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還是玉娘出言點醒她,如今長在一處,越發知道秀娘是這個什么性子,玉娘有些話原不敢說的如今也跟她論道:“太太還是緊著自個兒才是正理,日日抱了哥兒睡,老爺睡在外頭帳房,一回兩回便罷了,長此以往的,哪是道理?!?/br> 秀娘滿心滿眼全是兒子,聽她這樣一說才醒悟過來,那一回是要得狠了些,她第二日愣是坐不直身子,實是叫他忍得久了。 她面上一紅,曉得玉娘是為著她好,王四郎常在外頭跑動,那些個行院暗門,進去一回最是便宜不過,他身上又不是沒得銀錢,使些個舒暢一回還神不知鬼不覺呢。 可兒子這樣小,給誰看都不放心,蓉姐兒在她眼里還是毛孩子呢,哪里能照看一個娃兒,思來想去還是只有勞動玉娘來帶,她拉了玉娘的手叫她坐在身邊:“若不是你見得明白,我卻要自誤了,好妹子,這幾回都多賴你?!?/br> 玉娘連連搖頭:“太太才是我的再造恩人呢,若沒太太,不說如今這日子,頭頂還沒片瓦好遮身呢?!彼拿\全捏在秀娘手里,原也不是沒見過,贖身出去的花娘還叫大婦趕了門來,男人能說個甚,百個逛行院的也沒有一個為著花娘跟老婆撕破臉皮,只要大婦舍去臉面不要,還能懲治不了一個妓子。 秀娘握了她的手嘆一回:“我曉得你的志氣,嫂嫂也同我說了,等茂哥兒大了,蓉姐兒出門子,我給你辦上幾張綢機,合伙也好,單干也好,都隨你?!?/br> 玉娘聽得眼淚漣漣:“再不能報太太的恩了?!彼€想著攢些銀子湊一張綢機出來,實不行還能去幫手孫蘭娘,如今這些全叫秀娘一句話定下來,光是定下還不算,畫個餅兒給人充饑的事兒秀娘干不出來。 她當了玉娘的面便吩咐了小廝往濼水娘家送信,叫蘭娘算兩張綢機在玉娘頭上,秀娘早就有這個意思,玉娘美夢頃刻成真,身子都在打顫抖。 秀娘還想勸勸她,便是算盤不行,尋個可意的還是成家好,那無兒無女的豈不晚景凄涼,想想又作罷了,玉娘的顧忌全在理上,誰能?;ㄓ星占t,便似她自家這樣有了兒子,難道便萬事無憂了? 兩個正說著,蓉姐兒掀了簾子進來:“大姨送了一簍子螃蟹來,這樣小,廚房問怎么料理,我叫她們挑出rou來熬蟹醬了?!比亟銉赫f著伸手比了一比。 此時吃蟹還嫌早了,菊開才是蟹肥時,王家富貴起來,吃的蟹也不同原來,二三個一斤的大螃蟹,不說辦宴,自家吃時也只覺得尋常,蓉姐兒初還放開了肚皮,再到后來便只拿銀筷子挑些黃兒吃,剝上兩只腿沾了姜醋嚼了,便膩的不肯再用了。 麗娘送來的蟹是高家鄉下的莊子里撈上來的,只有小兒拳頭大,秀娘聽見了就笑:“這倒好,你爹最愛這個味兒,湯面都能多用一碗去?!?/br> 原來不富裕時,也常吃這樣的小蟹,嘗個鮮味兒,等螃蟹上市時分,大的價塊,便專撿那小的一簍一簍的買回家來,拿細簽子把小蟹殼里的蟹黃蟹rou挑出來,下鍋熬成蟹膏醬,吃燙面的時候加進一勺,那個滋味兒別提有多鮮。不獨是湯面,用來燒豆腐也厚滋厚味,窮三白添上這一勺便成了富貴物。 只用小蟹才有這滋味,蟹一肥大,rou便不如小蟹鮮甜,也不能加蝦子rou,就得全蟹才能熬出來,做這醬很是吃功夫,秀娘在廚房里挑個一下午,也只能做出一碗來。 