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徐大夫人心里更是熨帖不過,轉身便去尋了官媒,挑吉日往王家去提親,官媒早早侯著,知道徐家只兩個哥兒還未定親了,一聽說是三房的,又知道是去王家,換上黃衣紫褙,定在五日后的吉時進了門。 秀娘聽說有官媒上門,倒猜著是哪一家看中了蓉姐兒,才坐定了,那官媒婆就堆了滿臉的笑:“請太太安,太太大喜,老身來是給徐家哥兒提親來了?!?/br> ☆、第125章 媒上門秀娘憂心早知意四郎許婚 秀娘接了庚帖,卻沒立時應下來,也不敢拂了徐家的面子,只把官媒婆留下來用了頓好茶飯,又包了個大紅封,說女兒親事她做不得主的,要等當家的男人回來了再論。 官媒婆捏了錢自然高興,向來越是紅包厚,越是心里樂意,這還有甚瞧不出來的,臉上笑意團團,又是躬身又是行禮,出了王家大門邊就去往徐家討賞了,也不夸口自家的本事,只對徐大夫人說:“那家子當家的不在,我瞧著王家太太不知多少個樂意呢?!?/br> 這本也是徐大夫人料著的,徐家已是低娶了,那一家子高嫁,還有甚個不樂意的,這樁親事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也給官媒婆包了一封銀子,那官媒婆手里捏了錢心里樂呵個不住,這才跑了一回就有這許多銀錢,往后還有五回要跑,可不賺得翻過來。 蹲了個福堆了一張笑臉:“太太,府上這個哥兒定了,且還有一個哥兒,我這里可有好些官家小娘子的冊子呢?!?/br> 徐大夫人聽這一句又笑起來,還有一個信哥兒,卻是她親生的,官媒人自然只提官家女,可信哥兒年紀還小,倒不急在這一時,只沖她點點頭:“你掛心了,若這回的事兒辦得好,自然還找你?!?/br> 能當官媒最要緊就是會看眼色,知道這馬屁拍對了,又得一頓果子點心,叉了兩只手晃晃悠悠回去了,一路走還一路盤算著王家這樁喜事下來,能有多少賺頭。 秀娘只是面上好看,心里卻實不愿意,她見過那家子的哥兒,人品樣貌沒個好挑剔的地方,可那家子水這樣深,自己這個女兒養到十二歲了還是個傻妞,進了這家子,可不把她的骨頭渣子都啃沒了。 嫁進高門是有好處,可也不能不顧女兒死活,蓉姐兒哪里是個受得了拘束的性子,看看徐家三個夫人那譜擺的,若早知道有這一節,她當時就該好好同張氏交際。 秀娘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最懶怠應酬這些個官家娘子,嫌她們說話拐彎,蓉姐兒這個直腸子,這一家那一家,數數幾個伯母幾家堂兄弟,再有那么些個妯娌,她又哪里聽得懂這些個四五門子話。 接了庚帖,總不好瞞過去,這事到了丈夫那里就沒有轉寰的余地了,他原就瞧中了徐小郎,一向覺得徐家門戶太高了,不肯舍了女兒的臉去攀扯,這回徐家親自上門提親來了,哪里還有不樂意的。 秀娘接了這帖子飯都用不下去,她身邊也沒旁人,只好跟玉娘兩個商量:“這是怎么說的,難不得瞧了一回,就相中了?” 不是她貶著自家女兒,那天席上這樣多的小娘子,比蓉姐兒生得好的,比蓉姐兒懂進退的俱不在少數了,她年紀在里頭還顯小,怎么就單單挑了她。 “太太真是,咱們自個兒看姐兒好還不及呢,旁人覺得她好了,怎么還憂心起來了?!庇衲锝o秀娘調了杯蜜水,遞到她手里:“太太也憂心太過了些,我看咱們家的姐兒確是好?!?/br> 秀娘把盅兒一擱:“那是咱們瘌痢頭兒子自家好,她便是再蠢頓在我眼里也是好的,可那家子憑什么便相中了她,這事兒,吳家太太也一點口風不露,顯是不知情的,卻得仔細著些?!比粽f哪里不對,徐家小郎君她是見過的,有禮有度,樣樣都出挑,又不似那等騙婚人家。 想到騙婚,秀娘又揪起心來,別是面上瞧著花團也似,里頭一泡稀爛吧,越是想她這心口越是跳,按了帖子到后院去看女兒。 蓉姐兒正逗茂哥兒玩,聽他張著長了幾顆牙的嘴巴一字一頓的叫jiejie,手里高高拿著布老虎,叫完一聲才給他玩一下。 茂哥兒平日里根本就不稀罕這個,布老虎他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都能排起隊來了,這時候卻偏偏對被蓉姐兒拿走這一只志在必得起來,跳起來還勾不著,整個人團在蓉姐兒身上,扒著她的手要布老虎玩兒。 “叫jiejie!”蓉姐兒的頭抵著茂哥兒的圓腦袋,他面上顯了急色,嘟了嘴兒,卻只能喊出一個字來:“姐!”隔好一會子才能又喊一聲:“姐?!钡诙州p了許多,像從鼻子里發出來的,一張臉急得通紅。 蓉姐兒這才把布老虎塞到他手里,在他的胖臉蛋上香上一口,茂哥兒一翻身,躺下了,兩只手舉了老虎,玩了一會兒不見蓉姐兒來搶,蹬了腿碰碰她,眼睛斜過去,見她沒這個意思,自個兒把老虎扔到她裙子上。 蓉姐兒一看就明白過來:“賤骨頭!”說著自己也樂起來,又忽的想到小時候的玩意兒,高聲道:“蘭針,你把我那陀螺尋出來?!?/br> 不抽不動,一抽才動,濼水鄉下都管陀螺叫賤骨頭,蓉姐兒最會玩這個,皮繩子一打過去就繞著打轉,再系上彩條,倒似個彩球在地上不停的轉,不說茂哥兒,連大白都看住了,它伏在欄桿上,眼睛盯著陀螺一動不動,弓著身子想要撲上去。 茂哥兒哈哈樂著,拍了巴掌,陀螺一停就嗯嗯啊啊的要再來一回,秀娘還沒踏進院門就聽見這動靜,進了門一看,自家那個有人來提親的閨女,還跟七八歲娃兒似的在玩陀螺。 她長嘆一聲,招呼女兒:“趕緊歇歇,像什么樣子?!弊哌^去見她額上一層薄汗,拿出絹子給她擦拭:“別著了風,這日頭再好,風卻不是假的,趕緊回屋去?!?/br> 茂哥兒只不肯,他還不要人抱自己走上去拿了竹鞭要去抽那陀螺,大白跟他一起玩,陀螺在他 手里只慢騰騰轉兩下就不動了,剛才轉得飛快,大白不敢去撲,這因卻不怕,一下按住了,去咬陀螺上的彩條子。 “怎的啦娘,帳算完了?”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開銷也越來越多,王四郎又折騰著開了個質鋪,開質鋪卻不比開旁的鋪子,須得有個會掌眼的行家,別個拿些假古玩,當作真古董給了錢,這鋪子便開不下去。 她原還憂心,后頭說是從吳家的置鋪里頭借來個二掌柜,又開在朱雀街上,隔了夫子廟幾條巷子,一條街俱是文玩古物,因著王家財力厚,作當的圖個現銀,做了久當或是死當的東西,也常拿了家來用,秀娘屋子里新添的大理石云紋屏風便是人家作的死當,叫王四郎差人抬了回來,蓉姐兒愛的不行,直說下回還有,給她也添一個。 