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桂娘回了濼水家門都沒進就去了萬家,一屋子清燈冷灶,meimei滑了胎卻連個燒熱水的都沒有,桂娘一下便想到自己那時候的模樣,趕緊咽了淚給她燒水,床上的梅娘正在發怔,眼睛木木的盯著帳頂,看見jiejie來了,咬著唇兒不敢哭:“三姐,三姐!我婆婆把我的孩子賣到生藥鋪子去了?!?/br> 紫河車能入藥,剛滑下來萬婆子就叫大兒媳婦拿銅盆子盛了,拿到生藥鋪子里頭去賣,這卻不能落人眼,只暗地里開銷,自梅娘落胎,家人俱在江州,與父家更是一字不通,朱氏也不來看她,還是原先的徐屠戶娘子知道消息來看了一回,使了人報信給秀娘。 桂娘一聽淚珠兒雨點似的往下落,見梅娘再沒有剛嫁時的喜意,臉兒都凹陷下去,襯得兩只大眼外翻,面上一片慘白,她趕緊收了淚,拿紅棗當歸燉了雞湯,盛出來給meimei喝。 梅娘搖了搖手,湯碗過了過手,連唇角都沒沾就又遞了回去:“三姐,我的命怎么這樣苦?!?/br> “女兒在世,萬般由人不由己,你正坐小月子,可不能把眼睛哭壞了,趕緊把身子養好了,生下個哥兒來,你婆婆嫂嫂想再欺負你也不成了?!惫鹉镆约憾热?,只當萬二郎有了兒子就能把梅姐兒當個人,可梅姐兒卻搖頭:“jiejie不必勸我,我知道的,好不了了?!?/br> 忽的想起那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話來,眼兒一闔兩行清淚滑下來,桂娘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她,硬喂下一碗雞湯:“我明兒還來瞧你,等著,我找她們說理去?!?/br> 萬家原看著桂娘性軟不放在眼里,待知道是紀捕頭的娘子,又軟了三分:“她也真是個實誠的,懷了身子便在屋里好好歇著,非要買菜作飯,滑了一跤,這才落了胎?!?/br> 桂娘氣得無法,回去往親爹那兒一說,王老爺只闔了眼兒不作聲,到第二日差了朱氏上門去看望,朱氏也不過略坐坐,放下禮盒就要走,為著梅姐兒自己尋的這一門親,連桃姐兒都跟著受了牽累。 汪文清是童生,紀二郎是捕頭,最不濟的陳大郎家還有個雜貨鋪子,不管里頭如何,外面總是全了臉的,到了梅姐兒這里竟只是個賣油的,別個就是想結親,看看這些個姻親也發怵。 朱氏自咽苦果,看梅姐兒更不順眼,涼熱話也沒說一句,屁股都沒坐熱便甩手走人了,萬家大嫂喝著雞湯立在門邊哧笑:“好得意的人兒,落了個胎,還想實實在在的作月子呢?” 那邊梅姐兒淌淚,這邊王老爺差了朱氏就往衙門告了假,坐了大車往江州去,還沒踏進門邊,就見里頭忙亂亂的,還是沈老爹眼尖認出他來:“親家公,趕緊的,咱們倆來一盤?” 王老爺一看,是秀娘在屋里發動了,潘氏在屋里陪著,穩婆請了兩個,蓉姐兒在亭子里正襟危坐,一雙眼睛盯著屋子一瞬也不瞬,蘿姐兒陪她坐在一處,槿娘跟杏娘兩個在屋子里根本沒出來。 王老爺左右看看是沒他好插手的地方,把冠兒一脫,坐下來跟沈老爹兩個下起棋,沈老爹生得瘦俏,王老爺長得富態,玉娘一打眼就瞧見了,她認不得王老爺,指給蓉姐兒看,蓉姐兒一瞧就笑,拎了裙子到王老爺跟前請安。 “阿公來了,阿公累不累?我叫給打水,外祖母說娘沒這么快生下小弟弟來,先洗瀨用飯罷,二姑四姑也在房里用飯呢?!蓖趵蠣斚冗€笑著點頭,看見孫女是個大姑娘模樣了,管起事兒一套一套,往后是個能當得家,到這最后一句眉頭便擰了起來。 蓉姐兒只作不知,攙了王老爺的手進門去,沈老爹在后頭點點她,她吐吐舌頭,叫廚下整治一桌子菜,曉得王老爺愛吃rou,一面端了rou菜上來,一面又給他備下粗糧果蔬:“魚生火rou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大姑姑教的?!?/br> 一句話把王老爺最疼愛的女兒也帶了出來,王老爺用罷了飯,看見一院子還在等著,獨自家兩個女兒還在屋里,抬頭看看天色墨黑,頂上一輪圓月清輝四溢,照得磚地如鋪了一層白霜,拈了指頭算算日子:“今兒十四,明兒便是十五了罷?!?/br> 沈老爹拈了拈胡子:“十五十六都是好日子,這娃兒好,生在中秋佳節了?!北闶切隳镆R產,蓉姐兒也沒忘了備下這時鮮物,女兒家還要拜月,拜月的盒兒總要齊全,案上置香斗,供了鮮菱、紅石榴、金柿子、炒甜栗、爆白果等時令瓜果,就差明兒焚香點燭“齋月宮”了。 王老爺坐在石凳子上,到天色晚了,里頭還沒生下來,蓉姐兒急得攥了玉娘的手:“怎的還不出來?弟弟這樣淘氣!” 玉娘拍著她的手安撫她,又叫銀葉拿了薄斗蓬來,一個一件的披上,怕夜里著了風明兒疼痛。傍晚發動的,到了子夜才剛剛出一個頭,等整個身子出來了,里頭正舉家歡騰,外邊敲梆子的響了一下,蓉姐兒仔細一聽:“呀,這是過了十四,弟弟的生日是十五?!?/br> 這回是真個心想事成,生了個哥兒,潘氏喜得合不攏嘴兒,王老爺一雙腿兒發麻都不覺得,哈哈笑起來,圍攏了去看包在棉花包里的哥兒,蓉姐兒湊上去:“咦!”一的聲退回來,吐吐舌頭:“弟弟好丑?!?/br> 叫潘氏打了下頭:“渾說,看看這眉毛眼睛,一頭好頭發,大些定然生得俊?!?/br> ☆、第93章 蓉姐兒升當姐王四郎喜得貴子 秀娘的屋子叫圍得風雨不透,所有的窗縫門縫都拿布條貼了起來,內室里頭更是連光都少見,小娃娃就睡在她床邊的悠車里頭,蓉姐兒日日往正院里跑,一天按著餐點兒總跑上四五回。 “娘,弟弟怎的一直睡一直睡,他就不醒么?”蓉姐兒拿手指頭去摸小娃兒的臉,小人兒在蠟燭包里還蠕動了一下,皺皺臉打了個哈欠。 “哈,它比小白還有意思?!比亟銉翰耪f完,秀娘就嗔她一眼:“孩子話,怎的拿你弟弟跟只貓兒比,他現在小才一直睡,等大著些天天鬧個不休呢?!?/br> 秀娘才生產完,沒日沒夜的足足睡了一日,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睡足了,她迷迷糊糊之間也聽見穩婆告訴她是生了個哥兒,醒來第一樁事便是叫玉娘把孩子抱到身邊,看著他皺巴巴的臉長長嘆出一口氣來。 越是富越是覺得沒個兒子傍身日子都要過不下去,濼水人家越發不講究生男生女了,生女養蠶織絲,小小年紀便能支撐家中開銷,從七八歲起到出門子,不說家中老小的吃口,就是一注嫁妝錢都攢了出來。 