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還沒抬手叩打門環,小院子的們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上年紀的婦人看著站在門前的清秋一怔,隨即笑著說:“是于堅的學生么?快請進來?!闭f著她很熱情的把清秋往里面迎,婦人對著里面大聲的說:“于堅,有同學找你?!睔W陽于堅從窗子一看,興奮地叫著:“你冷同學來了,快請進?!鼻迩锫犞魂囎酪闻鲎驳穆曇?,歐陽于堅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從屋子里面出來了。兒子一向很驕傲的,歐陽太太忍不住無聲的一笑,欣慰的想原來這個姑娘便是他喜歡的人,清秋的人品舉止氣度,她自然是很喜歡的。 “你慌什么,好好地請這位同學進去坐,我要出門一趟,于堅好好地招待人家啊?!睔W陽太太刻意給兒子創造機會。清秋聽著歐陽于堅母親的話就知道她是誤會了,趕緊擺手說:“師母我只是來還給先生這些書的,先生好意借給我這些書,只是我太笨了,實在是朽木不可雕??戳诉@些天還是云山霧罩的,我擔心先生要用這些書,趕著送來了?!闭f著清秋把書放在院子里面的一個小桌子上,對著歐陽于堅母子歉意的笑笑。 “你每天埋在那些酸腐之乎者也里面太久了。我還不急著用這些,你拿回去慢慢的看吧。你哪里不清楚我能給你講解講解?!睔W陽于堅臉上的線條繃得緊緊地,走上前來拿起來一本書。清秋笑著往后退一步:“歐陽老師要考試么?我mama說不要隨便收人家的禮物,我沒感謝先生悉心教導還要收先生的禮物很不該了?!鼻迩镎f著從書包里面拿出來那個小盒子放在書本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感謝歐陽老師的教誨?!?/br> 歐陽太太看清秋的如此行事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看樣子人家姑娘沒看上自己的兒子。她想著自己家里的情形著實困難,人家好好地姑娘家怎么肯和她這樣的人家結親呢。歐陽于堅整個人愣在當地,他盯著清秋,滿腹的心事一句話說不出來。清秋打破了冷住的場面,她對著歐陽太太點點頭:“師母還有事情,我也不敢多打攪了,先回去了?!?/br> 人家姑娘不愿意,能有什么辦法?歐陽太太強笑著說:“我一看你就很喜歡,以后多來玩,我送你出去吧?!?/br> “等等,我送冷同學出去吧?!睔W陽于堅從剛才打擊中醒過神來,送清秋出門了。兩個人一路上默默無話,清秋拿著書包默默地走著,兩人一前一后,在空無一人的胡同里面很顯眼?!澳?,我家的情形你全看見了,我從小沒有父親全靠著母親拉扯我長大,你看那個小院子也是我后來出來上班,賺錢多一點才能租這樣的房子。以前我還住過更爛的房子呢。我從來就不是人家那樣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沒餓著肚子就不錯了,不會品茶,也沒學過什么的高貴的西洋音樂。其實我想說的是,生活上金錢固然要緊,但是只有金錢沒有感情的生活面目可憎,一點也不快樂。憑著自己的能力取得好生活,只有共苦才能有同甘的幸福。清秋同學你不覺得一起奮斗的感情更純正么?”歐陽于堅話里話外意有所指的說福貴公子靠不住,只有一起奮斗的感情才能長久,暗指清秋不要被白家的富貴給迷住眼了。 本來歐陽前邊的話清秋也沒什么想法,上一世身在富貴中卻過得凄涼慘淡,縱然是錦衣玉食有什么趣味?可是后面歐陽于堅句句指著她看上了白紹儀家世富貴,說她只看人家的富貴,會落得被拋棄的下場。聽到這里,清秋冷笑著想,他打量著自己是那種嫌貧愛富的輕薄人么?清秋剛想辯駁一下,轉念一想她是什么樣子的人和歐陽于堅有什么關系?“先生的教誨我沒聽明白,現在是民國了,講究的是男女平等,我有手有腳的為什么要羨慕別人的富貴,常言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都是天意罷了,我犯不著眼紅別人,更不會做出種種勢力的嘴臉,不過是各人過個人的日子,各自走開就是了?!?/br> 清秋拂袖而去,歐陽于堅愣在當地,他想不出來自己哪里得罪了清秋了?!澳愕纫幌?,我的意思是,你涉世未深根本不知道人心險惡,你今后進了大學會認識更多的人,大學校園比中學復雜的多了,里面有不少的富貴人家的孩子,他們的行事和我們不一樣。我擔心你吃虧,提醒你一聲。我并沒看低你的意思。我送你那支鋼筆也沒什么別的意思,你上大學,就會發現毛筆不再合適了,因此想著送你一支鋼筆,方便做筆記,那支筆是我母親心愛之物,雖然舊了也不錯的?!睔W陽于幾下趕上去,攔在清秋面前和她辯解。 “多謝先生的好意,家母已經送我新文具了。那支筆既然是先生母親的心愛之物,怎么好隨便給人呢。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鼻迩锊唤o歐陽把鋼筆賽回來的機會,拿著母親做擋箭牌。 歐陽于堅聽著清秋的話心里涼了半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向是言辭敏捷,雄辯滔滔,誰知在清秋跟前反而不會說話了。但是追求女孩子不能著急,他決定拿出來滴水穿石的功夫,慢慢的扳回他在清秋心里的印象?!拔覜]別的意思,我比你早出社會,上大學和中學不一樣,你要面對的事情不少。你慢慢的就會明白了,我反正也出來了,干脆和你一起轉轉。這附近有個不錯的書店,你想過去看看么?”歐陽于堅邀請清秋逛書店。 