家里富起來便再沒吃過這味兒,不意蓉姐兒竟還記著,秀娘笑一笑:“再叫廚房收一簍來,拿上好的白澆酒浸一半,做成醉蟹,給你爹下酒吃?!?/br> “那不如多收一簍,給我炒年糕吃罷?!比亟銉禾罅四槣愡^去,拿這小蟹炒了年糕,蟹俱都挑出來不食,一鍋子年糕倒叫吃盡了,取它的鮮調味,飯只能吃一碗,這個還能添兩碗。 “只許用一碗,可別再積食?!毙隳锇杨^一點應下了,蓉姐兒歡叫一聲出門吩咐。說也奇怪,有了銀錢,舌頭上什么樣的珍饈不曾嘗過,可饞的卻還是那幾樣。 昨兒王四郎說要吃豬腸蓋面,秀娘早上才吩咐廚房到外頭買一個來,似如今這樣富,哪還有人家吃這個的,可卻偏偏好這一口,早上端上來,就著煮得軟爛的豬腸吃了面還不夠,還叫加一碗熱飯來,連湯帶汁淘了吃得肚皮滾圓的出門去。父女兩個都是rou祖宗,只不曉得茂哥兒長大是不是也這樣。 夜里便有螃蟹鮮吃,廚房里已是挑了蟹rou,干脆把這幾簍小蟹都剝空,留了二十來只,剝下殼來,剔剝干凈了,往里頭塞了拿秋油拌過的釀rou,用椒料,姜蒜,團粉裹起來下到油鍋里炸,一端出來就油香撲鼻,咬一口又酥又香。 蓉姐兒跟王四郎兩個分吃這一盆子,再不必添飯,秀娘看見她們咽油就泛起惡心來,把身子背過去,聞見了就要吐。 蓉姐兒嘴里叼一只螃蟹,咬了半口咽下去,放下筷子看著秀娘,轉頭又看看王四郎:“爹,娘又懷弟弟了?” 她還記得秀娘吐得天昏地暗,可著江州城去買那剛掛果兒的酸葡萄吃,王四郎吃這一問螃蟹都吃不下去了,秀娘捂了胸口也是一驚,剛生下孩子沒來潮是常事,何況她還在喂奶呢,這要是懷上了,不到顯懷絕計覺不出來。 趕緊又請了保安堂瞧婦科的大夫過來一趟,脈息還弱,大夫也診不出來,他把手一放:“府上再等一月,我再來復診,那時候便能摸得準了?!?/br> 蓉姐兒繞了床團團轉,這回卻是她搓了的直笑了:“我又添小弟弟了?”一個還沒玩夠,又來一個,一床的弟弟,再沒比小娃兒更有意思的了。 秀娘卻是愁容滿面,才生養過,實不想再添一個了,何況身子還沒養好,再生一個可怎么帶,王四郎也是一般意思,二jiejie三jiejie就差一歲,也是生完一個月便又懷上了,虧了氣血再難補回來。 秀娘好容易做完月子,這回便又躺回床上去,蓉姐兒白日里便把茂哥兒抱過去,放在她屋子里玩,夜里也只叫養娘帶了睡覺。 大白初時只跳在羅漢床上,遠遠的看著茂哥兒,綠芽再不敢它靠近,怕它一爪子上去沒個輕重,若把哥兒撓壞了,受罰的只有她。 蓉姐兒上去就把大白抱起來,湊到茂哥兒身邊,點點茂哥兒的小鼻子,告訴大白說:“你看,這是弟弟,你不許嚇唬它,你要疼他?!闭f著還把大白放到茂哥兒身邊,推了上去跟茂哥兒親近。 大白立在原地不肯過去,叫蓉姐兒推上前,只往后退,縮回爪子,瞪了眼睛歪著頭看了茂哥兒一會,把爪子往前伸一伸,探了鼻子過去碰碰茂哥兒,似是在聞他身上的奶味,綠芽唬得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姐兒還是把貓抱了走罷,萬一哥兒叫撓了可怎么是好?!?/br> 大白輕輕咪嗚一聲,拿頭供供茂哥兒的包被子,茂哥兒嘴里也嗚嗚出聲,大白仔細看了他許久,身子一伏躺在他邊上,伸出舌頭來安安逸逸的舔起爪子,舔上一會兒就抬起來看一看,蓉姐兒得意的笑一聲:“大白才不會撓弟弟呢?!?