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累

    姚曳那天回去后，紀尹第二天并沒有拿這件事指責她。她提著的心放了放，心里思忖著厲玦說話還是算話的。

    但紀尹對她的態度依舊很不好。每天把她的時間安排滿滿的不說，還指使著她跑這跑那?，F在天氣熱，外面陽光大照，所以沒跑多久就會弄得一身汗。黏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別提有多難過了。

    幾次下來，片場的其他明星助理都會用一種同情以及帶有戰友情懷的目光看著她。

    同道中人，面對著面總有種執手相看淚眼的情懷。所以私底下，大家有機會就會聚在一起吃飯。聊得話題也比較單調，大多都是抱怨自己的工資少，或者抱怨工作太辛苦。雖然聊得多，但所有人都達成了某種默契，不會在背后議論自己跟的藝人。

    所有人都心里清楚，這個行業黑暗面太多?，F在在人手底下做事，理所當然要謹言慎行。 否則，流言碎語連累藝人不說，自己手上的飯碗也難保。

    明星助理這工作，一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會很向往。是啊，能和明星朝夕相處，窺見他們私下的樣子是多么的有趣而刺激?？烧f到底，在閃光燈下呆久的人，多少都會有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他們把底下人的辛勞，汗水都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更過分的，是他們毫不在意底下人的感受，任意的輕賤，甚至還會人身攻擊。

    姚曳當助理的這些日子，只見過一個明星跟她助理相處的好的。那明星在公眾面前的形象并不好，是憑著潛規則上位的。在沒進這個圈子前，姚曳也是很鄙視她這個人的。但事實上這人私底下特別的謙和，對自己的助理像是對朋友一樣，笑逐顏開，一點架子都不擺。

    所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她當然知道自己見過的世面還不廣，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可這些天經歷的這些破事，讓她不能不對銀幕上的明星產生排斥。

    姚曳不是沒想過辭職?？上胫@是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要是連這點事都忍不了，那以后出去又怎么能有韌勁往上爬。而且這還是學長給她介紹的，他看到她工作的辛苦，心里一直很愧疚。姚曳不想辜負了他的好意，所以每次鄭平問起她，她都會輕松地一筆帶過。

    是啊，這天底下有幾個人時能順遂無憂的過日子呢？

    可每天堆積如山的工作，真的是讓她心累身累。

    姚曳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眼窩的青黑，再瞄了瞄自己一身的骨頭，她就不由得動搖了。

    就算是骨感美，她這樣子也未免太過夸張了。再這么累下去，姚曳真擔心自己會過勞死。

    周六時她忙完一天，本來以為回到公寓能洗個澡放松一下?？赡闹?，她剛把洗澡的衣服拿出來，紀尹的奪命連環call就來了。

    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姚曳即使萬般不愿意，卻還是干脆的接下了。

    聽電話里的聲音，紀尹明顯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她咬字都變得很模糊，說話也變成了大舌頭。姚曳不敢猶豫，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奔了出去。

    趕到紀尹家時，她桌上放了好多瓶酒，除此以外還有一堆零零散散的空酒瓶。姚曳被這場面嚇了一跳。紀尹的樣子實在是太不正常，披頭散發的，衣服上濕噠噠的一片，不知是打翻的酒還是別的什么。

    “尹姐，你…….”姚曳小心的走過去拉了拉她。剛碰到她的衣袖，紀尹就拽著她往桌子上撞。

    她雖然喝多了酒，但力氣還挺大。這么一扯就讓姚曳的肚子撞到了桌角上，疼的她全身都痙攣了。姚曳捂著肚子，半彎著腰，因為劇痛，額頭上滲出了不少汗。

    紀尹冷哼一聲，也不把酒往杯子里倒了，舉起酒瓶對著嘴就灌了下去。她灌得太急，不少酒順著嘴角流淌下來，到最后，她因為來不及將嘴里的酒咽下，于是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咳了一會，將酒杯往旁邊一甩。哐鏜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響讓屋內的氣氛變得凝固了。紀尹抹了抹嘴，指著姚曳，粗聲粗氣的說：“我叫你來是陪我喝酒的！你擺著這幅臭臉，給誰看那！”

    姚曳捂著肚子，真是欲哭無淚了。

    她正不知道該怎么勸時，門突然開了。姚曳嚇了一跳，見是厲玦，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來。這場景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紀尹的女神形象估計就要坍塌了。

