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衛夕一屁股蹲在地上,差點坐斷尾椎骨,胸口驟然收緊,顧不得看清來人,齜牙咧嘴的爬起來就跑。 這深更半夜的,只有巡查的教頭才會到這偏僻的幽閉院來。萬一被抓住了,她可是倒八輩子的血霉了! 然而沒跑幾步,只覺得一個黑影從身后壓了過來,她還沒來得及轉身,脖子就被人勒住了。 教頭斷然不會做此舉動…… 親娘,難不成遇見劫色的了? 這個想法從腦海中蹦出來后,她驚恐萬狀,抬手掰住那人的胳膊,嘴唇一張,還未發出呼救聲便被那人用手捂住。 “唔唔——” 衛夕心覺不妙,張牙舞爪地掙扎起來??蛇@人的力道很大,死死將她箍在懷中,所謂的掙扎也不過是無用功。 久違的恐懼從四肢百骸里侵入而來,就在她腦??瞻讜r,那人忽然掰起了她的臉。衛夕被動的仰起頭,惶惶睜大了眼睛,視線正巧落在對方那雙嬌俏的丹鳳眼上。 她略微一怔,驀地安靜下來,待那人撤開禁錮后,揮起一拳打向他,壓低嗓音嗔怪道:“你來晚了就算了,干嘛嚇唬人?我以為教頭來了!” 牧容肩膀上吃了一拳,力道卻不值一提。他巋然而立,凝著衛夕那張略帶慍怒的面皮,長長吁出一口氣,總算是趕上了。 大理寺緝拿章王殘黨不利,讓青蓮會跑掉了不少人。今日好不容易活捉了一個,即刻就被錦衣衛中途攔走,拉進詔獄好生著實打著問。 僅僅是靠大理寺那幫人,全全不能勝任。為防節外生枝,牧容親自審問,出了詔獄已到亥時末,這才想起來和衛夕的約定。 可天色已晚,早已過了約好的時辰,他原本打算不去了,躊躇了片刻,還是換了衣裳趕往新營。時節已經漸入深冬,晚上寒氣重,萬一那丫頭再一根筋死等著,受了風寒還得麻煩。 半路上,他暗道自己多思多慮,衛夕又不是傻的,這般冷的天,才不會在外面干等。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丫頭還真在這里…… 牧容斂了心神,四周雖是冷風縈繞,心尖卻暖呼呼的。見衛夕還有些眈眈相向,他莞爾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發旋,算是安撫了。 這個親昵的舉動讓衛夕一愣,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冰涼的臉頰漸漸被點地灼熱,一下就燒到了耳根子。 她對牧容呵呵一笑,自己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個少女似得害臊,惡不惡心?她淡定從容的指了指墻角,示意兩人去那里交談。 牧容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在墻角并肩蹲下后,衛夕拾了一根枯樹枝遞給了他,小聲問道:“二哥,你怎么這么晚才來,今天特別忙?” 牧容手執樹枝,安靜地寫——巡查新營。 差點給忘了,這探子的任務不光要監視自己,衛夕“哦”了一聲,瞇起眼沖他笑了笑。 等了一晚上終于等來了主角,如今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再加上被“力道”那事揪著心思,她局促的絞著手指,靦腆的跟個黃花大閨女似得,垂頭不語。 這種靜謐有些不合時宜,牧容蹙眉盯她一會,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遂寫道:你怎么心神不寧的,有事么。 衛夕抿唇想了想,便把傍晚時分的事講給了他。 苦水一旦開始倒起來,便如決堤似得一發不可收拾。她一邊用手指劃拉著地上的泥土,一邊絮絮叨叨,從剛進新營累到不想起,一直說到現今刀法缺乏力道,直到自己都快昏昏入睡了,這才住嘴。 期間,牧容將她的話一字不落的收進耳中,古井無波的眼眸里逐漸泛起脈脈溫情來,只不過被極好的隱在眼底,不經意間根本察覺不出。這近兩月里,委實難為她了。 “看,我一點都沒騙你,手都磨出繭子來了?!毙l夕張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稍顯委屈的癟癟嘴,“可我這么用功,力道還是跟不上,這還讓不讓我活了。我真擔心教頭考核過不了,那就麻煩了?!?/br> 還算有憂患意識,牧容滿意的勾起唇角,用樹枝在地上寫了幾個字,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地,示意對方去看。 衛夕低頭望去,唇瓣略一翕動,囁囁念出了聲:“揚長避短……” 怕她不理解,牧容又寫一句話——身形矯健,方能致人死地,蠻力乃是莽夫之舉,不可取。 