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夜里悶了被子暗暗跟沈大郎說些私房話兒,贊他料得準,又見秀娘是個有主意的,看她一日進帳就有百多文,起了念頭一起拼張綢機出來。 濼水鎮上的大戶少有不是靠著茶蠶絲米發財的,置上綢機,那家貧置不起的便被雇傭了去來織綢,五張綢機便是鄉間的富戶了,似陳阿婆家這樣又是綢又是蠶,一年忙上一季倒能得二三十兩的銀子,積得越多,自然越富。 秀娘一氣兒把紅糖茶喝了,拿帕子按按嘴:“我哪還想著那個,一臺綢機值那許多銀子,我如今一天能有個百來文都算好的,等過了這季兒,哪還有這么好的行市?!?/br> 這話倒是真的,熬蠶最是費精神,日夜燈火不能斷,蠶筐邊還離不了人,家家都闔了門在家熬蠶,連灶都不升,到了飯點都到外頭買來吃,這時候人最苦,不吃些甜咸好味的又怎么撐得下去。 “話可不是這樣說,老鼠背一蛋殼的油還能積上一瓶子呢,咱們怎就不能湊一張綢機出來了?!睂O蘭娘是絡織能手,家里七八個姊妹全靠著孫老爹過世的時候留下一張綢機養活了,沈家的錢全捏在沈老爹手里,潘氏也不過手。 她初嫁進來當新媳婦,曉得沈家為了討她掏空了家底兒,自家湊了三年多還不夠半張織機的錢,如今卻好,沈大郎的木匠手藝越來越有名頭,那些大件也有人來尋了他做,攢下來的木頭料子磨些小件趁著廟會的時候賣。 既沒分家,賺的錢都經交給沈老爹管,他早年散漫慣了,如今卻把錢看得緊,一文花銷也不肯多,拿了算盤一日好算個四五回。 靠著私活兒到哪年月才能攢得出來,不如兩家合伙,這在鄉下也是常有的事兒,一戶人家買不起,就兩家三家一處湊,一天十二個時辰分成三段,拿了自家蠶繅的絲織錦,誰家也不吃虧。 孫蘭娘原來腦子就活,正是熬蠶的時節,家家都樂意花銷,腳店里的細貴酒水,這兩天賣出好幾壇子去,秀娘治的小菜一到晌午就搶空了,典了屋子出去還有收息,趁著這一季多攢些個,沈大郎又有些主顧的賞賜,多個人多份力氣,也能快些攢出來。 秀娘有些意動,可她手里銀錢有限,全都投出去不是她的性子,思想了半日還只搖頭,孫蘭娘急了,拉了個凳子坐到她身邊,掰了蘆柴棒往爐子里塞:“你總歸要攢錢,一匹綢翻了幾翻,我家里那臺都多少年了,如今我嫂嫂還在用著呢?!?/br> 兩個人說嘴打小算盤,潘氏在外頭看見哼了一聲,揚聲道:“秀娘,魚炸得了沒,可別叫人等著?!睂O蘭娘趕緊立起來到一邊去剝花生,秀娘收拾了食盒出去的時候潘氏直扯她的袖子:“你嫂嫂跟你說的甚?” 秀娘曉得母親的脾氣:“不過問問我這魚兒怎么腌的?!?/br> “嚇!她莫不是要跟你爭生意罷?!?/br> 秀娘嘆口氣兒:“她織綢掙得多還是賣這些個掙得多,娘也不思量了再開口?!迸耸喜挥捎樣?,手里還捧了半碗粥,蓉姐兒正在她腳邊,仰起臉抱著手,安安靜靜等著吃。 秀娘見女兒這樣乖,伸手摸摸她的頭,開了食盒拿了一串蜜豆團子給她。蓉姐兒卻搖了頭不要,眼眼饞巴巴的看著,把手藏在身后背著不肯接。 她呆在陳阿婆家一天就知道娘拿過去的這些小菜是賣錢的,每一碟團子有好幾個銅板的,給她吃了一串就不能再賣,秀娘見女兒不要還以為她昨兒吃撐住了,糯米的東西沾牙又積食,倒也不再給她,拎了食盒子出門,一路走還一路算,炸貓兒魚一樣要起油鍋,不如一并做了酥炸丸子。 走上兩三步就是陳家,寧姐兒剛起來,捏了絨花等著外婆給她扎辮子,一看見秀娘來就站起來湊過去,繞著她直打圈,秀娘給安哥寧姐一人一串,拿了就啃起來。 陳婆子正開了木板門掛起布幡來,秀娘幫她把木板壘在一處,陳婆子拿了個筐遞到秀娘手里:“這是昨兒送來的烏飯草,拿家去嘗個鮮兒?!?