清秋不想和歐陽糾纏,她想著合適的借口,一眼看見了街邊上站著個小販正在賣鮮花。北京城是很講究養花的,一般都住著院子,就算是最窮的人,也會在院子的墻根下種下些小草花點綴生活。這個攤販趕著一輛大車,上面放著郁郁蔥蔥的茉莉花和夜來香。除了連著花盆的鮮花,一個柳條籃子慢慢的裝著茉莉花,玉蘭花和晚香玉等等鮮花穿成的花球。 清秋眼睛停在鮮花上,和大觀園四季鮮花的美景比起來,冷家的院子就可憐了,不過冷太太和清秋都是很喜歡裝點生活的,院子里面開辟出來個小小的花圃,雖然都是些一般的花卉,但是打理的花草茂盛生氣勃勃的。冷太太很喜歡在發髻上簪上個茉莉花球,只是清秋上大學開支不菲,她能省則省,也不再每天買鮮花了,清秋想著買個花球給母親。 歐陽于堅還算聰明的,搶在前邊要付款了。清秋自然不肯收下歐陽于堅的鮮花,推辭一番,歐陽于堅很堅持不肯收回。無奈去卻只能另外選了幾個花球,付款,她把花球塞給歐陽于堅:“我母親很喜歡這個,相比師母也是喜歡花球簪上發髻的。今天我冒冒失失的來拜訪竟然是空著手來的,太失禮了。這個就當著我給師母的見面禮吧?!?/br> 韓九觀拉著車子過來,清秋仿佛見了救星一般,她匆匆和歐陽于堅告辭,坐著車子回家了。歐陽于堅站在路上,看著清秋遠去的影子傻傻的站一會才捧著清秋塞過來的花球怏怏的走了。這一切都被躲在一邊的金燕西收到眼底,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歐陽于堅揍一頓,記得當時詩社開社的時候,他還對著歐陽于堅另眼相看,誰知這個人狡猾卑鄙,背著自己偷偷的勾搭清秋!不對,清秋那樣的女孩子很單純,勾搭這個字眼挨不上邊。反正都是歐陽于堅不好,他一邊坦然的享受想著自己提供的糕點和上好的筵席,一邊挖自己的墻角。金燕西咬牙切齒,金榮在邊上窺伺著七爺猙獰的表情,悄悄地上前:“七爺,天氣太熱了,你的身子金貴,咱們還是先回去?!?/br> 金燕西抽動下嘴角,對著金榮揮揮手:“你去悄悄的探聽下,看看歐陽于堅是不是還在清秋以前的學校做先生呢。若是他還在,你去給那個學校的校長遞父親的名片,就說我想去他們學校應聘?!?/br> 金榮鬧不清七爺為什么會要去冷小姐以前的中學做教書先生:“七爺,現在冷小姐上大學了,再者說了,教書先生很辛苦的,一個月賺不了幾個錢,七爺想謀個職位,還是和總理說,干脆在那個部里面謀個差事?!?/br> “你知道什么,我不為了別,只想剝掉小人的偽裝罷了?!苯鹧辔鞔┲ば哪_狠狠地踢一下墻角,氣哼哼的走了。 中學大學開學的日子來了,清秋按捺著激動地心情去報道了,嶄新的大學生活叫清秋大開眼界,雖然宿舍里面條件簡單,也不能每天回家了。但是這樣的生活給清秋前所未有的新鮮感。白紹儀倒是沒怎么出現在她的生活里面,一來白紹儀開學就搬回了學校的宿舍,再者他和清秋月不是一個院系的,清秋忙著上課,去圖書館,白紹儀要被備課,還要做學問,白雄起認為自己的堂弟只做個教書先生太屈才了。國民大會叫嚷著要修改憲法,他索性推薦了白紹儀擔任法律起草顧問。這樣除了本來的教職,白紹儀多了不少的事情。他就是想整天黏著清秋也不能了。因此開學的第一個星期,清秋和白紹儀只是遠遠的見一面,白紹儀和清秋說:“有什么的事情只管來找我,我搬來學校的宿舍了?!本痛掖业淖吡?。 清秋被嶄新的大學校園生活鬧的目不暇接,也就隨便的答應一聲,就忙自己的事情了。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宿舍的女生逐漸熟悉的時候,開學后的第一周末也來了。星期六的下午沒什么課程,清秋等著韓九觀來接她,登上車子回家了。她還是第一次離開家這樣長的時間呢。 誰知她剛回家,先前的同學卻找上門了,原來歐陽于堅剛開學就被人打破了腦袋,住進醫院了。清秋聽著這個消息一怔,隨即說:“歐陽老師一向很謹慎的,他怎么會那樣不當心呢?” “根本不是他不小心,聽低年級的同學說,是一個金先生誤傷了他的。我們預備著去看看歐陽先生,你要一起去么?”同學熱情的邀請她一起看望歐陽于堅,清秋隱約的感覺到歐陽于堅受傷隱約和她有著說不清的關系。最后清秋還是婉言謝絕同學邀約留在家里了。 韓媽嘀咕著走進來:“真是的,咱們家姑娘都回家了,隔壁的白先生怎么沒回來?難不成先生們是不準放假的?”冷太太對著清秋說:“昨天隔壁的白家的車夫過來說是他們的車子有點問題,把韓九觀的修車工具拿借走了,說好今天回來就還的。他們還沒回來么?” “正是呢,倒也不是人家賴咱們的車子,只是咱們家的車子也要修正修正啊。姑娘沒見著白先生么以前放假的時候,你們每天一起上學校一起回來的,誰知開學了,都住到學校了,家里安靜的沒個人氣?!表n媽碎碎念著抱怨著。 白紹儀今天本想著和清秋一起回家,可惜金太太一個電話把他的計劃都打亂了。白紹儀趕回了白家,發現一向是不慌不忙的舅媽整個人慌了神,坐在沙發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見著白紹儀來了,她忙著拍拍身邊的位子:“紹儀來了,快點坐過來。都是老七那個禍根子,今天又惹事了?!闭f著金太太把金燕西打破了歐陽的頭的事情說了。 金榮把總理的名片遞上去,金燕西立刻成了學校的先生,開學之后,整個學校的女生都傳瘋了,總理的公子在他們學校的做先生呢。女生們心里夢中情深和男人立刻換上了金燕西,歐陽于堅被從全校男神的位子上擠下來了。金燕西經常和歐陽于堅對著干,開會的時候說些風涼話,歐陽于堅說東,金燕西就說西,反正事事處處給的歐陽于堅下不來臺。歐陽于堅可不是個吃悶虧得,反唇相譏據理力爭,金燕西本來是沒事找事,加上學識不如歐陽于堅,反而經常處在下風。