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柳明珠哽咽著答應了一聲,轉頭望向旁邊站著的藍心:“你快去給我外祖母送個信兒!”她心中一陣陣糾結著難過,又有一陣陣肆意的快活,等著外祖母過來,非得好好診治那柳明媚不可! “明珠……”柳四夫人掙扎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被柳明珠一把按?。骸澳赣H,你且躺著好好歇息?!?/br> “明珠,母親……是不行了?!绷姆蛉诵闹邪没诘媚c子都快要打結了,自己為何就那般忍耐不住要喝了毒藥呢,為什么就不能堅持一會兒,為什么就不能相信錢mama?她的眼淚慢慢的滑落到了枕頭上邊,聲音漸漸的低沉了下去:“母親只想見著你嫁個好人家,生一堆可愛的孩子,現兒瞧著是看不到了?!?/br> 柳明珠抱著柳四夫人哭個不住,眼淚就如那決堤的河水般汩汩而下,將柳四夫人的衣襟都弄濕了一大塊?!澳赣H,你不能死,我要母親一直陪著我?!绷髦樾闹谐錆M了恐慌,若是母親死了,那她怎么辦?不用說父親自然會將那杜若蘭扶成正妻,那柳明媚便名正言順的成了嫡出的小姐了,而她呢,就會成為那風里的浮萍,沒有人會再關心她,因為她沒有了母親! “明珠,你別哭,你還有祖母與外祖母呢?!绷姆蛉宋罩髦榈氖植环?,眼睛留戀的望著她:“你父親是指望不上的,你祖母或許會念著你外祖母家里的身世給你許個好人家,你可要記得今后要討好她,別惹她生氣?!?/br> 許個好人家?還能許給誰家?柳明珠淚眼朦朧的望著柳四夫人,她想嫁的人是喬景鉉,難道母親不知道?“母親,我只嫁景鉉哥哥……”她小聲說道,很是堅定:“旁的人家我都不嫁!” “明珠,我的傻孩子?!绷姆蛉松斐鍪謥砻嗣念^發:“你與喬景鉉是不可能的,你便死了這條心罷?!?/br> “不可能?為什么?”柳明珠睜大了眼睛,拼命的搖著頭:“母親,我很小的時候便喜歡上了景鉉哥哥,他也一直對我很好,咱們回京城來的時候,他還特地來給我送了水晶獅子紙鎮呢?!?/br> “或許原來還有一絲可能,但現在卻一點可能都沒有了?!绷姆蛉藫u了搖頭,且不提萬陽公主家的玲瓏郡主,就是大房的柳明艷都要比明珠更有可能被英王妃看上。更何況自己若是這么死了,明珠的身份便又低了一層,英王妃怎么樣也不會聘了明珠去給喬景鉉做正妻的,除非是明珠愿意去做平妻或者貴妾。 自己的明珠,捧在手心里十幾年的明珠,怎么舍得讓她去做妾!柳四夫人望著柳明珠,淚眼朦朧,難過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柳明珠伏在柳四夫人身上,聽著她那無奈的話語,心中一酸,怎么會這樣,一切不是好好的嗎?為何她的生活驀然便變了個樣子?母親要離她遠去了,就連自己一直愛戀著的景鉉哥哥,也成了鏡花水月,海市蜃樓不成? “明珠,你要記著,這些苦難都是杜若蘭那個賤人與她的孩子帶給你的,你可不能忘記了母親的仇恨?!绷姆蛉诉诉髦榈氖郑骸澳阋牬笱劬煤没钪?,要活得比那賤人要好,要笑著看她們的不痛快,你聽到沒有?” 沒有陽光透進內室里邊來,只是門口漏著一線光亮,屋子里陰沉沉的一片,昏暗里頭柳四夫人那張青白的臉顯得格外猙獰,就如鬼魅一般,張開她血紅的嘴唇在吞噬著什么,只見雪白的牙齒一閃一閃,她的眼睛卻是黯淡無光,茫然的直視著屋頂。 “母親,明珠記得,都記得?!绷髦楹椭蹨I答應了一句,才伸直脖子,那淚水卻已經流入了喉嚨里邊,涼冰冰的一片,將整個心都變涼了。 “姑娘,安平公主來了?!蔽葑永镞吅鋈还饬亮藥追?,柳明珠回過頭去,就見門簾被人高高擎起,光燦燦的一片里邊,安平公主高高的昂著頭走了進來,她花白的頭發上邊簪著無數的金飾,照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外祖母?!绷髦楣蛟诘厣线煅实暮傲艘痪?,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安平公主微微點點頭,走到床邊坐了,瞧了瞧柳四夫人的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慈音,你這是何苦!連結果都不知道,你自己心里頭卻認定輸了,這點膽色都沒有!” 