    厲玦抿著嘴，眼神凌厲，表情嚴肅的有些嚇人。他盯著紀尹看了兩秒，隨即重重的把門關上。他疾步走到紀尹面前，把坐在椅子上的她拉了起來。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鬼樣子了？”

    紀尹咯咯笑出了聲，姚曳被她的笑聲弄得汗毛直立。這么絕望又自暴自棄的笑聲，她難以相信是出自紀尹之口。

    “你來管我干嘛？”說著她打了個酒嗝，身體也往旁邊一歪。厲玦拉了她好幾次，才讓她又站穩。

    她指著厲玦，一副控訴的模樣：“你不是對我愛理不理了嗎？那你現在管我干什么？”

    “你喝醉了?！眳柅i沉著臉，言簡意賅的說了幾個字。他語氣平直，并沒有染上什么情緒。厲玦說完就對著姚曳使了個眼色。她體會到他的意思，就上來幫著他一起扶紀尹。

    可姚曳剛碰上紀尹的手，就被紀尹甩到一邊。她沖著姚曳，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別碰我！你個渣滓，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惡心……”

    她們靠的近，紀尹說話間，姚曳只覺得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再加上紀尹惡劣的態度，姚曳垂下手，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她知道自己不該跟喝醉酒的人一般見識，可不是有句話叫酒后吐真言嗎？姚曳覺得自己做事挺盡心的，即使還不是很完美，但也不該是這個結局吧？

    因為憤怒，姚曳身體都在發抖。

    厲玦拽住紀尹的手腕，把她的手高高的舉起；然后就像拎一只小雞似的，把她拎到了墻邊。紀尹掙扎了幾下，但到底敵不過男人的力氣，沒一會就被厲玦按到墻上了。

    “你有病是不是？”厲玦按著紀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沖：“她哪招你了？她跟你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她有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你有必要因為自己不順心就把脾氣撒在她身上嗎？”

    紀尹瞪大眼睛，姚曳清晰的看到她眼眶里有了霧氣。

    “所以你現在要護著她是不是？她有什么好的，不過是個走后門的，做事也沒什么出眾的地方，我憑什么要一個給我氣受的人當助理！”

    紀尹歇斯底里的喊著，因為情緒太過激烈，她的眼淚在臉上肆虐。

    姚曳身體猛地一怔，她終于知道問題出在什么上了。說來說去，她討厭她的源頭竟然是因為她是靠鄭平進來的?？梢σ酚X得自己挺冤的，她并沒有因為有鄭平這層關系，而忘了自己是誰??！

    厲玦也是一怔，隨即他握著紀尹手腕的手竟然劇烈的抖動起來。姚曳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不明白他是被什么給激怒了，她正考慮著要不要上去拉開他們時，厲玦竟然冷笑了一聲。

    他俯下頭，因為燈光被擋住了，他臉上染上了一層陰影。他湊在紀尹耳邊，魅惑又冷酷的說：“那么討厭靠關系，那你這些年干嘛不拒絕我為你做的？難不成你也認為我是在犯賤，做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他說完便松開了紀尹的手，她大吃一驚，身體沒了支撐后紀尹隨著墻壁緩緩滑下。

    姚曳聽完心里一酸。她不是在為紀尹難過，她難過的緣由是想到了上次聽到的那些話。

    那次紀尹的話，果然是把他傷到了。以往的他是那么的遷就她，可這時竟然會給她甩狠話。姚曳由衷的覺得，這時的厲玦應該也不好受。

    他居高臨下的俯視了紀尹一會，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厲玦眉間皺了皺。嘆了口氣，認命似的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姚曳沒聽清他在說什么?？煽粗j然在地的紀尹，她心里的職業精神開始作祟了。姚曳勉強壓下自己的怒火，拿出紙巾替紀尹擦了擦眼淚。也不知她是不是受的打擊太大了，此時她竟然乖乖給她擺布，臉上的表情也比平時少了絲冷意。

    她給她擦完，正考慮著該怎么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時，厲玦竟在一旁自顧自的開口了：“抱歉，這次又麻煩你了。你的薪資，我會讓人給你……”

    他話沒說完，姚曳就出聲打斷了他。

    “抱歉厲總，我……不想再做下去了?！彼q豫了片刻，還是把心底的聲音吐露出來。她能忍受一切辛勞，卻不能忍受那些侮辱性的語句。

    ☆、第十一章 金主的勸說

    厲玦聽姚曳說完，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多少波動。他沉吟了片刻，問她：“就因為她說了你幾句，所以就受不了了？”