倒是校長主任一干人等,看著金銓的面子,偏幫著他,歐陽于占理也被打壓。他心里難免是生氣的,這天金燕西故意拿著棒球打傷了經過cao場的歐陽于堅。眾目睽睽之下,校長也不能幫著金少爺說話了。 自己的兒子打傷了人金太太自然生氣,金家也不是依仗著權勢無法無天的,金銓生氣的把兒子教訓一頓,親自帶著金燕西給歐陽賠禮道歉。本來歐陽于堅見金燕西態度敷衍,完全不是誠心道歉的意思。但是金銓出面了,他也只能忍下來,勉強的接受了道歉。一場小小的事故也就到此結束了,誰知金銓見了歐陽于堅之后整個人變得魂不守舍起來。 他先把歐陽于堅從一般的醫院轉到最好的醫院,住著最好的病房,還經常過去看望,甚至關上門和他說上幾個鐘頭的話。金太太得了消息很是吃驚,自己的丈夫她很了解。對著親生兒子們還沒這個耐心,怎么會對著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如此有耐心。最后金太太找來金銓身邊的貼身仆人問一下,頓時傻眼了。原來這個歐陽于堅和金家有著莫大關系,歐陽于堅的母親是和金家失去聯系多年的表妹,歐陽于堅若是金太太沒猜錯的話,很可能是金銓和表妹的私生子! “紹儀,這個事情你母親最清楚的。當初把蘭表妹送走,你母親也是知情的?,F在——哎,你還是給你母親仔細的寫一封信,她就要回來了,也該小心些。雖然蘭表妹不是那種背地里講人壞話。的只是這些年,她們母子在外面難道不恨么?”金太太一臉憂心忡忡看著外甥往事浮現在眼前。 ☆、第二十二章 白紹儀有些迷茫的看這舅媽“舅媽說的是誰?我怎么都忘記了?”金太太嘆口氣,眼光看向很遠的地方:“你哪兒時候還小呢,我記得那時候我們還在上海,鶴蓀剛出生沒多久,你還要奶娘跟著整天和鳳舉滿院子的鬧。一轉眼多少年了,我都把她給忘記了。誰知她還是出現了。算了我今天把事情經過給你說了,燕西闖禍的事情你聽說了?那個被打被打傷的人你知道是誰?” “這件事啊,舅媽別擔心了。我聽著鳳舉說已經沒事了。醫院的大夫悄悄的給鳳舉打電話問什么時候叫病人出院。他悄悄地問了舅父,可惜舅父說要好好地治療沒說什么時候出院。其實燕西打傷的人我知道的,當初在我任教的學校還是個風云人物。只可惜沒畢業就輟學了,在一家中學做先生。燕西不也是在那個學校做教師么?燕西大概是真的沒注意,他是男生力氣大,那個學校是女子中學,女孩子舅媽知道都沒力氣 ?;蛘呤菤W陽于堅沒注意到,還按著往常的路線行走沒注意。不管怎么說,都是燕西吧人家打傷了,或者是舅父過意不去?!卑捉B儀大概知道點關于舅舅和什么表妹的事情,只是時過境遷,他身為晚輩不愿意攙和進去上一輩子的事情,能推脫的也就推脫了。 “哎,說來話長。都是你舅父年輕時候的風流債?!苯鹛f起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歐陽于堅的母親是金家的遠房親戚,從小沒了父母,被金家的老太太收養在身邊,一直住在老家的大宅子里面。老太太上了年紀,身邊只剩下了蘭表妹每天做伴,她閑著無事就教給她讀書認字,教養的蘭姑娘比起來一般富貴人家的姑娘還要好,不僅知書識禮還出落得安靜嫻淑。當時在老家不少人家都上門提親,奈何老太太舍不得說:“姑娘還小呢,嫁出去不放心等幾年再說?!贝蠹铱闯鰜砝咸幌氚砂压媚锛蕹鋈ヂ涞米约阂粋€人,因此慢慢的說親的人少了。蘭姑娘陪著老太太幾年,兩個人在深宅大院里面相依為命,過的還算平靜。 只是后來金銓帶著家眷從廣東到了上海,想著上海和家鄉的風光氣候差不多,特別把老太太接過來養這。一家人歡聚一堂,蘭姑娘也跟著老太太來上海了,金太太是兒媳婦,每天不僅要忙著人情來往,剛在上海安家,更有無數的瑣事要打點妥帖,加上剛生了第三個兒子,更是分身乏術。她肯定不能按著老規矩每天給婆婆請安問好,因此上老太太對著媳婦有點不滿意。金家老太太是一輩子按著規矩過日子的,她才不管什么皇帝什么民國,一切都要按著祖輩的方式。這個媳婦不給她每天請安,還經常出去見人說話吃飯打牌。老太太已經是嘀嘀咕咕了,要不是看在生了三個孫子的份上她真的要對著金太太掉臉子了。 老太太對著認兒子抱怨幾句媳婦,誰知金銓卻處處幫著金太太解釋,上海和鄉下不一樣,他在官場上辦事,自然要很多的人情走動,金銓想母親剛來花花世界,不習慣的悄悄對著母親身邊的蘭表妹拜托叫她幫著周旋說和。老太太見兒子不幫著自己,心里已經是喝了一壺醋了,不過看著金銓和她身邊的蘭姑娘還能說得上話。她想著自己的兒子幫著媳婦肯是枕邊風的緣故,不如把蘭姑娘給金銓做小。既能分寵,給金太太點厲害看看,也能無形中加重自己在兒子心里的分量。 于是老太太對著蘭姑娘透露出來寫把她給金銓做小的意思,有事沒事的就找機會把兩個人往一塊捏合??蓱z的金太太忙著養孩子,照顧家里,根本沒想到當成meimei看的蘭meimei會在背后搶走她的丈夫,直到一天金太太無意之間發現了丈夫和蘭表妹的小秘密,她才是如夢初醒,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窟窿里面。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和蘭表妹的感情日漸濃厚,老太太對著蘭表妹贊不絕口,一個勁的夸獎她,什么長得標致,性格好,本分老實。眼看著自己的丈夫被的人搶走,婆婆存心看她的笑話。金太太感覺自己的日子沒了未來。金銓是個很孝順的人,又和蘭表妹正在如膠似漆的時候,金太太孤立無援,眼睜睜的看著丈夫離她越來越遠,整個家里的人都夸獎蘭姑娘寬厚溫和。 