/br> 春日里濼水這一圈的山上會長出一種烏草來,青翠可愛,搗出的汁烏黑清香,拿來給糯米染色蒸完拿白糖拌著吃別有一股清香。陳婆子的兒子在鄉間看人熬蠶,這東西野生野長,山上到處都是,清明前后總好吃上五六日的。 秀娘拿了家去搗汁蒸飯,灑了厚厚一層白糖,潘氏最愛吃這些粘牙的甜食,秀娘端了碗正要去,就見蓉姐兒圍著灶頭,看見她瞧過來,含了手指頭饞道:“這個賣么?” 秀娘一陣心酸,這才知道女兒早上不要蜜豆團子是那東西能賣出錢去,她拿剩下的豆沙餡兒跟烏米飯拌到一處,滿滿一碗盛到蓉姐兒手上,搖頭道:“不賣?!?/br> 蓉姐兒笑出兩顆細細的小米牙,拿了勺兒舀起來,吃了滿滿一口,秀娘淚還不及咽下,就聽見外頭拍門,開門竟是梅姐兒,她一看見沈氏就哭起來:“嫂嫂,別叫我再去了,我睡你的腳跟頭?!?/br> ☆、送梅姐朱氏打臉(補齊) 梅姐兒是受了委屈跑回來的,王老爺不過吩咐一句,真正做事兒的是朱氏跟蘇氏這對婆媳,朱氏面上做的好看,叫桃姐兒跟寶妞一個屋去,把她的屋讓給梅姐兒。 桃姐兒自然不肯,在家里便是一頓大鬧,王老爺平日里睜只眼閉只眼,只不過份,她要什么全都依著她,朱氏過了三十才得這個女兒,寶貝的眼睛珠子一樣,更是沒有什么不依她的,如今梅姐兒一來,倒要把她從樓上趕下來跟寶妞住在一處,她心里怎么也不樂意。 她人小鬼點子卻多,男女桌一處吃飯的時候,她趁著梅姐兒夾了菜,一腳踢了過去,碗打爛了不說,菜湯淋了一身,把梅姐兒剛得的新衣裳淋透了。薄裙兒滴滴噠噠全是菜湯,拿皂角泡了一夜,色兒都退了,看上去哪里還像是新衣裳。 這還不算,桃姐兒把屋子里的每樣東西都指明不許梅姐兒碰,床是沒法子必要給她睡的,可是妝臺鏡臺跟臉盆架子,全不許梅姐兒用,趁著王老爺不在,她便拿著洗臉的銅盆直敲,直敲到梅姐兒從屋里出來,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梅姐兒只得在院子里頭打轉,一整日都被人盯著,不是朱氏,就是蘇氏跟那個雇來的幫雜活的婦人那婦人到有些可憐梅姐兒,招手叫她坐在廚房里,叫她幫著摘些菜,也好叫她有個地方好安身。 原來梅姐兒在家也幫著做事,無事時便對著窗描花樣子,她那些花樣本子就是她的寶貝,從沈氏開始教她描樣打底繡花之后,存了五本多,一本比一本繁雜,有山有水有人有物,那些個五蝠臨門石榴葡萄,閉著眼兒就能描出來。 可朱氏剛差她去打個油回來,她拿到廚房去的薄子就不見了,那婦人吞吞吐吐不肯言明,最后嘆了一口氣,把眼兒睨了睨爐灶。 梅姐兒把灶灰全扒拉出來,紙處都已經燒成了灰,她這回再忍不下去,跑出門就來找沈氏,再不肯回去。 太陽遮在云后頭迷迷蒙蒙的,梅姐兒身上的薄衫被露水打濕了,風一吹一陣涼意,秀娘只好尋了自己的衣裳給她穿上。 她才剛在娘家安頓下來,把小姑子接來一處住,到哪兒都沒這個理去,何況沈家已經沒空屋了,難道還真叫梅姐兒打地鋪睡在她腳下。 潘氏自朱氏拿走了秀娘成親的禮金就厭她到了骨子里,一知道這事便一口一啐,拉了梅姐兒上桌吃飯,嘴里還感嘆:“可憐你沒了娘的,你陰世里的娘不定怎么心疼,等那個下去了,扯著她的腸子咬呢?!彼f上幾句梅姐兒便忍不住,捂了臉要哭。 秀娘趕緊把她拉到自己屋里,撿了炸魚跟團子叫她吃,姑嫂兩個一句話都不說,秀娘見她一口一口慢慢嚼吃了,又給她添了一碗粥。 這才住過去幾天,臉盤小了一圈,她在沈氏這里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如今曉得嫂嫂待她是真好,抹了淚扯著她的袖子就是不肯走。 