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箬說：“每天在實驗室，不是對著超凈臺安全柜，就是對著各種儀器，化妝了還怕粉掉進培養皿里，還是算了吧?！?/br>
    柳mama說：“快去穿?！?/br>
    柳箬被她纏得不行，只得去換了衣服，天氣已經不算熱了，穿著短袖旗袍出來，柳箬很不習慣地站在鏡子面前，店里的客人都朝她看過來，眼中無不有驚艷之色，柳mama很是歡喜地說：“我眼光一向不錯，我覺得適合你，就是適合的?！?/br>
    柳箬苦著臉說：“買了也沒有穿的場合啊?！?/br>
    柳mama說：“總之，你就該有幾套像樣的女人衣服?！?/br>
    柳箬吐槽道：“我以前的衣服難道不是女人的？”

    柳mama瞪她一眼，她就只好閉嘴了。

    買了兩身行頭開車回家，柳mama坐在副駕上，就說：“你小時候長得多么可愛啊，我就知道你長大以后一定好看，但我可不想要你早戀，所以你上初中了，我就讓你多吃些，長胖些，就不會早戀了。不過，我現在想來，也挺后悔，你最好的年齡里，我卻沒有將你好好打扮，沒有讓你受男生的喜歡，以至于你現在成了獨身主義?！?/br>
    柳箬很是無語，說：“mama，你這是什么話啊。我不想結婚，和這個根本沒有關系?！?/br>
    柳mama說：“怎么可能沒有關系?！?/br>
    柳箬不和她爭執了，一會后，她轉移了話題道：“媽，我們家的那幾本相冊呢，之前不是放我那里的嗎，我怎么找不到了?！?/br>
    柳mama說：“我將那些照片拿去翻印了一遍，現在在我那里?！?/br>
    柳箬說：“你拿給我吧，我想看看?！?/br>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回到家，柳箬就讓柳mama去把家里的相冊找出來給她，柳mama說：“這么著急做什么？”

    柳箬將買的東西一件件收拾好，說：“我來收拾這里就好了，你快去拿相冊就行了?！?/br>
    柳mama嘀咕道：“以前也沒有見你對相冊上心過，讓你和我一起看看，你還愛看不看，現在又催這么急?！?/br>
    柳箬撒嬌道：“mama，快去拿，快去?！?/br>
    柳mama知道她和她爸爸一樣，是個急性子，要做的事情一定要馬上就去做，只得搖了搖頭去找相冊去了，她一向將東西收拾得井井有條，很快就從小兒子袁思揚的臥室里把相冊抱了出來，一共有厚厚的五本，都是她、柳爸爸，還有柳箬的照片。

    因她現在嫁給了袁一原，實在不好將和前夫在一起的相冊放在自己臥室里，所以即使拿來了，也是放在小兒子袁思揚的房間，袁思揚現在還小，很聽mama的話，也不會好奇地要求翻看她鎖在柜子里的東西。

    柳箬已經將東西都放好了，看她拿了相冊出來，就趕緊過去接到了手里，抱著放到了沙發上去。

    她不看比較新的兩本，將最老舊的兩本拿了出來，目標明確地開始翻閱。

    第一本上，第一頁便是柳mama和柳爸爸的結婚照，兩人俊男美女，即使穿著那個時代的較死板的衣服，依然非常出色。

    柳爸爸過世有二十年了，但他在柳箬的心里，音容笑貌依然十分鮮活鮮明，柳箬幾乎記得他的所有事。例如她才三歲時，他將她頂在頭頂上去動物園玩，大象伸著長鼻子差點將她碰到，她在柳爸爸的頭上激動地大叫，柳爸爸還以為她害怕了，將她抱到懷里來，親吻她的額頭，說：“小公主的膽子只有這么一點嗎？”

    柳箬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寵溺。

    她第一天去上幼兒園時，也是他去送她，她在路上說會乖乖聽老師的話，但爸爸一離開，她就在教室里大哭起來，沒想到爸爸又走回來了，因為她哭得太厲害，就把她抱回家去了，還說：“好了，我們回家去?！?/br>
    于是兩人都被柳mama大罵了一頓，第二天柳箬被mama送去幼兒園，再不敢哭了，只能忍著。