這么著家里東西越來越多,鋪子里抬進來的都要寫簽子,兩邊才好對帳,怕有人鉆了空當,拿些小零小碎的金玉玩意兒,蓉姐兒又是個粗性子,說不準就混忘了,叫別個得了好處。 “帳哪有算完的時候,我疏散一回,過來瞧瞧你?!毙隳锟纯磁畠荷項l又長了,又在繡筐里頭翻一翻,活計也很像樣了,拿出來點點,十多日還只繡了方帕子:“你看看你,還這樣懶怠著作針線,往后出了門要給婆婆一家子做針線的,可怎辦?” “那離出門子不是還早嘛?!比亟銉赫f完這句,又想起徐禮說的十日來,如今都過了五日了,心里一時生氣,板了臉拿手去扯裙帶上掛的玉球香盒,撒了一裙子的茉莉粉。 秀娘還只當她是為著自個兒說了她才生氣,點點她的額頭:“你大了,娘也不瞞你,今兒確是媒人上門了?!比亟銉阂宦牭纱笱劬μь^看她,一下子結巴起來:“媒人……真個有媒人上門?” “騙你作甚?!毙隳镌褪窍肟纯此辈患?,誰知道蓉姐兒認定了徐家來的,一句也不問,秀娘被她這番氣的不知說甚好:“你就不問問是哪一家子?” “哦,是哪一家?”咬了嘴唇,可憐巴巴的模樣兒。 “等定了你就知道是哪家?!毙隳飬s生起氣來,立起來往外頭走,女兒這付不成器的樣子,怎么好嫁到徐家去,說著差人去質鋪把王四郎喚回來,只說家里有喜事。 王四郎卻不著急,等快到用飯的時候才回來,桌上已經布了菜,他脫了皮帽凈過手,拿起筷子才問:“是甚個喜事?” 鋪子里收的那許多東西,銀子打的倒在多數,成色分量不一,他親看著伙計一樣樣的分了,再拿去融了倒在模子里頭做成小銀錁子。 “你倒真不急,家里還能有甚個喜事,媒人上門了?!闭f著端了碗,自家挾了一筷子菜,今兒卻不跟蓉姐兒一處吃,單叫廚房做了送到她屋里,蓉姐兒正在屋里給玉娘挾菜:“好玉娘,你就告訴我嘛?!?/br> “是徐家的?”王四郎這話一出口,秀娘倒奇了:“你怎的知道,可是吳家老爺同你說過?”王四郎笑瞇瞇挾了一筷水晶鴨片脯子,扒上兩口飯,嚼了才說:“他原透了意思出來,若不然,借一個當鋪的二掌柜可沒這么便宜?!?/br> “那這事兒?”秀娘這回碗也端不住了,擱下來就看著丈夫:“你是預備應了?” 王四郎舀了碗湯稀里呼嚕半碗下肚:“怎么能不應,徐家的親事若不應下,哪一家子還敢再來提親?”別個卻只會瞧徐家的好處,這樣的門戶還不應,哪家子還敢來提親,當官的從商的,不怕得罪了徐家? “咱們女兒那個性子,怎么好往那樣的從家嫁去,我卻瞧了,那三個徐太太卻不是省油的燈!”秀娘擱了碗再端不起來,見丈夫又挾了風雞,一把扯了他:“你還吃的下!” 王四郎是早早就知道了,還知道往后徐禮是要離了本家外放的,女兒嫁進了門,便是徐家想要磨搓她,也得看得見人,他的女兒看著不精明,心里卻跟明鏡似的,哪里就這么容易吃虧。 吳老爺起了個頭,他只是打哈哈,沒想著徐家真有人上門來提親,那一回的宴席,便是他有意去炫一炫富貴,徐禮是他樣樣都瞧中的,沒親娘,又沒個管事的爹,女兒進了門就是當家作主的那一個,跟到外任上去,最差也是縣令娘子,日子且有的逍遙。 吳家又為甚有這個意思,怕是徐禮自個兒相中的,王四郎看看秀娘,自己相中的媳婦可不比白得來的要心疼的多。 