正在金太太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白紹儀的母親也和丈夫來上海了,姑奶奶和金太太姑嫂感情一向好,見著小姑子來了,金太太忍不住和小姑子倒倒苦水。姑奶奶聽得火冒三丈,她立刻要去找金銓和老太太算賬:“嬸子太糊涂了,如今也不是以前了,誰能整天圍著婆婆轉的。 她當初在京城做太太的時候,也不是一樣的進宮給太后皇上請安,去應酬人情來往,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成了不守婦道了。那個蘭姑娘年紀也大了,好好地姑娘給人家做小叫人笑話。養親戚家的孤女,養育成人教導了規矩還識文斷字的找個好人家熱熱鬧鬧的嫁出去就好了。給自己的兒子做小,叫人笑話?!惫媚棠虒χ鹛WC,這件事包在她身上,她去和嬸娘說。 金家老太太也不能不給家里唯一姑奶奶的面子,她也把心里話說出來,其實老太太不是嫌棄金太太,實在是她一個人在老家,自己辛苦拉扯成人的兒子帶著媳婦天南地北風光,她心里生氣罷了。從安靜閉塞的鄉下來了光怪陸離的上海,老太太沒了以前被人捧著的風光,成了鄉下人,她生氣害怕,擔心自己被兒子和媳婦看不上。因此才鬧出來這一場“鳳舉的娘也是個不錯的,我當初進金家做了孫媳婦起,什么時候像她那樣舒服過,什么世面都見了,跟著丈夫天下幾個省份都逛遍了。我當初做媳婦是這個樣子么?每天天不亮就起身給婆婆請安,在老太太跟前站這腿都腫了。她哪里受過?整天耷拉著臉子,不知道還以為我如何虐待她了。既然她做了初一,我就成全她,做個惡婆婆?!惫媚棠搪犞睦咸脑捑兔靼琢?,跟著嬸娘說:“嬸子別生氣了,舌頭牙齒還有打架的時候。其實嫂子不錯了,她這些年跟著大哥在外面看著風光,其實背地里吃了多少的苦頭,在廣東的時候遇見了兵變,她拼命把鳳舉藏起來,預備著萬一大哥出事了,她也不活了。還有接你來上海,也是嫂子的主意,你住的屋子里面那個不是嫂子花費心血布置好的。嬸子生氣了拿著她撒性子,若是害的夫妻失和,大哥的前途要緊??!” 老太太聽著姑奶奶的話,嘆息一聲:“算了,她可怪可憐的。只是你大哥整天忙著外面的事情,家里多個人幫著也好,蘭兒陪著我這些年,跟著你大哥也不錯。她嫂子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人,容不下個妹子么?”其實老太太不想蘭姑娘出嫁,她需要個排遣晚年寂寞的人。 姑奶奶吧消息傳來,金太太心里一陣一陣的發酸,只是唉聲嘆氣,老太太看的簡單,她想要蘭姑娘陪著身邊解悶說話,可是金銓已經對著蘭表妹動心了,喜新厭舊人之常情,自己拖著三個孩子怎么能和解語花一般的表妹別苗頭呢?蘭姑娘有老太太撐腰,家里的人已經有人說她好了,若是放任蘭姑娘進門,要不來幾年,自己和孩子還不是一無所有?想到傷心處,金太太眼淚下來了:“我自然是能容人的,可是你看眼前的情勢,日后還有我們母子的立足之地么?” 姑奶奶也不知是八字不合還是前世冤孽,橫豎看著的蘭表妹不順眼:“嫂子放心,我早就看出來了那個丫頭不安分。一雙桃花眼裝的沉默寡言,仿佛誰都欺負她,裝可憐給誰看呢。她就是個狐媚子,哄著嬸娘也罷了,還想鳩占鵲巢,我們不能任由著她興風作浪。你等著我想個萬全的法子把她畫皮給揭下來?!?/br> 金太太和白紹儀的母親雖然是姑嫂,可是她們都是正房太太,對著想要攙和進別人婚姻的女人有著天生的厭惡,兩個女人立刻結成同盟,一起對付蘭表妹了。至于兩個人如何計較的,那就是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白紹儀看舅媽一言帶過,也就沒追問下去,他壓根沒想道自己的舅舅竟然也有這樣一面,現在舅舅家除了正室,還有二姨太和三姨太。在他舅媽寬容的表象下,卻還有心機深沉的一面?,F在的二姨娘當初是買進來的丫頭,全是靠著大太太一力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至于三姨太,長相美則美矣,可惜出身太差,年輕漂亮又如何,沒有生孩子整天跟著就要錢攢私房錢罷了。舅媽現在擔心的是舅舅把蘭表妹和歐陽于堅找回家,依舅舅一定會心存愧疚,對著蘭表妹母子更加照顧。舅媽豈能眼睜睜的看著手下敗將咸魚翻身。 “舅媽先別著急,我是晚輩,長輩的事情不敢隨便插嘴。不過舅媽放新,歐陽于堅是個很有志氣的青年,他可能還不知道他的身世,其實舅舅把他認回來也沒什么。你還是他的大媽。舅媽先別擔心,舅舅多心疼他,也是心里愧疚的緣故。我mama就要回來了,現在舅媽的幾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了,憑著他們鬧,還能翻出天去?!卑捉B儀給舅媽大派定心丸,反正金銓顧全面子,他總也不能把蘭表妹扶正,況且歐陽于堅是個不合群的人,他定然不會跟著金銓伸手要東西,更不會擠掉了鳳舉他們幾個前程。 “我也想到了,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想著去看看表妹,鳳舉他們還不知道,舅媽想麻煩你一趟,你能跟著舅媽去一趟么?”金太太生了六個孩子,誰知道了要緊的事情,孩子們竟然沒一個能用得上的。鳳舉是老大可是整天都不見人,鶴蓀和鵬振也是整天找不著人,燕西更別說了,剩下的女孩子們也不能喝她們說。因此金太太找了一圈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不中用的多。白紹儀沒想到歐陽于堅竟然是舅舅的孩子,這個歐陽于堅對著清秋的心思全擺在臉上,可惜自己也不能莽撞冒失,別和燕西似得,先給自己找個驕橫的帽子扣上了。 “談什么麻煩啊,我沒想到歐陽竟然有有這個身世,他的母親能把他養大成人,肯定死吃了不少的苦頭。沒準她還生氣呢,其實多少年前的舊事了,還耿耿于懷做什么,舅媽預備著什么時候去?我陪著舅媽一起去看看——表姨媽和弟弟?!卑捉B儀滿口應承下來,自己的父母也要回來了,他有點擔心蘭表妹還在記恨舅媽和自己的母親,先探探口風,也省的母親回來不知道深淺吃了人家的暗虧。 金太太點點頭無奈的嘆口氣:“叫你看笑話了,長輩沒個長輩的樣子,你舅舅當年若是肯聽我的話也沒今天的尷尬?!?/br> 白紹儀扶著舅媽下車,他反復核對著門牌號,肯定沒弄錯了歐陽家的地址,金太太看著眼前低矮的房子和明顯是破敗不堪的胡同,輕聲的嘆息一聲,雖然蘭表妹父母雙亡,但是也從跟著老太太錦衣玉食長大的,身邊也有個丫頭伺候誰能想到她有一天成了個窮困潦倒的婦人呢?白紹儀敲敲門,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蘭表妹從門縫看出去,汽車的發光從門板上的縫隙透進來,前幾天金銓找上門來,她心里咯噔一下,別是金銓又來了。 打開門那張幾乎已經被遺忘的立案重新站在面前,歐陽太太盯著金太太凝視片刻,還沒等著她說話,金太太先拉著她的手:“我當初還以為你嫁人了,你在北京這些年為什么不來家里?” 歐陽太太把手抽出來,淡淡的說:“我是個已經死了的人,府上風光無限,我去了徒勞給人家添晦氣。我一個人習慣了,不習慣富貴場上的生活。放心,這些念我看明白了,再也不會犯傻了?!闭f著她轉身要關門。 “您是表姨媽,我是白紹儀,我如今在北京大學做個小小兒教書生先生,正巧也是法學院的。于堅表弟的聰明勤奮是公認的,我想和表弟商量下,再接著回去上學?!卑捉B儀拿出來歐陽于堅的前途,歐陽太太聽著事關兒子前程,她腳下一頓轉臉說:“你們進去坐坐吧。你是姑太太的孩子?記得在上海,你還是個孩子呢?!?/br> 白紹儀偷偷觀察著歐陽太太的神色,他慢慢的找回一點很模糊的印象,那個時候在上海的弄堂房子里面,光線從高高的天井上照下來,一個穿這淺粉色衣裳的女子正蹙著眉頭望著搬出來曬太陽的蘭花發呆,她會莫名其妙的哭起來,他的奶娘會悄悄地嘀咕一聲:“夭壽哦,把自己當成林meimei了?!蹦莻€曾經整天泡在淚水里面人已經成了被風霜磨礪成的婦人了。 歐陽太太想想還是給金太太和白紹儀倒了兩杯茶,白紹儀忙著站起來接過來茶壺:“表姨媽坐著吧,我是小輩不敢勞動姨媽給我倒茶?!?/br> 金太太躊躇一下下定決心的說:“我還以為你真的嫁人了,我曾經叫人去鄉下打聽你的消息,誰知派出去幾批人都說沒找著你。你的這里實在是太艱苦了,干脆跟著我回家去。以前的事情都過去吧,老爺年紀大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么?” “我和你們不是一家人,現在他顯赫無比,我更不能被人指著脊梁說是打秋風窮親戚。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對了你家七少爺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于堅的學業荒廢了也是可惜,只是那個孩子很有主意的,等著他回家我和他商量下?!睔W陽太太一臉淡漠,看不出來是痛恨還是冷淡。 “meimei,那個時候你的氣性太強了,二姨太是個丫頭出身,本來老太太的意思是雙喜臨門,總是要你做正經二太太,她不管怎么樣都不能蓋過你的風頭去。誰知你氣性太大了,我今天來,只想求你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回去吧。大家都是上年紀的人了,我眼看著要做祖母了,老爺這些年嘴上不說,其實他心里還是惦記著你呢。就算是你還生氣過去的事情,也該想想自己的孩子。學業都不能完成,這不是明擺著害了孩子么?其實你要不想他和我們走的近,出去留洋也成啊,男孩子就要出去開闊眼界?!苯鹛鼗卦囂教m表妹的心思。 “你們說什么我也不想聽了,當初辜負我一片真情的人不是你們,你們好好地一家人過日子吧。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出門呢?!闭f著歐陽太太站起來,做出逐客的姿態。白紹儀無奈的扶著的金太太起身,默默地離開了。 簾子掀開,歐陽于堅赫然就站在門口:“你怎么不聲不響的出院了?我不是說好去接你么?”歐陽太太臉色大變,結結巴巴的看著站在眼前的兒子。 歐陽于堅緊緊地盯著金太太又掃視下白紹儀,一臉厭惡之色:“我和母親靠著自己的勞動生活的很踏實,不會羨慕任何腐朽的剝削生活。還有我不認為在象牙塔里面就能有出息,我是不會再回去學校了?!闭f著歐陽于堅很仰著頭,輕蔑的發出一聲輕哼走開了。 看著歐陽于堅的態度,金太太心里滋味復雜,不過內心一塊石頭落地,她對著蘭表妹勉強的擠出來個笑容:“我該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和我說?!碧m表妹不置可否,也沒表態,金太太討個沒趣,只能登上汽車。白紹儀則是趁著金太太上車的時候悄悄地塞給她一張名片:“這個是我的電話,表姨媽有什么事情和我說一聲就成了,舅媽的事情多的很,我知道表姨媽不想打攪她。還有表弟可能還沒接受現實,過幾天他冷靜下來再好好地想想?!闭f著白紹儀跟著金太太上車走了。 歐陽于堅確實被白紹儀說中了,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荒謬不光彩的身世,最近幾天一切他都想明白了,金燕西肯定是厭惡自己上不得臺面的野孩子,故意找他的麻煩羞辱他。