梅姐兒不肯走,可沈家卻又沒有她住的地兒,還沒等兩人想出辦法來,朱氏來敲了大門,她還牽著個寶妞,手里拎些糕點,一進門先是笑:“親家母,一向少見,身子可好?” 潘氏斜了眼兒不愿同她說話,扯扯嘴巴拉出個笑來:“這話該我說才是,親家母貴腳踏了賤地,怪不得一早起來喜鵲就立在枝頭吱喳叫呢?!?/br> 朱氏從來沒登過沈家的門兒,采納送定全是差了媒人來的,她沒拿捏住王四郎的婚事,不知讓他從哪兒尋到了沈氏,可一向好說話的王老爺,那一回卻一句都不聽她的,把手兒一背叫她去采辦定禮,連媒人都是他自己找好的,朱氏愣沒插進一點手去。 秀娘進門就帶著小姑子,王老爺雖不明著夸她,可朱氏哪能不知他的意思,每到年節王老爺還cao心兒子家送節禮的事兒,半腔羊十斤rou的買過去,平日里更是小零小碎不斷。 這回桃姐兒鬧,她有一半是縱容的,前頭那幾個生的,一步也別想進門兒,梅姐兒木呆呆的好作弄,受了委屈也不敢開口訴苦,可誰知道她竟有膽兒跑了。 這要是被沈氏拿住了把柄,往王老爺跟前告一狀,她的日子可不好過。自打王四郎出了事兒,王老爺在家就沒給過她好臉,只有那個蠢材兒媳婦覺得王四郎走了背字時運不濟,還以為王老爺會因為這個把家傳給大郎。 白生了一張聰明面孔,腦子里擺的全是稻草,再不好那也是他的種,他面上不說,心里記掛的還是親生兒子,大郎在他面前再孝順,也沒見他給大郎尋個鐵飯碗。 朱氏知道潘氏不會給她好臉,可她來便是想把梅姐兒帶走的,梅姐兒在這鎮子上除了找jiejie就只有找沈氏了。 桂娘去了鄉下,紀二郎到如今還沒能進老丈人的門,知道自己這回得罪了王老爺,告了假去了泮水鄉下的老家請救兵。 槿娘家里轉個身的地方都沒有,老娘兒子只隔一層門板當兩間房用,梅姐兒更不會去,那就只有來投奔沈氏的。 朱氏瞇了眼兒一笑:“梅姐兒到底是在四郎家的身邊長大,不見了兩日就想成這樣,我一路追她都沒追上呢?!卑咽聝阂痪淠ㄟ^,不知道的還當是來走親戚的。 梅姐兒貓在屋里不出聲,寶妞卻去找了蓉姐兒,她被蓉姐兒推過一把,蘇氏到處嚷嚷她掉了一顆牙,她便只以為自己受了欺負,看見蓉姐兒手里拿花牌,伸手就要去搶。 可蓉姐兒身邊還坐著表姐妍姐兒,四只手對兩只手,寶妞勢單力薄,一松手就往后跌了跤,她“哇”一聲大哭起來,朱氏還沒來得及翻臉,潘氏一把將她抱起來。 妍姐兒曉得惹了禍,扯著meimei的袖子把她帶到自家屋里去,潘氏拿了串蜜豆團子塞進她手里。寶妞哪里肯罷休,哭聲震天響,一把將蜜豆團子扔到地上,白膩膩的糯米團沾了一團灰。 潘氏“哎喲”的聲兒比寶妞的哭聲還要大,她一面搖頭一面嘆:“糟蹋糧食要給雷公劈喲!”說著把寶妞抱給朱氏:“可不是我說呀親家母,小孩子打鬧是常有的事兒,你家這個姐兒脾氣也太大了?!?/br> 秀娘氣憤不過,早就把蘇氏的話學給潘氏聽了,這下全還了回去,朱氏氣的一噎,眼睛往兩邊屋子掃了掃,咳嗽一聲清清喉嚨:“等梅姐兒玩夠了,再叫她家去?!?/br> 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她在前面走,潘氏就在后面碎著嘴皮子罵:“爛心爛腸爛肺的玩意兒,叫閻王爺把你鋸個兩半兒!”說著往她站的那地方啐上兩三口,翻著眼兒進了秀娘的屋,拍了梅姐兒的手:“莫急莫怕,等夜里我送你家去?!?/br> 蓉姐兒看見寶妞走了才敢出來,兩只手扒在門框上,知道自己害寶妞跌了跤,怯生生的瞪大了眼睛,孫蘭娘從屋里出來攬了兩個女孩,捏捏蓉姐兒的小手:“跟舅媽吃糕去?!?