他也不說破,揮揮手:“再等兩日請了官媒人來,把女兒的庚帖換了去?!蓖跛睦稍贊M意有些事兒還是要辦的,吳老爺是打了包票說外甥房里無人,可那些個子弟的習氣就怕沾上扳不回來,房里一個妾也無,也只他們這些人家覺著是好事,別個還只當子弟不通人事。 王四郎吃飯便出門去了,秀娘急步跟在后頭:“你這是做什么去?”她這頭還有一籮筐的事要辦呢,既是要應下了,嫁妝單子該怎么開,陪多少才不算薄了,田地鋪子又要怎么算,眼見丈夫越來越遠,眉頭鎖的緊緊的。 王四郎背了手,沖后頭揮一揮:“我找那小子,泡個澡去?!?/br> ☆、第126章 準丈人混堂相婿少年郎夜半念嬌 徐禮在學堂正跟幾個同窗燒紅葉煎茶,著小廝往后山去背了草筐撿了成筐成筐吹落的紅葉回來,點在紅泥小爐下邊,待水開了沏了茶湯喝。 中有一人會作一手水丹青,加茶湯運茶匙,順著湯紋水脈頃刻作一付重山鎖煙,深口的茶盆中盛了濃綠茶湯,待浮沫圖案一盡,拿竹勺分杯對飲,一個個作了詩文,那個愛訪勾欄瓦肆,諢號叫“呂先兒”的急上臺階兩步:“徐禮,外頭有人尋你,說是你家世叔?!?/br> 座中幾個互個眼色,你推我搡的:“是你那世叔來了,趕緊去迎,別跑了新娘子?!?/br> 徐禮微微一怔,站起來抻抻袍子,扶一扶冠踩了深苔下來,還沒問呢,這個快嘴的呂先兒就嘖了兩聲:“好威武一雙虎目,生了個酒糟臉兒,我看是個行武的人家吧,看打扮倒又不似,你家哪一門子親戚……” 才剛說到一雙虎目,徐小郎就知道是誰了,除了王四郎還有哪個,擺了手急步往下趕,把呂先兒扔在臺階上,他甩一甩袍袖,忽的想起來,跟在后頭喊一聲:“是不是,你那個世叔?” 徐禮回到山院便天天合不攏嘴的笑,還是這個快嘴的呂先兒,打趣他道:“人生三大喜,這它鄉遇故知,你是不成,你就是金陵人士嘛;這金榜提名時,也快了,這么急三趕四的喜起來也不像樣。說不得便是要洞房花燭夜啦?”說著賊忒兮兮一張臉湊過來:“說說,哪家小娘子,生得如何?” 徐禮還只笑不說話,呂先兒一拍巴掌,快嘴一溜,一個山院的都知道徐禮要結親了,問了他多少回,他只死咬了不說,有那好事的便想到船上送來那件衣裳:“真個要娶你家世叔的女兒?” 王四郎立在山院門口等他,穿了件家常直綴袍子,打扮尋常,身上也不掛金玉,看見徐禮從山階上奔下來,只作不見,背了手立著,拿余光看見他隔著幾步立定了,伸手理冠整衣,上前來作個大揖:“王世叔?!?/br> 王四郎只作才轉身,退了一步不敢受全禮似的,卻是結結實實一點沒落,正經受了他的禮,還笑瞇瞇不說破:“走到此間,便來擾你一番?!?/br> “哪里,哪里?!毙於Y一瞬時話都說不全合了,料想著定是媒人上了門,他仔細瞧過,十日里頭只有兩天是宜納吉的好日子,若不是今日,便要再過四日,既是王四郎假作不知,他便也不點破,恭恭敬敬垂手立著。 王四郎看看他,又比比進出學院的學子,笑一笑:“跟我了下山去喝一碗熱茶湯罷?!?/br> 徐禮自然只有應的,也不帶小廝,跟在王四郎身后下了山,王四郎是走動習慣了的,徐禮卻也不弱,他再是四體不勤的,這些年的山路來回也強健了身子,一路下山也不喘氣。 