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另許后他悔了 第13節
他敬他為父,尊他為君,日復日、年復年,不曾有只字怨言。 可他不是無知孩童了,他很清楚父皇更喜歡七弟,言他溫良純厚,孝義可嘉。父皇心里,到底將誰做儲君,將誰做輔臣,真如他口口聲聲說的那般么? 縱然心緒復雜,好在賀長霆向來是個冰塊臉,外里看不出絲毫異常,打馬回到府中,才敢稍作放松,叫趙七陪他喝酒。 趙七畢竟追隨多年,旁人覺察不出的異常,他多少能感知到一些,可在替王爺解憂排難一事上,他遠不如裴宣。 “王爺,裴元安快該回來了吧?”趙七試圖轉移晉王心緒。 洛陽大都督已定,裴宣作為晉王留守的舊部,自然要撤回來了。 當初洛陽平定后,賀長霆就有意帶裴宣回京受賞,裴宣卻堅持留守。 “給元安去封信,問問他何日回程,我去接他?!辟R長霆說道。 第15章 裴宣回京的事剛剛說罷,聽外頭稟說:“王妃娘娘請王爺過去,主審奴婢盜竊一事?!?/br> 趙七立即表現出很大興趣,說:“王爺,瞧瞧去吧?!?/br> 賀長霆想了想,左右今夜無心理事,心有煩亂也不宜為母親抄經,沒有裴宣作伴,酒水更是越喝越悶,倒不防去看看,王妃如何給他交待。 才出得書房門,皎月流光中站著一人,似一朵月下芙蓉纖塵不染,落進賀長霆眼中。 連帶著他發悶的心頭也明暢些許。 “夫君,我有事想和你商量?!?/br> 概因白日里,賀長霆連乖乖跟在身后為她擋去水漬這樣的事也做了,長了段簡璧的膽子,她才敢與他提一提自己對手鐲一事的想法。 “何事?”賀長霆神色仍舊冷冷的,像寸草不生的荒漠。 段簡璧走近幾步,柔聲說:“我們去書房說罷?!?/br> 賀長霆看看她,也未多做審視,依了她言。 進屋后,段簡璧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匣子,在賀長霆面前打開,“夫君,這是我的嫁妝,和我賞給符嬤嬤的原本是一對,您看看,并沒有尚宮局的標記,一對鐲子,伯父總不至于摻和著給吧?” 賀長霆看了眼,見鐲子上是紅瑪瑙而非南紅珠,便知不是尚宮局的東西,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道:“也未必不會摻和?!?/br> 段簡璧抿唇,她看過嫁妝禮單,只寫了如意金鐲一對,沒有更多說明,她總不能為此事去翻段家宅庫,何況現在那只真正賞出去的金鐲下落不明,就算翻了段家宅庫,也不一定能還她清白,鬧不好正中了害她之人的下懷,反倒坐實了她不懂規矩、罔顧圣恩的名聲。 但若不能讓賀長霆信她,后面的事,他大概不會同意。 “夫君,符嬤嬤在府中伺候多年,您覺得她是那等沒有規矩、唯財是圖的人么?” 賀長霆心里哼了聲,看來王妃找不到實打實的證據,開始走動之以情的路子了。 “王妃不如捫心自問,你自己的丫鬟,緣何要害你?” 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可段簡璧不敢說,晉王不會相信這些丫鬟都受命于堂姊,而她今日難堪也是堂姊一手策劃。 手鐲風波還未了結,她若無憑無據指控堂姊為難她,晉王大概只會覺得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空口白牙誣陷堂姊。 晉王一旦作此想法,她便是用了些手段查出真相,他恐怕也不會盡信,總要存幾分疑心是她有意陷害。 段簡璧無奈地嘆了一息,茫然看向昏黃的燭光,只能說:“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竹青一向本分,為何要做這事?!?/br> 她很快轉過頭來,望著賀長霆說:“所以,我有個想法,或許能試出竹青真正目的?!?