/br> 妍姐蓉姐兩個才吃了一嚇,端著碟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糕,妍姐兒一向不受潘氏喜愛,看見蓉姐兒得寵總在饒她的東西,如今真個當了回jiejie,倒把她當成meimei,拿了絹子給她擦嘴上的糕餅屑。 兩個小人頭挨頭吃糕,大人也在討主意,梅姐兒是萬不能住在沈家的,這要傳了出去成什么話,可她也不愿回王家去,那邊一個個都拿她當賊看,桃姐兒的柜子上按了大銅鎖,她帶的換洗衣裳都只能擺在外頭。 潘氏雖貪小利卻是個心軟的,聽了這些陪著梅姐兒一處抹淚,事兒都不做了,秀娘蘭娘互看一眼,把梅姐兒托給潘氏,蘭娘裹了頭巾往賃來的屋子去,就要熬蠶了,蠶種都安置好了,只等著雨天一過,成蟲吃桑呢。 潘氏留了梅姐兒吃飯,估摸著王老爺下衙了拿幾樣自家做的小菜兒,又去陳阿婆的腳店里饒了一壺酒,領了梅姐兒就往南水門去,一路去還一路告訴她:“你莫怕,到了那兒我自找親家公說話,你只顧低了頭就是?!?/br> 王家正等著擺飯,王老爺一家就沒瞧見梅姐兒,問起來朱氏自有話回:“梅姐兒往大柳枝巷子去了,想她嫂嫂了,定要去瞧瞧?!币患易佣疾豢詺鈨?,王老爺應一聲便作罷。 誰知道潘氏會踩了飯點兒來,一點臉面都不給朱氏留,王家正吃著飯,她只笑瞇瞇的同王老爺寒暄:“親家公,一向少見,身上可好?” 王老爺眼兒一掃就瞧見兒媳婦小女兒面上色變,朱氏還沒站起來,潘氏就說了:“按理輪不著我來說這話,可梅姐兒既上了門,老太婆也不能坐看著?!?/br> 朱氏一下截住了話頭:“親家母稍坐,寶妞的娘,怎的還不去拿碗添筷子?!蹦樕蠋Φ挠^來,扯了梅姐兒一下,立在當中擋住潘氏跟王老爺兩個。 王老爺此時臉已經沉了下來,梅姐兒一直低頭搓著衣角,臉都不敢抬起來,他一聲咳嗽清了清喉嚨,朱氏神色一僵,轉過去還笑著:“老爺可是咳著有痰,我去拿了盂盆來?!?/br> 她是想把這事兒避過去再說,可潘氏偏偏不給她這個臉:“梅姐兒一向乖巧,連秀娘都拿她當小妹子待,有甚事體做得不好,都是長輩便包涵些,瞧瞧,這么一雙水靈靈的眼兒,都給哭紅了?!?/br> 要說朱氏最恨什么,她最恨王家這些姊妹的眼睛,活脫一個模樣刻出來的,人人都是一雙大眼,既跟王老爺不像,那像的就只有前頭那個,那一雙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她一刻都不得安生。 王老爺把筷子一擺,站起來背了手,喉嚨里出來的聲兒像是藏著痰,虛聲虛氣的:“勞親家母跑一趟,秀娘蓉姐兒可好?原想得了空去一趟,既親家母上了門,一并帶了去也是好的?!?/br> 王四郎怎么也不肯拿王老爺的錢去還帳,王老爺從帳上支了出來就沒打算再歸公,他是想自己拿了去給秀娘的,免得朱氏又要鬧一場。 朱氏知道那錢是原本要給王四郎的,可他骨頭硬不肯受,朱氏不怕他骨頭硬,就怕他不硬,那筆銀子最后還得歸公,誰知道王老爺會此時提出來。 這倒是潘氏的意外之喜了,這是該拿了,就算不養著秀娘,難道不該養著蓉姐兒,小人兒可憐巴巴的連個蜜豆團子都只眼饞不肯要,潘氏眼睛一轉,接了過去半是嘆半是贊,說蓉姐兒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親娘,做得了要去賣的小食一點都不肯嘗。 王老爺原來荷包里頭裝了兩封銀子,母女二人過活一年怎么也夠,聽了這話,默然不語,起了身到書房柜里又拿了一封,五兩一錠的銀子,加起來統共十五兩。 朱氏心頭一抽,又趕緊忍住,臉上還笑,眼睛一掃蘇氏,她已經捂著心口,眼睛都沾在了那包銀子,朱氏趕緊瞪她一眼:“該的該的,不若叫秀娘蓉姐也一道來住,我也好照顧她們?!?