金銓那里是欣賞自己的才能,他是心懷愧疚罷了。在屋外面聽著里面的對話歐陽于堅覺得幾十年來的生活一下子崩塌了,碎成一灘沙子。 就在歐陽于堅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打擊的渾渾噩噩,金太太窺探著金銓任何一點異動的時候,白紹儀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輕松,冷家家教嚴格,清秋也是個很保守的人,就憑這歐陽于堅的身世,他也不用擔心清秋被歐陽于堅給追走了。把舅媽送回家,白紹儀安步當車走著回落花胡同的宅子,等著走到了胡同口上,已經是天色漸漸暗下來了。一陣清風吹過來,白紹儀不經意的抬頭就挪不開眼神了。 清秋如同一朵夜游的芙蓉花正站在路燈下對著他微笑呢。 ☆、第二十三章 白紹儀沒想到幾天沒見清秋會對著他如此熱情,在暮色之下,清秋穿著一身淺月白色的衣衫正站在不遠處,眉眼之間包含著一腔柔情,白紹儀看見清秋的笑臉頓時如同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喝了蟠桃會上的瓊漿一樣,眉飛色舞,渾身每個毛孔都舒服極了。他心里如同放進去是十五只兔子,整個人被驚喜給包圍了。白紹儀趕緊站到路邊稍微整理下渾身上下,埋怨著想當初還不如叫金家的汽車送自己回來呢,也不用走了一路。京城的街道大多是泥地晴天三尺土,雨天就是爛泥塘。白紹儀想心事,一路上漫不經心的走過來,身上早就是落下來不少的灰塵。正在白紹儀手忙腳亂的整理身上,清秋竟然笑著對著白紹儀說:“你這個壞東西,跟我躲閃什么?快點走吧,我mama想見你呢?!?/br> 什么?白紹儀整個人暈乎乎的,仿佛飄在云端上,她說冷太太想見自己,莫非這是清秋接受了自己,跟著冷太太表達了心意,要帶著他見家長的意思?清秋往常對他不茍言笑,一直保持分寸,突然嬌嗔的講話,白紹儀一時間受寵若驚。他忙著對著清秋擺手:“我這個樣子沒法見人,容我去換件干凈衣裳,我上門擺件也該拿著禮物空著手失了禮數白叫人笑話。萬一你母親生氣說新姑爺——” “清秋,別提了那個車夫走錯了,他稀里糊涂的一直把我拉到了兩條街之外了。問了不少的人才找上來。害的你還要出來要等我,看看這個是什么?我mama最拿手的點心給你拿著點嘗嘗?!币粋€女孩子從白紹儀的身后輕快地跑出來,她手上拿著不少的東西,原來一切都是白紹儀自作多情,清秋根本沒看見灰頭土臉的白紹儀,她全部深情都集中在白紹儀身后的來人身上。 清秋輕快地跑上去,兩個女孩子見面親熱異常,清秋接過來東西,心疼的埋怨著:“你這個人最要講究禮尚往來的,我卻是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間來往看重的是心意,你便是空著手上門,我還能把你轟出去么?”清秋親熱的挽著楚環的手,親熱的朝著家門走去。她們經過了白紹儀的身邊,楚環發現了白紹儀,悄悄地扯一下清秋的袖子,對著他做個眼色:“白先生好,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遇見了先生了?!卑捉B儀發現來找清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學生,頓時臉上發臊的恨不得扎個地縫鉆進去。 “我是今年的新生叫楚環的,白先生還給我們上過課呢?!边@個年頭能上大學的女子很少,因此女生宿舍里面幾個不同院系的學生住在一起,楚環和清秋一見如故,立刻成了很好的朋友。楚環說定來了,這個假期來清秋的家玩,清秋早起來就忙著預備東西,等著朋友的到來。她剛才一門心思放在楚環身上,竟然沒看見了對著他傻笑的白紹儀,等著楚環悄悄地扯她的袖子,清秋才發現剛才白紹儀好像和他打招呼來著。 “是白先生,我眼拙竟然看見白先生。剛才好像先生說了些什么話,我沒留神,先生是有什么事情么?”清秋以為白紹儀要和她說要緊的事情,韓媽早上還念叨著白紹儀的車夫沒有把韓九觀的修車工具還回來,又看見白紹儀竟然是走著回來,清秋擔心白紹儀家的車子壞的厲害了,修車工具要再用幾天。 白紹儀心里正心虛呢,猛地被問起來頓時渾身一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支支吾吾的說:“我,那個沒事。我有個毛病想事情喜歡一個人出去走走,還會自言自語什么的。沒什么,我先走了?!闭f著白紹儀轉身拔腳就走,結果忙中出錯,一頭撞上了墻壁。墻上涂抹的灰泥都剝落松散了,白紹儀轉過來,清秋和楚環忍著笑,都不敢看白紹儀第二眼,畢竟是師道尊嚴,她們不能當著白紹儀的面放肆大笑,可是白紹儀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 一個平常衣冠楚楚,甚至很有品味的人竟然是一臉的墻灰,雖然是初秋的天氣,只是這幾天天氣依然很熱,白紹儀出門的時候穿著一件淺米黃色的長衫,頭上是上好的巴拿馬草帽,但是走了一路回來長衫的下擺已經是灰蒙蒙的,臉上的汗水沾上了墻上的灰白的泥灰,黑一塊,白一塊的,和戲臺上的小花臉一般。她們兩個女孩子忍笑忍得辛苦,白紹儀也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狽了。他手忙腳亂的找手絹胡亂擦擦臉,清秋和那個女生低著頭,雖然看不見她們臉上的神色,但是兩個人不住顫動的肩膀已經出賣了兩個人了。 那個,我想起來了,你叫楚環么?