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攤兒美食日常 第63節
“臣妾這個,是今日京城民間最新式的元宵?!眿鼓镒有?著?拿小調羹盛起一個,喂給官家吃,“不喚元宵,稱作湯圓。臣妾覺得好吃極了?,圣上?嘗嘗可有甚么不同?” “唔,”湯圓外皮微微的酥,咬開里頭軟極甜極,香濃的芝麻餡兒芯也軟,竟還能流出來。官家瞇了?瞇眼,“軟,甜,香!” 說時意味深長?地?看著?嫻娘子,大?有一語雙關?之意。嫻娘子羞怩輕笑?,粉拳貓兒似地?點?了?官家一下,又給官家盛上?一個。 官家輕咬慢嚼著?,往坐榻上?靠了?靠,伸手又拿過那密報,道:“阿嫻慣常得了?好東西,都是一個人悄悄藏在閣里吃,怎今日這樣大?方,舍得拿來給朕也嘗?” “圣上?胡言,”嫻娘子嬌嗔笑?道,“臣妾哪次得了?好吃食不跟圣上?同用?” 旁側立在大?殿里的宮人內侍無?不聽得心驚?!昂浴边@種詞,也就嫻娘子一人敢跟官家講,皇后都不敢如?此。 官家哼笑?一聲,并無?要惱的樣子。又見?嫻娘子取出一金燦燦的小葉子,呈給官家看:“圣上?可還記得這個?” 葉莖細致、脈絡分明。官家挑了?挑眉,接過來把玩,道:“怎把這個拿來了??” 嫻娘子努努嘴,搖頭,道:“今日金蟾去替臣妾買湯圓,遇見?臣妾堂兄的人送來這些,說是給臣妾在宮里用?!?/br> “你堂兄,朕的中書侍郎,副相陸沛元?” 嫻娘子點?點?頭,臉上?掛著?不解的神色,又道:“可臣妾在宮里有圣上?眷顧著?,哪里用得到這許多?” 官家未作聲。嫻娘子便?似自言自語軟聲道:“臣妾阿兄常說,大?堂兄最擅未雨綢繆,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之人。忽然這般疼臣妾,或是聽見?什么不著?根的風聲了?也不一定,想要臣妾在宮里幫襯呢?!?/br> 這都敢直言? 一番話聽得在場宮人內侍又是一陣汗毛倒豎、心底唏噓,紛紛替陸相捏一把汗。心道這嫻娘子當真是天真浪漫,絲毫不曉得輕重。 官家抬手喚人,收了?那大?理寺的密報拿下去。道:“能有何事?” 嫻娘子再次搖搖頭、努努嘴。喂官家用著?最后一個湯圓,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語氣調皮起來,道:“圣上?可知這湯圓吃著?好吃,可做起來卻不易。不似元宵,最難炸,一不小心就會爆開,油星子濺得到處都是,可怖極了??!?/br> “哦?”官家抬眸,似是有興趣,“那要如?何炸才能不爆,說來給朕也聽聽?!?/br> 嫻娘子便?軟聲道:“臣妾也是道聽途說,說錯了?圣上?可莫要怪我?!?/br> “朕不怪你?!惫偌野褘鼓镒訐ё酵壬?。 “這湯圓呀,要先煮后炸??芍筮^了?難免沾水,沾水遇油,便?會炸開。故而關?竅便?是在外頭先包上?一層蛋液、面粉制的膜衣,且下鍋之后千萬不能拿勺子去碰它?!?/br> “碰了?會如?何?” “那膜衣黏在勺子上?,一碰便?破。湯圓爆開,餡兒芯流出來,當真就炸成一鍋糊漿了?呢?!眿鼓镒尤崛鯚o?骨似地?倚著?官家,聲如?鶯啼,說得繪聲繪色。 -烏棗大?眼長?睫,鬃毛锃亮,渾身?