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赫瑄,我口渴,給我買瓶水去!”米夏一手扶住包裹著大紗布的額頭,一手撐著門框,看著拉拉扯扯的陶赫瑄和林鈞婷,嗲聲嗲氣的喚著。 陶赫瑄有點尷尬,林鈞婷瞇著眼睛審視米夏,又瞥了陶赫瑄一眼,冷哼:“你還真夠忙的!”又不屑的:“什么樣的貨色都能吞下,胃口真好?!?/br> 陶赫瑄還是出口解釋:“鈞婷,這是夭夭的朋友,受傷了,我正好看見,就過來幫忙照顧一下?!?/br> 林鈞婷現在極其反感“夭夭”兩個字:“呸——什么夭夭不夭夭的,她早死了,骨頭渣子都爛光了,想玩女人隨便你,就是別在我面前提那兩個字,你不嫌晦氣,我還嫌惡心呢!” 米夏冷眼旁觀,暗忖:看來這個陶赫瑄被林鈞婷吃得死死的。 陶赫瑄到底沒攔住林鈞婷,頹然的回到米夏跟前:“受傷了,還是不要喝那些亂七八糟的飲料好些,我去給你買瓶礦泉水?!?/br> 米夏莞爾:“我開玩笑的?!?/br> 陶赫瑄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過流了那么多血,還是會口渴吧?!?/br> 這么說,她還真有點渴了,可還是搖頭拒絕:“不用了?!庇钟行┖闷娴模骸八悄闩笥??” 陶赫瑄澀然一笑:“不,她是我老婆?!?/br> 米夏雖然有點驚訝的,但也沒說什么,陶赫瑄出去買水,米夏摸出電話,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播出潘良良的電話號碼,很久才接通:“夏夏?!?/br> “潘良良,你什么時候過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傷口處理好了吧?” 米夏不作回答,只是執拗的追問:“潘良良,你到底什么時候過來看我?” 他的聲音干干的,稍顯沒誠意:“夏夏,你聽我說,我也是一時情急,沒想到真砸到了你,其實,嗯——你也清楚我那樣,哪有什么勁兒啊,你也就磕破了點皮吧,現在我這邊實在走不開,你等我處理完了的再說行不行?” “潘良良,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我問你到底什么時候過來看我!” “晚上——晚上行不行?” 米夏的聲音有點尖:“晚上你要去點蕩,哪還有時間過來看我,我要你現在就過來,立刻——馬上!” 潘良良不耐煩了:“夏夏,你變了,從前你挺懂事的,現在怎么像個潑婦似的,跟你說了我現在走不開,就碰破點皮,多大點兒事,別整的好像活不起了,行了,掛了吧?!?/br> “潘良良,我讓你——過來看我……”他已經掛斷電話,她的眼淚隨之落下來,就算是個純爺們,到了傷心處也會哭,何況,她只是看上去像個男人。 重播,被拒絕;再重播,他再拒絕;最后:“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但她還在重播,一邊又一邊聽著關機提示,淚眼模糊。 一瓶水,輕輕放在米夏手邊,身邊有人坐下來,然后,遞過來幾張面紙,她無動于衷,機械性的重播著。 面紙擺在米夏觸手可及的地方,陶赫瑄沒有說什么,也沒有離開,就坐在她身邊,不去看她的狼狽,靜靜地陪著她,一袋藥水打完,陶赫瑄按鈴叫來護士。 米夏的手機沒電了,不得不停止撥號,拿起面紙,胡亂的擦了把臉,順道還擦了擦鼻涕,擦完后,才發現墻角的垃圾桶是掀蓋式的,就算她扔的再有準頭,想要成功入筒,可能性也不大,捏著濕乎乎的面紙,是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著實尷尬。 陶赫瑄注意到了,伸出手:“給我吧?!?/br> 米夏的臉紅了,還有些猶豫,護士正好走進來,她把面紙一下子塞到陶赫瑄手上,然后臉更紅了。 陶赫瑄站起身,嘴角綻開一點笑意來,把面紙丟入垃圾桶。 