/br> 賀長霆不語,段簡璧接著說:“如今符嬤嬤母女和竹青各執一詞,翠云言竹青換過金鐲,竹青不認,雙方的話都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偽,僵持下去毫無意義,我雖深知符嬤嬤清白,卻也知道不能僅憑私心好惡就給竹青定罪,如此,不能服眾,也不能真正還符嬤嬤清白?!?/br> 她如此通情達理,賀長霆仍不作聲,等著她下面的話。 “夫君,我想,詐一詐竹青,但我需要您的允可?!?/br> 她若自作主張使了手段,事后待賀長霆知曉,概又要疑她居心不正、屈打成招,她先行告知,叫他親眼看著她行事,總要可信些。 “如何詐她?”賀長霆似是提起了興趣,終于應了一句。 段簡璧遂將計劃詳說與他。 賀長霆稍稍想了會兒,覺得是個可行的法子,答允配合。 夫婦二人在正堂坐定,只傳了竹青來問話。 竹青畢竟做了虧心事,白日里的事情又沒像丹書告訴她的那般有了結果,此時見晉王攜王妃親自審她,再看正堂外侯著的護衛,心中更加慌亂,什么話都不敢說,一味念叨著“冤枉”“饒命”,哭成了一個淚人。 “竹青,你這個鐲子到底哪來的?”段簡璧說話素來柔和,此刻雖想端出些威嚴來,畢竟沒到白日里被人逼迫無助的份兒上,聲音里自然帶不起那般重的情緒,聽著不像審問,更似讓人回頭是岸的規勸。 “是翠云的,真的是翠云的!王妃娘娘,我是您的人吶,您怎么能不信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如符嬤嬤懂的多,不如她有用,可是我對您真的一片忠心!”竹青哭嚷道。 段簡璧顯然被這話氣到了,一向明亮燦爛的桃花眼少見地蘊著怒氣,眉心也堆蹙地像座小山,扶在幾案上的小手更是握成了拳頭。 這個竹青看著本分,沒想到瞎話也是張嘴就來,平素里偷懶說閑話,她沒少出一份力,哪來的一片忠心?她哪怕不說話,段簡璧都會相信她是受人教唆才做了錯事。 賀長霆微微轉目,看到段簡璧顰眉怒目,雖然兇巴巴的,卻總是帶著一點柔軟,像只鬧脾氣的小奶貓,沒有絲毫震懾性。 他盯著那雙便是生氣也明澈的眼睛看了會兒,收回目光,并不打算插手。 她能處理好的,一個敢設計嫁他的小姑娘,敢騙父皇的小姑娘,怎會只是一只小奶貓。 段簡璧氣了會兒,慢慢平復心緒,不去與竹青爭辯忠心與否,說道:“有一件事,白日里我沒說,是顧念你的性命,一旦我說了,你就活不成了?!?/br> 竹青愣住,哭聲兒也沒了,結結巴巴地問:“什,什么事?” 段簡璧將金鐲托在手心,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說:“這個鐲子,我嫁過來當晚就丟了?!?/br> “那晚我睡覺前還看見了的,就放在枕邊,第二日醒來就沒了,那晚是你們六個守夜的,沒有其他人進來?!倍魏嗚得C著臉說。 竹青不防其中還有這等彎繞,頓覺自己陷入了大麻煩,卻還是嘴硬說:“是符嬤嬤偷的,一定是她偷的!她偷了您的鐲子藏起來,然后,然后……” 竹青已經語無倫次,沒了一點思考能力。 段簡璧正了正神色,“竹青,那晚符嬤嬤和翠云在廚房忙活了一夜,有人給她們作證,你說是他們偷的,叫我怎么信你?” “那晚就你們六個在,如今這只消失的手鐲從你這里找了回來,你若不能給我一個妥當的解釋,我便只能把你交到官府,叫他們來查,到時候,你能否好端端跪在這里跟我說話,都不好說?!?/br> “王妃娘娘,您再想想,會不會認錯了呢,這或許不是您丟的那只,就,就是您賞給符嬤嬤那只……” “竹青,你好好看看這鐲子,光亮如新,而我賞給符嬤嬤那只鐲子,翠云常帶,她做的是什么活兒,你該比我清楚,這話你跟我說可以,難道跟衙門也這樣說?” 竹青聽王妃幾次提到衙門,好似真有打算將她送去衙門審問,哭得更兇:“我沒有偷東西,我不去衙門!” “那你便實話跟我說?!倍魏嗚档?。 竹青心知丹書安排給她的事定也是得了段瑛娥的吩咐,她絕不敢把段瑛娥供出來,便只是嚎啕:“我不去衙門!我沒有偷東西!” 段簡璧再要說上幾句,賀長霆被這哭聲擾得心煩,沒了耐性等段簡璧毫無威勢地盤問下去,揚手喚:“趙七,送她去衙門?!?/br> 趙七一擺手,兩個護衛應聲而進,架起竹青便往外拖。 