/br> 茂哥兒睡午覺,大白跟守在他身邊跟著睡午覺,他如今睡得沉了,醒也自己玩一會,一點聲兒都不出,瞧見他張開眼睛才知道醒了。 大白卻警醒,茂哥兒一醒,它就仰起頭來叫一聲,丫頭便曉得哥兒醒了,給他換上尿布,再看看餓不餓渴不渴,再由了他自個兒玩,秀娘瞧見奇了一回:“貓兒都能看娃娃了?!?/br> 過得一月大夫又來診脈,萬幸是虛驚一場,怕是她吃的油膩重了,這才聞見了油味兒想吐,茂哥兒又叫抱回正院里去。 這下大白不干了,它每日到了這個點便翹起尾巴,一路輕悄悄的往正院里去,到了廊下自有丫頭給它開門,進屋跳上椅子,再往羅漢床上一趴,眼睛盯住茂哥兒,四腳伸長打一個哈欠,陪他睡完了午覺再回自己窩里去。 一院子都由著它來去,還有小丫頭子專等在門廊下給它開門,便是秀娘到了點兒也問:“怎的今兒大白沒來?!边€在正院里也給它備下了食盆水盆。 大白正經吃起了兩院飯,沒幾日就肥起來,蓉姐兒坐在臨穿的羅漢床上繡花,就把它抱到腿上,腿伸在它肚皮下邊,用它的身子暖腳,繡上兩針就去撓他的下巴:“乖大白,好大白,給你炸小魚兒吃?!?/br> ☆、第97章 擺暗計平家說親問明人四郎拒第婚 茂哥兒從正院被抱到蓉姐兒住的小院,蓉姐兒睡東屋,茂哥兒睡西屋,夜里由玉娘跟奶娘兩個帶了他睡,頭幾日他擇床,一到夜里就哭個不休,小院里的丫頭子俱都青灰了眼皮。 蓉姐兒卻半點事也沒有,秀娘還怕攪了女兒的覺,后頭一問玉娘才知道她大了跟小時一般模樣,只要沾了枕頭,便是外頭打陣雷也驚不醒她,睡得呼嚕呼嚕,王四郎問過一句還摸了頭笑:“小豬玀變成大豬玀了?!?/br> 蓉姐兒一聽就皺眉使起性子來:“阿爹是大豬玀,呼呼呼?!闭f著還學起王四郎打鼾時的聲音來,惟妙惟肖,不獨聲兒,連喘氣都學得像,秀娘撐不住笑起來:“又作怪!” 茂哥兒自然還是向著親娘的,一到夜里總要哼哼唧唧哭上兩聲,蓉姐兒抱了他哄,一路領他去小院,再跟大白兩個踢響球搖鈴鼓的玩上一會兒,茂哥兒便累的合起眼皮來,他還不肯睡,撐起眼睛再玩一會,到撐不住了,闔了眼睛就睡。 屋子里熄燈滅火,玉娘睡在外頭,茂哥兒睡在里頭,靠窗放了羅漢床給奶娘睡,蓉姐兒屋里的燈也跟著滅了,她吵不醒,茂哥兒夜里喝奶的時候,銀葉綠芽甘露蘭針幾個俱要被醒,守夜的那個離得最近,一聽見哭就醒了。 蓉姐兒還覺得奇怪:“她們怎不似我這樣好睡的,一個個倒像夜老鼠?!毙隳稂c了針角叫她拆開剛扎的那一針:“買了她們來便是侍候你的,夜里自家睡得熟,你身旁缺人醒不了怎辦?” 蓉姐兒從沒想過這個,綠芽銀葉俱是有從前就侍候過人的,一向待她盡心,只為著蓉姐兒性子好,有甚就說,不作弄人也不隨便罰人,甘露蘭針兩個卻是買進來的小丫頭,還天真,綠芽帶了甘露去過一趟李家,她回來便知道似蓉姐兒這樣的主家難得。 點雪算得平五身邊最得青眼的丫頭了,卻不似她們這樣姐兒們上課,丫環便躲在廊下低聲絮語,便是想同她們交際,一只眼睛一只耳朵還要分神往里看,平五抬抬手,點雪就進去了。 也是幾個丫頭熟了,何家的丫頭素秋告訴綠芽甘露,平五從不高聲大聲的發落下人,可若辦差了一點差,有的是法子折騰你,上回子點雪跟她們圍在一處說了會話,因得興起忘了給茶壺續水,讓那雨花茶過了味兒,平五便叫她親去院里摘花。 