小護士換好藥后,拎著空藥袋,低頭重調滴水速度,捎帶看了米夏一眼,發現她眼睛、鼻尖都紅了,明顯是哭過的模樣,再看站在一邊的陶赫瑄,竟是微笑著的表情,小護士很鄙視他:“女朋友都疼成這樣了,也不哄哄,還笑,真沒良心?!?/br> 米夏忙解釋:“他不是……” 小護士白了陶赫瑄一眼:“還護著他,你這樣會把他慣壞的?!?/br> 慣壞?是啊,她確實把潘良良給慣壞了,當初第一次抓到他和別的女人鬼混,不該只看他掉幾滴眼淚,撲通一跪,就輕易原諒了他——你自己都表現的那么大人大量,還能指望別人小心慎重? 小護士把陶赫瑄好一頓數落,陶赫瑄諾諾稱是,一唱一和的,到底把米夏說樂了,小護士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只等剩下他們倆人,米夏忍不住要問:“為什么不解釋清楚?” 陶赫瑄雙手插兜,倚靠著床頭柜,笑容溫和:“有些誤會沒必要非得去解釋的一清二楚,反而讓那些心里揣著美好幻想的朋友尷尬?!?/br> 米夏始終垂著頭,削得薄薄的短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模糊了表情,只是說話還帶著明顯的鼻音:“讓你見笑了?!庇钟悬c不好意思的:“哭得這么難看?!?/br> 陶赫瑄的聲音溫潤,像他的人一樣,令人感覺踏實:“人吶,落地就得哭,你要是不哭,打也要打哭你,活上一輩子,誰能保證不痛它幾場,淚水可以沖淡因負面情緒而產生的毒素,我的朋友要是傷了心,我不會跟他說‘別哭’,而會催促他,難過就哭出來——使勁哭個夠,發泄出來后,沒有過不去的坎兒?!?/br> 米夏稍稍抬頭,紅紅的眼睛透過發絲間隙看向陶赫瑄,誠摯的:“你不像壞人?!?/br> 陶赫瑄挑眉:“有時候,越是看上去不像壞人的,壞起來越要命?!?/br> 米夏接話:“就像你的朋友沈夜?” 陶赫瑄微斂笑意:“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妹夫?!庇謬@息一聲:“不過,他確實能要人命?!?/br> 妹夫難道就不是朋友了?米夏一時搞不懂,又想起之前陶赫瑄和林鈞婷之間的爭吵,試探地問:“離離和你meimei,真的那么像?” 陶赫瑄想了想,走過來,坐下:“你是什么時候認識她的?” “淺嘗和輒止出生前,我在大街上撿到差點被我的車撞到的她?!?/br> 陶赫瑄蹙眉,一臉的不舍:“她不是長得像夭夭,而就是夭夭,真正的莫離早在七年前已經死了,她們是孿生姐妹,因為同時落海而互換了身份,七年前,我們把莫離當夭夭埋葬了,而夭夭卻以莫離的身份活下來?!?/br> 米夏驚愕的:“你們怎么確定她不是離離而是夭夭?” “真正的莫離死前精神已經徹底崩潰,而現在的離離,你也看到了,她很健康,當然,也可以說死過一次的人因環境改變而使心理隨之變化,但關鍵是,淺嘗和輒止是沈夜的骨rou,真正的莫離從沒和沈夜有過接觸?!?/br> 米夏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反應過來后,首先想到的是:“沈夜他喜歡孩子?” 沈夜的心思,就連瞿讓都摸不透,何況是陶赫瑄,不過有些事情可不是秘密:“他爸一直想要抱孫子,而淺嘗和輒止那對孩子,誰能不喜歡?” 米夏咬著rourou的下唇,半晌后再開口:“他們是她的命,她不能沒有他們?!?/br> 陶赫瑄輕嘆一聲:“或許他想要的不止是孩子?!?/br> 婦產科門診室,這位笑起來十分友善的主治醫師,是林鈞婷托關系預約的,做完檢查后,主治醫師看著檢查結果:“你有過刮宮史?!?/br> 林鈞婷實話實說:“是?!?/br> 主治醫師頷首,再開口,語重心長:“你的zigong壁已經非常薄了,出于職業道德,我奉勸你最好保留這個孩子,因為再刮一次很有可能造成以后無法受孕的嚴重后果?!?/br> 林鈞婷的臉色有點白,來之前下定的決心,在聽完這句話后有點動搖。 