猛然間,衛夕福至心靈,神采雀躍起來,“對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恰巧輕功不錯,豈不是可以好生戲耍他們一番?” 大象再有蠻勁,有時也拼不過一只靈活的猴,她怎么就沒想到呢?這些時日一定是把智商給累低了,衛夕這么猜思著,誰知對方卻忽然對她搖搖頭。 牧容恨鐵不成地點了點她的額頭,用樹葉拂去方才那串字,寫道:武功乃是自保,絕非戲耍他人。 衛夕揉著眉頭,知錯的點頭。 他又寫:有勇且要有謀,出手前必先察其勢,方才可拿穩要害,一舉擊破。 就這樣,牧容寫了擦,擦了寫,直到感覺講的明了透徹傻子都能看明白時,這才收了手,略帶痞氣地掂了掂手頭的樹枝。 衛夕被灌輸了許多兵家謀略,成功被他洗了腦,此時扭頭盯住他,一板一眼地贊道:“二哥,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有當軍事家的潛力,咱們錦衣衛真是藏龍臥虎啊?!?/br> 僅僅當個探子還可惜二哥了,若是有機會,她一定要給君澄舉薦一下他。 牧容在邊關戍守多年,兵家之法乃是爛熟于心,聞聲后深以為然的笑起來,毫不客套地寫出兩個蒼勁的大字——必然。 兩人又隨意閑聊了一會,見天色不早了,牧容便示意她回去休息。衛夕抬眸看了一眼正當頭的月牙,意猶未盡的點點頭。這年代,孤男寡女在一起呆久了會惹人非議,入鄉隨俗,她可得悠著點。 離開時,她略一遲疑,還是提醒道:“二哥,你別忘了教我刀法的事,明天可得準點來啊?!?/br> 黯淡的月光下,她那眼眸盛滿了熱切的情緒,讓牧容的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他趕忙將視線挪了挪,點點頭,互相道別。 目送衛夕翻墻離開后,他這才扔掉手中的樹枝,無可奈何的揪了揪面罩。這丫頭還真會給人設套,前腳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三言兩語就把他吹捧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了,竟生生答應了給她開小灶。 寒冷的夜風刮過,他回過神來,縱身躍出幽閉院。騎馬離開時,他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融在夜色里的錦衣衛新營,眼尾流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找他教刀法算是找對人了,眼光還不賴。 作者有話要說: 牧容:本官真是腦抽了,寫什么數字不好,非要寫個“貳”。 衛夕:二哥二哥,你是指揮使大人派來的探子嗎? 牧容:no,本官是猴子派來的救兵。 —————————————————— 感謝土豪打賞,么么噠,破費了。 繁花似錦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109 23:03:35 ———————————————— 嗡嗡嗡,我扭扭捏捏的吆喝一聲:“每一章都這么肥,乃們還不表揚一下~~~來嘛來嘛~~~~” ☆、第三十章 一連小半月,牧容忙的是焦頭爛額。 白天在衙門坐鎮,偶爾還要與緹騎一同出外差,夜里還要趕往新營,雷打不動。期間,所有拉攏他的筵席都給推了,二娘要他定時回府里與家人團聚這種囑咐,更是早早便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讓他欣慰的是,衛夕的刀法日益純熟,力道雖然沒大長進,但重在反應靈活,這些時日的辛苦也算沒有白費。 而衛夕的心情也從未這么明朗過。 盧秋水從幽閉室出來后,虛脫了好多天才養過精氣神來,上頭也把他調到了另外的房里,這倒讓他收斂了不少。雖然每日在教習場相見,兩人都會用眼神互殺一會,倒也沒再產生實質性的嫌隙。 心頭少了一個大禍害,再加上武藝愈發精湛,衛夕整日里容光煥發,笑顏盈盈。如此一來,倒是弄得孟堯很不自在。她每日都會很晚才回寢房入睡,孟堯一度認為她被笑臉鬼附身了。 每當孟堯問起她晚上的去向時,她都笑著搪塞:“能去哪?不過是找個沒人的地,偷偷練武罷了?!?/br> 只有她心里清楚,如今她能這般歡快,全是二哥的功勞,那人真是她命里的貴人,自從碰上之后,所有的倒霉事似乎都煙消云散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這天申時三刻,隊里結束了騎射訓練,開始最后一項練習——對力。 習武之人皆知,刀鋒相觸在交戰中最為忌諱,不僅會磨損武器,若是角度相當,武器可能會當場折斷,防守之人必死無疑。 所謂對力,是由二人手持繡春刀,以刀鋒相抵,攻防互換,練得就是其中的竅門。