今天是假期有事學校外面,不需要拘束,我就在那邊的門券胡同,冷同學知道我的住址,一般來講我不在學校就在這里。你們有什么問題只管來找我,大家一起商量切磋。我先走了!說著白紹儀落荒而逃,清秋和楚環聽著腳步聲遠了,一起忍不住笑起來。白紹儀是個及其看重外表的人,他是做什么事情就穿什么衣衫。一次打球賽,白紹儀被臨時拉來替補上場,誰知他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一轉眼不見人了,領隊急的滿頭大汗,叫人四處去找白紹儀來。誰知大家在球場邊上找了一圈,連個影子都沒看見。就在眾人抱怨的時候,白紹儀換上整整齊齊的運動服出來了,領隊急上千抓著就問:“你再晚點比賽就結束了,你穿著西裝又不是長衫,上場很方便的,做什么要換這一身勞什子?”白紹儀則是認真的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穿著襯衫和皮鞋不像是打球的?!?/br> 最后領隊氣的沒話說,只能跺著腳憤憤的道:“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是自認倒霉。難怪大家不敢請你吃晚飯,你裝扮的太隆重了,和你坐在一塊渾身難受死了?!贝蠹叶颊f白先生是個好人,只是從小在歐洲貴族學校養成了一身古怪的脾氣,一天換上三次衣裳,把人繁瑣死了。今天猛然看著白紹儀狼狽不堪,清秋和楚環就好像是看怪物似得。 “白先生真的很有意思,他上課態度和藹,一點也不兇。對著那些故意挑刺的同學也能和顏悅色,反而是好言好語解釋明白,不像是有些先生,自己留洋或者有點名氣就眼睛長在頭頂上,拿著鼻孔看人。清秋沒想到你和白先生還能有幸做鄰居,可惜你不是法學院,若是我住在你這里,我肯定定高興死了!”楚環拉著清秋兩個女孩子議論著學校里面的教師,誰的性格好,誰更平易近人,那個教授很招人厭煩。 只是楚環想著白紹儀剛才的樣子,忍不住一個勁的笑,她一笑不要緊,連著清秋也被她帶著一個勁的笑起來了。白紹儀在心愛的女孩子和學生跟前出糗,囧的一口氣哽在嗓子眼,飛快的跑回家。他惱的一進門就把帽子狠狠地扔出去,還是不解氣,干脆折回去幾下把扔在地上的帽子給踩得稀巴爛,白紹儀不是個任性的人,只是這一會實在是在清秋跟丟臉丟的狠了,實在有些懊惱罷了。 白紹儀生氣,可把身邊的下人給嚇著了,車夫正蹲在院子里面擺弄著車子,見著白紹儀一臉青白氣哼哼的發脾氣,趕緊貼著墻根跑了。丫頭小蓮也被嚇著了,她在這里伺候表少爺幾天,白紹儀可是個主義正經最和藹的少爺了,他不像大少爺那樣的,滿嘴上甜言蜜語,也不像是別的少爺,不是高高在上,眼神里面總帶著居高臨下的輕視。也不像是七爺和他們家的小姐,沒事拿著她尋開心。在白紹儀身邊的幾天,小蓮偶爾做事不合心意,白紹儀也沒訓斥,反而是閑著拿出來幾本書給她看,跟著他說很多的道理。 “表少爺,你這是于遇見什么事了?別生氣,我已經預備了熱水,不如少爺先去梳洗下,我再去廚房子給少爺煮一碗百合湯,這幾天怪熱的,小心生病了?!闭f著小蓮上前把地上的帽子撿起來,仔細一看已經是破破爛爛不能要了,她可惜的嘆口氣:好好地帽子,怎么也要二十塊錢呢?!?/br> 白紹儀被小蓮給逗笑了,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快,心情平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也怪沒意思的。清秋就是真心喜歡自己也不會做當街做出來那樣的舉止,自己是天天在心里一時一刻放不下清秋,魔怔了。平靜下來想想,白紹儀的心里忽然安穩了,金燕西是不會和自己搶清秋了,那個小子被拒絕,應該是死心了。歐陽于堅其實是個很強有力的對手,白紹儀自從發現了歐陽于堅對清秋的心思,就暗地里打聽歐陽的性格愛好家世等等,發現歐陽于堅學習成績好,性格開朗,更要緊的是歐陽于堅口才了得,在學校的時候便是辯論社的骨干成員。他以前也沒多少風流韻事,反而是到哪里都有不少的女生追他。這個人才是追求清秋的路上最大的敵人和障礙。清秋不會因為看中金錢就放棄感情。 誰知老天有眼,沒想到自己的勁敵竟然有這樣的身世,他也算是自己的表弟了,白紹儀從母親的口中是知道舅舅金銓年少時候也是個喜歡風花雪月的人,現在看他們家三位太太就知道了。誰知舅舅還和遠房表妹有那么點事,現在仔細想想,白紹儀忍不住笑了,歐陽和金家的幾個孩子還真的有些相似的地方。 只是清秋也不知道在意不在意歐陽的身份,她似乎和自己法學院的學生是很好的朋友,白紹儀懶散的癱在躺椅上,琢磨著如何不動聲色的通過楚環知道清秋的一舉一動。小蓮在邊上看著白紹儀的臉上一會是表情嚴肅,一轉眼又成了喜笑顏開。她看的渾身發毛,暗想著別是表少爺在外面受了什么大氣,真的要瘋了! 清秋那邊和楚環則是另一番天地,冷太太對著女兒在學校新朋友表示歡迎,楚環家也是以前在南邊的,她的曾祖父在京城做官,后來一家人也就留下來了。冷太太熱情的招待著楚環,問了問她家里的情形就對著清秋說:“你們小姑娘說話不喜歡我在一邊礙事,秋兒你還好的招呼楚姑娘?!?/br> 楚環忙著站起來,送冷太太到門口:“我來肯定不會客氣的,伯母慢走?!毖劭粗涮ピ鹤永镌谔偬}架底下和韓媽摘菜楚環轉臉對著清秋說:“你家里真安靜不像我家整天鬧哄哄的,我家那些叔叔們都擠在一起。算了不提了,最近我知道個好玩的地方,你想去不想去?平常在學校里面你整天都是讀書,除了圖書館便教室宿舍,白白的辜負了大好時光。我們辯論社正要招兵買馬預備和別的學校開辯論賽呢。你不如也去參加可好?”楚環鼓動著清秋參加辯論社。 