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他們互相拉扯著,才終于將自己弄回了壬王身上,盡量平爬著,才勉強不被甩下去。 四周的風景飛速掠過,風的咆哮聲聲入耳,天戎跑了三個多小時的路程,壬王只花了不足半小時就到了。 壬王龐大的身體停了下來,看著遠處的大涼城,發出一聲嘆息。 眾人東倒西歪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還沒站穩腳步,就被遠處的景象震住了。 那離開時平靜安詳地大涼城,此時如同被巨型戰車碾過,檣櫓破碎,房屋傾倒,整座城仿佛被龍卷風狠狠肆虐了一番,狼藉殘破如人間地獄,已經徹底被毀了! 眾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天明前離開時,這還是一座好好的城,怎么會短短一上午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壬王嘆道:“沉睡了太久,我竟忘了,嘯血嗜殺成性,他在我這里戰敗,定要找個地方發泄一番……?!?/br> 阮千宿發出一聲凄厲地怒吼,猛地從壬王身上跳了下去,征塵出現在半空中,穩穩將她接住,載著她往大涼城飛去。 第44章 走在大涼城里,看著眼前狼藉殘破的凄慘景象,眾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整個城就像被無數巨石滾過,毀了大半,殘垣斷壁堵塞著街道,尸體隨處可見,哀嚎聲和慘叫聲不斷鉆進耳膜,聽得人心臟都在顫抖,就連空氣中都充斥著恐懼和痛苦的味道。 虞人殊緊握雙拳,臉色灰白,雙目一片血紅,江朝戈和龍薌不忍直視,心頭泛起無邊地憤怒。 柳清明咬著嘴唇,輕聲道:“壬王,我們不該放嘯血走……” 壬王嘆道:“以你現在的能力,還殺不了他們,萬年過去了,嘯血依然熱衷于造孽?!?/br> 炙玄冷哼一聲:“孽畜?!?/br> 江朝戈耳朵里充斥著驚恐地叫聲,他們在說著同樣一件事:一只巨大的紅色異獸,踏平了大涼城。這是江朝戈第一次直面上古異獸的破壞力,這比光是看著他們還要直白、粗暴,一想到炙玄說,這不過是他們實力的皮毛,江朝戈就感到背脊發涼。 “異獸!是異獸!”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孩指著壬王大叫:“異獸!妖怪!”他抓起一塊石頭,奮力朝壬王扔去。 壬王微微一偏頭,躲過了石塊,灰眸靜靜地看著那男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氣勢迫人,不怒自威,哪怕只是面無表情地那么站著,都讓人心生敬畏。 男孩的母親幾乎是爬了過來,一把把男孩抱進懷里,恐懼地看著壬王,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無禮又愚昧的人類?!比赏醯卣f:“我才不是妖怪?!?/br> 柳清明抓住他的手,輕聲道:“壬王,不要生氣?!?/br> 壬王沒說什么,繼續往前走去。 柳清明似乎松了口氣。 江朝戈突然意識到,在這些上古異獸眼里,人類真的跟螻蟻一般渺小,他們并不在乎螻蟻的生死,唯一的區別是,有些異獸對螻蟻尚存悲憫之心,有些既無悲憫、也無喜惡,純粹只是無視,而有些,會以殘殺螻蟻取樂。他慶幸炙玄至少是中間的那一種,如果他召喚出來的是嘯血,哪怕他再自私涼薄,也不能坐視自己手上沾滿無辜同類的血。 他們穿過一整條狼藉的大街,走到了城郊大院,當看到那完全被摧毀的大院時,心存的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走進大院,阮千宿半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筆直,她頭顱低垂,長發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在她眼前,姣姣瘦小地身體被壓在一堆瓦礫下,鮮血染紅了大片土地。 龍薌扭過了頭去,少年的臉上寫滿不忍。 江朝戈走了過去,看著姣姣曾經鮮活的臉上現在只剩下灰敗地死氣,心里難受不已。 阮千宿用顫抖地手摸了摸姣姣細軟地頭發,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我趕到的時候,她還沒咽氣?!?/br> 江朝戈蹲了下來,大手捏住了她纖瘦地肩膀。