肌rou精壯,急奔兩日兩夜,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樣。江滿梨笑?著?把手朝它的頸子上?伸過去,它竟也高興似地?,把身?子靠過來,在江滿梨手上?蹭了?蹭。 林柳含笑?看著?她,道:“不先夸買燈的人么?” 江滿梨一手抱著?那魚戲蓮花燈,半側過身?來,燈光照得她臉頰緋紅如?初荷半露,道:“烏棗送燈也有功勞?!?/br> 鋪子門前人擠人,二人只得退到側邊空處。藤丫忙中捉空地?給江滿梨拿了?斗篷追出來,見?兩人你儂我儂地?牽著?手,心底嘟囔兩句,徑直上?去給江滿梨把斗篷披上?,道:“小娘子不會騎馬?!?/br> 江滿梨聞言以為藤丫要勸她莫去。她確實沒騎過馬,心底也有些打鼓,正?要說其實不去看燈也行,卻聽藤丫道:“林少卿可要看顧好小娘子,千萬莫讓她摔了??!?/br> 見?林柳笑?著?點?了?頭,藤丫這才過來接過江滿梨手里的彩燈,又把斗篷的兜帽也給她戴上?。 江滿梨笑?看藤丫悶悶的模樣,道:“那我可真去了?啊?!碧傺军c?點?頭。江滿梨又道:“鋪子里顧不過來就撤掉幾個菜?!碧傺咀鞒霾荒蜔┑臉幼?,笑?著?蹙眉揮手:“知道了?,小娘子快去罷?!?/br> 話落間江滿梨腰上?一緊,已經側坐到馬背上?了?,身?后人幾乎是與她同時落下,把韁繩遞到她手中,道:“抓緊這個?!?/br> 江滿梨聽話抓住,扭頭見?藤丫已經回了?鋪子。林柳雙臂自她腰間環過,同她共執韁繩,把她牢牢圈固在懷中。 “坐穩了??” 江滿梨點?點?頭,林柳便?拍了?拍馬頸。 烏棗小步向前,大?約是知道今夜不同往常,行得格外輕穩。小市人聲鼎沸,繁燈燦若星河,二人穿行其間,有人認出了?林柳:“咦,那不是平成侯府的少郎君么?” “喲,”另有人跟著?八卦,“馬背上?帶的是個娘子么?” “好像是,但怎戴了?兜帽,看不清臉?!?/br> 出了?小市向東拐上?御街,烏棗得以放開些步子小跑。馬蹄清脆砸在地?上?,江滿梨一開始還沒忍住驚呼了?一聲,后來發覺倒也不似想象中顛簸,便?放松下來。 回頭看去,玄武南門樓上?官家已經登臨御座,左右朵樓上?燈球高懸,兩條絹布扎的青龍彩燈左右盤旋于燈山之上?,繞球蜿蜒如?真龍集璀踏云而行,又好似銀河成仙悠游下凡嬉戲逐鬧。 樂聲漸起之際轆車絞水上?了?燈山,逐時而放,瀑布般陣陣傾瀉于流光溢彩之間,引眾人大?肆擊掌高呼。 “好看嗎?”林柳偏頭問她。溫熱的氣息自耳畔流過,除了?熟悉的冷香,還有些許男子奔襲多日,浸潤了?塵土的野性氣味。 江滿梨身?子酥麻,慌忙從美?景中抽身?回神,扭過頭去。道:“好看……” 馬兒逆著?人群如?同破開一股水波,南下過了?宣橋再往外走,嘈雜的人聲樂聲漸小,馬蹄放開跑得一會,游人又逐漸擠擠挨挨起來。便?是到了?城外沿河的灘涂,眾人結伴放燈的地?方。 河岸攤鋪紛雜,花燈如?晝,賣燈的小販拿竹子編得好大?網,彩燈鱗次而懸,游人看中哪個便?給挑下來。沿途每隔三五步便?是一這樣的攤子,照得人面上?的紅暈藏都藏不住。 二人信馬由韁地?緩行其中。穿梭過幾群放燈的游人之后,江滿梨一眼看到角落里賣炒栗子的伶仃小兒,林柳便?抱她下馬去買。 冬末初春的栗子,不如?秋日里剛熟透的大?,卻經由存了?一陣,愈發的甜。 十五文一小包,炒得出了?些蜜油,略微粘手。黃澄澄地?