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蓉姐兒撐不住,索性躺下來,眼睛亮晶晶的在黑暗里看著徐禮的臉,忽的問:“為甚梳頭歌要唱牛郎織女呀?” 徐禮哧哧喘著粗氣,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聽見她這一句,抓緊了刻絲百子千孫床單把那要涌出來火氣又生生忍了下去,他怕嚇著了他的妞妞。 兩個挨在一處,蓉姐兒側了身子,覺得有些涼,扯了條被子罩住自己,還抬空了問他:“你冷不冷?”徐禮哪里冷,他熱的后背都是汗,這會兒卻鉆進去貼著她,卻覺著能說說話也好。 “妞妞,你嫁給我,高不高興?”兩個枕在一只枕頭上,繡的一對水鴛鴦,一個枕著雌的,一個枕著雄的,兩人臉中間隔了一要水蓮花。 蓉姐兒手不老實,指甲摳著蓮花葉子細細描上邊那勾的金絲線,光這一個枕頭套,她繡了整整一個月,聽見徐禮問她,立時就說:“自然高興的,再晚些,我又得繡多少東西?!?/br> 兩個經著剛才那一挨一抱,原來就熟悉,這會蓉姐兒更沒甚不能說的,一只手撐起來托著頭,一只手點著枕套上邊的鴛鴦:“我手慢,被面兒繡不出來,枕頭套卻一針都沒借過手,這可難呢?!?/br> 鴛鴦戲水是女兒家到了年紀就要繡的東西,徐禮卻不知道,聽見她說可難,就跟著心疼起來,伸手過去摸她的指尖尖:“扎了沒?” “嗯,扎的好疼?!比亟銉赫UQ劬?,抿了嘴兒要笑,又忍住了,悅姐兒說的果然不錯,她想叫她表哥依著她,就撒嬌,把一分難處說到七八分,想著就又倒在枕頭上。 這回徐禮湊過去了,嘴唇碰碰她的鼻頭:“往后這些東西都叫丫頭做,你別碰針,扎著了怎么好?”蓉姐兒見他湊過來,自家也湊過去,跟小時候睡在竹床上納涼似的,那時候對面是寧姐兒,如今卻是徐禮了。 “那不成,你的貼身衣裳要我做的?!币婚_口就是一股溫香,她吃完了糖芋苗,甘露趕緊給她拿花露漱了口的,含在嘴里苦兮兮,吐出來卻口齒生香。 徐禮哪里還捺得住,湊過去含了舌頭,帳里頭細細喁喁的出聲,過得會子沒聲響了,甘露出跟蘭針兩個緊緊襖子互換一個眼色,里頭果然沒再透出說話在聲來,兩個未嫁的丫頭紅了透,個個站開一步去。 兜兒解不開,徐禮隔著布摩挲,兩個頭上頂著被子,縱有聲響也都悶在這里頭了,蓉姐兒初時只覺得叫他碰的地方都似長了癢癢rou,一處癢就連成一片都癢起來,好容易咬住被角才沒笑出來。 再往后那癢就不是癢了,是燥,是熱,一片片連成火燒起來,她臉也紅了身子也軟了,連腳心都燙起來,曲著腿兒支撐,徐禮還悶在她身上,她抱了頭,好似又在濼水看那一河的荷花燈了。 蓉姐兒咬了嘴唇不敢出聲,她曉得有人要聽房的,徐禮卻知道他這院里無人來,兩個伯伯家里的兄弟俱都少年老成,再干不出這樣的事來。 兩個成了一回事,第二回徐禮再想也不能了,她這么嫩,一聲聲叫疼跟扎著他的心,徐禮得了這一回,雖不足興,也躺下來摟了她。 蓉姐兒嗚哩嗚哩,哼哼出聲,委屈極了,跟鬧食的貓兒似的,一只手抓著他,輕輕搔個不足,惹得他心頭癢癢,還想再來一回。 蓉姐兒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她又累又困,卻偏偏睡不著,捏著揉搓兩下,倒有了睡意,把頭枕在他肩窩里,睡著了還噘著嘴兒。 