生男兒總巴望著他金榜提名,考童生進學,再一步步的往上考秀才舉人,還要保媒出聘,原都說女兒是個賠錢貨,如今卻不一樣,得了哥兒的人家人自然歡喜不禁,那生了女兒的人家也不愁容滿面了。 可如今卻又不同,既攢下了這一份家業,自然不能跟貧家小戶同日而語,秀娘自家也知這回若生的不是男孩,再生上一個,說不得便要納妾。 潘氏雖沒在她懷孕時說這些喪氣話,可便是旁人不說她也知道,到時候由著別人送人進來,還不如她買一個干凈好生養的,手里頭捏著身契,便是真個生了兒子下來也不敢作反。 王家塘里那個“堂叔”打的甚個主意,秀娘一望便知,借了親戚的名頭進來,再怎么也不會寫下身契,還占了同出一地的便利,真生了兒子,還不知道要把自家擠到哪兒去。 由著這等狼子野心的進門,還不如她挑個老實的,那是下下之策,如今這個哥兒一落地,不僅是秀娘的保命符,便是蓉姐兒,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在后頭支撐著,出了嫁也有人撐腰。 秀娘看著兒子滿心喜意,蓉姐兒也坐在邊上笑團團,趁了玉娘去端湯,湊到秀娘耳邊說:“阿公罵兩個姑姑呢,我聽著的?!?/br> 王老爺一看兩個女兒竟是這模樣,第二天就斥了她們,叫她們家去,這倒不是來幫忙,卻是來裹亂來的,槿娘還嘴硬,說是總要洗了三才好走,要添盆呢,王老爺陰沉沉盯了兩個女兒一眼,杏娘趕緊收拾起東西來。 到底還是留下來洗三了,若不是王四郎還沒到家,怕婆家人來的太少場面冷清,秀娘實是愿意趕緊把這兩個姑子送回去的。 蓉姐兒跟在潘氏玉娘身后辦著洗三,她跟了秀娘也去過幾回夫人家的聚會,寫了帖子請人來,何夫人李夫人跟平夫人,這幾個除了平夫人不一定,另兩個定是能到場的,再有便是江州府里那些來往走動過的官員。 蓉姐兒讀書平平,這上頭卻似足了王四郎的好腦筋,列了一張單子出來,一個個的點下來:“這位夫人很是和善,看著應是能來,這個便不成,眼孔比針尖都小,從來瞧不見咱們?!闭f白了也容易,那官位小些的,夫人也和藹些,那官位大的,便同平五家請來的小娘子一樣,根本不拿正眼瞧人。 不說玉娘,就是潘氏都嘖嘖稱奇:“乖乖,咱們家妞妞倒是個當官家娘子的材料?!?/br> 秀娘抱了兒子哺乳,家里雖請了乳娘,潘氏卻不十分肯叫乳娘碰小娃娃“吃了誰的奶,便跟誰貼心,你看看前門陳三家的媳婦,奶了劉員外家的哥兒一場,那哥兒到如今還金銀吃穿的給著,我來前才曉得,陳三把他的小閨女送進劉家當妾去啦?!?/br> 從東往西一條街的人都在背后說陳三家的下作,家里日子過得這樣好,又不是過不下去了要賣女兒,生生把個花朵樣的姑娘送了去作妾,慕富貴連臉皮都不要了。 “好容易得了他,哪能叫別個料理。她就這點子小聰明,怎不瞧她作得詩出來?!毙隳锱暮辶藘鹤?,虛指指蓉姐兒:“到外頭見了人一雙眼睛就斷的轉,是個人都曉得你在使那聰明勁兒,還當自家不落人的眼呢?!?/br> 原是還小,別個怎么瞧都只說這個姐兒伶俐,翻年便要十歲了,再這么可不成話,蓉姐兒聽見秀娘說她只低了頭不作聲兒,眼睛只盯住弟弟看。 還是皺皺巴巴一張臉,卻生得肥壯,腦袋圓圓的,頂上還有一個陷進去的窩兒,她好奇想拿手指頭戳一戳,叫潘氏一把拍掉了:“那可是命門,還沒長好呢,再不能碰的?!?/br> 蓉姐兒縮了手:“為甚沒長好?”