剝開來,給林柳吃一個,自個吃一個,沙沙糯糯、又軟又甘。 江滿梨裹的是慣常穿的素斗篷,不如?狐裘暖和,隨馬跑了?這一陣,手指都涼下來。林柳捉住她指尖捂著?,道:“怎不穿那件狐裘了??” 江滿梨便?笑?道:“哪有穿著?狐裘做飯的?弄臟了?多奢侈?!?/br> 說著?把剩下的炒栗子往林柳大?手中一塞,道:“林郎替我剝罷?!绷至?笑?,當真就拿過來,剝給她吃。 江滿梨牽著?烏棗的馬韁,烏棗也任憑她指引。往前閑逛了?一會,到了?岸邊樹下,看一群年輕娘子郎君正?在放天燈。時不時忽然自對岸沉黑的天際竄上?幾叢煙火,火樹銀花,流星似地?灑下來。 林柳沒有就近買燈,而是去了?灘涂遠處一對老夫婦的攤子上?。天燈俱是那老翁自個糊的,撲拙有些瑕疵,然誠意滿滿。老嫗像是不會言語,見?售出兩只燈去,高興地?看著?自家老官人笑?。老翁一面跟林柳道謝,一面攥著?老嫗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讓她跑丟了?一般。 江滿梨接過燈來,笑?看他道:“林少卿真是善良人?!?/br> 林柳回看她:“江小娘子不也是么?!?/br> 天燈點?燃,托著?底向上?輕輕一送,任它升高飛遠,垂眸拱手,閉眼許愿。 再睜眼,見?那燈兒已經匯入了?漫天橘黃之中,認不出是哪一盞了?,林柳忽然從身?后環抱過來,用左手與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出聲問她:“可想知道我許了?什么愿?” 江滿梨手心癢癢,輕輕掙了?掙,沒掙開。又聽林柳溫聲道:“愿我的阿梨平安富貴,再不用日日cao勞,再不怕弄臟狐裘?!?/br> 柔光從夜色中流淌下來,江滿梨輕輕側過去看他,見?他眸中好似也有萬朵華彩匯成的暖流,徐徐灌進她心里。 騎馬回城的路上?又經過那小兒的板栗攤子,江滿梨重又買得一包。烏棗甩著?尾巴,步履踏得隨意悠然,正?好讓江滿梨放手坐在馬背上?,邊走邊吃。 剝開一個放進林柳口?中??此裆匀坏?吃了?,又剝一個遞過去。 林柳順勢垂首來接,卻是江滿梨調皮讓了?讓,栗子沒接到,些許溫熱的柔軟猝不及防點?在他唇角的酒窩上?。 輕輕啜了?一下。 林柳怔住,牽在韁繩上?的手指緊了?一下,烏棗得錯了?指令,竟揚蹄小跑起來。 江滿梨口?中不自覺溢出一小聲驚呼,卻還來不及回身?去抓那韁繩,腰側環著?她的手臂一收,整個人便?被牢牢地?圈住。氣息吹在她臉頰上?,愈靠愈近,最后輕輕覆上?去,吻住她的唇。 林柳長?腿一夾馬身?,二人便?這般,奔回京城的燈火里去。 第79章 一整只商船隊?(一更) 霍書耳后的墨消去約莫七成,不?仔細看,幾?乎是不?能見了。 江滿梨有心等?幾?月后?那墨再消兩成便送他回學堂去。 霍書自個?也高興,說起阿爹有位舊友是教書先?生,若沒記錯的話就在宣橋南崇濟坊內、太學附近開間書肆。問江滿梨能不能借午歇的時間,去尋一尋那位先?生。 “這有何不?可?”江滿梨喜道,“我今日便與你同去可好?那位先生學問如何?準備些束脩,尋到了,先?請他為你把功課溫習起來,為入學做做準備?!?/br> 給阿霍的束脩從端午后?到現在,攢了也有七個?多月,拜師入學,都足夠充裕了。 阿霍急急擺手:“不?用?不?