身上那件大紅兜兒一直沒褪下來,徐禮抱著她,她不住的扭著身子,就又把手抽出來,兩只手抱住被子把她裹在里頭,緊緊挨過來,兩個湊在一處睡了。 第二日早早就有人敲門,蓉姐兒還迷糊著,徐禮已經起來了,洞房紅燭兩邊燒得一樣,他披了晨趿著鞋子把兩邊燭火都熄了,燭臺上積了厚厚一層紅油,等他開門要了水,床上的人兒還沒醒轉,一只手舉到耳朵邊,一只手緊緊攥著被角,睡得正熟。 外頭天蒙蒙亮,陳嬸子就在灶下燒上了熱水,昨兒倒是防著要水的,哪知道里頭不聲不響,也不知道成事了沒有,陳嬸子不敢怠慢了,合了衣裳睡一夜,清早起來把那水又換過,還加玫瑰茉莉把水重又燒開。 門開是開了,新媳婦卻沒起得來床,徐禮要了水,又把門闔了上了,不叫丫頭進來,去拍蓉姐兒的身子:“再不起,便趕不及請早安了?!?/br> 今兒是要新媳婦敬茶的,蓉姐兒迷迷瞪瞪瞇起眼睛來,嘴里哼哼兩聲,徐禮扶了她坐起來,她還直不起頭,擱在他胳膊彎里磨了好一會子,這才抬頭了,懶洋洋叫一聲:“甘露?!?/br> 四個丫頭立時就進來了,徐禮到了外間穿衣,蓉姐兒又是洗漱又是通頭發,陳嬸子進來收拾被褥,被子里頭糊成一團,那元帕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摸出來抖開一看,倒是落了紅的。 這東西卻往哪里送,再沒去給繼母看的道理,只好先收起來,等敬了茶再說,今兒便不再穿大禮服了,蓉姐兒還是一身紅,盤的金鳳,徐禮身上去是黑底紅絲線的袍子,戴了玉冠,一徑兒往正堂去。 一路走她都一路問:“你家房子太大,我昨兒便在這兒差點就踩岔了?!睂⒁?,院里開著一團團的木芙蓉,雪白的花團,一朵朵挨在一處,完看上去擠挨挨的倒有碗口大,蓉姐兒立時指了:“叫剪一枝供到房里去?!?/br> 張氏派來那四個丫頭,昨兒夜里回去了,今兒白天又來了,還不及通報姓名,就被指派了活計,面上雖點頭稱是,心里卻直咋舌。 昨兒把她要糖芋苗的事報給張氏知道,張氏立時便笑,連養娘都說了一句,道這個姐兒缺心眼,這回一看果然不錯,哪有才嫁進來的新娘子便開這個口的,便是大房里的嫡媳婦,也都不敢多說一句,多行一步的。 蓉姐兒這樣,徐禮卻覺得沒錯,這又不是往大房二房的院子里去剪花,既是后院,人人都來得,正堂那兒人也來齊了,昨兒沒瞧清楚的,這會子一個個都看清楚了。 自徐大太太起,挨個拜過來,徐大夫人給了只玉簪子,徐二夫人給了一對玉佩,到了正經婆婆張氏這里,她給了對足金的鐲子。 蓉姐兒一人給做了一雙鞋,雖是一樣的鞋底一樣的鞋面,上頭繡的東西卻不同,徐大夫人眼睛一掃見繡的金線盤紋雙瑞獸踩卷云祥紋,心里點一回頭,再看別個同她都不一樣,知道是分了主次來的。 張氏心里也滿意,為著她那雙鞋子上頭,綴了兩顆珍珠,做的甚是華貴,還繡了麥穗的邊,旁的倒罷了,麥穗卻是多子的意思,心里也喜歡,還特特把女兒也抱了出來,蓉姐兒接手就抱過來,塞給她一個小玉獸。 紅瑩瑩的玉石,雖小卻通透,張氏又是一層滿意,大面上不錯,鬧便鬧些也沒什么防礙,一屋子人都彼此見過,長輩行了跪禮,平輩的相互拜過。 徐仁的媳婦宋氏,徐義的媳婦羅氏,徐智的媳婦方氏,個個都相互見過,除開宋氏羅氏給她兩根嵌寶如意簪子,方氏因著是弟媳,只有一串珠一方繡帕。 這一回見的卻便是女眷,得到三月之后的才告家廟,這才算是正經成了徐家媳婦,開宗祠上族譜。蓉姐兒臉上笑團團,見了誰都喜氣盈盈,初初一見還真沒人不喜歡她。 