柳四夫人躺在那里,后悔的眼淚不住的流淌著,可她卻絲毫找不到能辯駁安平公主的話,只能躺在那里,恐懼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她的腹部絞痛慢慢的增加了些,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牽動著五臟六腑一般,有時是隱隱的痛,有時又深了些。 “你自幼便不是個聰明伶俐的,沒想到年紀大了,連幼時都不如,簡直可以用愚笨來形容!”安平公主伸手將柳明珠拉在膝蓋那邊,摸了摸她的頭發:“你便安心的去罷,外孫女我會留心照看著的?!?/br> “外祖母……”聽著安平公主這毫不客氣的話語,柳明珠噎了一下,又哭了起來:“我去請那個柳明媚來給母親解毒,她不愿意,說什么生草烏與馬錢子無藥可救,她分明是不想救母親!外祖母還能找得到好的大夫來救母親否?” “生草烏與馬錢子?”安平公主沉吟一聲,她也不是沒有接觸過有毒的草藥,這兩種東西確實是有劇毒,服了下去便是沒有回頭的路。望了一眼柳四夫人,她重重的哼了一聲:“沒用的東西,對自己下手倒是狠?!?/br> 劉四夫人沒有反駁,這一輩子過安平公主對自己也沒有幾次笑臉,她的笑容給得最多的便是二姐沐陽郡主,在她的眼里,二姐才是天底下最冰雪聰明的人,是最值得夸獎的??墒嵌闼烤褂肿隽耸裁词虑??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封號,衣裳飾品,許的好人家,唯有自己,這一輩子過得如此艱辛。 “我盡量替你去爭取著,聽他們的口氣,仿佛我那個好女婿一定要扔休書給你呢?!卑财焦骼死旖牵骸澳阕鋈艘矇蚴〉?,人都成這模樣了,夫君還一心想著要寫休書,虧得柳老夫人還算是個明理的,沒有助著兒子的興致,否則這會子你恐怕是會被抬著扔回公主府來了?!?/br> “什么?”柳明珠止住了哭聲,呆呆的抬眼望著安平公主:“我父親,還是要寫休書?” 安平公主點了點頭,伸手撫摸過柳四夫人的臉,她的指尖冰涼一片,似乎沒有半點熱度:“慈音,你什么也別想了,熬得住便與明珠多說說話,如果實在熬不住,還不如早些去了?!?/br> 她的聲音很冷,就如寒冰上落下一個釘子般,頃刻間濺起了冰涼的細屑,直直撲入人的心中。柳明珠驚愕的抬頭望著安平公主,她已經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了去。 “明珠,你外祖母就是這樣子的,若是你做的事情不如她的意,她便是這般冷冰冰的,你不要太驚詫?!绷姆蛉碎L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壓制著腹部那陣陣絞痛:“這兩日你便陪在母親身邊,哪里都不要去?!?/br> 偌大的玉瑞堂只坐了幾個人,柳老太爺已經聞訊趕了回來,正與柳老夫人一道與安平公主交涉,柳元久也被叫了過來,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慈音是我的女兒,雖然她做得再不好,你們也該給我公主府一個面子?!卑财焦髂弥璞K,右手的尾指優雅的喬了起來:“她也是皇上的表妹,怎么說也是金尊玉貴的人,你們柳府怎么能肆意的侮辱她?!?/br> “我們柳府侮辱她?”柳元久的聲音提高了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公主你可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做了些什么?”安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冰冰的笑容:“不過是想將一個低賤的女人弄死,但是沒有成功而已,這算什么事情?” “低賤的女人?”柳元久憤怒的望著安平公主:“她是我的妻室!” “妻室?”安平公主仰頭笑了起來:“從妻室變成妾室,這可是你們柳家自己做出來的事情,這種女人不低賤難道還高貴?她的一條命本來就生得賤,賤民還用得著放在同等身份上頭去說事?” 安平公主的氣勢很囂張,望著柳元久的眼睛里全是不屑:“你若是敢寫休書給我的慈音,那我可以告訴你,用盡一切辦法,我都會將你們柳府弄垮!別以為你們柳府是干干凈凈的找不到半分錯處?!