    還記得有一次，她上小學一年級，被班上男生欺負，搶了她的彩色筆，她爸爸說：“哭是沒有用的，你得自己去找他拿回來。爸爸的女兒不能這樣沒用?！?/br>
    柳箬遲疑著，卻沒有哭，鼓起勇氣去向那個男生把東西要回去了。

    她那時候知道，爸爸并不會什么事都由著她。

    別人說，女兒是父親的情人，但對柳箬來說，爸爸何嘗不是她的第一個情人呢。

    翻過第一頁，后面還有她祖父的照片，她父親小時候的照片，讀書時候的照片，下鄉時候的照片，她mama的照片反而少，因為大多留在外婆家里了。很快，就到了他和她mama成婚的時候，這一本也就完了。

    她心中滿是柔軟的情懷，看著父親的成長，結婚，她就像看到了自己，她流著他的血脈，她是他的延續，她和他性格相似，長得也有些相像，生命的遺傳就具有這般神奇的力量。

    翻完第一本后，并沒有她想要的照片，只好去翻第二本，第二本時，她已經出生了。

    她很久沒有這樣看老照片了，看到自己小時候，不由覺得驚訝。

    她在三歲之前，都長得像男孩子，但是是清秀漂亮的男孩子。

    大眼睛，黑眉毛，光頭，白白嫩嫩，小嘴紅唇，比起被mama抱著照相，她多數時候是被爸爸抱著照相。

    柳箬想到小時候，的確和爸爸要比和mama親，說不上原因，但大多數關于小時候的親密事件，都是和爸爸在一起。

    第二本比第一本要厚不少，共有近兩百張照片，柳箬一張張看得很仔細，里面也有她爸爸和mama的照片，但大多數已經是她的了，從她出生到她小學四年級，她父親死的時候。

    里面有柳爸爸帶著她去北京，將她頂在頭上站在長城上的照片，那時候長城上人還不多，身后只有寥寥幾人，也有她mama穿著紅色的大衣，十分漂亮，手里牽著穿著紅色厚棉連衣裙的她，一看就是母女裝，兩人那時候的照片，已經帶有了現在網上流行的母女照的風采了。

    但是將照片看完，也沒找到她要的照片，她不由問柳mama：“mama，爸爸在公司里面的那些照片呢?！?/br>
    柳mama正在翻看柳箬初中和高中時候的照片，讀大學后，柳箬幾乎就用儲存卡的數碼相機了，照片都在電腦里，洗出來的反而少，而且，她上大學之后，她mama就嫁給了袁叔叔，又很快生下了袁思揚，便也沒有太多心思來整理女兒的照片了，所以相冊里反而是大學之前的照片多。

    柳mama愣了一下才說：“那些照片，我另外收起來了，沒放在相冊里了?！?/br>
    柳箬說：“你去拿出來，我就是要看那些照片?！?/br>
    柳mama將那本大相冊捧著，指著其中一張給柳箬看，說：“這是你的初中畢業照呢，我現在都還認識其中幾個，你來看看，這個是叫康顏吧，他現在在做什么呢?！?/br>
    柳箬只得湊過去看了一眼，說道：“哦，是他，他好像出國了，我也不清楚他現在在哪里做什么?！?/br>
    柳mama嘆道：“他當時就是住我們對面的小區，還經常和你一起上下學，我就怕你們早戀?！?/br>
    柳箬翻了個白眼，說：“媽呀，你當時對我們班上男生的了解，比我還多，我都不知道你哪里那么多閑心思管這個?！?/br>
    柳mama瞪了她一眼，說：“只有等你有自己的女兒了，你才會明白我的苦心?！?/br>
    柳箬笑，心想她才沒有心思養小孩兒。

    柳mama又指著她那張初中畢業照上的人，一個個辨認過去，她幾乎記得柳箬班上九成人，即使照片下面有名字，但總能記得一些事，柳箬也覺得震驚。

    她不由想，她mama當年一定是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了，才會將她身處的環境里的人弄得那么清楚。

