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宋和回頭看了賀蘭春華一眼,答道:“你自己進來看看就知道了?!?/br> 這小女孩正是賀蘭春華故友的遺孤之一,名喚毛雙兒,她還有個八歲的哥哥,喚作毛振翼。毛雙兒聞言,便遲疑著進門,一眼看到賀蘭春華坐在床邊,她便跑了過去,張手將賀蘭春華的腿抱?。骸傲?,你不要死!” 賀蘭春華抬手在小女孩兒的頭頂撫過:“雙兒怎么了,六叔怎么會死?” 毛雙兒哭道:“我剛才聽見公主帶人離開,他們說六叔大概很快就死了,六叔千萬不要死……” 賀蘭春華跟宋和對視一眼,低頭跟毛雙兒道:“放心吧,他們是胡說呢,有個算命的給六叔算過,六叔注定長命百歲?!?/br> 宋和在旁補充道:“不錯,我記得有句話叫做‘禍害遺千年’?!?/br> 賀蘭春華狠狠瞪他一眼,毛雙兒似懂非懂地抬頭,半信半疑問:“六叔,是真的嗎?” 賀蘭春華抬手,把她臉上的淚輕輕拭去,柔聲道:“真的,六叔答應過你爹要照顧你們兩個,怎么會輕易死掉?!彼穆曇舾袂槎既绱藙尤?,沒有人可以懷疑。 毛雙兒將他抱得更緊:“六叔,昨天晚上我夢見我爹了?!?/br> 賀蘭春華一震,面露一絲苦澀:“是嗎?” 毛雙兒道:“六叔,我以后真的不能再見到我爹了嗎?可是我真的很想他?!?/br> 賀蘭春華將女孩兒抱在身邊,柔聲道:“雙兒,只要你心中永遠記著你爹,他就會一直都在,等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后,你就會再見到他,那時候,你們永遠也不會分開了?!?/br> ☆、第11章 蓮花六郎 毛雙兒靠在賀蘭春華身旁,小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隔了會兒,才說道:“六叔,以后我可以叫你娘嗎?” 賀蘭春華嚇了一跳,包括站在門口的宋和,臉上的表情略微詭異。 賀蘭春華問道:“小雙兒……你說什么?” 毛雙兒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認真說道:“六叔長的好看,很像我娘……” “那你知道你娘長的什么樣兒嗎?”賀蘭春華問。若是他沒記錯,毛雙兒的那位母親,好像是在她剛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 毛雙兒低頭想了會兒,搖頭說道:“我不記得了,可是我知道我娘長的很美,就像是六叔一樣……” 宋和在旁蠢蠢欲動:“雙兒小姐這句話深得我心?!?/br> 賀蘭春華掃他一眼,宋和假裝沒瞧見,轉身出外。剛走了數步,就見前頭有一道眼熟的身影一晃而過,宋和站定腳步,瞬間,那人已經轉過廊角。 宋和微微欠身:“參見郡主?!?/br> 趙弄晴見是他,便駐足問道:“六公子呢?” 宋和道:“回郡主,公子在里頭歇息,郡主要見,請容小人先去通報?!?/br> 趙弄晴微微一笑:“好,你且去罷?!彼穆曇魷厝?,儀態親和,一笑之下,晴光乍現。 宋和回身通報,賀蘭春華正逗得毛雙兒破涕為笑,聽聞郡主來到,便道:“請她進來?!?/br> 毛雙兒便問:“六叔,郡主娘娘是誰?” 賀蘭春華道:“是六叔的一位朋友?!?/br> 毛雙兒點頭,很是乖巧道:“那么我不打擾六叔了,我去找哥哥?!?/br> 賀蘭春華叫了丫鬟來,領了女孩兒出去,剛整理好了外裳,外頭腳步聲已悄悄而至,門口人影一晃,便見趙弄晴進了門來。 賀蘭春華抬頭,正對上一雙月牙般彎起的雙眸,含笑盈盈。賀蘭春華上前一步相迎,趙弄晴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道:“見你精神尚佳,我便放心了?!?/br> 兩人對面坐了,賀蘭春華道:“有勞你記掛?!?/br> 趙弄晴道:“剛才安樂公主來過?在半路看到她的車駕?!?/br> 賀蘭春華道:“是啊,剛走不久?!?/br> 趙弄晴笑了笑:“我只匆匆看了一眼,也沒跟她照面……不過,倒覺得她像是不高興的模樣,不知是不是發生什么事兒了?” “也沒什么大事,大概是我跟公主有緣無分,公主心底感傷吧……” “哦?有緣無分?”趙弄晴流露好奇之色:“六郎,可還是因為上次你法場拜祭之事?