主治醫師看著林鈞婷的表情:“你還是回家去跟你丈夫好好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吧,畢竟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br> 哪想到,本已動搖的林鈞婷聽見主治醫師這么說,反倒不再猶豫:“不用跟他商量,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我們已經講好了,先打掉,等過兩年再要?!毕肓讼?,又自我安慰的補充:“再說,有人比我刮的次數還多,最后想要孩子的時候,還不是沒有任何問題!” 主治醫師皺了皺眉頭:“人和人的體質原本就是不同,你不能拿別人的運氣當自己的籌碼?!?/br> 林鈞婷卻已鐵了心,還有些不耐煩的:“我自己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不用擔心,就算將來出了什么問題,我保證不會來找你的麻煩,這樣總行了吧?” 主治醫師倒是沒生氣:“這也是為你好,才要跟你講清楚的?!?/br> 林鈞婷抬手不耐煩的直招招:“你要是真為我好,就別跟我東拉西扯的,趕緊把他拿掉,我很忙?!?/br> 主治醫師連連搖頭:“就算再忙,如果現在中止妊娠,你也應該躺下好好休息,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何況,你的身體素質比正常人還是有點偏弱?!?/br> 林鈞婷胡亂的點頭,然后,刮宮,再一次殺掉她和陶赫瑄的孩子。 再出來,臉色蒼白,嘴角卻勾著滿意的笑容——孩子有什么好,生出來,要養他,侍候他,大好的年華全耗在他身上了,為他失去自我,等他長大,卻成了別人的……當然,如果讓她給沈夜生個孩子,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碼事了。 也不是第一次打掉陶赫瑄的骨rou,但這次卻被他撞見上醫院,難免有點心虛,想來想去,還是特意繞道走。 而林鈞婷刻意避開的陶赫瑄,見她出現在醫院里,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先前給米夏買水的時候,特意在醫院里繞了一圈,沒找到林鈞婷,后來又和米夏說了一陣兒話,面上看來滴水不漏,可說著說著,米夏突然跳出句:“你很擔心吧,擔心就去看看??!” 陶赫瑄詫異的看了一眼米夏,然后笑了,只是透著明顯的澀意:“居然沒瞞住你?!闭酒鹕?,深吸一口氣:“我出去轉一圈?!睙o意識的走過來,一抬頭,竟是婦產科門診。 陶赫瑄走到這里的時候,林鈞婷已經從另一邊悄悄離開。 在婦產科門外的等候區固定鋼椅上坐下,看著進進出出的女人,或大肚或平腹,或高興或糾結,每個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或平淡,或跌宕,等到有了孩子,又是新的開始,他們之中,還是高興的多吧,看那些個小心翼翼攙扶著大肚女人的男人們,笑得多招搖! 他和林鈞婷結婚已經九年多了,像陶家這種望族之后,本就十分在意香火傳承,大伯無嗣,小姑一直沒結婚,陶家這代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而他本人也是十分喜歡孩子,只是林鈞婷一次又一次偷偷打掉他的骨rou,他努力瞞著家里,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父母原本就不喜歡林鈞婷,更因為夭夭的事情逼他離婚,再聽她打掉孩子,更是對她厭惡至極,是他咬牙硬撐著的。 這次,確實是他算準了日子,然后有意扎破避孕套,老天還真幫他,只要林鈞婷把孩子生下來,他回去好好跟父母解釋解釋,相信他們看在孩子的份上,會慢慢接納她的。 