用?,不?勞阿梨姐同?我奔波。崇濟坊距咱們小市遠,又是大坊,有多少家書肆還不?知呢,一家一家尋,定要費些功夫的?!?/br> “你方才不?是說在太學附近么??”江滿梨問道。 “好,好像是記得在太學附近,”霍書道,“但我記得也不?清,也有可能記錯。崇濟坊有太學,有國?子監,還有許多別的書院呢,興許不?是太學?!?/br> 說罷轉身要去上菜,道:“總之阿梨姐先?不?用?管,我尋到了便來告訴阿梨姐?!?/br> 藤丫見他端菜出?去了,方才湊過來與江滿梨道:“大約是怕小娘子見著他傷心的模樣罷?!?/br> 江滿梨原就覺得阿霍方才有些慌張,此時聞言,忽然明白過來了。 除夕那日出?事,阿霍與小六當面遭遇這么?一回,當是又驚又怕的。連藤丫都在屋里暗暗哭過許多次,或為舊主梁小娘子,或為著后?怕,半夜也驚醒過許多回。 可直到今日,阿霍始終未開口提過那事,表露得很是鎮定。甚至過于鎮定了些。 “你見他傷心了?”江滿梨壓著聲音問藤丫道。 藤丫努嘴點點頭,道:“就我跟著阿念去工坊送辣筍三丁,你帶阿霍找陸小娘子和許家郎君看鋪子那日?!?/br> “關了鋪子回平成侯府上,睡前小廚房不?是送來些參湯么?,我不?知阿霍有沒有,便想著給他送一盞去。哪知剛進了前院,便聽著有人嗚嗚咽咽的。還嚇了我一跳呢?!?/br> 藤丫皺起眉頭,回憶著,道:“聽見他斷斷續續口里喊阿爹阿兄,我探過去,見他對著梅園就這么?空蕩蕩地跪拜。后?來我尋了個?午歇的機會,想與他說說此事,怎想方提及他阿爹,便……” “哭啦?”江滿梨挑挑眉。 藤丫點頭:“可不?是么??!?/br> 又道:“小娘子還是由著他自個?去罷,就當讓他散散心?!?/br> 一番話說得江滿梨心上沉甸甸的。阿霍這孩子命運實在坎坷,好在如今守得云開,只要性格上不?為此落下瘢痕,日后?仍大有可為。 想著想著,忽而想到阿霍頭一次去郭東樓吃珍珠丸子,很是喜愛??纯磸N下江米、豬rou皆有。不?如再給這小子做一回? -孫景天終于回京,興師動眾地率了一只商船來,裝得盡是襄州特產。 送些給鄭家分茶在京城的分號。其?余的,半數分去郭東樓,半數送來給江滿梨。 巴掌大的油桃脯十?幾?斤,甜得膩喉,草繩捆成垛,往地上一扔便是咚的一聲響。黑灰黑灰的干山蕈拿兩抱大的粗篾筐裝著,阿霍藤丫兩人搬了三趟沒搬完。 江滿梨看傻了,問還有么?? 孫景天道:“不?多呀,也就十?七八筐。你這鋪子里幾?日不?就用?完了?” 好容易把山蕈都搬完了,又有襄州的珍珠江米二十?幾?麻袋、襄州的芥頭菜干十?幾?缸。哼哧哼哧全扛進后?院兩間屋棚里去,午歇的時間也過得差不?多了。最后?抱下來一木箱子麥冬、半人高的襄州黃酒六壇。 “沒啦?”孫景天到底坐那喝茶沒出?力,覺得一盞茶的功夫就搬沒了,“我明明雇了整條船運來的,怎就這么?點?咦,好生奇怪!” 道:“今年麥冬收得少,跑了好些地方,就攢得這么?一小箱。待明年回去我設法多弄些來?!?/br> 又懊惱道:“黃酒也帶少了。三家一分,就拿下來這么?些。早知我便再雇一船,專運黃酒來?!?/br> 倒是對那芥頭菜的數量很滿意,走過去拍了拍大缸子,微笑道:“這個?能吃一整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