不是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么?我聽父王說,皇上其實也不舍得苛責你,將你下獄,只是做做樣子罷了,難道皇上真的舍得你這駙馬了?” 賀蘭春華笑道:“公主方才來,見的是一個染病垂危的病人,怎么能當皇家的駙馬?” 趙弄晴抿唇而笑:“我就知道這其中有鬼,你就算不想當這駙馬,也不要用這種法子,對自個兒不好?!?/br> “不然的話公主怎么能死心呢?!?/br> “其實……多少人夢寐以求這駙馬之位,為什么你如此不喜?” 賀蘭春華垂眸:“如果要作出‘夫妻和睦’的情形來,倒也并無不可,只不過我懶得繼續強裝下去了,索性長痛不如短痛?!?/br> 趙弄晴看著他,放低聲音:“是因為毛關御之事?皇家……讓你寒心了嗎?” 賀蘭春華淡淡一笑:“也并不全是為了他,郡主,你跟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當你是半個知己,所以不瞞你,想來也瞞不過你……所謂‘紅袍未及青袍貴’這種傳言,雖然假裝聽不到便是,可我……不想當皇家的禁臠,你該明白吧?!?/br> 趙弄晴心頭一震。 當初跟公主訂親之事,就曾鬧出兩位公主相爭的“軼事”,如今的皇朝,皇族之中……暗流洶涌,若是賀蘭春華真成為皇家的駙馬,將來的齷齪事,恐怕是接踵而至,防不勝防。 “但是以你之能,不至于會……”趙弄晴微微蹙眉,欲言又止:“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人又在京中,終究有一日,公主會知道你是裝病而已,她怎肯善罷甘休?” 賀蘭春華道:“我方才說過,我懶得周旋其中……不日,大概就會有調令,大概會貶我去梅州吧,那時候山高水遠……” “梅州?”趙弄晴脫口而出,驚道:“六郎,你去那瘴癘地做什么?不行!就算你不想當駙馬,也未嘗沒有別的法子……可以解決此事,何必自行這流放之舉?” 趙弄晴情急擔憂,賀蘭春華卻仍云淡風輕,只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替我擔心,不過……這件事我自己能解決,不去牽扯別人最好?!?/br> 趙弄晴雖沒有說出那所謂“別的法子”是什么,賀蘭春華卻已經猜到她要說什么。當初兩人一塊兒長大,宛如青梅竹馬一對璧人,壽王府跟賀蘭家幾乎達成默契,這兩人必然會成一對兒,誰知賀蘭春華盛名在外,竟給公主看中,趙郡主的身份雖然也算皇親,但比起公主來,畢竟略差一籌。 當下,兩人之事便悄無聲息地給壓了下去,可趙弄晴心底,卻一直都留著賀蘭春華的位子,他一年不娶,她便一年未嫁,直到如今。 這段日子來,賀蘭春華拜法場,皇帝一怒之下降罪,趙弄晴仿佛察覺,命運轉了一個彎,原本對她來說暗無天日的世界,仿佛透出一絲光亮。 如果賀蘭春華點頭,她會不惜一切,向著壽王提議嫁給賀蘭春華,如果皇帝怪罪或者公主為難,她也會一力抗下。 當初公主橫刀奪愛的時候,雖然為了大體她一聲未出,但是每每想到賀蘭春華,便心如刀割,無法平靜,無數次后悔自己當初為何不曾出聲爭上一把,如今機會降臨,她絕不容許自己再悄無聲息地錯過。 但賀蘭春華的回答,卻如婉拒。趙弄晴心頭一梗,四目相對,雙雙沉默。過了片刻,趙弄晴才道:“六郎,你是不是怪我當初……” 賀蘭春華一怔:“什么?” 趙弄晴把心一橫:“你是不是怪我當初沒有向父王爭取……眼睜睜地看你跟公主訂親……” 賀蘭春華愣住,頃刻才笑了起來:“郡主,你在說什么,我怎么可能會怪你?那是皇上賜婚,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能抗旨,這且不說,就你我而言,在我心中,你始終都是我最好的朋友?!?/br> 趙弄晴心涼之極,幾乎忍不住便落了淚,可面上還是保持著平靜的神情,她慢慢轉過頭去,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賀蘭春華望著趙弄晴如此,面上的笑逐漸消失,以他的聰明以及對趙郡主的了解,自然知道趙弄晴心底不好過。 賀蘭春華沉默片刻,忽然溫聲說道:“郡主,對不起?!?/br> 這聽似溫柔實則冷酷的話,如匕首刺心一樣,令人難以忍受。趙弄晴目視著別處,不讓賀蘭春華看到自己的臉,因為此刻,她眼中的淚已經無法遏制地涌了出來。 