說著又抬手摸摸自家的頭頂心,好似沒有這個窩,潘氏抱了娃娃放到悠車里,一只手還沒落下,奶娃兒就扁了嘴巴要哭。 “一個賽一個的精怪!”潘氏嘴里埋怨一聲,到底還是抱起來,又抖得一會兒手也酸了,見著娃娃睡熟,又想放下來,這回還沒沾上床褥子,才剛彎了腰,奶娃兒嘴兒一咧,張著沒牙的嘴巴便哭。 “他是要人抱,阿婆,我來!”說著就要接過去,潘氏趕緊往后頭讓一讓:“我的祖宗,你可別碰,再摔了他可怎辦?!?/br> “摔不著,我抱得動,我來!”蓉姐兒一定要伸手去接,自生下來她還沒抱過呢,秀娘看見她踮了腳繞了潘氏圈,笑一笑:“你坐到床上來,放在你腿上給你抱?!?/br> 奶娃兒剛還在哭,一到蓉姐兒懷里竟不哭了,蓉姐兒湊上去香他的臉,又學著潘氏的樣子顛顛他,嘴里還發出“哦哦哦”的聲音哄他,抬頭笑瞇瞇的彎了眼睛:“弟弟好香?!?/br> “呵,可算夸了他一句?!鄙聛砭驼f他丑,說得紅通通像只小猴子,好容易才說了這一句話出來,蓉姐兒嘿嘿一笑,低頭就看見奶娃娃動動嘴,瞧著就跟笑起來似的:“娘!他聽的懂??!” 王四郎算準了日子中秋前回來的,誰料到在峽口堵住了,也不知前頭哪一艘船阻了道路,眼見得動都不得動,只好退回來,繞了路行。 這一繞就繞進去三四天的水路,到得家中,洗三都已經過了,一回來就瞧見門口掛了紅綢,門房一見是老爺回來,趕緊道喜:“太太生了個哥兒,老爺大喜?!?/br> 這句喜一報,王四郎隨手就是一兩銀,奔進內室里,叫潘氏一把攔?。骸摆s緊洗干凈塵土再進去,小兒家身子嫩呢?!?/br> 得了兒子還有甚個好說,王四郎乖乖洗干凈頭發,還自個兒剪了指甲,從里到外從上到下收拾干凈了,才推開房門。 秀娘早早睡了,小娃兒也在悠車里頭嚅動著嘴巴熟睡,王四郎看看床上的秀娘,咧開一口白牙,搓了手想抱抱兒子,看看他的腦袋還沒自家一只拳頭大,縮了手不敢去抱,繞著悠車轉了一圈又一圈,怎么看也看不夠。 秀娘被他這番動靜吵醒,瞇了眼兒瞧見是丈夫,撐著身子就要坐起來:“家來了,怎的這樣晚,可要吃喝些什么?” “你趕緊躺著!”王四郎走過去她按下:“我在船上用過飯的,急趕慢趕還是晚了?!比チ私鹆瓴胖郎跏侵坂l繁華地,似他這樣在濼水數得上名號的,去了金陵不過小蝦米,王四郎先是在大姐夫家盤桓了幾日,將姐夫王瀚之石材場的朋友見了個遍,這些個人家里少有往茶葉這一行當去的。 無人領進門,王四郎便是去行會拜過山頭,也依舊攬不著生意,開鋪子哪里有說的那樣容易,便是你手里有錢,沒這塊叩門石也依舊進不得圈子去。 王四郎不成想著大姐夫一門心思做著材料生意,也不想想往別行插一插手去,不做是一回事,沒人脈又是另一回子事,出門靠朋友,他先是想寫信問問陳仁義在金陵有沒有識得的熟人,后頭一想卻又罷了,已是靠了他起的家,總不好賴在人家身上。 剛轉過念頭要回家,忽的想到吳家人就在金陵,帶了禮物上得門去,只說自家是來金陵走親戚的,想著吳家便在此地,帶著禮上門拜會。 這回吳老爺卻在家了,吳夫人把前情后因紛說明白,他捏捏胡子曉得王四郎是來金陵找門路的,當著他的面兒卻一字不提,只送下禮物便走了。 上回跟吳少爺喝酒卻不是白白醉了一場,把吳老爺喜歡些什么摸了個清楚,曉得他最愛牙雕,這東西在金陵卻不易得,王四郎剩的這點錢也不夠置辦大件了,便送了他一只牙雕的哨子。 