這個女人在他眼里一直很強悍、勇敢,卻沒想到肩膀也是如此地細瘦,好像多施點力就能捏碎,就是這樣一雙肩膀,把無依無靠地自己養活大,在處處受排擠的祁府艱辛求生,一對鴛鴦鉞使得出神入化。江朝戈很少高看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重要的女性角色,阮千宿是第一個讓他真心佩服的女人。 阮千宿轉過臉來,雙目血紅,滿臉淚痕,眼神卻如鷹隼般犀利,帶著nongnong地憤怒和仇恨:“我答應她,會給她報仇?!?/br> 江朝戈沉聲道:“我們早晚要和冥胤會算一筆總賬?!?/br> 虞人殊等人翻開瓦礫、斷墻,挖出來好幾個還活著的孩子,還有受了重傷的何伯。 他們把人放到一間還沒倒塌的屋子里,看著孩子們痛哭不止,卻束手無策。整個大涼城已經亂成一團,根本找不到醫生,更別提魂導士了。何伯傷勢不輕,勉強用魂力支撐著自己的性命,根本無法救助別人。 江朝戈把納物袋里所有的藥都拿了出來,那些都是在虞人殊寢宮里拿的好藥,若是普通的皮rou傷,擦上就能見效,但是傷了內臟、骨頭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何伯把江朝戈叫到了一邊,抓著他的手腕,虛弱地說:“大人,我有話想跟你說?!?/br> 江朝戈安撫道:“你現在還是好好休養,有什么話等你好了再說?!?/br> 何伯深吸一口氣,“必須現在說……大人,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找王勤?!?/br> 江朝戈愣了愣,這種時候,何伯怎么會問這個問題,他心里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何伯,你是不是知道王勤的下落?” “你先回答我!”何伯用力過猛,肺部的傷口疼得他臉都扭曲了。 江朝戈頓了頓,“我受一個已逝故友所托,專門來大涼城找他?!?/br> “那位故友,叫什么名字?!?/br> “孟升?!?/br> 何伯怔了怔,閉上了眼睛,一臉哀傷,“他是怎么死的?” “死在冥胤會左將軍沈言隨手里?!苯昕粗尾?,目露精光,“何伯,莫非你就是……” 何伯睜開眼睛,嘆道:“沒錯,我就是王勤?!?/br> 江朝戈皺起眉,“你為什么一直隱瞞?” “我對你一無所知,又不知道你的目的。天棱國一直對異界人充滿敵意,尤其是行刺大國師的事發生之后,異界人幾乎等同于罪犯,我在大涼城隱姓埋名多年,是異界人在北方的聯絡人之一,孟升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幫你接洽上‘初云’?!?/br> “‘初云’?” 何伯點點頭,“‘初云’就是散布在天棱大陸的異界人組織,成員很少,但彼此牽絆緊密,而且都頗有能力,有些已經滲透進四大家族甚至是皇族。當年行刺大國師一事,我們是被陷害的,我們從未想過要殺大國師,他畢竟是我們回自己世界的唯一希望,我們一直在努力接近大國師,沒想到大國師卻死了……” “那現在你們有什么打算?” “我們把目標放在了大國師的繼任者身上,那個孩子太小,現在還只是代理國師,但我們不會放棄……”何伯緊抓著江朝戈的手,“只是勢態顯然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想了,今天出現的那個怪物,分明是神話傳說中的上古異獸,大人,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江朝戈沉吟片刻,低聲道:“其實……我在天鰲城見過大國師,在他遇害之前?!?/br> “什么?!” “大國師對我們委以重任,希望我們尋找神級魂兵器,并阻止神級魂兵器和魂兵使結契,報酬就是,送我回我的世界,可他還沒來得及兌現承諾就死了,而我們卻被迫踏上了尋找神級魂兵器的道路。何伯,你還知道什么,任何能幫助我的,一定要告訴我,我這里也許還有一線回家的希望,未必在尤準身上,而是在一個上古神獸身上?!?/br> 何伯激動地說:“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去獄法城找一個人,他是個比我厲害很多的魂導士,同時也是‘初云’的一員,請他來救救這些孩子們,同時讓他給你引見‘初云’的其他成員?!?/br> 江朝戈聽到“獄法城”,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們前不久剛從獄法城拐走了龍薌和阮千宿,狠狠忽悠了祈凌峰一把,現在明著回去是不可能了,暗著也未必安全。 