彼难劬Νh視著玉瑞堂,陰陰的一笑:“你自己看看你們家的玉瑞堂,如此華貴,靠著你們的俸祿,能修繕成這個樣子?還不是從暗中得了不少好處?我只要肯花功夫,自然能找到你們收受賄賂的證據,皇上提倡清廉,我這證據送上去,柳侍郎,你好好想想后果便是?!?/br> 柳元久本來是一臉氣憤,聽著安平公主這話,忽然間就沒了聲響,坐在那里有幾分茫然,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柳老夫人在旁邊輕輕咳了一聲,端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的說話:“既然公主如此有心,想要替我家元久歷練一番,但請無妨,我們柳府從來不怕這種威脅?!?/br> 安平公主一怔,眼睛掃了過去,就見柳老夫人臉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害怕:“我們柳府若是隨便能被人威脅到,那也不會是今日的柳府了。公主殿下,我們敬重你是先皇的meimei,乃是皇室貴胄,這才允了你當年的要求,將你的女兒聘了進來做媳婦??墒撬龐D德有虧,你也不能一味護短,她是我的媳婦,若蘭也是我的媳婦,若蘭肚子里頭的更是我柳家的骨血,是我盼望了很久的金孫,她將手伸到我的孫子身上,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忍?!?/br> 安平公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柳老夫人開口,她知道柳老夫人肯定還會有下文,若不是這樣,她恐怕早就將柳四夫人給送回來了。 “我們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低頭不見抬頭見,鬧僵了也不大好,以后總歸是要見面的?!绷戏蛉饲屏税财焦饕谎?,臉上有著一種深思熟慮的表情:“我如此提議罷,大夫說慈音最多捱不過三日,我們柳府素來仁心仁義,就不再追究她這件事情了,讓她安安靜靜的去了便是。元久,你不要再提休書之事?!?/br> 安平公主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輕松的表情來,只要是不被休棄,柳四夫人依舊是柳府的兒媳婦,族譜上有名字,能葬入柳家祖墳,以后逢年過節都有人祭祀,這樣她總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還是柳老夫人能看清大局,她嘴里說著不怕自己去查,又說柳府仁義辦事,其實還不是害怕自己要尋她的麻煩?安平公主的嘴唇輕蔑的撇了一下,望著柳元久那有些不服氣的臉,心中暗道,這柳元久也是昏了頭,都當了這么久的官了,依舊還是看不清局勢,一味的直著脖子要與自己對著干,也不想想自己的斤兩。 “那就這般說定了?!惫焦餍χc了點頭:“柳老太爺,你沒有旁的意見罷?” “這些乃是內宅之事,你們婦人家自己看著辦便是。元久,你也不必再多說,就按照你母親說的辦?!绷咸珷斆嗣?,實在有幾分不耐煩,若不是看著親家母是安平公主,他才不會巴巴的跑回來,這些事情由柳老夫人處置就是。 柳元久心里頭點著一把火,拳頭捏得緊緊,面皮漲得發紫,這讓他如何回去與若蘭交代?自己已經在她面前說了要扔休書給柳四夫人的,現在就由她這般體體面面的死了,依舊是柳家的四房兒媳的身份入殮,到時候族譜上頭還是壓著若蘭一頭——即便若蘭因著她死了而升了正妻,可身份卻是續弦,以后過年祭祖的時候還要在她面前行跪拜之禮呢,這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我不同意!”柳元久從牙齒縫里擠出了幾個字來,這幾個字有如一聲春雷般,振聾發聵,讓玉瑞堂幾位老人都驚住了,坐在座位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瞧著他。 按著孝道來說,只有長輩說話小輩聽的,現在長輩們都做出了決議,可這做小輩的卻開口反對,這便是違背了孝道。柳老太爺很不滿意:“元久,你又為何有了異議?” “柳侍郎,當年三元及第的狀元公,做策論的時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怎么現兒就如此不講道理?”