非要撿半開半合的,點雪天還未亮便起來摘花,沾一身寒露,好容易摘得幾朵插上瓶,又叫她拿針去挑燕窩,把里頭的燕毛俱都挑撿干凈。 點雪過后便只一個人坐著,這兒說的再熱鬧,她也不肯過來了,人誰不要臉,她已是大丫頭了,卻叫平五派去做小丫頭的活計,過后還說她:“你跟了我這些年,難不成不知我最不喜旁人饒舌?” 吃了虧不算,還擔一個多口舌的名聲,她跟何家的素秋向來要好,暗暗塞了一個荷包給她,說是她年后便求了爹娘贖她出去,到外頭嫁人去了。 甘露回來越加對蓉姐兒上心,蓉姐兒卻叫她攆的煩起來:“我又不是沒嘴,有甚事叫你便是了,這么個站法,也不怕腿酸?!?/br> 蓉姐兒不似悅姐平五這樣自出了娘胎就由人侍候,秀娘說了才明白過來,把針一放想了會子,又拿起針來:“我不兇她們,等她們要嫁人了,也給她們添妝的?!?/br> 銀葉已經十二三歲曉得事了,正坐在榻上劈絲,聽見這話臉都紅起來:“姐兒真是,說什么風話?!毙叩玫土祟^不肯抬起來。 蓉姐兒“咦”一聲:“你不想嫁?”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銀葉扔了蘿筐到外頭去躲羞,茂哥兒原就張手張腳的自己玩兒,聽見笑聲扭扭脖子,梗了脖子去看jiejie,蓉姐兒皺起鼻子作鬼臉:“笑什么,都要嫁的嘛?!?/br> 原還當她大了,現下一看論起嫁娶來半點羞意也無,秀娘只還把女兒當成娃娃,摸她的頭:“你懂什么叫嫁,等真個不敢說了,才算是懂了?!?/br> 白日里才叫女兒逗樂了一回,夜里王四郎家來解開襖袍腰帶,吃了一杯熱茶,坐在床沿上等著秀娘給他倒水燙腳,一面脫鞋襪一面問:“上回平家請的荷花會,蓉姐兒可是穿了桃紅衫子去的?!?/br> 秀娘接過杏葉遞到門邊的銅壺,兩只手拎了提進來:“可不,她自個兒挑的,也是該到愛美的時候了,上回你說給她做十身新衣,可沒瞧見她那臉兒,”說著站到銅盆前頭,里頭已經倒溫水,再想添一點熱的,手把著壺問:“你怎知道?” 王四郎得意一笑:“我怎不知,那平老爺,到我跟前兒提了兩句,我瞧著,他是有意把咱們蓉姐兒說給他兒子?!?/br> “甚!平家跟你提親!”秀娘一哆嗦,提著的銅壺倒多了熱水,燙得王四郎趕緊把腳抬起來抖水,腳背都叫燙紅了,他嗞了牙吸氣兒:“你急個甚,我沒許呢!” 秀娘這才放下心來,把銅壺往地上一擱,坐到床沿上,王四郎兩條腿都是濕的,上床又不又下盆又不是,只好把腳擱在盆邊,伸手去勾毛巾子。 “你趕緊同我說,他家怎么起了這個心思?”秀娘哪里肯放他,蓉姐兒雖說十歲,可那是虛的,如今就輪起親事來,委實太早了些。 本朝皇帝是鼓勵女兒家晚些嫁的,原來十四五歲便要出門子了,到現在十六七八也不妨礙,北邊還延了舊俗,南邊卻是一年年的往后拖,如今濼水此地十五出門子已算太早,都是在娘家及了笄才往發嫁的,誰知道往后這哥兒如何,多留幾年看看再定也不晚。 “說是遠遠隔了院子瞧見一眼,也不算逾規矩?!蓖跛睦墒呛苡行┑靡獾?,平家的兒子也不算得差了,他還點著指頭算一算:“大約是平四,平三年紀差得大了些?!?