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這些時日他們追捕的大盜最善喬裝,一男一女,平日里偽裝夫妻更蒙拐騙,總能想出一般人想不到的道道兒來。 如今兩地官府協同捉拿,若是能成了,一定是個加官進爵的好機會。 思及此,他從衣襟里拿出畫像,照著衛夕比對了一番。臉型不太像,但眉眼里似乎又有幾分相似。 他不屑輕哼,方才的彷徨一閃而過,佯作恭敬的拱手道:“這位姑娘,可否請我看一眼屋內之人?” “不行?!毙l夕斬釘截鐵的回絕了,“我們大人身負重傷,目前還在昏迷之中。倘若被你們驚擾了,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徐員外也橫插一嘴,“對對對,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吳捕頭瞪他一眼,“擔的擔不起,也得看看里頭之人到底是誰?!闭f罷,他一揚手,示意身后的捕快先沖進去。 經過這番談話他更是篤定,據說那男盜傷的最深,只要進去對比一眼,是真是假就清明了。 若并非是盜賊,他一心為公,充其量也只是罰俸祿,指揮使也不能對他大動干戈;若真是盜賊,他便是前途無量,只得他去搏一搏。 “誒,你們……”徐員外擋在衛夕身前,話沒說完便“哎喲”一聲,被捕快推在了一邊。 年輕的捕快橫沖直撞,一霎的功夫就躍到了眼前。敬酒不吃吃罰酒!衛夕攥緊了繡春刀,猶豫須臾還是沒有出刀,畢竟這是在徐府,見血總是不好的。 她腳步輕點,出其不意地將前頭的捕快踢到在地,左手一劃從腰間抽出追魂鏢,砰砰兩聲,將他們的袖闌死死釘在地上。 皂靴在地上一滑,她拉開姿勢擋住月洞門,秀氣的眉宇蘊滿了寒霜,“皇權特許,錦衣衛先斬后奏。我發誓,你們再動一動,那追魂鏢一定正中你們的印堂?!?/br> 烏亮的眼瞳遽然變得冷戾,和那水靈剔透的面皮兩廂映襯,散發著詭異的美感。 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被她句“皇權特許”懾住了,徐員外盯著那地上的追魂鏢,緊張兮兮的咽了口唾沫。外人都說錦衣衛的功夫好,如今親眼目睹,果然是名不虛傳。 劍拔弩張的氣息悄然升起,剛才還鬧哄哄的院子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 徐婉寧倒地半晌,在丫頭們掐了好久的人中后終于哼哼唧唧的醒過來。甫一張開眼便看到了衛夕的背影,還有一群身穿官府的捕快,登時嚇得小臉煞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急切的抬眸,黑瞳子里映出了湛藍的天空。 唐大哥,你怎么還不回來? 幾步遠的位置,衛夕和吳捕頭眈眈相視,誰也不肯先行讓步。 吳捕頭沉思了好半晌,權衡利弊還是豁出去了,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弟兄們別被她唬住了,是真是假進去看看!” “大哥,這……”被釘在地上的兩名捕快愣了愣,惶惶的眼神瞥向袖闌,那追魂鏢正煩著陰惻惻的寒光。 “兔崽子,猶豫什么!”吳捕頭狠啐了一口,率先抽出了官刀,“出了事我擔著,上!” 一聽老大信誓旦旦,急于建功立業的年輕捕快們即刻開始蠢蠢欲動,兩名被釘在地上的男人拔掉了追魂鏢,起身拍了拍泥土,唰一下抽出了官刀。 見此情形,衛夕愕然不已。擺出錦衣衛的名號不管用,這還真是頭一回。 新鮮! 她換上了一種叫做“打架”的癮,如今卸了兩三天,手腳都開始發癢了。 來得正好。她陰鷙的笑了笑,一邊摩拳擦掌,一邊側首對著徐員外道:“帶上你閨女先去后面躲躲,等我收拾完這群不要腦袋的蠢貨再來謝你?!?/br> 眼見爭斗已經免不了了,徐員外篤定的點點頭,回身將地上的徐婉寧拉起來,背在身上就往后院里跑,躲在了一處回廊下觀戰。 徐婉寧軟綿綿的靠在廊柱上,心急火燎的揪了揪徐員外的袖子,“爹爹,衛姑娘一個人能成嗎?” 徐員外聞聲,低頭睇睨她,“能成……吧?” 二人無辜的對視半晌,齊齊望天咋呼道: “唐景,還不快滾回來!” “唐大哥,你還不回來!” # 因為不想讓徐府沾染血光,衛夕一直沒有用刀,赤手空拳的將一行十幾人堵在月洞門前。 