    柳箬初中時候就長得算高，沒有坐在女生排，而是站在男生排，她被前排的女生擋住了身形，露出臉來，所以倒不顯得胖，反而有種嬰兒肥的可愛，柳mama指著她身后的人說：“這個是楚未吧?！?/br>
    突然聽到柳mama說“楚未”這個名字，柳箬幾乎有做賊心虛的緊張，看著她身后站著的男生，果真是楚未，當時的楚未眉清目秀，即使是這種畢業照上，看著也很好看。

    柳箬假裝鎮定地說：“哦，對，是他?！?/br>
    柳mama說：“我記得他當年好受歡迎呢，小孩子長得的確好，他現在在做什么，我記得他也是你的高中同桌，你們之后沒有什么聯系嗎？”

    柳箬初中和高中所在的班都是重點班加高干班，其實班級風氣并不是特別好，大多數人都愛攀比，奉承，玩樂，老師甚至沒法管，這也是別人班的尖子生都能受尊重，而他們班的柳箬作為尖子生就反而不受重視甚至被嘲笑的原因。

    柳箬道：“人家是高干子弟，高中畢業就出國了，現在好像在做投資吧，具體我也不知道，想來是靠著家里的關系，做些篩邊打網的撿漏賺錢的事，總之，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啦?！?/br>
    柳mama嘆了一聲，說：“你們高考完了之后，有一天，他還來找過你呢，說約你去參加同學聚會，你那時候去你外婆家里了，我問聚會時間，說打電話把你叫回來，他說聚會就在當天，讓我不要叫你了。當時他還真有禮貌，看得出家教很好?！?/br>
    柳箬想了想后說：“我怎么不記得?！?/br>
    柳箬外婆家沒在本市，而是在坐車要四個小時的鄰市，她幾乎每年夏天都要去外婆家里住幾天。

    柳mama說：“我大約是忘了和你說了，再說，你從你外婆家里回來，就又去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我以為是和楚未來叫你那一次一樣?！?/br>
    柳箬當時在班上并不是人員特別好的人，但人緣也不壞，高中畢業后去參加過幾次同學聚會，但大家唱歌蹦迪溜冰，她并不在行，之后就很少參加了。

    柳箬沒想到楚未在高中畢業后還找過她，心里覺得怪怪的，在柳mama又要去點評她高中班的同學時，趕緊讓她去找柳爸爸的照片。

    柳mama只得起身去找，一會兒之后就拿出來了，這些照片單獨放在了一個小的相簿里，里面有二三十張照片。

    照片都是柳爸爸的，還有柳爸爸和他的同事的照片，柳箬很快就翻到了一張，柳mama湊在她的肩膀邊上和她一起看，看著前夫的照片，柳mama自然非常傷懷，但是因為丈夫不是自然死亡，所以她很少說柳爸爸死當時的事情。和袁一原結婚之后，她更是幾乎不提前夫的事了，什么都放在心里，只和柳箬在一起時，才說一說。

    柳爸爸是從十三樓跳下樓摔死的，當時警察局給出的結論是他畏罪跳樓自殺，但柳mama和柳箬都不相信這件事，因他那天早晨離家的時候，他還抱著柳箬親她的臉頰，說：“等過一陣，爸爸就可以輕松很多了，我帶你去海南島好不好?！?/br>
    柳箬當時已經是近十歲的大姑娘了，還扭捏地躲了一下，說：“爸爸，不要親了?！?/br>
    柳爸爸笑著把她放下地，說：“真是女大不中留，才十歲就不親近爸爸了嗎?！?/br>
    柳箬歪著腦袋看他，“你再不去上班，就要遲到了?！?/br>
    柳爸爸這才離開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怎么會跳樓自殺。

    在當天下午，她和柳mama得知柳爸爸跳樓自殺摔死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這件事，這幾乎瞬間擊垮了柳mama的精神，要不是女兒還小，她在那種打擊之下，幾乎要追隨柳爸爸而去。

    柳箬則是哭得天昏地暗，哭了好幾天，之后又病了很久，這件事之后，柳箬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性子變得冷淡很多，也很少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

    小學五年級的上學期，她人雖然坐在教室里，但老師都覺得她神魂不在，還因此叫柳mama去過學校很多次，柳mama說了柳箬父親過世的事，老師覺得柳箬很可憐，之后便沒有再管柳箬在課堂上怔怔出神的事了。