/br> 秀娘卻皺了眉毛:“這是怎么說的,李家的姐兒定了親事,何家那兩個可比蓉姐兒大,怎的沒看上他家,倒看中了蓉姐兒?!?/br> 王四郎拿腳扒一扒盆里的水,覺著溫了,把腳放進去,適適意意的往后一仰:“那是咱們閨女可人疼?!币彩且驗樗行┘业琢?,連平家這樣的人家也跟來結親。 秀娘眉頭還不松開,推一推丈夫:“你可不能應下,等我打聽打聽再說?!?/br> 王四郎翻了個身:“那是自然,我還不想這樣快嫁了她呢,往后再去金陵,不定有多少好人家的小子可著咱們挑,一個江州哪里能夠?!?/br> 原在濼水只當江州便是大海了,去了金陵再回來一看,不過只能算個湖,王四郎從塘里跳到湖里,如今又想著從湖里游到海里去,恨不得一路跳了龍門成豪富才好,他自個兒也有打算:“等我立定了腳跟捐個官當當,咱家的姐兒也是官女子了?!?/br> 王四郎哼了小曲,燙完了腳往被窩里鉆,摟了老婆發夢,秀娘卻一夜都不安穩,第二日蓉姐兒上學去,她便備下五色糕給李家送去,使人問過李夫人得空,午后看著茂哥兒睡了就起身去了李家。 李夫人午睡剛起,暖閣里頭擺了點心瓜果等著秀娘,看見她便笑,站起來拉她入坐:“怎的沒把哥兒一處抱來?!?/br> “好容易哄睡了得閑,還不趕緊出來松快松快?!毙隳镄α艘换啬樕献髁穗y色:“我今兒倒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jiejie是個爽利人,我也不學那些個彎彎繞繞的來刺探你,實是有樁事想跟你打聽打聽?!?/br> 李夫人聽了她這話臉上笑開了,作勢拍她:“跟我也來這一套了,你問,只我知道的絕也不藏私瞞你?!?/br> 得了她這一句,秀娘才開口:“昨兒我家老爺回來,說到平家的老爺,約摸是酒桌上碰見了,問了好幾句蓉姐兒,男人家不當回事,我卻心驚rou跳的,平家的幾個哥兒,你可知道?” 李夫人一聽這話了然一笑:“原是他家,男人酒桌上的頭話作不得真兒,我家這個怕不把兒子許出去幾回,便是這家真有這個想頭,想想那些個大小姑子,你家姐兒吃得了氣?!?/br> 平五的詩書樣貌都是第一等,這樣的姐兒比著自家也上進些便罷,真要天長日久的相處,蓉姐兒定不吃虧,可這個平五也不是好相與的。 “再一個,可問清了是老幾?平大平二都結了親,只平三平四還單著,若是平三便也罷了,年紀雖差著些,卻已經進了學是童生了,若是平四可咬緊了不能答應,這個哥兒,是個結巴?!崩罘蛉苏f起平家事來從不嘴軟,旁人只說平家四少爺是個穩重人,她卻一言道破是個結巴。 既是結巴往后便斷了讀書這一道,考秀才考舉人的,便是腳一高一低也不打緊,穿個高低鞋便是,可這結巴卻無法遮掩,回上峰一句話難道還磕磕巴巴說上一柱香。 可平家已經有了大兒子掌管家業,二兒三兒都把勁兒往科舉上使,平四卻是無法可想的。秀娘一聽這話扯了扯嘴角:“萬幸問這一聲,若是不明不白定下來,可不誤了姐兒一生?!?/br> 李夫人動動嘴角:“定是那人出的主意,若不然哪里就知道你們蓉姐兒?!毙隳镞@些話放在肚子里一夜總算有處好吐:“說是荷花會那日,隔了園子瞧了一眼,哪有這樣的規矩?!?/br> 李夫人一聽這話坐直了身子拍桌:“混帳東西,平家竟也敢!”