有幾個輕功好的捕快準備越墻進入,全都被她的五毒爪扯掉了褲子,連個遮羞的褻褲都沒留。 那幾個捕快只得護住了□□,呆呆的杵在原地。陽光一照,幾雙大腿白花花的那個美。 衛夕斜眼睨了睨,一腳揣在吳捕頭的肩上,沒臉沒皮的打了個呼哨,“呦呵,指揮使大人真沒騙我,京城南面果真好風光,小爺我不虛此行!” “呸,不要臉?!眳遣额^捏了捏作痛的肩胛骨,擊掌三下道:“小賊,我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br> 眨眼的功夫,守在外院的捕快全都沖了進來。 這一下衛夕可不能輕松玩耍了,二三十人齊齊上陣,奈何她武功卓著也難有分身之術,臉上挨了兩拳,沒多時便讓人攻進了后院。 小廝們見狀,只得揮舞著木棍相迎,結果也只能被打的個落花流水。 徐婉寧嚇得哇哇大叫,和婢女緊緊抱在一起。 徐員外不知從哪里撿了把刀,擋在牧容房前拼了命的亂揮,雙目腥紅地嚷嚷道:“別碰老子的貴人!” 有兩名捕快迅速接近他,他一愣,嚇得臉都變色了,只得用力甩著刀自保,手法快的如同幻影。 衛夕抽了下嘴角,冷不防想起了小叮當頭上的竹蜻蜓。 沒那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了,她嘆了口氣,來不及多想旋即抄起了繡春刀??偛荒茏屝飚敿宜涝谧约涸豪镱^,要不然她良心難安。 捕快們,對不住了! 這么想著,她腳步一點準備躍身而起,誰知兩道黑影風馳電掣的撕破長空—— 利箭直直射進了兩名捕快的后心,二人悶哼一聲,噗通栽倒在地,暗紅色的血頃而滲滿了青石地板。大喇喇的陽光下,開出觸目驚心的血花。 徐婉寧聽到了詭異的動靜,瞳仁登時縮成了針尖兒。正要抬眸去看,一道欣長的人影躍入廊子,迅速將她攬在了懷中。 唐子左手拽著呆滯的徐員外,右手挪著徐婉寧,對著那面色蒼白的婢女示意:“錦衣衛來了,咱們先撤!” 言談間,弓箭手已經占據了徐府的有利地位。數十名錦衣衛從天而降,鮮衣颯颯。 他們沒有著急進攻,其中幾名錦衣衛手持精鋼網爪,對準倉惶的捕快就發了一彈,細密的鋼網迅速散開,如同漁網似得將五六名捕快罩在地上。 尋常捕快不過是捉jian拿盜,哪見過這種架勢,登時嚇毛了爪,扔刀跪地。吳捕頭也是看愣了眼,啞然失聲的杵在院里。 眨眼的功夫,錦衣衛就控制了事態。 為首之人豐神俊朗,身著挺括的牙色飛魚服,面上雖不動聲色,眼光卻急切地在附近搜尋著什么。 看到月拱門時,他略微一凝,壓在心間的大石終于轟然落地。那張白嫩的臉皮這些天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擾的他心神難安,徹夜難眠。 如今,總算見到了。 耐人尋味的眼光在空氣里膠著一番,衛夕眨眨眼,臉上終于有了歡快的笑意。 二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快步上前,近在咫尺時,君澄努力扼殺了想要擁住她的沖動。而衛夕卻死死揪住了他的袖闌,掖聲道:“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我以為你也會受傷……” 君澄歉意的勾勾唇角,眼波輕柔道:“對不住,我來晚了?!?/br> “……你來了就好?!毙l夕抿著唇瓣搖搖頭,同伴總算來了,猛然卸下堅強,神色倒顯得有些委屈。 君澄心尖發酸,沒奈何的按了口氣。余光遽然留意到了她嘴角的淤青,不由蹙起了眉,用指尖刮了刮她的傷口,“怎么弄的?” “還不都怪他們?!毙l夕回過神來,橫了這些捕快一眼,“非要說什么捉拿盜賊,硬要往大人房里闖,我攔都攔不住?!?/br> 君澄聞言神色一緊,揉了揉她的發旋,道聲“辛苦了”,這才踅身接近吳捕頭,皂靴踏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響。 青天白日里,那過肩的飛魚紋華光璀璨,吳捕頭被刺得睜不開眼,心道這下完了,徐府里住的真是錦衣衛指揮使! 膝蓋一軟,他仿佛被抽去了力氣,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見過……卑職見過大人!” 接到唐子送去的書信,君澄便火急火燎的差人回京請大夫,自個兒帶人瘋了似往荷塘鎮趕,沒想到剛進徐府便看到了這般光景。 