安平公主十分不屑的望著柳元久:“你父親母親都同意了,這里還輪得上你來說話?” “我只知道這是我的家事,父母要處理也該先問過我的意見。難道公主便沒聽過這句古話?不聾不癡,不做阿翁阿姑?有誰會像公主殿下一般,將手伸到了女婿屋子里頭?”柳元久猛的站了起來,朝柳老太爺與柳老夫人行了一禮:“即便不寫休書,我也要將若蘭提成正妻,我不能讓她變成所謂的續弦,在家祭中還要對著害她的人的牌位行跪拜之禮?!?/br> 在大陳皇朝,如果前妻病逝,后邊娶的這個叫續弦,續弦雖也是正妻,可在前妻的牌位面前卻要行跪拜大禮,表示對前妻的尊敬。柳老夫人自己本身也是續弦,已經行了三十多年跪拜大禮了,聽著柳元久這般一提,也忽然醒悟過來,這種感同身受可不是一般的深刻,她的指甲深深的摳進了手心,元久說得沒錯,杜若蘭不能對崔慈音行跪拜大禮,哪怕崔慈音是安平公主的女兒,那也不可以! “元久說得沒錯,我倒是將這個疏忽了?!绷戏蛉它c了點頭:“慈音做了錯事,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擔,我們柳府仁義,不將她休離已經是萬般的恩惠,怎么還能讓她壓著無辜被害的人一頭?” 柳老太爺對此倒是沒有太多感覺,但內宅之事他全部聽從柳老夫人的安排,聽著她這般說,也在旁邊點了點頭:“我覺得也很有道理?!?/br> 安平公主氣得臉色發白,用力拍了下桌子,對著柳元久吼出了一句話來:“柳侍郎,做人不要過分!” “我有哪點做得過分了?”柳元久毫不退讓,一雙眼睛逼視著安平公主:“若是公主殿下覺得過分,不如我們將這事情張揚出去,請京城的百姓們來評評理,看看是我柳元久做得過分,還是公主殿下要求得過分?” 安平公主哆嗦著嘴唇,臉上就如結了霜一般,這柳元久,竟然敢要挾她,要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這事情傳出去,那自家公主府的面子也就丟盡了,京城里貴人圈里可以大半年不用露面。 “好好好,柳侍郎,算你狠?!卑财焦鲹沃巫诱玖似饋?,眼睛鼓得就如一只青蛙:“只要你們柳府不扔休書,其余便請隨意!” “公主殿下,我們柳府自然還是要尊重公主府的面子,只將慈音變為平妻便是了?!绷戏蛉饲浦财焦髦鴮嵣鷼?,斟酌著添了一句:“這樣一來,明珠依舊是嫡女,身份不會有半點改變?!?/br> “你們想怎么辦便怎么辦罷!”安平公主只覺顏面掃盡,長長的裙裾拖過玉瑞堂的地面,就如孔雀的尾翎灑開來一般,華貴而耀眼,可又帶著一絲絲衰敗的顏色。 門簾上的牡丹花忽明忽暗的閃動著,柳老夫人瞧了瞧站在那里的柳元久,他臉上依舊有著憤恨的神色,潮紅的顏色尚未消褪,心中也有些憂慮,柳元久過分寵著杜若蘭了些,為了她竟然敢與安平公主對峙。 “元久,做事何必這般沖動?!绷咸珷敶耸麻_口說話了,伸手摸了摸胡須,一臉的不贊成:“你已經三十多歲,該添些穩重,不應該再如少年時那般沖動了。今日你這般對安平公主,焉知她以后不會報復?安平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br> “我不怕她?!绷眯闹新舆^一絲畏懼,但旋即又鎮定了下來:“我行得正坐得穩,她能奈我幾何?” 柳老太爺搖了搖頭:“元久,不管怎么說,你方才也不應該是這種態度,即便你要將崔慈音降為平妻,也該是好言協商,而不是這般肆意頂撞于她?!?/br> “父親,她都要挾起咱們太傅府來了,我們又何必被她挾制!”柳元久的一雙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來,一想著安平公主那倨傲的神色便心中有氣:“父親,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隨她怎么辦!” “老爺,這事兒元久沒有做錯,本來便該給些懲罰,若是那崔慈音做錯了事依舊讓她如此囂張,那我們柳府后宅勢必以后就不得安寧了?!绷戏蛉顺命c了點頭:“元久做得很對?!?/br> “既然你們母子倆都這么說,那我也不說多話了?!绷咸珷攪@了一口氣,旋即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若蘭生了?是個兒子?” “是是是?!