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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靜默下來,落針可聞。 半晌,江云翊擱下與圖,踱步至窗邊,垂眸往樓下看。 雨簾似云霧般,隔出一片氤氳水汽。 少年一身月白長袍,側身立著,骨架纖細。從江云翊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半邊側臉,膚色瑩白如雪,愈發襯得唇色嫣紅。 江云翊眉尖輕蹙:“讓她上來罷?!?/br> 齋主特意交代了,這位貴客喜靜,最討厭被人打擾。侍童初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半天沒反應,直到站在他身邊的青年虎著臉瞪過來,他才急急忙忙應了,麻溜兒地啪嗒啪嗒跑下樓。 過了一會兒,錯亂有致的腳步聲在樓閣之中響起,途徑門前,頓了頓,一道刻意壓低了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多謝公子愿意讓我們上來避雨暫歇,多有叨擾了?!?/br> 屋內寂靜無聲,沒有絲毫回應。 溫嬌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兒,正欲轉身繼續往前走,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她訝然望過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人,站在半開的門縫之中。 他生得平平無奇,眼睛卻似露著寒光,身上有著久經沙場的嗜殺之氣,春籮害怕地往后躲了躲。 “郎君不必客氣,我家主人說了,原就是我們先占了你的去處?!毖援?,他略微頷首,“請自便?!?/br> 不待溫嬌反應,門又“砰”地一聲再次閉合。 ……這是吃了個閉門羹? “真是個怪人……”春籮快步跟著溫嬌往里間走,拍著胸脯小聲道,“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br> 溫嬌睨她一眼,失笑地搖了搖頭。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溫世嘉領著趙則元過來了。 溫嬌沒打算露面,和春籮躲在了屏風之后。 趙則元的目光在屋內粗粗轉了一圈,也沒發現端倪,只皺著眉頭不耐道:“小公子,雨下得這樣大,你有什么話非要拉我到這兒才肯說?”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到軟墊上,斜著眼睛瞟了溫世嘉一眼,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哼笑道:“怎么?莫非你父親后悔了,愿意將你jiejie嫁給我?” 盡力忽略他小人得志的語氣。 溫世嘉坐到他對面,想著長姐叮囑的話,深吸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趙二公子,在下就直說了。趙、溫兩家的婚事雖然沒成,但于忠勤伯府而言,反而是樁好事。世代簪纓之家,最是講究門當戶對。夫人若是知道了,非但不會生氣,還會欣慰不已?!?/br> “我母親如何,用不著你們cao心。車轱轆話就不必提了,平白浪費時間?!?/br> “好,那就說說我們家,說說二公子你?!睖厥兰蔚?,“我們溫家究竟是為何會被貶黜至此地,以忠勤伯府的能耐,應該不至于打聽不到?!?/br> 趙則元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莫要拿話誆我,那些流言蜚語我是不信的?!?/br> 溫世嘉納罕道:“為何不信?若非如此,我父親堂堂首輔,怎會被貶黜至此?” 看著趙元則的臉色,溫世嘉的心漸漸定下來:“趙二公子,你可仔細想好了。如今才過去三年,尚未風平浪靜,忠勤伯府就敢與溫家聯姻,太后心中如何作想?” 溫世嘉呷了一口茶:“聽說趙二公子,幼時三歲就能賦詩,神童之名上達天聽。這一點,倒與江家那位世子爺頗為相似?!?/br> 趙則元的手一下攥緊了,只聽少年慢慢道:“去年雖則名落孫山了,但應是氣運不佳之故??伞闳羧⒘宋襧iejie,這往后即便考上了,仕途還能一帆風順么?” “你難道……愿意一輩子被江家世子踩在腳底下?任旁人一直將你們二人作比較?” 原以為這乳臭未干的小子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怎知這話卻把趙則元給震住了。 那些道理,旁人也不是沒說過,大多是說忠勤伯府如何如何,溫家女兒如何如何,卻鮮少有人提及他這份隱秘的心思。 他是家中獨子,被夸著長大,慣來覺得自己才干卓絕。 可這些年,江云翊才名漸盛,自個兒卻如同跌落了泥潭般,爬都爬不起來。 娶溫嬌,是對她一見傾心不假,但也是為了同別人證明,他不靠妻子,不靠家族,有朝一日亦能越過他江云翊,得到世人所歆羨的一切??商蟠购熉犝凳d,權傾朝野,她的好惡,自然能影響他的前程…… 趙則元掩飾一般地灌了一口茶,“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少年郎到底年輕,聽他微松了口,眼睛就微微一亮,連身子也不自覺地前傾,急切道:“京中適齡女子多得是,趙二公子,你定能找到比我長姐更合適的妻子?!?/br> 他太急了。 溫嬌在屏風之后,微微蹙起了眉頭。 果不其然,他語氣中按捺不住的高興,像根刺一般,扎中了趙則元的心。 趙則元抬眸與少年對視半晌,陡然換了個姿勢,一只腿屈膝撐坐到席墊上,懶懶散散地靠后,低頭嗤笑道:“我很好奇,這樁婚事你們死活不答應,到底是溫大人瞧不上我,還是你長姐瞧不上我?” 溫世嘉怔了怔:“不是……” 趙則元好像也沒想過要從他口中問出答案,沉默半晌,呼吸越來越急促,猛地抬頭瞪視他:“阿弟,我手中有你母親和如夫人書信為憑,你長姐我怕是娶定了,日后再見面,你可得記著,喚我一聲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