    姚曳皺了皺眉。心想有錢人果然都是這樣的，在這些人看來，他們這些小市民的事根本不是事?？烧f到底人都是有脾氣的，她累點苦點她認，可姚曳無法接受紀尹對她那樣的侮辱。

    “厲總，尹姐她也不滿意我。我如果繼續留下來，我擔心會影響她的工作狀態?！?/br>
    厲玦輕笑：“你這場面話倒是說的挺靈巧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她不滿意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說說看她有耽誤自己的工作嗎？”

    姚曳低頭不語。厲玦說的是實情，盡管紀尹一直對她很不滿，但她還是把自己的工作完成的很出色的。明明看她跟看一只蒼蠅似的，卻根本不受她影響，做什么都是從從容容的，完美到無死角。

    “可她的態度影響到我的工作熱情了。我不想做下去，您那么有錢，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币σ氛f話的語氣冷冷的，其中還明顯的夾在了一絲惱意。這時候的她，打定主意要離開，所以就不忌諱金主了。

    姚曳覺得，厲玦的正常態度應該是憤怒的甩袖子離開，或者是徹底的無視她，就算他現在找人揍她一頓，姚曳也覺得在情理之中；可他倒好，不僅沒有露出怒容，反倒是淡定從容的開始跟她說教了。

    “想往上爬沒先天的條件，誰能輕輕松松的成功？你以為紀尹比你容易多少？在大學的時候，為了拿到一個模特秀的名額，你知道她陪了多少飯局？被揩了多少油？那時候看不慣的人逮著就罵她是狐貍精，有次在t臺上還被一個富商的老婆當眾潑臟水。如果像你似的，被人說了兩句不好聽的就放棄，那她早就不用在這個圈子混了?！?/br>
    姚曳在他說的過程中，鼓著的氣不知不覺的就散了。她就像是xiele氣的氣球，整個人都仿佛癟了下去。

    厲玦說完，便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姚曳本來還想逞強的，卻莫名被他的一番話說的心虛不已。本來還底氣十足的要跟他證明自己的尊嚴是不可欺的，可現在卻不知道她的話要從哪里說起。

    是啊，早就想過是不容易的，又為什么要在意這些？這世上難過的又不止是她。

    陳康平女朋友有句話說對了，沒本事就別學人要自尊。你兩手空空什么都拿不出手，別人憑什么要尊敬你，供著你？她親爹都不拿她當回事，更何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圈子里。

    再說，她現在的確有很多不足的地方。紀尹沖歸沖，但也的確提點了她很多。想以前她躲在她那個小圈子里，沒見過世面，眼界也窄的不行。跟她相處的那么一段日子，她知道了什么場面要說什么話，要學著見風使舵，懂得看人臉色。

    除此之外，她做起事來都麻利干練了許多。以前做家事雖然還算熟練，但細節處總是做得不到位。如今，因為紀尹的挑剔，她做起事情來越來越順風順水。

    在她還在天人交戰的時候，厲玦已經不聲不響把癱倒在地上的紀尹抱回了房間。等他出來后，見著姚曳一臉的糾結，他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紀尹那邊你不用擔心。就算她再怎么不滿意你，我都有辦法讓她把你留下。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你的待遇我會適當的協調的?！?/br>
    姚曳被他的話說的暈眩眩的，她費盡了腦細胞都不明白厲玦為什么要說這么一番話。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后，姚曳就單刀直入的問他：“厲總，好助理那么多，你為什么要揪著我不放？”

    厲玦沒有立即解釋，反倒問她：“怎么，你覺得自己不夠好？”

    姚曳扯了扯嘴角，他這是把難題丟給了她了。她也不是個矯情的人，很直接的回了他一句：“對，我的確覺得我不夠好?！?/br>
    她那么說，倒是讓厲玦愣了一愣。這么直接的拆自己臺的人，他還真不多見。兩人正沉默著，突然有人敲門。姚曳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記者上門了?？赊D念一想，現在娛樂記者雖普遍節cao低，但還沒猖狂到這個地步，更何況有厲玦這個實力雄厚的大金主在，目前沒人有這個膽子敢這么惹紀尹。

