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莫離低頭看看自己被何曉佐推開的手,又抬頭看看何曉佐,表情有點受傷,茫然的追問:“為什么?” 何曉佐露出嫌惡表情,煩躁的說:“我討厭那些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就是哭哭鬧鬧的臭東西,我又不欠他什么,他一來,我們要付出金錢和精力,養他服侍他,聽話的倒還稍微好一點,可有很多壓根就不聽話,更有甚者還有受他惡氣,簡直就像來討債的仇家,憑什么讓我輕松快活的一輩子就毀在他身上?所以,我才不要什么孩子,去打掉,絕了這種后患!” 莫離愕然的看著何曉佐,她記得那天下午,他和那個摔倒的小孩子玩得那么開心,她更記得,曉佑最渴望的就是和她生個孩子,俊美如他,溫柔似她。 “曉佑,你說的這些全都是借口,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我們就先把這個問題放放,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再談?!?/br> 何曉佐就像被點燃的爆竹,瞬間爆發:“少說廢話,我說不要就不要,你是我的女人,就得聽我的?!?/br> 莫離扭頭不看他:“荒謬?!?/br> 何曉佐森森然的笑了:“你真想聽實話?” 莫離點頭:“是,我們是夫妻,有什么事情就該拿出來正大光明的講清楚,我不希望我們的生活被猜忌和懷疑搞得一團糟?!?/br> 何曉佐冷哼:“那好,我就給你個明白,我們在一起時我都做好萬全的防護,可你還是有了,當我是傻的么?試問有幾個男人受得了‘喜當爹’,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么打掉,要么我們就離婚?!?/br> 莫離緊盯著何曉佐的臉,試圖從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分辨出撒謊的跡象,但他的“厭惡”是那么到位,竟沒有泄露出一點偽裝痕跡,難道他心里真是這么想的?將將干涸的眼角又有新的水澤涌出來,她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曉佑,你明明知道,這個孩子是你的?!?/br> 何曉佐煩躁的抓了抓本來就亂糟糟的頭發:“是,我確實知道,我不在家時,你就跟隔壁那個陰陽怪氣的死人妖搞在一起,先前我還以為他夠識趣,現在終于明白,他那么痛快就滾蛋了,原來是在你肚里落了種,怎么著,約好了吧,等孩子生下來,他就賺足銀子回來接你?” 她還是哭,淚珠子大顆大顆的砸下來,顆顆都砸在他心坎子上,搞得他愈發心煩意亂。 再看她,連連搖頭,似要把那纖細的脖子搖斷一般:“曉佑,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你別這個樣子,其實我都知道……” 何曉佐目眥欲裂,不等她說完,半路打斷:“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br> 她歇了口氣,又抽噎的繼續:“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會把它生下來?!?/br> 他狠狠甩開她伸過來的手:“你自己想清楚,別逼我親自動手?!?/br> 豁然轉身,不再看她一眼,大步離去。 何曉佐走后沒多久,何以恒和季雅淑就過來了。 夫婦二人陪著她吃了晚飯,又一起坐沙發上看電視,其實也不知道上面都在播些什么,不過卻是清楚的計算著——五分、十分、一個小時、半晚上了,可何曉佐還沒回來。 莫離執意不肯睡,何以恒說他出去找找,拎著車鑰匙出門,沒多久就回來了,說何曉佐在外面買醉,怎么勸都不肯回來。 季雅淑趁機開導莫離,夫妻間要相互理解,既然何曉佐不想要這個孩子,反正她現在身體也不好,就打掉了,以后養好一些再說。 莫離默不作聲,最后只說困了,去洗洗睡了。 身體很虛,渾渾噩噩的,睡了醒,醒了睡,迷蒙一眼,天要亮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突然聽見耳畔一聲沙啞輕柔的喚:“離離?” 她想睜開眼,可眼皮千斤沉重。 先是被子被掀開,繼而她交疊在肚子上的手被拿開,接著睡衣被解開,最后,炙熱的吻落在了她仍平坦的小腹上,極小聲的:“寶貝,對不起,爸爸不是不愛你,可我更愛你mama,我不敢賭,真不敢賭……” 有熱熱的液體落在她肚皮上,一滴、兩滴……許多滴,漸漸匯聚成一條小溪,流淌進她內心深處。 