看著倒不似那等提不起拿不動的,王四郎也厭惡讀書人,他那個二姐夫便是酸儒,肚子里半點墨水都恨不得全抖開來叫人知道,幸而徐禮并不如此,若他也學著那樣說話作事,便是徐家大房的嫡親兒子,來提親也是不肯的。 王四郎一路把徐禮帶到了混堂巷兒,一路倒要先串過花柳街,隔了秦淮河幾條道,那些個窄門小面的妓家便在此處謀生,也不似大院里有龜兒mama攬客招待,只自家兜了生意來做。 一個個這樣天氣了還穿著薄紗衫子,門前掛了紅燈籠,或是單個兒站著,或是結伴招客,屋子倒只一間,只當中排開幾塊木板,放上床便能行事。 往巷子前一擠,餛飩攤子的熱氣兒撲在人臉上,卷著一股熱香撲面而來,屋子里頭木床吱呀,有男人的叫有女人的叫,人身上的熱氣也跟著一層層疊上去,有收了市的rou販魚販,還有打樵的磨豆腐的,什么味兒的都有,攪在一處夾著河那邊的脂粉香,動聲動色。 徐禮哪里見過這番景象,生在金陵那么些年,也從不知城里還有這樣一條巷子,他自然跟人一同坐過游船賞春,一條畫舫,系著彩絳掛了燈籠,船上彈唱的也都失扮得正正經經,燃了香擺了精致酒水,哪里似這地方。 一樣是皮rou生意,竟也分了高低貴賤,赤了胳膊的男人從窄房子里出來,后面跟著扯他衣裳的女妓,臉上的胭脂都糊開了,咧著一張大嘴:“還差五文呢?!?/br> 那男人也不回頭,往餛飩攤子上扔幾個錢,女人怕是一夜都在接客,還不曾用過飯,把衣裳一攏,接了個破口瓷碗裝的湯餛飩,多饒了一把蔥,還沖那擔子上的男人飛了個眼兒,轉眼看見王四郎跟徐禮,從上到下打量一眼,別個她都招攬一回,對著這兩個卻不吱聲。 徐小郎一付讀書人模樣,這條巷子里頭倒不是沒有讀書人,戴了方巾遮遮掩掩的蓋了臉,一路走到相熟的人家,摳摳索索的摸出錢來,錢給的不多,事兒卻磨蹭。 可徐禮一瞧倒是富貴人家子弟,穿著緇衣袍子,頭上冠子上卻插了根玉簪,腰帶上還掛著三事,光一對雙魚玉佩就曉得不是出入這樣地方的人。 兩人一路繞過花柳街,行到混堂巷子,這地方一溜兒排開全是混堂,一條街上都罩著霧氣,王四郎這才回頭看看徐禮:“你怕是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罷?!?/br> 徐禮看著就年輕面嫩,走過花柳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擱了,恨不得低了頭數著磚塊過去,聽見王四郎這樣問,心里原來有的十分把握一點點消下去,卻不是王家沒相中他罷。 王四郎一路從街東頭走到西頭,倒數第三間,門聯上刻了“金雞未唱湯先熱,紅日東升客滿堂?!倍?,再往里倒不似走過來瞧見那幾家,人挨著人進去。 徐禮這才知道這未來丈人竟是帶了他來洗澡,他略一躊躇便明白是大約是看看他有沒有暗疾,心里卻不覺得受了輕縵,要把女兒嫁給他,總得看看好壞才是。 隨著王四郎踩了木梯子上門,上邊又不一樣,給了一兩銀,要了個單間,兩張床榻進門便是,再往里看,還有個石砌的大水池子,王四郎看一看問:“可干凈罷?!?/br> 跑堂一躬身子腆了臉笑:“干凈的,”又問:“老爺要什么香?!?/br> “沉香?!蓖跛睦烧f著又打點了一兩銀子:“預備些吃食來?!