如何一刀砍殘對方的武器,又該如何正確地持刀防守。 對練雙方皆是隊里抽簽決定,而衛夕很不走運,今兒抽出來的對象竟然是死對頭盧秋水。 天殺的,還真是踩了狗屎運。 衛夕暗搓搓咕噥一句,不遠處,盧秋水一搖三晃地朝她走過來,單看他那兇狠的目光便知,這定是一場慘烈的正邪較量。 兩人對面而站,虎背熊腰的盧秋水挺起胸脯,將刀背扛在肩膀上,陰測測地說道:“我等這一天好久了,衛夕小兄弟。刀劍無眼,你可是要小心一點?!?/br> 恍惚間,衛夕聽到了他磨牙的聲音,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了似得。 單看這赤裸裸的恐嚇,這得是有多大仇恨。她倏爾笑起來,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面子早已撕破,她定然不會甘拜下風,反唇相譏道:“虛脫那么多天你還沒學乖???說話注意點,什么等這一天好久了,若是讓旁人聽了去,還以為你有斷袖之癖呢?!?/br> 言罷,她抬袖掩唇咯咯一笑,還不忘給氣黑臉的盧秋水拋個妖嬈的眉眼。 “媽的,你這娘娘腔!”盧秋水低聲咒罵一句,念在教頭就在不遠處,他暗自捏緊拳頭,額上青筋突突直跳,“看一會老子不把你打的屁滾尿流,走著瞧!” 就在兩人過嘴癮的時候,孟堯和譚岳站在稍遠處,皆是面露擔憂之色。對練身不由己,抽簽決定的事就連教頭也不可隨意改變,他們生怕盧秋水暗中使絆子,借故傷害衛夕。 事實證明,他們的猜測不是無稽之談。 在教頭宣布開始cao練時,率先攻擊的是衛夕。 繡春刀緊實地握在她手中,刀法靈活地從各處擊破,雖然力道不重,但她努力尋找著二哥傳授的特定著力點,不出一會,只聽“呯啷”一聲脆響,她在隊中率先完成任務,砍斷了盧秋水的刀。 點到為止,她收刀拱手示意。 然而換她防守時,一切卻沒那么順利了。盧秋水刻意使出蠻勁,刀法毫無招數可言,一刀刀皆是憑空斬風,不留情面的朝她壓下來。 衛夕左右躲閃,吃力的以刀相抵,沒多久就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氣。但她不敢怠慢,咬緊牙關蓄好力。她心知肚明,這該死的玩意兒一定是故意的! 在她行動遲緩時,盧秋水絲毫不顧她的感受,原本俊氣的臉孔變得愈發猙獰,手勁使得更大了。這姓衛的害他不人不鬼的關了七日,他又怎么會放過這個公報私仇的好機會? 刀面一下下碰觸,發出刺耳的脆響。衛夕的虎口早已震得劇痛,隱約已經滲出了血絲。只能防不能攻,當真讓她吃大虧了。 最后一擊時,盧秋水終于砍斷了她的刀。然而他卻沒有收回繡春刀的走勢,那繡春刀明晃晃的閃了一下衛夕怔大的眼睛,下一瞬,直直地砍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 “唔——” 衛夕悶哼一聲,被肩上的力道推倒在地,劇痛登時從肩頭渲染開來,仿佛骨頭碎掉了一般。她捂著肩膀疼出一頭冷汗,咬牙切齒地瞪向盧秋水,而后者笑的幸災樂禍。 多虧這繡春刀是沒開刃的,若是實打實的刀鋒,她這胳膊鐵定是報廢了! 稍遠處的張青山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對,疾步跑過來,見衛夕面色慘白的倒在地上,趕忙讓人將她扶了起來,扭頭看向盧秋水,厲聲詢問道:“這里怎么了?!不是說了么,點到為止!” 盧秋水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般詢問,不慌不忙地一拱手,正色說道:“回教頭,衛夕接刀沒力道,躲閃不及時,小的又手重,這才不小心傷到人,請教頭贖罪!” 張青山知道他們兩人不合,扭頭看向衛夕,詢問道:“是這樣嗎?” 衛夕被神色陰沉的孟堯扶著,慢慢地站起來,雙眼都能噴出火來,恨不得將盧秋水剜出兩個血洞。片刻后,她一抽鼻子,咬牙道:“是,的確是這樣?!?/br> 見是誤傷,張青山也并未多說,簡單的摸了摸她的肩膀,見沒有傷到骨頭,便吩咐她提早回寢房上藥。 臨走時,孟堯有些不放心,想要陪她一起回去??伤摰粢律焉纤?,斷然不能被人看見,一口便回絕了。 “你為什么又放過他?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故意的?!泵蠄蚍薹拶|問道。 衛夕肩疼的厲害,奮力擠出一絲輕快地笑,張弛而出的聲音卻有些虛弱無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一刀,老子早晚會討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