她緊閉著眼,卻擋不住溢出的淚痕,手指穿過他凌亂的發,感覺到他的震顫,她笑了:“曉佑,既然愛他,就不要裝成討厭的樣子,那之前的表演太欠火候,怎么能騙得過這么了解你的我呢?” 何曉佐將臉埋在她小腹上,哽咽:“可是離離,我們不能留下他?!?/br> 她撥弄他的發:“曉佑,我說了,其實我是知道的,這病怏怏的身體,估計撐不了幾年,可我想賭一把,我愛你,我也知道你愛孩子,如果我注定會早早的死去,至少,讓我給你留下個寄托,你私藏的那些‘寶貝’我翻出來,扎到手軟,終于扎出了個真寶貝,好不容易叫我稱心如意了,你忍心看我為得而復失而難過么?” 聽她這話,何曉佐僵直了身體,終于抬頭對上她被淚水浸透的雙眼:“莫離,你可不可以別這么自私,你明知道我愛你,不能沒有你,可你卻要生下這個孩子,萬一有什么閃失,你難道希望我陪著你一起早早的死去,退一步來說,假如老天眷顧,你堅持下來了,可你既然知道自己體內積存著毒素,就該清楚,這個孩子絕不可能是正常的,你難道希望看著他身心痛苦,遭一輩子的罪,不但這樣,還可能一生下來就得不到父母的愛,成為殘障孤兒?” 她有孩子了,回來之前,他已經知道,還是從那個人口中聽說的。 那個時候,沈夜開門見山:“她懷孕了?!?/br> 他呆愣當場。 沈夜也不跟他廢話,直截了當:“孩子不能要,禍是你惹的,就該你自己解決,出去,讓她打掉?!?/br> 多無辜的小生命,可他投錯了胎,沒有人是希望他留下來的,包括他的親生父親。 長久的靜默后,傳來莫離稍顯飄渺的嗓音:“曉佑,你相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奇跡的存在?” 他明白她的意思,也要讓她看清他眼中的痛苦:“奇跡,我相信,就算那個奇跡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還低,我還是相信,但我不敢賭,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個賭徒?!?/br>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男兒淚,慢慢泡軟了她,她也怕,怕生出來個病孩子,特別是她體內留存的毒素,全都是控制人的腦神經的,連成人都可以毒傻了,何況是那么脆弱的胚胎,如果那個胚胎已經遭受毒害,與其讓他忍受一輩子的痛苦,莫不如趁他還沒成型,沒有痛感,早早結束。 長嘆一聲:“曉佑,你讓我想想?!?/br> 不管她的選擇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感到愉快,頹然的貼上她的小腹:“離離,你‘想想’的時候,可不可以替我考慮考慮,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你?!?/br> 最后,他說:“離離,本來約好今年生日帶你去外面看看的,現在看來是趕不及了,想去哪里,我陪你!” 她摟住他:“有你陪著,在哪里都好?!?/br> 這樣簡單的要求,最后也沒能實現,在他們生日的前一晚,何曉佐又被抓走了,只是這次沒當著她的面抓而已。 其實,莫離的態度已經松動,她跟何曉佐說,就讓她過個完整而美好的生日罷,有夫有子,相依相伴。 但沈夜不知道,他見何曉佐遲遲沒有動作,只當他也跟著犯了渾,孩子越大越不好處理,她拖不了太久。 瞿讓把何曉佐帶走之后,沈夜便挨著個通知,讓之前輪番轟炸他的那些個家伙統統去莫離跟何曉佐的家里報道。 莫離的二十八歲生日,也是她跟沈夜結婚八周年的紀念日,當然,更是真正的莫離跟何曉佑的八周年祭日。 這一天存在太多的特殊性,不過趕來的人,心里就算再不是滋味,面上都還維持著平和的笑容,都怕刺激到莫離,因她睜開看到守在床頭的季雅淑,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媽,曉佑呢?” 季雅淑不知該怎么回答,含糊不清的搪塞。 然后,莫離每看見一個稍微有些印象的人就追問:“看見我的曉佑了么?” 在得到一個又一個的否定答案后,她的情緒明顯不好了,反復念叨:“說好陪我一起過生日的——我們兩個人共同的生日,怎么可以言而無信,曉佑,你跑哪里去了,快回來,不然我要生氣了?!?/br> 大家面面相覷。 米夏霍然起身。 陶赫瑄小心護著她的腰腹:“老婆,你干什么?” 米夏眼圈通紅:“我看不下去了,去找那個變態男人算賬?!?/br> 有何曉佐在,莫離雖然腦子混亂,但至少看上去還是正常的。 不等米夏去找沈夜算賬,莫離已經搶先一步沖出門去。 