闭f著自個兒解了衣,還笑一笑道:“天涼了,這里頭泡一泡通身筋骨舒暢?!币膊坏刃於Y,自家解了衣裳就擱在榻上,先沖洗,搓上澡豆沖個干凈,往到石砌的池子里。 兩邊墻上還有磚雕的仙鶴,王四郎泡得通身上下三百六十個汗毛孔兒都舒開了,只閉了眼兒頭上搭條毛巾,等聽見徐禮進來了,瞇了眼兒去看。 徐禮富貴人家長成,還沒泡叫熱氣兒就給熏紅了,王四郎看他身長體闊,身上也沒異味,也不似通了人事的模樣,心里點了點頭,自家又閉起眼來,跑堂進來看著泡上了,拿鐵夾子夾了塊燒紅的石頭扔到水里。 “滋”的一聲,水又熱了兩度,兩個俱都一言不發,須臾便有人端了托盤上來,泡著熱澡,喝了冰鎮菊花酒,王四郎一杯子下去,舒服的嘆了一聲:“我女兒脾氣急性子燥,我看你是個沉穩的,很好,很好?!?/br> 說的徐禮臉上更紅,也不知道是泡紅的還是燥紅的,王四郎泡了一刻叫跑堂進來,尋了上扦腳師傅進來,又是撓背,又是梳頭,還修了腳,一共摸了二十個大錢出來,看著徐禮穿上了衣衫等他,臉上還紅暈一片,耷耷眼兒穿上衣裳,一路走回家去,到了巷子口說道:“過兩日就換帖子,你自家看中的,若待她不好,嘿嘿,我這一把子力氣收拾你還來得?!?/br> 徐禮這回便似煮透了蝦子,連稱不敢,送了王四郎好遠,才暈陶陶往回走,眼看天色晚了,也不得往山院去,只好去了舅舅家過一夜。 吳夫人看見外甥漲紅了一張臉回來,還當他生了病,見沒個小廝跟著,趕緊打發他回房,又要請大夫來給他瞧病,徐禮只覺得熱氣從腳底一直涌到頭頂心,拉了吳夫人,臉上還笑呵呵的:“不勞舅姆擔憂,我是去了混堂跑了個澡?!?/br> “怎的,你哥哥拉你去的?”吳少爺三日前調了回來,還是總旗,那個愛跑的性子不改,日日跟著同僚喝酒跑混堂,好容易家來卻把媳婦擱到一邊,三日才只回來住了一日,這樣子什么時候能懷上個娃兒。 “不是,表哥回來了?”他心里只記掛著親事,倒把吳策訥回來的事給忘了,吳夫人拍拍他:“你不是著了風寒便好,你哥那個野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收斂?!?/br> 硬是逼他喝了半碗姜湯,徐禮蓋了被子,身上燥的睡不著,翻過來覆過去,貼餅子似的翻騰,只覺得身上熱的蓋不住,掀開被子躺了會兒還是覺著熱,心里飄飄然想著要娶她過門。 脾氣燥,她可不是脾氣燥,巴掌差點兒就刮過來了,徐禮這輩子也沒干過這樣不規矩的事,做了卻一點也不后悔,想著那黑洞洞的假山石洞,只她那一雙眼睛黑亮亮,貓兒似的盯著他瞧。 碰了嘴唇也不知道羞,懵懵懂懂的說她不知羞,又曉得臉紅,紅起來看著軟綿綿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他原不想靠過去,腦子里卻是空的,半點也沒別的想頭,只想要碰一碰她,一下也好。 往后她就是他的娘子了,是他的妞妞,小小的人兒團著身子就知道自己叫自己妞妞,他那一聲,把她的外到里全都燙熱了,就跟他自此氣血翻涌一樣。 也不知道她夜里想不想他,徐禮彎著嘴角,心里知道不是,指不定睡的多香,還抱著大白,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