绷戏蛉肆⒖堂奸_眼笑起來:“老爺,你還沒見著咱們的金孫呢,快些進去瞧瞧,長得粉團子一般,我瞧著心里頭可高興了!” 柳老夫人站了起來,扶著曼青的手便往內室里邊走,柳老太爺也緊緊的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柳元久的視野里。柳元久站在玉瑞堂,瞧著那幅闊大的屏風上繡著的各色花卉,嘴角撇了一撇,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來:“花開富貴,竹報平安,要想有驚無險的富貴平安,看起來也很是為難呢?!?/br> 就如春風吹過一般,柳四夫人服毒的消息慢慢的在柳府里頭流傳了開來。盡管柳老夫人要求下人們保密,可畢竟紙包不住火,玉瑞堂里人來人往,這些又如何瞞得??! 譚穩婆接生以后沒有當即回家,而是被傳進玉瑞堂,又從她家里傳來了二兒媳,緊接著西云閣的下人們全部被喊進玉瑞堂,錢mama尋了自盡,這一切便已經能讓人猜出其中的七八分來。 柳老夫人派人請大夫去西云閣、柳明珠狀若瘋狂般在柳府園子里跑來跑去、九小姐與十小姐發生了爭執、柳老夫人做了調解,這一切明面上看似沒有關系的事情放到暗處細細推測,不免讓人猜了個七八分。 “母親,我聽人說四嬸服毒了,這事兒是真的?”柳明艷懶洋洋的趴在椅子上頭,睜著眼睛往向柳大夫人:“好端端的,她服什么毒?” “你又聽誰在嚼舌根子呢!”柳大夫人笑了笑:“快別聽風就是雨!” “哼,母親,你別瞞著我了,聽說十meimei被九meimei強著去解毒,十meimei看過以后說無藥可救?!绷髌G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我聽那些丫鬟們說,西云閣那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估摸是九meimei在哭呢?!?/br> 柳大夫人嘆了一口氣,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雖說柳四夫人與她關系并不好,可身為女人,她也能感受到她的苦處。這事情明擺著便是柳四夫人想去算計那杜若蘭和她的孩子,東窗事發以后便服了毒。 想著自己這么多年,不動聲色的料理了柳大老爺的幾個小妾,從來沒有失手過,柳大夫人又稍微有幾分得意,這柳四夫人也是太沒用了,拿捏一個小妾這么多年都沒有拿穩,到最后自己竟然還服毒了,真是匪夷所思! “母親,好像說安平公主還過來咱們府上了?!绷髌G翻了個身,臉上有幾分緊張的神色:“是不是要將柳明珠接到公主府去???” 柳明珠若是去了公主府,那與喬景鉉見面的機會可能會比在柳府要多,畢竟他們都是皇親國戚,彼此走動會勤密一些,柳明艷一想到這事情上頭就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哪里能讓她接了去呢,咱們柳府的人又沒有死絕!”柳大夫人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究竟是來做什么的,只不過這般行事,定然是有她的目的?!彼L長的嘆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了旁的事情上頭去:“若是這幾日死了那可怎么辦,你兄長還要參加春闈呢?!?/br> “可不是嗎,若是這幾日上頭死了,家中要辦喪事,吵吵鬧鬧的,豈不是干擾了我兄長的休息?”柳明艷也應和了一句,站起身來跑到桌子前邊翻了翻黃歷:“今日都是二月初七了!” 柳大夫人掐著手指輪了輪:“初九春闈開科,她要落氣也該捱到初九以后才好,你兄長進了考場以后就不會受這邊干擾了?!?/br> 暮色一點點的上來了,柳府的院子籠罩在一片輕軟的煙靄中,遠處傳來幾聲漸漸的哭聲,慢慢的又被那鴿哨的聲音掩蓋了過去,一群鴿子撲扇著翅膀掠過天空,幾根羽毛飄飄揚揚的落了下來,猶如那瑣碎的人生片段,在空中浮起,又落下。 明媚住的沉香閣與西云閣隔得有些遠,可依舊還是能聽見那邊傳來的悲哀的哭泣聲,隱隱約約的鉆到自己耳朵里邊,還伴隨著柳明珠的哭罵聲,仿佛在罵杜若蘭,在罵她,在罵那個新生的孩子,那叫罵聲含糊不清,可依舊還能聽得出她的名字。 “姑娘,真真是可氣,難道她便不知道這都是她母親自找的?”