這哨子卻不是給吳老爺的,只說是送給吳少爺的,給吳老爺吳夫人卻還是尋常物件,也沒忘了徐小郎,單給他一方端硯,蕉葉白的拿酸枝木盒子盛了,吳老爺拿出來一瞧倒跟吳夫人笑起來:“這才是行家?!?/br> 吳夫人看看那方端硯:“雖是蕉葉白,我瞧著卻沒甚個出奇,禮哥兒房里多少塊,你怎的單贊了這一個?!?/br> “不是說禮,是人!”吳老爺把盒兒放下,又捏起那個牙雕的哨子:“這才是真心走動,若有意來求,我未必就肯,便是再貴重的,咱家難道就缺了?”這樣子套近乎,才是真近乎。 吳老爺也不急著伸手,看王四郎還上不上門,又等了十多日,見他到處請客吃飯,樓里院里都轉了一圈,行會里人去的不外乎這幾家店,來來往往總有照面的時候,等一碰著,王四郎同吳老爺問一聲安,那幾個瞧原是舊識。 吳老爺知道他等的便是這個,臉上一笑,作出熟人模樣,又說王四郎在濼水產茶產絲的好地方,一南一北都通著商路,有了熟人一口氣兒,他這事就算成了一多半兒。 把他收來的茶寄往茶葉鋪子里頭賣,壓低了價兒做那供貨的最是下等,王四郎打的卻不是這個主意,既通了路子,他便把茶葉白給店家,只訂下規矩,茶葉錢一分不要,價卻不能賣得賤了,泡茶的茶葉也不能少,每店先上二斤,等賣空了,可再拿來貨。 光是這等自還不足,那堂客茶博士才是正經銷茶的人,客人過問,自然要對答,王四郎使手下人單請了茶博士用飯,同他們拍定賣出一杯就給銅錢十文,若是一壺便給銅錢五十。 白送上門的好貨誰不要,金陵人原只吃雨花茶,綠茶,卻沒嘗過白茶的滋味,王四郎這一手卻是在酒座茶樓里頭打響了招牌,分給店家原就有量,客人吃著覺好,再來時卻摘了牌子,把這貨當成緊俏,到把價炒了上去。 這般作勢了一月,他的茶葉鋪子也就熱熱鬧鬧開了張,收來的白茶葉一路看漲,算是把價定了下來,比運去九江賣得還要貴些。 “九江那兒節后再去一趟?!苯鹆瓿堑纳獍捕ㄏ聛?,九江卻無人坐鎮,還是手頭人太少,只一個算盤跟著卻不成。 “算盤也老練了,你使了他去便成,這才家來,舟馬勞頓的多累人?!毙隳镆痪湔f完,悠車里的小東西便細細哼哼兩聲,秀娘趕緊拍他,壓低了聲兒:“鬼精鬼精的,有一點兒不動就要哼?!?/br> “這才是我的種,兒子哎,你爹給你掙家業,你可得快快長!”說著湊過去用力親了一下,秀娘再想攔也不及,王家的小哥兒怔了一下,睜開迷迷蒙蒙的眼睛“哇”的一聲哭叫起來。 ☆、第94章 兩姑紅包百廿錢玉娘拒嫁王算盤 別說秀娘,便是王四郎也一夜都不曾睡好,小娃娃能有多難哄,抱起來拍一拍搖一搖便是了,可誰知道這娃兒氣性大,睡夢中被親爹吵醒了,不依不饒哭了大半宿。 連蓉姐兒那院子里都能聽見正院的動靜,丫頭養娘輪著抱還不行,最后趴在秀娘身上睡著了。這一夜睡下來,秀娘的肩背腰酸痛的坐不直了,只得躺在床上,叫丫頭給她揉肩捶腰,潘氏還在邊上瞧著:“可不能重了,月子里虧了身子可不得作怪一輩子?!?/br> 窗戶門縫還叫糊得嚴嚴實實,蓉姐兒進屋看見弟弟母親都在睡,放低了怕聲音:“阿婆,湯好了?!彼詫W廚,比學算盤還更起勁,日日往廚房里去,作一道湯蒸一個點心已經很拿手了。 “烏雞人參,最補氣的,爹帶回來的?!