阮千宿走了過來,“那個魂導士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趙尊?” “正是?!?/br> “他是祁府食客之一,我熟悉祁府地形,我回獄法城,把他帶出來?!?/br> 江朝戈馬上道:“不行,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剎血很可能一直在暗中跟蹤我們,一旦你和我們分開,別說去獄法城了,你都未必能走出大涼山?!?/br> “你太小看我了,征塵的速度不是什么異獸都能追得上的?!比钋尬站o武器,眼神堅毅。 虞人殊道:“朝戈說得對,你去了只是送死,還耽誤救治時間?!彼哪抗怙h向壬王,拱手道:“壬王大人,若是您去獄法城,一定今天之內就能把那個魂導士帶回來?!?/br> 壬王看了虞人殊一眼,面露不虞之色:“人類,你逾矩了?!?/br> 江朝戈也為虞人殊捏了把冷汗,不愧是皇子出身,膽子真大,上古異獸也敢使喚。 虞人殊固執道:“求壬王大人幫忙?!?/br> 壬王看了柳清明一眼,柳清明只有眼白地雙眸在虞人殊身上停留片刻,用商量地語氣說:“壬王,看到這么多孩童受苦,我確實于心不忍?!?/br> 壬王劍眉微蹙,顯然有些不滿,最后卻是勉為其難地說:“好吧?!?/br> 炙玄翹著二郎腿,嘲諷道:“壬王,你居然這么聽一個人類的話?!?/br> 江朝戈唯恐這壬王和炙玄一樣幼稚,激上一句就不干了,趕緊把炙玄抱了起來,低聲道:“別說話?!?/br> 炙玄張了張嘴,最后真的沒說話,只是不滿地撅起嘴。 壬王忍俊不禁,就差笑出聲來,被炙玄連翻數個白眼。 壬王帶著柳清明走了,他有一百個方法將趙尊帶來大涼城,他們一點都不擔心,接下來只能等待。 虞人殊擔憂地說:“不知道大涼城被毀的消息傳到獄法城沒有,很快北方就要炸開鍋,接下去,整個天棱大陸都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br> “我倒覺得未必?!苯甑溃骸氨狈饺绱似?,地廣人稀,若要隱藏一件事,也并不困難,全看祈凌峰怎么打算了?!?/br> “你的意思是……” “祈凌峰一直野心勃勃想進占中部地區,神級魂兵器在他的屬地上出現,對他來說可以是災難,但也可以是一個契機,不要小瞧了那個男人?!?/br> 虞人殊嘆道:“天棱大陸的命運……” 虞人殊在感慨自己國家的命運,江朝戈也想感慨一下自己命途多舛,希望那什么“初云”,能給他帶來助力。 他們從天亮等到天黑,壬王還沒有回來,眾人圍著傷員忙活了一天,都疲累不堪,紛紛找了個角落休息。 炙玄舒服地窩在江朝戈懷里,卻翻來覆去不肯睡覺,江朝戈困得眼皮直打架,打了個哈欠道:“祖宗啊,你動來動去我睡不著啊?!?/br> “可我睡不著啊?!敝诵男∈峙踔哪?,“我們被嘯血盯上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什么?” “第一,他之前就知道我們在大涼城,冥胤會肯定有眼線在這里,第二,我雖然現在是這樣的體型,但是五十里內,嘯血還是能聞到我的味道,我們必須離他很遠才行?!?/br> “等翻過北岳山,我們就拼命往西走,將嘯血徹底甩開?!?/br> “只能這樣了?!敝诵櫰鹈?,“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我不會讓嘯血殺你的?!?/br> 江朝戈苦笑道:“哦?你怎么才能讓他不殺我?” “我自然有辦法?!敝诵J真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我的,沒有人可以殺你?!?/br> 江朝戈抱住他小小的身體,淡笑道:“我相信你?!?/br> 炙玄把臉埋在他脖子里,喃喃道:“身為我的仆人,一定要活得久一點才行?!?/br> 江朝戈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黑暗中,一個輕微地腳步聲朝他們走來,江朝戈一抬頭,月光下,正對上阮千宿清透地眸子。 阮千宿道:“我有話跟你說?!?/br> 炙玄摟緊江朝戈的脖子,瞪了阮千宿一眼,“你要干什么?!?/br> “很重要的事?!比钋蘩m道。 江朝戈剛要起身,炙玄就叫道:“你敢不帶我去?” “哪兒敢啊,我一定帶你去?!彼阎诵Я似饋?,跟著阮千宿走出了屋子。倆人站在一片殘垣斷壁中,陰風陣陣,頗為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