    不過柳箬的平時考試成績反而比以前活潑的時候好一些，在小升初時，她還考了全校第一，這才被分到了和楚未一個班級。

    現在柳箬盯著看的這張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柳爸爸，他站著，臉上帶著笑容，挺拔軒昂，又帶著知識分子的文質彬彬，他的身邊站著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大約三十多歲四十歲，比她父親年紀大些，穩重而威嚴，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看著鏡頭，給人一種壓迫感，照片上的人，和柳箬昨晚所見的那個高士程十分相像，只是高士程老些罷了，但是結合這照片是二十多年前照的，很容易想到，那個高士程和這個上面的人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是柳爸爸當年的頂頭上司，也是公司的第一法人，他一直很器重柳爸爸，所以當年柳家的家境非常好，柳箬從小受盡寵愛，有各種漂亮的玩具、衣服，被柳爸爸帶著到處旅行，柳mama也過著非常好的生活，除了上閑班，大把時間放在照顧丈夫和孩子的起居上，又能有很多機會保養和打扮自己。

    但柳爸爸的死結束了這一切。

    柳爸爸死后，柳箬和柳mama就一直靠柳mama的工資和做些零散兼職過著拮據的生活，柳箬記得她高中時候，mama還穿著她小學二三年級時候買的舊衣服，但她當時依然是開家長會的家長里最漂亮的女人。

    柳箬放下手里的照片，突然感性地把柳mama抱住了，說道：“mama，你覺得爸爸是自殺的嗎，我從來都不相信，我那時候就想，一定是別人把他推下去了，還說他是畏罪自殺，爸爸才不會畏罪自殺，他還說要帶我去海南玩?！?/br>
    柳mama痛苦地低聲道：“這樣想有什么用，上面一手遮天，我們那時候有什么辦法。再說，這個案子已經結了二十年了。除了我們，誰還記得這件事?！?/br>
    柳箬很冷靜地道：“可是，爸爸會怎么想呢，他被人推下樓了，卻又被栽贓為畏罪自殺，但真正的罪犯，而且殺了他的人，卻好好地活著，還活得那么好?！?/br>
    柳箬看著窗戶玻璃，外面是因環境污染而有些發灰的天空。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柳爸爸當年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做貿易的公司，當年柳爸爸能夠放棄自己的鐵飯碗，毅然決然地進入這個公司工作，是因為這個公司的董事長魏瞻平十分喜歡和器重他，柳爸爸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所用才不枉此生之感，之后就開始為魏瞻平管理這個叫做“建華集團”的公司，其實公司不大，但是盈利卻不少，因為魏瞻平有路子。

    柳爸爸很少在家里說公司的事，但是卻提到過不少次魏瞻平，大多是褒揚之詞，柳箬因此對這個魏瞻平印象深刻，有一次，柳箬被柳爸爸帶著在百貨商場里買東西，還偶遇到了這個魏瞻平，魏瞻平還摸著她的腦袋說，“小柳，你這個女兒長得可真可愛，我家那個傻小子，和她年紀相仿，以后帶著一起玩吧?！?/br>
    在當時，一向是要稱贊別人家的孩子貶低自己家的孩子才算禮貌的，但柳爸爸卻照收了他夸贊自己女兒的話，還喋喋不休地說：“我家這個小公主，像我啊，現在可愛，長大了，肯定也不會差?！?/br>
    柳箬當時還小，都被父親這話說得不好意思了，魏瞻平也覺得柳霽這愛女兒如命的樣子好笑，又夸了柳箬幾句，才走了。

    建華集團名字起得大，但在柳箬的印象里，公司就只有一棟樓，不高不矮，之后國家嚴查走私，建華集團就出了問題，他父親就是因此而死的。

    柳箬知道他父親一定有走私的賬本，所以才死了，他應該知道公司走私的事，但是，柳箬根據家里的經濟狀況，家里雖然過得還不錯，但是，柳爸爸并沒有拿大把的錢回家，除了工作，時間都和妻子女兒在一起，也不可能在外面養外室把錢藏在外面，可見，他只是拿了較高的工資，沒有參與走私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