明目張膽就敢為難錦衣衛,若非……又是同僚布下的埋伏? 思及此,君澄面若寒霜,擄起曳撒蹲下。修長的手指從腰間皮夾一劃,利落的夾出一支追魂鏢,用它抬起吳捕頭的下巴,“捕頭大人,煩請你告訴我,誰派你們來的?” 他的聲音不溫不火,卻不帶一絲溫度。本就是個寒天,吳捕頭登時如墜寒窟,倉惶道:“小的奉命前來捉拿汪洋大盜,誤會!”他連忙掏出畫像,“大人請看!卑職無意叨擾了指揮使,請大人饒了卑職,卑職也是奉命行事!” “你放屁!”衛夕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將他踢倒在地,“姑奶奶我早就亮出指揮使的腰牌了,你還說是偽造的,這會子可是信了?!” “信了信了!卑職有眼不識泰山,請姑奶奶饒命!”吳捕頭嗵嗵嗵的磕著頭,其余的捕快也在喊冤。 院子里鬧哄哄一團,吵得衛夕耳朵疼。 “都給姑奶奶閉嘴!”她一手掐腰,指了指房里,恨得牙癢癢,“要是吵到了大人,我跟你們沒完!” 君澄也覺得耳畔聒噪,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把這些捕快收壓本地大牢?!?/br> “是!” 一聽要被收壓道大牢,這些捕快登時嚇尿了褲子,連連喊冤。誰不知道錦衣衛鐵血手腕,落在他們手里,這下子可算是栽了!可惜的是,壓根無人理會他們。 沒多時,院子里重回寂靜。 君澄責令幾名錦衣衛幫忙打掃徐府,這才喚了醫館陳忠過來,趕緊去房里給牧容瞧病。 衛夕將那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重復了一次,聽得君澄是心驚rou跳。牧容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這般境遇還是出任指揮使以來的頭一次。心火熊熊燃燒,他坐立難安卻也不敢多言,生怕誤了陳忠的判斷。 陳忠神色凝重的把了脈,又翻了翻牧容的眼皮,思忖好半晌才道:“這毒恐怕是關外的白草散,相傳黃沙中生有一種野草,可以讓人神志不清,進而淤塞血脈,服用后——” “哎呀!你別說那么多沒用的了?!毙l夕急的團團轉,忍不住插嘴道:“陳大夫,你就說大人什么時候能醒吧,這都昏睡了好幾天了,到底傷勢嚴重嗎?” “衛姑娘別急?!标愔艺{了話頭,“大人習武多年,運化深足,再加上那名馬大夫的方子倒是管些用,血道已經差不多通開了。不知馬大夫在哪,我要改改那方子,加些補氣的人參進去,不出多久一定會醒過來的?!?/br> 又是不出多久…… 衛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陰涼的眼神告訴陳忠:但愿你不是個坑人的老中醫! 唐子安撫好了徐家父女,抬步跨進門來,施禮道:“君大人,衛姑娘,牧大人的傷勢如何?” “應該……沒大事吧,只能等等了?!毙l夕懊喪地看了一眼君澄,適才想起什么,關切道:“徐員外和徐千金沒事吧?方才真是對不住,給府上添麻煩了?!?/br> “衛姑娘說的哪里話,他們沒事,只不過是徐小姐受到點驚嚇,服了安神藥睡下了?!毖哉勯g,唐子眸中攜出一霎疼溺之色,復又氣定神閑道:“君大人,這里可有我能幫上忙的?” 君澄回以一禮,“麻煩你帶陳忠去找一趟馬大夫,恐怕要改一下他的祖傳藥方?!?/br> “好?!碧谱铀斓拇饝?,沖陳忠頷首示意,隨后朝門口比了比,“陳大夫這邊走?!?/br> # 馬大夫的家不遠,唐子領著陳忠找上門時,他正光著上身打著祖傳的健身拳法。 當陳忠提出要更改藥方時,馬大夫想也沒想便給應了。他不是個頑固鬼,藥方子雖說是祖傳的,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醫術也要不斷改進才能變得愈發精湛。 二人聯手,很快就煎好了新藥。陳忠走時贈送了他滿滿一車上好的藥材,還有不少賞金,樂得他合不攏嘴。 回到徐府后,伺候牧容喝藥的任務又落在了衛夕肩頭。 君澄掖手站在門外,不想看,余光卻時不時地朝她那瞟。她坐在雕鏤的拔步床上,牧容倚在她懷里,從這個角度看去,她面色微紅,眸光綣繾,一下下用嘴將藥送進對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