趙郡主以為沒有了公主,她就可以達成所愿,可是此刻她該怎么開口,是勸說或者更進一步地袒露心跡,才能讓賀蘭春華回心轉意? 趙郡主也弄不清,對賀蘭春華來說,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如今他執意離京,到底是為了一身清凈,亦或者還有別的顧慮?如他所說……不去牽扯其他任何人。 是日,正是大豐鎮的大集,集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你就是苗家乳名阿潤的?” 聽到有人高聲問,阿潤把手中的衣料放下,回頭看去,卻見出聲的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兒,臉白,尖下巴,眼梢微微地有些挑,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好惹的主兒。 阿潤驚奇問道:“是啊,你是誰?我不認得你?!?/br> 女孩兒一聲冷笑:“你自然不認得我,那你認得陳旺嗎?” 阿潤愣神,旋即有些臉紅,陳旺正是陳家那少爺的名字,這幾日,陳家把聘禮先送了過來,陳家家境殷實,聘禮也豐厚,讓村中的人很是眼紅了一番。苗老爹更是顏面有光般,更加上有那一等習慣拜高踩低的人,見苗家似要借一門好親家,便刻意來巴結奉承,于是苗老爹鎮日越發喝的醉醺醺地,幸喜卻不再在家中吵嚷打罵了。 因陳家定的婚期近,于是李氏不叫阿潤再去做工,反叫她得閑便來鎮上逛逛,買一些成親要用的東西。今日阿潤便跟幾個村中的女伴還有愛夏一塊兒來趕集。 阿潤含羞道:“你問他做什么?”幾個女伴兒見狀,也都圍攏過來。 女孩兒尖聲道:“他?你叫的倒是親熱,不要臉!”說話間,毫無預兆地,猛然一個巴掌揮了過來。 阿潤腦中轟地發聲,臉上一疼。 ☆、第12章 蓮花六郎 出聲招呼的這名少女竟是來意不善。阿潤猝不及防,眨眼間已吃了一記清脆耳光。 阿潤手在臉頰上撫過,微微皺眉抬眼看向少女,同時掄圓手臂揮了過去。 那少女沒想到阿潤竟敢還手,且還的如此利落,整個人被打得歪了頭,一時尖叫了聲,捂住了臉頰。 這一幕場景發生在極快之間,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兩個少女已經彼此給了對方一個耳光。 “你敢打我?”少女尖叫起來,瞪圓了眼,無法置信。 這會兒愛夏也沖上前來:“是你先動的手!” 阿潤攔住愛夏,把左手挽著的籃子交給她:“這里有jiejie就行了,不用你?!?/br> 愛夏見狀,才接過籃子氣鼓鼓地站住腳在旁觀看。 此刻這少女看看兩人,罵道:“沒規矩的下作胚子,果然不是善茬!誰不知道你苗家的出身,竟癡心妄想地要嫁給陳旺!你也不看你配不配!” 此刻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一時議論紛紛。 阿潤這才明白她的來意,不怒反笑:“怎么這話酸的要絞出醋汁兒來,我跟陳家的親事,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又哪里輪得到不三不四的貨色出來多嘴?” “誰不三不四了!”少女尖叫了聲,揮手又打阿潤。 不料阿潤早有防備,一把揪住她的頭發:“說的就是你!說我們沒規矩,我們再沒規矩,也不會無緣無故動手打人又罵人,說你不三不四是輕的!” 少女頭皮吃痛,連連尖叫,伸出手臂撲打阿潤,一邊又探出腳來踢,阿潤躲過她的腳,卻被她打了幾巴掌。 少女掙扎著叫道:“我才是要嫁給陳旺哥的,你算什么!陳旺跟我說他不喜歡你,嫌棄你們苗家,你們卻還厚著臉皮貼上來,不要臉的是你們!” 阿潤手頭微微一松,少女趁機脫身,正要再打阿潤,卻聽得有人道:“這是怎么了!” 少女回頭一看,頓時變了臉色,竟哭著撲過去,把來人抱住,道:“你來的正好,再晚一些,我要被人打死了!” 阿潤看到來人,也是一愣,自她跟陳家定親后,略微見過陳家少爺一次,認得陳旺是什么模樣……并非如愛夏擔心的那樣面容丑陋長相不堪,也算面容周正。 而此刻出現的,赫然正是陳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