徐大夫人為著那雙鞋子做的合心意,自家兒子也得了一方墨玉刻章,比后頭幾個哥兒都要好,也有意提點一句:“老太太年紀大了,不便走動,你跟禮哥兒去慈榮堂走一遭吧?!?/br> 連徐老太爺都沒擺譜,她卻偏偏跟個孫媳婦兒擺起譜來了,蓉姐兒笑盈盈應一聲,把給老太太的抹額拿著,又轉回院子里,當場撿了粉簇簇的一團紅剪下三枝來,親手抱了花往慈榮堂去。 慈榮堂里頭的丫頭往上一報,老太太還歪在床上不下來,瞇了眼睛,等徐禮跟蓉姐兒跪下來磕了頭,還闔了眼兒裝睡,丫頭大氣兒都不敢出,老太太還裝得像。 前頭進門那三個,個個都叫她這么難為過,便是徐仁得寵愛,跟著跪過一小會兒,蓉姐兒眼睛往徐禮那兒一轉,看見他也瞧過來,捏捏她的手,她便乖乖跪了不動,等老太太總算想起來要“醒”了,一睜眼就看見蓉姐兒捧了紅團團的花,正沖她笑瞇瞇的。 老太太還氣:“禮哥兒來了,蔥蘭,你怎的不把我叫起來?”叫蔥蘭的丫頭似模似樣的接口:“老太太睡的熟,怕擾了覺呢?!?/br> 第187章 初進門吃下馬威弄小巧婆母難為 徐老太太裝模作樣,坐起來一個個丫頭點著輪過來罵一回,卻就是不叫起,一屋子的人都不去揭穿她,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還要給徐禮蓉姐兒蹲個半禮:“三少爺三少奶奶莫要怪罪?!?/br> 蔥蘭是徐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雖說比不得徐大夫人身邊的惠茹,但她卻是頭一個能在徐老太太面前伺候了這么久的人,要論細致聰明,甩了惠茹幾條街。 蓉姐兒知道嫁人都要經過這一遭的,這會子還沒叫起,她也不開口,等徐禮客套過了,規規矩矩跟著站起來再行一回禮,把自個兒做的抹額送了上去。 徐老太太三個兒子兩個俱有出息的很,房里好東西多,便是徐大太太徐二太太兩個,丈夫送了東西回來也俱都撿到了好的往上送,若是叫婆母曉得私藏了好東西,怕是往后日子都不得安生。 她看這抹額做的細致,一排上頭嵌了七顆火彩品相一般模樣大的寶石,中間還有指甲蓋大的一顆金珠,兩邊滾了閃緞邊,綴著銀狐毛。 別個不提,光是金珍珠便已是難得,她接過來細看了,知道是蓉姐兒親手做的,滿意起來,抬手便叫丫頭上茶上點心。 假模假式的問別個都得了甚樣禮,問下來一個個都不及她,心里得意,倒覺著這個孫媳婦把她看在眼里,招招手叫她到身邊來,拉了她的手問了兩句,年紀多大了,平日里愛吃甚么。 蓉姐兒進門卻不是老太太首肯的,是三個兒媳婦當著她的面弄鬼,得生米做成了熟飯,才報到她面前來,徐老太爺的話她不能不聽,可她心里憋了一口氣,忍到這時候發作起來。 前頭三個孫媳婦她都坐在正堂等著俸茶上來,到了禮哥兒這里,她便托病不去,有意難為他們,想的是出一口氣,可看見蓉姐兒乖巧巧的模樣,送上來的禮又精心又合意,想著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里能謀算這事,可惡的還是三個兒媳婦! 經了這事兒也知道張氏不是一味軟弱的人,心里越發生氣,似跟刺兒扎在心里,老人家看著兒媳婦不滿意,便對孫媳婦好起來,蓉姐兒陪著吃了兩塊點心,心里一喜便把昨兒預備下來的禮都給忘了,伸手就叫蔥蘭把她年輕時候戴過的金冠兒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