何以恒反應最快,尾隨其后追了出去。 大家亂作一團,跟著跑出來,一出門就看見沈夜右手牽淺嘗,左手拉輒止的橫在莫離對面。 莫離的視線亂飄,不敢看淺嘗和輒止,更不敢看沈夜,想繞過他們走過去,卻被沈夜上前一步,攔住去路:“想去哪?” 莫離不看他,繼續挪步,奈何她往這邊,沈夜就擋這邊,她挪那邊,沈夜就堵那邊,叫她忍無可忍,終于正視他:“我要去找我丈夫,拜托沈檢靠靠邊?!?/br> 沈夜沉著臉:“就算我靠到天邊去,你也別想找到他?!?/br> 莫離咬了咬唇,恨恨的:“是你——又是你把我的曉佑帶走了,對不對?” “你說呢?” 莫離胸口劇烈起伏,十分惱怒的模樣:“沈檢,如果您覺得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礙了您的眼,您說一聲,我們走的遠遠的,保證這一輩子再也不在你眼前出現還不行么,算我求您,把他還給我,沒有他我就沒命了,我沒命了,他也活不下去了,如果過去我們得罪過您,我們跟您道歉,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放我們兩口子一條活路行不行?” 沈夜也浮現惱意,抬杠一般:“如果我說不呢?” 她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趁他不注意,突然往右虛閃一下,沈夜下意識的抬起左手抓她,沒想到她動作麻利的縮回身子往沈夜另一側沖去。 沈夜回神也快,伸手攔她,眼見就要被抓住,莫離更往他勢力范圍外側身,雖避開他的手掌,卻因太過測斜而失了重心,“啊——”的一聲,跌倒后,順著石階翻滾下去。 淺嘗嚇呆了。 輒止想抓她,奈何力氣太小,晃了兩晃,差點跟著滾下去,還是伸著手的沈夜拽了他一把,才穩住了他。 沈夜拽住了輒止,是因為他跟自己近。 也因被輒止擋了一下,錯失時機,再一次讓她受傷了。 血,緩緩流出來,越來越多。 還是季雅淑的一聲尖叫喚醒呆愣的眾人。 “離離,快——快送她去醫院?!?/br> 霎時亂作一團。 生命力一點點流失的感覺,是這樣清晰而深刻。 渾渾噩噩時,她聽到有個明明很平常,卻如鬼魅般縈繞在她腦海中的聲音,透著幸災樂禍的語調:“嘖嘖——孩子沒了吧,這下可是好了,大家都不必跟著一起糾結了,第二公子想讓人家何少扮黑臉,到頭來,這筆血債又記到自己頭上了,一定很慪火吧?” 伸手摸了摸她撞破的額頭:“呦,傷得可是不輕呢,本來咬咬牙,能活四十歲,現在三十歲一大關,對了,她今年多大了?” 失去孩子的這一天,是她二十八的生日。 接著是一個很動聽的嗓音,她是有印象的,常常出現在她夢中,總是很冷淡的腔調,今次卻難得動了情緒:“我知道你有辦法延續她的生命,做到令我滿意,金錢、地位、盛名,隨便你選,你知道的,我可以比言休和他老子給付的利益大得多;但,如果做得不好,我絕對可以讓你嘗嘗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br> 只有在慌了心神,無計可施時,才會使出這么淺白的威逼利誘爛招吧,還真難為這老裝深沉的家伙了! 后來七嘴八舌: “夭夭,如果不是因我當年的過錯,也不會連累你吃了這么多苦,你曾是我們陶家的小公主,可看看,現在都成什么樣子了,是爸爸對不起你——你會原諒我么?爸爸知道你最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家里人跟著難過,那么就醒過來,親口告訴我,你還認我這個爸爸?!?/br> …… “離離,還記得當初我和你約好的么,咱們兩個萬一成不了妯娌和姑嫂,那就結親家好了,如果我生了閨女,就嫁給輒止,如果我生個兒子,就委屈點娶了淺嘗,你醒醒啊,看看你兒媳婦,我把她養得很肥,生下來肯定會白胖白胖的,保證不會是個皺皺巴巴的猴子,如果她不漂亮,我就把她塞回肚子里重造,絕對不會委屈了咱們家小帥哥的?!?/br> “夏夏,胡說些什么——夭夭,只要你睜眼看看咱們,我就出資出力,親自cao辦你和曉佐的婚禮,花銷全算我賬上,你賺大了,樂也樂醒了吧?” “這么說,好像,還是妯娌啊,那我們的閨女嫁給她兒子,算不算luanlun???” “夏夏,你腦回路能人性化一點么?” …… “爸爸,你放過mama吧?!?/br> “她不在你們身邊,你們不會難過么?” “難過肯定是有的,可至少這樣,我們還有mama不是么?” “可她忘了你和淺嘗?!?/br> “雖然她認不出我們了,可只要我和淺嘗想見她的時候,隨時可以見到,” “真的——可以一點都不在意?” “我們愛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