玉梨一雙手扒著窗戶,望外頭憤憤的啐了一口:“自己不好好反省,倒找起姑娘的禍事來了!” “有什么辦法?有些人從來不會想自己的過錯,只會想著旁人虧欠了她什么?!泵髅撵o靜的坐在窗戶邊上,抬眼望了望天邊的那抹晚霞,嬌艷得如美人臉頰上的胭脂,將旁邊的絲絲流云都染紅了一片。 “玉梨,關上窗戶罷?!彼齻榷犃艘魂囎?,柳明珠的叫罵聲反反復復就那么幾句,實在有些乏味:“將窗戶關了,咱們自己做自己的事情?!?/br> 雕花窗關得嚴嚴實實,叫罵聲仿佛瞬間被隔斷了一般,沒有再聽到一點聲響,明媚含笑望了屋子里邊一眼,四個貼身丫鬟有三個都在低頭做針線,只有玉梨無所事事的在東張西望。 玉笛手中拿著一塊素絲帕子,正在繡著一叢柳枝,玉梨跑到她旁邊瞧著她手指靈巧的上下飛舞,有些羨慕:“玉笛,你的手藝真巧,繡出來的花啊樹啊的,跟真的一樣。這是給咱們姑娘繡的帕子?瞧著便十分精致,這牙邊便已經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了?!?/br> “姑娘不是說咱們各人有各人的長處?我還佩服你會幾手點xue的功夫,還跟著姑娘學了一手好醫術呢?!庇竦研ξ哪弥°y剪子將一根綠色的絲線剪斷,將那張帕子舉在面前瞧了瞧,笑微微道:“姑娘,你要不要添個字兒到上頭?每張帕子都繡一叢柳枝,咱們柳府有這么多小姐,怎么分得出來是誰的?” “不用了,她們也不用這柳枝做帕子的繡花,我瞧著全是拿牡丹芍藥之類的,我這個已經是獨樹一幟了?!泵髅慕舆^帕子瞧了瞧,笑著說道:“即便誰撿了去,也知道是我的帕子,繡工這般好,哪個小姐的丫鬟有這么巧手?” 玉笛臉色微微一紅:“姑娘,你總愛說笑?!?/br> “我可不是說笑,我在說真話?!泵髅某c了點頭:“你成親以后,我拿銀子給你去開家繡坊,我做東家,你做掌柜兼繡娘,咱們好好來賺些銀子?!?/br> 說到成親,玉笛臉色一紅,扭著身子坐到一旁:“姑娘快別取笑奴婢了,奴婢成親可還早著呢,姑娘還是cao心自己的親事再說罷?!?/br> 小姐們及笄以后便可以開始談婚論嫁,十六歲定下人家,一般在家中備嫁一年,到十七歲上頭便剛剛好出閣了,但丫鬟們成親一般要晚許多,二十歲成親是正常的事兒,有些丫鬟為了多積攢些旁身的銀子,到了二十四五歲上頭才嫁人。 明媚點著頭道:“你放心,我自然會給你們cao心親事的?!蓖窈嵟c玉梨,她抿嘴一笑:“先得將這兩個嫁出去才輪得上你呢?!?/br> 玉簫站起身來點上幾盞油燈,屋子里登時暖黃一片,十分溫馨,她端了一盞走到明媚身邊,將那油燈放在桌子上頭:“姑娘,你還是說說你自己罷,喬世子那般殷勤小意,我瞧著不出一年,你就已經定好人家了!” 屋子里幾個丫鬟都嘻嘻的笑了起來,明媚轉過臉去,抱了一床小薄被子便滾到了小榻上邊:“我懶得和你們說?!遍]了閉眼睛,眼前仿佛浮現出喬景鉉那張英俊的臉來,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怎么就這般神魂顛倒了不成?” 夜色漸漸的上來了,嬉鬧了一陣,梳洗過后上床安睡,起先還聽著外面似乎有細細的哭聲,可慢慢的瞌睡上來,眼睛閉緊,什么也聽不見,等到再睜開眼睛,窗外已經是一片明亮,晨曦將天空照得燦燦有光。 明媚帶著玉梨出來,經過西云閣的時候瞥了那邊一眼,西云閣里靜悄悄的一片,細細的哭聲已經沒有了,也許柳明珠是哭得有些累睡了過去,到現在還沒起床。明媚在門口略微站了一陣子,沒有見著有動靜,搖了搖頭,徑直往玉瑞堂那邊去了。 走到主院門口便遇著了柳明欣,她親親熱熱的走了過來,拉住明媚的手道:“如何?你昨晚可睡得安寧?聽說那邊鬧成一團,不大好歇息罷?” 明媚微微一笑:“還算好,心里沒存什么事兒,睡得很是舒服?!?/br> “你可真能睡,若是換了我,怎么著也就落不了覺,總覺得心塞?!绷餍劳熳∶髅牡母觳矁扇寺耐镞呑撸骸叭绾文苄睦镱^不存事兒?快些教教我?!?/br> “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便是了?!泵髅奶ь^望了望前邊的玉瑞堂,丫鬟婆子們已經在外邊忙忙碌碌了:“你瞧她們,每日里做著一樣的事兒,也沒誰抱怨不好,七jiejie,咱們該要知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