至于她和沈夜,其實她心知肚明,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當年在學校里,是她一直追著沈夜,因為她的才貌家世,才讓校友錯以為他們是一對。 后來,她嫁給他時,沈夜的突然失蹤不過是個巧合——沈夜是被第二宗的人強行帶回去的。 而現在,夭夭回來了,就連他都看得出來,沈夜眼底的光芒簡直就是餓狼盯上了小綿羊。 默默的祈禱:鈞婷,我縱容你鬧了這么多年,該醒了,只要你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我發誓一定會一輩子對你好! 進進出出的女人中沒見林鈞婷的身影,陶赫瑄暗笑自己敏感,站起來原路返回。 老遠就聽見救護車激越的呼嘯聲,走廊里不時有護士和醫生三三兩兩的跑過去,又有兩個護士從陶赫瑄身側跑過,邊走邊咕唧:“怎么就那么想不開,不就是失戀么?!?/br> “我好像聽說,這不是第一次了,她也夠倒霉的?!?/br> “我們不是更倒霉,接了這么個主,萬一搶救不過來,聽說上頭那些個領導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不知道會不會殃及池魚?!?/br> “誰知道,去看看再說?!?/br> 陶赫瑄搖搖頭,并不覺得怎樣,在醫院里這種事情很常見,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與此同時,莫離那邊,早晨米夏打電話說今天有點事,就不過來陪著洛邈去跑簽證,正常的人民群眾和衙門打交道都不容易,何況洛邈還個是不正常的無組織無后臺的平頭百姓,加之莫離想起聽到的那段有關“沈夜已經通知過各國領事館”的墻角,有點沮喪,又不想讓洛邈為難,就說暫時不想出國,等過一段時間再說。 她說要走,洛邈就準備帶她離開;她說要留,洛邈就打算去看房子,當然,看房子這個事,得瞞著莫離——在她手頭拮據時,最是見不慣身邊有人花錢大手大腳,就像騎自行車的看不慣開寶馬的,何況買房子,那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 吃過早飯,何曉佐收拾飯桌,刷碗洗盤子,打掃房間倒垃圾……家庭婦男這個職務他也能勝任。 洛邈跟著莫離一起出門,仍是莫離牽著輒止,洛邈抱著淺嘗,賞心悅目的一家四口。 當然,這個“賞心悅目”是相對路人來說的,對于某些人,那可是礙眼的很。 譬如,何曉佐。 再譬如,沈夜。 沈夜不是來度假的,不可能像何曉佐那么有時間全天候的守著莫離,他有工作要忙,如果因為私事耽擱,那必須要加班補回來才行。 何況,他調過來本就是處理何氏跟“將軍”的糾紛的,現在這何氏的少爺和“將軍”的公子統統盯上了他老婆,那么這個“糾紛”,就得格外上上心了。 雖然住進莫離家對門,可這幾天沈夜都沒回來過,今天剛回來,就撞見莫離和洛邈并肩走在一起,送他的兒子和閨女去上學,沈夜突然覺得胸口那里悶悶的。 更關鍵的是,走個對面,他老婆和他閨女、兒子全盯著那個笑得傻乎乎的洛邈,居然沒一個注意到他,從前不管他在哪兒,陶夭總會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存在……沈夜覺得胸口那里不但悶,還開始一陣陣的疼。 擦肩而過后,淺嘗摟著洛邈的脖子往莫離跟前湊,洛邈會意,走的和莫離更靠近了些。 淺嘗貼著莫離耳語:“mama,我都裝作沒看見沈叔叔?!?/br> 莫離退開一步,伸手捏捏她的小rou臉:“一會兒給你買好吃的?!?/br> 洛邈把淺嘗往后抱了抱,躲開她的狼爪子,還以牙還牙的伸手來捏她的臉。 莫離笑嘻嘻的躲開,竟還跟自己的閨女爭寵:“你就知道偏向她,都不幫我?!?/br> 沈夜駐足,聽著莫離的話,慢慢的轉過頭來——她居然對著那個男人笑,還跟他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