清秋卻是有點遲疑:“我一向喜歡安靜,在人前不愿意雄辯滔滔,按著我的想法,和需要吧什么思想主張的掛在嘴上,跟著烏眼雞似得,稍有不同意見便要立刻分辨了大是大非,世界之大,種種沒見過,沒經歷過的事情多著呢。就是圣人也不能什么都會。何必要擺出來一張天下第一的嘴臉,叫別人都聽你的。我是對事不對人,你們法學院的人將來在公堂上為人辯護需要練習口才,別的意思可是沒有?!?/br> “你說的也對,其實你的話細想想也有道理的,辯論這件事不是妻妾爭寵,非要東風壓倒西風才能算是大獲全勝。眼前我們社里面的風氣不好,太咄咄逼人了,一上去就要把人家辯駁的無話可說,人家稍微占了上風就扣上無數的帽子,其實那些主義流派全是外國人上百年積累下來的東西,我們民國才幾年呢,就滿嘴的主義了?有那個時間不如沉下心來認認真真的做學問,只是我也要練習演講,才加入辯論社的。你這個人一向不輕易符合,也不勉強,只是我有件事要求你幫忙?!背h對著清秋做個頑皮的表情,清秋嗔怪著伸出指頭戳下她的額頭。 “難怪呢,我就說好好地給我送了吃,的原來是有事求我,吃了你一點東西就要使喚人了。說出來聽聽,若是我能幫忙的自然盡力?!鼻迩锉е鴤€軟墊子靠在椅子上笑,拿著手指劃著臉羞楚環。 “嘿嘿,也沒別的。你的墊子很精巧,借我回家擺上幾天可好。二來還有一件事,你雖然不去辯論社,但是幫著我潤色下演講稿可好,這兩件事對我是天大的難題,放在小姐跟前不值一提。這個繡著四季花卉的墊子就好了,賞我回家看幾天可好?”說楚環手上捧著椅子上的軟墊,涎著臉央求。 “真是怪了,你放在宿舍一般也墊子,你的那個還是鵝毛的呢。怎么我的就是好了?你既然喜歡 我改天做個新的給你。你的演講稿我先看看,我先說明了,我只管潤色修辭,剩下的思想大意可不管的?!鼻迩飳χh的要求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答應了。 “你不知道,我們家現在還沒分家,幾房兄弟住在一起,都是祖母還在呢。我那個祖母是個極固執的老太太,從小是三從四德,女紅針黹長大的,就恨不得把我們也給關起來整天不準出門,你不知道我小時是請先生在家里上學的?為著我出來上學,話費了多少的心思口舌?我的父母還有叔叔伯伯們一起勸她,她最后還是磨不過也只能答應了。不過老太太是有條件的,我還要抽時間做女紅!鬼知道我一天上課做功課來不及呢,哪有時間做這個。老太太這幾天催著我拿東西上去給她看呢,我看著你的手藝很好,干脆哄弄下她?!背h很無奈的攤手,祖母對她很疼愛,只是老祖母還生活在過去,在理念上兩個人難免沖突。 “也好,只是我做的很粗糙,你拿著去哄她也不好啊?!鼻迩锒嗽斚鲁h手上捧著的墊子,有些不滿的搖搖頭,這個墊子是清秋閑著無事做的,算不上用心,在她看來很粗糙。 “我的針線還不及這個呢,拿過去給她看看,就說我也變得心靈手巧了?!背h擠眉弄眼的對著清秋做鬼臉:“你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就給我個一般的東西回去交差。我叔叔給我幾張游園會的票,我請你去逛公園去?!?/br> 清秋無奈的起身拿出來個荷包:“這個本來是給我mama過生日的,先給你拿回去交差吧?!?/br> 過了幾天,楚環對著要去圖書館的清秋說:“明天你沒課,跟著我出去轉轉?!闭f著她晃一下手上的東西,清秋就知道楚環算是交了差事,風平浪靜了?!澳蔷投嘀x你了,明天什么時候去?” 游園會開在北海公園里面,楚環的一個叔叔在婦女部上班,這個游園會是宣傳婦女平等,同工同酬,放腳上學的,順便把一些女子制作的東西放出來展覽除了針線活,還有些工藝品什么的??吹臇|西沒什么新鮮的,只是進來參加的人能聽戲和吃點心喝茶。楚環先拉著清秋去吃東西,在北海聽鸝館里面挨著墻是一溜長長的桌子,上面鋪著雪白桌布,銀盤子閃閃發光,里面放著滿滿的精致的點心。楚環拿著碟子歡喜的說:“我這個叔叔在婦女,別的福利沒有,也就是這個好處了。你知道么這個票子很難搞的,雖然是義賣給孤兒院的女孩子籌款。只是能拿出來五十塊錢買票進來的熱非富即貴。所以沒人和咱們搶東西吃?!鼻迩锫犞h的話,下意識的周圍的來客,果真都是寫衣冠楚楚先生太太。 這些人自然不會把六國飯店的下午茶點心很看重,都是端著茶杯三三兩兩的散在各處說話?!澳闵倌眯?,那里就真的餓死了,叫人看重笑話?!鼻迩锟粗宅槤M目的西洋點心,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大觀園內做出來的點心雖然精巧可是也沒個西洋廚子來做西洋蛋糕啊,那個黑色蛋糕上面頂著好像是白色奶油做成的花朵,更有頂著不少水果小點心。清秋一概沒吃過,也不敢輕易嘗試。正在她躊躇這不知道該拿那個時候,金燕西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 “冷小姐,真巧你也來捧場!他們搞得不錯,只是點心樣式太少了,看著都沒什么新鮮的樣子。女孩子都喜歡奶油草莓布丁,你嘗嘗看?!苯鹧辔鞔┲降奈餮b,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來。金燕西被金銓罵一頓,關在家里反省幾天,金燕西最怕的人便是父親金銓,被罵的狠了,對著清秋的新也就淡下來了。因為他一想起清秋,金銓的罵聲回響在耳邊。前幾天因為打傷歐陽于堅,又被金銓一頓罵,二嫂子慧廠拿著游園會的票,燕西趕緊扔下一百塊錢,拿著兩張跑出來透透氣。誰知剛一來就看見了清秋了,燕西心里大喜過望,趕著過來對著清秋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