    她正想著，厲玦已經從善如流的去開門了。見到來人，姚曳微微有些吃驚，這是上次她跟厲玦一起偷聽時，看見的男人。

    那男人的表情很糾結。厲玦開門時，他一對上厲玦的臉，眼神就開始游移起來，像是懼怕著什么。厲玦輕聲說了句，姚曳見那男人點了點頭，就不聲不響的往紀尹的房間跑。

    她膽戰心驚的往屋子里偷瞄，正擔心著呢，耳邊又響起了厲玦不陰不陽的聲音：“早就告訴你了，做這行的，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看的不要看。別人家的事，你別往里面攙和?！彼嵵仄涫碌恼f完，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他一起出去。

    金主都發話了，任憑她有什么小心思，也被他震懾人的語氣磨得干干凈凈。見厲玦開門出去，姚曳也不猶豫，干脆利落的就跟了出去。

    下了樓，一接觸到外面的空氣，姚曳頓時覺得舒爽了許多。原本因為剛才的侮辱而積在心里的負面情緒，現在有種一消而散的感覺。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抬腳往路口走時，厲玦叫住了她。

    “上車，我送你?！倍潭痰膸讉€字，他說的不容置喙。

    姚曳側了側身，見厲玦已經開了車門，長身玉立的站在那邀她上車，她也不是個愛拖泥帶水的人，什么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些話按目前的場合下，是根本不適用的。況且，既然他一番好心，她也就不辜負。而且關于工作的事，他們還有許多東西需要說清楚。

    厲玦車子開得很穩，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前面的路，神態很專注。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如同鋼琴家的手彈奏樂曲時一樣優雅。

    姚曳輕咳了聲，提醒自己不要想入非非。她坐在副駕駛坐上，手握著安全帶，心里的情緒已經翻起了駭浪。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過人的地方，要讓厲玦要費一番口舌的把她留下來。

    原本以為厲玦送她回去時，會跟她說出個所以然的?？赡闹浪还芤谎圆话l的開車，根本沒想過要給她一個解釋。

    姚曳有些挫敗，眼見著就要到她的員工宿舍了，萬般無奈下，她主動開口了。

    “厲總，我不優秀也不討尹姐喜歡。我知道你很重視她，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給她挑一個合她心意的人呢？”

    她總算還是問了。厲玦輕笑一聲，目光依舊直視著前方。透過車內后視鏡，姚曳看到他眼神里的波動，那繾綣的溫情，讓她有種心要化了的感覺。

    “因為我覺得你可靠?！?/br>
    姚曳目瞪口呆的看向他，他是在夸贊她嗎？她一直以為處在他這個位置的人，大多唯吾獨尊，很少會對別人刮目相看，更何況是她這種小助理，能不輕視已經是很了不得了。

    她當然不信厲玦接下來會像狗血電視劇那樣，說出纏綿悱惻的情話。姚曳猜測，他會那么說，多半還是為了紀尹。

    “我見過很多明星助理。大部分人都是三分鐘熱度，遇到點挫折就甩手不干。雖然你做的時間還不長，但我看得出你算是個有恒心的人?！?/br>
    姚曳怔怔的看著他。她這些年來一直被人使喚來使喚去，可真像這樣語氣平和的夸贊她的，厲玦算是第一個。

    因為從來都沒有過，所以姚曳局促的紅了臉，手心也開始發燙。

    “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夠識時務。我知道你跟鄭平認識的時候長，靠關系進來的人有很多，可你做事很規矩，不眼高手低也不想入非非，雖然有瑕疵，但也算是踏實認真。而且，你口風很嚴，那天你看見的事，我知道你沒有告訴別人?！?/br>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轉向姚曳面帶笑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繼續說下去：“所以我認為你能把紀尹照顧的很好，能不讓她有后顧之憂?！?/br>
    他說了一長串，姚曳被他說的飄飄然的。幸虧她還算理智，沒有遺忘最主要的問題。

    “可厲總，就算你覺得我好，可尹姐她并不滿意我啊。為什么你不肯隨了她的心意，找個她滿意的人呢？”

    厲玦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她哪是不滿意你啊，說來說去這只是她自我厭惡的一種方式。她并不滿意這些年仗著我的關系而獲得的成就，所以連帶著她厭惡所有靠關系上位的人?！?/br>
    姚曳聞言呼吸一滯，她從來沒想過紀尹仇視她的原因是因為這個。

    “所以姚曳，你用不著對自己感到不滿意，也不用在意她的看法。紀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要你認真的去做，總有一天她會真心的接納你。而且，這是你踏入社會后第一份正經的工作，你可以通過這次機會來磨礪自己。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再堅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