/br> 這話誰也沒理會,潘氏一告辭,王老爺就背了手往書房去,一家子大氣兒都不敢喘,朱氏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再轉紅,待梅姐兒和顏悅色:“用過飯了罷,既用過了,回你屋去吧?!?/br> ☆、得外財秀娘還錢 桃姐兒還待再鬧,王老爺這個年紀得的閨女看著就跟孫女一般大,從不苛責她,這回卻不同,聽見她作耗橫起眼睛來,只一下桃姐兒就唬住了,她嘴里一口菜還沒咽下去,唬得打起嗝來。 朱氏繞過梅姐兒給她拍背,蘇氏遞茶慢了吃了她一句罵:“你那手是銅澆的,跟桌子沾著呢!”蘇氏也不搭腔,調了蜜水給桃姐兒。 這頓飯看著也吃不成了,她拿眼兒往桌上一掃,收拾進去扒拉出菜,把雞腿兒魚肚子都挾到自家的食盒里,叫灶上的婦人給朱氏下了碗湯面。 桃姐兒摟了朱氏的脖子哭,朱氏聽見她哭也跟著心酸,肚里把王老爺狠罵一通,枕邊人跟心底人還是不能比,嫁了這么些年,以為把他占住了,實則還是惦記著那一邊的死鬼。 朱氏越想越是心酸,跟著哭了一場,蘇氏端了食盒走到屋前,聽見里頭哭翻了個白眼兒,往日說出來的話聽著還叫她覺著王家往后就是大郎的,如今看來也是個不頂用的。 她臉上端住笑,把屋門推來:“娘,再怎么生氣也得吃飯,餓壞了身子多不值當呀,我給小姑子下了碗雞湯面,也好克化?!?/br> 朱氏趕緊把淚擦了,想到女兒還餓著,拍了她的背哄她:“往后你爹跟前可不許再這么胡鬧?!?/br> 桃姐兒拿腿踢著床板“咚咚”響,上氣不接下氣,她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從她生下來,吃的穿的用的,比濼水鎮上富戶家里的千金也不差什么:“也不知是哪門子的jiejie,憑什么!” 蘇氏心里一哂,那一個還真是jiejie,論起來,朱氏不過是填房繼室,也就是年年都不祭奠,若真擺起案桌來,還得持妾禮呢。 王家亂成一團,梅姐兒見色不對早早上了樓,把潘氏留下的食盒也一并拎了上去,屋子外頭鬧得厲害,她開了盒子往嘴里塞點心,在沈家她掛著心,哪里能吃得下,一盒子的蜜豆團子都叫她吃了,靠了床沿躺下,怔怔出著神,這一回她們總不敢再欺負她了。 蓉姐兒才剛午睡醒,見屋里沒有爬坐起來,小小的人團著身子坐在被子里,既不哭也不鬧,只等著沈氏過來,孫蘭娘從窗外頭一張瞧見了,進屋里給她穿上衣裳扣好鞋子,抱下床來。 “蓉姐兒真是乖,自己睡醒了也不哭?!鄙蚴显趶N房和魚rou,魚rou剔了刺出來跟粉混在一起,再打上蛋,下鍋里炸,一碟酥炸丸子倒好賣上八文錢,為的就是這剔刺兒吃功夫。 秀娘抹抹手把剛炸得的丸子盛出一碟來,遞到孫氏手里:“嫂嫂拿了去給妍姐兒吃?!睂O蘭娘笑瞇瞇接了,抱了蓉姐兒回去:“走,跟舅姆量身去,給你做新裙子?!彼读艘粔K花布,原是想給妍姐兒做一套上衣下裳的,有了蓉姐兒只能裁兩條新裙。 花布上印了云頭紋,小小的一卷一卷,蓉姐兒好奇的拿手去點,排在jiejie后面量了身,量完了就在孫氏的屋里玩了一整日。 妍姐兒有一個瓷娃娃,是沈大郎去江州的時候買回來的,頭能轉,身子卻不能動,放在妍姐兒的小盒子里頭,當寶貝似的不給人看。 她央求孫氏給娃娃也做一套新衣,小小的白瓷娃娃畫了眉毛點了紅唇,蓉姐兒從未見過,眼睛一瞬都不瞬的看著,妍姐兒比她大上兩歲,剛才兩個人一起把寶妞弄哭,很有些同仇敵愾的味道,把手一伸遞給她:“小心抱她,她可重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