闭f著開了蓋子,舀出一碗來放涼,秀娘為著奶水多,日日離不得葷湯,rou倒不多吃,滿是油花的湯喝得都快吐了,要為著奶水好,當喝藥也得灌進去。 昨兒王四郎家來,因著夜里并不曾見過親爹,知道女兒把王老爺請來過節,沖她點點頭:“到底是當jiejie的人了,等會子爹給你好東西?!?/br> 說話就去給王老爺問安,也叫他給小娃娃起個名兒,蓉姐兒名字是王老爺隨口叫的,因是生在荷花節,才起了蓉字,蓉姐兒知道這一樁,還悄悄問秀娘:“阿公這回別是要起個月哥兒罷?!?/br> 笑得秀娘差點兒噴了湯,男娃兒的名字怎么也要鄭重些,王老爺原想著等兒子回來起,聽見他問心頭也早早就想好了:“就叫茂哥兒吧,我這一輩子嗣單薄,到你這兒,開枝散葉才是道理?!?/br> 這話一說,秀娘把兒子抱在懷里更不能撒手了,蓉姐兒看見親娘這樣吃起味來,噘了嘴兒坐在羅漢床邊,潘氏一進門就瞧見她這模樣:“這是作甚,嘴巴上倒好掛油瓶了?!?/br> “大清早起來燉的湯,娘都不喝上一口,抱著弟弟就能飽了!”蓉姐兒眨巴眨巴眼兒,秀娘一下笑出來:“傻妞?!币豢跉獍褱攘?,留下兩只雞腿給蓉姐兒吃。 “再不吃了,銀葉說我的腰帶使的都比原來長了?!比亟銉黑s緊擺手,潘氏一把接過去:“我吃,再一個分給你爹,我卻不怕費材料?!?/br> 茂哥兒醒了也只是睜了眼兒,連頭轉不得,蓉姐兒見他小鼻子小眼睛生的可愛,又把那點不平丟到腦后,坐到床上,把腿擺平了,兩只手拎著襁褓上扎的紅繩子,兩邊抬起來把弟弟放到腿上。 小人兒盡力睜睜眼,又合上睡著了,歪著頭還有笑,白日里睡的比夜里安穩的多,蓉姐兒愛得不成,弟弟還睡著也不放手:“娘,他還有多久會走路?” “你以為是馬還是驢,一生下就會站會走?”秀娘靠在床上,這個兒子雖在肚里折騰,生下來倒好,天兒已經涼了,屋門關著也不氣悶,不似蓉姐兒那時候,生下來正是六月里,一層層的淌汗,褥子根本睡不住,她想睡竹席,還叫潘氏一通罵。 “他得先學會抬頭,翻身,爬坐,再能學走呢?!毙隳稂c了小衣裳,又數數尿褥子:“還是太少了些,叫玉娘領著杏葉再裁些來?!?/br> 蓉姐兒吐吐舌頭,輕輕搖搖他:“茂哥兒茂哥兒快快長!” 王四郎進門就聽見女兒的聲音,哈哈笑了兩聲,沖她招招手:“來,爹給帶的好東西?!蹦昧藗€小匣子交到蓉姐兒手里,打開來俱是小玩意兒。 還有給秀娘的一匣子珠寶,秀娘翻開來瞧了一會兒:“也太費了些,金銀頭面我俱都不缺呢?!痹捠沁@樣說,卻還是拿出一支嵌五寶的花釵子來:“妞妞,這個給你?!?/br> 這顏色雖鮮亮,寶石也正氣,卻太活潑了些,她戴著不合適:“等你及笈了,這些個通是你的?!蓖跛睦杀Я藘鹤?,蓉姐兒坐在床上,一件件的翻看,拎出一條綠翠的珠串兒來,她拿出來纏在脖子上,正喜滋滋往窗邊去照,忽的轉頭問:“不是說給玉娘添妝?” 她倒想起來了,秀娘跟王四郎對面互瞧,一個也說不出話來,這事兒王四郎問過算盤,秀娘也探過玉娘的口氣,算盤先是吃了一驚,翻來覆去一整夜沒睡,第二日大清早尋了王四郎,漲紅了一張臉點頭肯了,可玉娘這兒卻怎么說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