竹青當了真,再不敢耍賴皮,急聲道:“我說我說,不是我偷的,是丹書!是丹書偷的,鐲子是她給我的!” 她只供出丹書,多余地再不敢說,且還只是順著王妃的話給丹書加了盜竊一罪,根本不提上巳宴計劃。 “丹書給你鐲子做什么?”段簡璧趁勢追問。 “就是白日宴上您看到的那樣,丹書想害符嬤嬤,說她盜竊,叫她受罰,他們有仇?!?/br> 竹青避重就輕,決計不提丹書眉飛色舞推想的結果,王妃若當眾承認自己不識貨,把尚宮局的東西賞了下人,她自然要被笑話,而符嬤嬤少不得一頓罰,也叫她看清楚,她忠心護著的主子是個怎樣無能的草包。王妃若堅持鐲子被人換了,她們也有辦法給符嬤嬤安上一個盜竊罪,總之,叫他們都不能全身而退。 竹青見王妃不說話,怕她再要追問細節,急說:“真的是丹書,王妃娘娘,您也看見符嬤嬤訓斥她了,她記恨符嬤嬤,存心報復!” “你換下來的鐲子呢?”段簡璧問。 竹青傻眼,換下來的鐲子她依照吩咐放在一個做了標記的隱蔽處,如今在哪她確實不知,但她若供出此事,等同于將段瑛娥供了出來,畢竟只憑丹書哪里來這么大的本事,能遙遙cao控宴席上的事。 竹青不敢說實話,想了會兒說:“扔掉了,扔到池里了,丹書讓我扔掉!” “王妃娘娘,不要再逼我了,我能說的都說了,您去問丹書,她知道的比我多,求您了!” 竹青自知不說實話要受罪,說了實話也活不成,心緒早已一潰千里,雙手不能自控地抽搐顫抖,口中喃喃著:“不要逼我了”,伏在地上咚咚磕頭,不似求饒倒似自戕。 段簡璧生長的地方民風淳樸,鄉親鄰里之間偶有不和也不過叉著腰對罵幾聲,何曾見過別人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可憐景象,忙叫人扶起竹青按住,說:“你罪不至死,不必如此?!?/br> 說罷,吩咐把人押下去,特意差兩個丫鬟看顧開導,莫叫她想不開尋了短見。 段簡璧命人去傳丹書問話。 賀長霆卻沒了耐心繼續旁觀,想那丹書來頂多就是哭幾聲冤枉,再與這位沒什么主事經驗的小王妃周旋一陣,死了心才會認罪。 “原委我已知曉,余下事你處置吧?!辟R長霆起身,欲要離開。 “夫君”,段簡璧也站起身,急喚了句,說:“您不想知道,丹書這手鐲哪里來的么?” 她成婚當晚沒有丟手鐲,方才一切是詐竹青,那丹書到底從何得來尚功局的東西?且還是晉王聘禮。 她想,事情應該很明白了吧,她已證明這只尚功局的手鐲不是她的,而晉王聘禮只可能在兩個地方,不在她這,便在段家,如此貴重的東西,丹書如何拿到手的? 賀長霆頓了頓,望向她:“王妃想說什么?” 第16章 段簡璧想說的東西很多,想叫賀長霆知道堂姊的真正面目,但她不能著急,一切需等審問了丹書再說。 “夫君,再等上片刻吧,看丹書怎么說?!倍魏嗚嫡Z帶央求。 賀長霆又站了會兒,雖有不耐,還是依言坐下。 碧蕊守在堂外,看見丹書被人押著走近,疾步迎上前,佯作關心規勸:“丹書,你就實話實說吧,姑娘心善,一定會,保你性命!” 這話自然是段瑛娥交待的,丹書聰明,自也聽出話中深意,說道:“放心吧,我記著姑娘的好呢?!?/br> 進來堂中,聽罷竹青指控,丹書竟沒做絲毫辯駁,直接認罪:“是我指使竹青做的?!?/br> 至于鐲子來歷,她也干脆交待清楚:“那鐲子是我從侯府騙來的,我跟十二姑娘說,王妃娘娘困頓,自己帶的金手鐲都賞了下人,如今腕上空空,可憐的很,十二姑娘心善,叫我帶回這鐲子給王妃娘娘,還說這本就是殿下給王妃娘娘的聘禮,理應給王妃娘娘戴著?!?/br> 丹書的說法,是段簡璧萬萬沒有料想到的。 他們顛倒是非的能力,叫她嘆為觀止。 但她還能怎么辦呢,叫堂姊親自來一趟與丹書對質么? 她果真這樣做,晉王會如何想她?怕只覺得她糾纏不休,想方設法往堂姊身上潑臟水吧? 丹書已把所有罪名都擔了下來,給的解釋也找不出明顯漏洞,段簡璧縱然明知這是謊言,也沒有理由再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