開園子辦宴全要把人清干凈,幾個院門處都要有婆子看守,似那戲文里說的誤闖了后花園遇見了美貌似天仙的姐兒私定終生,不過是杜撰出來,真有這樣的姐兒,怕不是個暗門子。 平家做了這等事,實是失了規矩,秀娘一聽李夫人生氣,拉住她:“可不,男人家沒個論道,我昨兒便覺著不對,趕緊這家辦個宴,是挑撿小娘子來了?!?/br> 也有辦這宴的,卻是把家里大人女兒一并請了去,由著長輩出面作主人,在宴上相看定了,各家再回去相商定下。孩子家家的花會鬧這一出不僅是不體面,還把人看得輕了。 李夫人氣得面皮紫漲,她的女兒已經是定了親的人,還叫別個有意瞧了去怎么不氣,拍了桌子恨聲道:“好個平家,我絕饒不了她!” 秀娘眼見自己壞了事,又想開口圓回來,可李平兩位夫人不對付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不過正好抓著了機會向她發難,她也厭煩平家辦的這事兒,可卻不愿把蓉姐兒帶累了,只好幫著說和:“jiejie可別說開了,女兒家還要名聲的?!?/br> 李夫人怎會不知,她自家的女兒還在里頭呢,只聽她冷哼一聲:“莫急,再怎么也不會帶累了姐兒們?!碑斎杖サ?,可不止是王李何家的姐兒,還有李同知家的,陸員外郎家的,這兩個當頭,后頭還有一串小官家女兒,平家這是生意做大了,尾巴上了頭,不拔下幾根毛來,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第98章 平夫人害人平害己王四郎發奮圖強 秀娘不成想李夫人氣性這樣大,硬要把這事鬧出來叫平家難堪,她勸了幾句沒勸住,還被李夫人教訓兩句:“你怕甚,咱們氣,自有那咱們更氣的,敢到老虎頭上拔毛,且叫她瞧瞧是個什么下場?!?/br> 秀娘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是想把事兒瞞了便罷,沒想鬧大,王家跟李家又怎么好比,略坐一會,到下學的時候把蓉姐兒一道接回家去,一路上都沉著臉蹙著眉頭。 蓉姐兒坐在秀娘身邊睨了她的臉色不敢開口,心里又奇怪她怎么就生氣了,難不成曉得她偷偷帶了凍年糕到學里來,先生在上頭上課,她在后頭就了火盆烤串年糕,鎮紙那么大的一塊,灑上白糖又甜又糯。 蓉姐兒乖乖不說話,秀娘也沒精神理她,回去便差了小廝到茶葉鋪子里頭把王四郎尋回來,王四郎呼著白氣進門,在炭盆上烘烘手:“甚事這么急著叫我家來?!?/br> “我且問過李夫人了,那平家老三是房里養的,那個平四是個結巴!”秀娘不等王四郎說話又趕緊加了兩句:“平老爺再遇著你,可不能再把事兒往這上頭提?!?/br> 她且知道,這些個吃了幾杯就沒了道理,臉也紅了耳也熱了,便撒起瘋來好歹都顧不得,若叫人躥奪著交衫割衫換下信物來,可不誤了蓉姐兒一生。 王四郎一聽說平四是個結巴便氣的漲紅了面皮,平老爺說的時候含含糊糊,并不十分作真,他還只當平家十分里有了五六分意思,因著沒十分作準才沒把話說實了。哪里想到是這么回事,若真個想結親怎不明說了做這混沌樣子莫不是存了欺負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