢好?!?/br> “這——” 幸福來得太突然,兩個丫頭登時毛了爪,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唯有兩雙大眼睛里溢滿了晶瑩的淚霧。在楊柳二次謝客時,她們這才抹掉眼淚,叩首拜別恩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吵吵嚷嚷的兩個毛丫頭,楊柳坐在床榻邊沿,凝著衛夕愣了會,這才慢慢地撩開了她的錦被。 衛夕身型嬌小,他扶住肩膀將她往里側翻了個身,這才解開她的側襟,慢慢拽下衣裳,露出她的香肩。 中衣漸漸下滑,露出的后背竟然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疤,映襯著白皙的皮色,觸目驚心。楊柳深覺刺眼,猛地吸了一口氣,說不出的疼惜從心底轟然浮起。 如果她真是迦元,那他罪該萬死。 …… 衣裳褪下不過是須臾的功夫,對楊柳而言卻像是過了一年半載。當那紅色胎記撞入他眼眶時,他稚弱的心如若千刀萬剮,整個人登時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