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我在想,這深山的狗尾巴草與素日里常見的就是不同,長得甚是粗壯?!泵髅臒o意識的說出了這句話來,說完之后她自己覺得很好笑,臉頰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一排細白的牙齒映著日頭,發出了珍珠般的光彩。 喬景鉉望著明媚笑得十分快活不由得有幾分迷惑,她究竟在說什么?狗尾巴草?他將目光移到了不遠處,那邊確實有一叢狗尾巴草,正在不住的隨風搖曳,可這與他們有什么關系?他有些沮喪的望著明媚:“柳明媚,你能不能認真點聽我說話!”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與早幾個月相比似乎長高了些,瞧上去更美了。喬景鉉望著她黑寶石般的眼睛,忽然間一肚子氣全部跑得無影無蹤,真想讓她就這樣長長久久的留在自己身邊,不管她說什么胡言亂語,或者哪怕她什么都不說,只要她呆在自己在身邊,那就很好。 “喬景鉉,你想說什么?快些說罷,我保證認真聽你說完,說完以后你便趕緊送我回去?!泵髅陌櫫税櫭?,這位喬世子可真是喜怒無常難以捉摸,肯定是被英王府的下人慣出來的。 雖然已是七月末,可暑氣依然很重,站在那里汗珠子不住從額頭上滴落,草叢間偶爾有小蟲子出沒,一點一點的閃爍而過。微風輕輕吹拂,那些野草不住的彎下了身子,露出斑駁的地面。外頭這么熱,何苦站在這里說話呢,明媚瞅著喬景鉉,心里只盼望他快些將自己送回去。 那邊地上還躺著龔亦良,還不知道龔夫人有沒有在尋她,也還不知道傅曉如此時又在算計什么。明媚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三個灰衣人,會不會是傅曉如找來的江湖中人? 明媚這聲嘆息莫名就戳中了喬景鉉心底的怒點,心里似乎有團火被突然點燃一般,他猛的抓住明媚的手道:“你和我在一起就這般難受?為什么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點的話讓我聽聽?京城里從來沒有哪家小姐用你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 “世子爺若是想聽好話兒,那去找別的小姐談心也便是了,何必一定要明媚說什么好聽的話兒來奉承你?”明媚冷眼望著喬景鉉,聲音更是冷了幾分:“這是你第二次將我擄走,你難道就從來不顧及別人的心情不成?” 見明媚生氣,喬景鉉突然間沒了脾氣,心底那簇小火苗似乎被人用人潑上冷水,“噗”的一聲澆滅了??粗鷼獾臉幼?,喬景鉉突然就懊悔了,他低下頭去望著明媚的眼睛,聲音里有些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媚兒,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冷冰冰的,每次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br> “要說的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們倆不可能有你想象的結果,何必如此執著?!泵髅挠昧Τ槌鲎约旱氖郑骸笆雷訝?,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做可是冒犯了我?!?/br> 喬景鉉目瞪口呆的望著明媚那冰冷的臉色,剛剛被壓抑住的火氣又“噌”的漲了上來,他咬牙切齒的望著明媚,那種英俊的臉顯出了一種古怪的神色:“柳明媚!你算準了能吃住我?想和你說說心理話,你就端出一副這樣的架子來,難道是我欠了你的?” “喬世子,你并沒有欠我什么,我也不打算問世子爺討什么債,就這樣說好了,以后我們就當路人——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泵髅那浦鴨叹般C的臉變得越來越黑,雖然心中幾分害怕,可還是大著膽子將該說的都說了出來,被這個陰魂不散的喬景鉉真是倒霉,總得把他趕走才好。 就因為那個病秧子龔亦奇流露出了些世俗的喜歡,龔家都有人想暗算她,更別說這位美玉天成的喬世子了,若是柳元久今年真能升遷,自己要跟著回京城,還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會明里暗里的給她使絆子呢。 “你想得倒美!”喬景鉉氣呼呼的一個箭步趕了過來,對她怒目而視:“柳明媚,你惹了我就想這樣跑開,可能嗎?” “請問我什么時候惹了你,喬世子?”明媚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你自己闖到云州城來,我給你解毒,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怎么倒成了我惹了你?” “你還不承認!”喬景鉉氣呼呼的望著明媚,她的小嘴正一開一合的說著話,就如那春日里的花朵,里邊肯定有甜絲絲的花蜜,真想一把將她摟住,狠狠的封住那張嘴,吮吸著里邊的瓊漿玉液。 “你沒有招惹我,那為什么我總是會想起你?你每日里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讓我心思不寧,到了輪休的時候便跑去了云州!”喬景鉉終于下定決心不要臉皮,他盯著明媚,有些橫蠻不講理的說:“這全是因著你招惹了我,所以你必須要好好賠償我才對!” “喬景鉉,你!”明媚顧不上再裝什么假客氣,連“喬世子”都懶得喊,直接怒喝出他的名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得了相思病是他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哈,原來要這樣你才會喊我的名字!”喬景鉉心情忽然間愉悅了起來,他的怒氣也慢慢的平息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來:“媚兒,我可是在說心里話,你別不相信我?!?/br> 明媚伸手敲了瞧腦袋,這喬景鉉為什么會對她一見鐘情?憑他的家世和人才,應該有不知道多少女子對他趨之若鶩,為什么他就偏偏纏上了她?想想英王府的門第也知道,那將會是一只比柳府更大的金絲籠子,難道她拼命努力以后,還是會做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喬世子,感謝你的一片真心,可明媚自知身份地位才情容貌都配不上你,更不配做英王府未來的世子妃,喬世子又何必苦苦糾纏?”明媚搖了搖頭,這喬景鉉莫非是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便要做到底? “柳明媚,你是不是看上了龔家的少爺?”忽然間喬景鉉臉色變得十分奇怪,直撲撲的沖到了她面前來:“我瞧著那龔亦良對你,可是一片深情,不僅拿了玉佩送給你,還不顧自身安危為你去阻攔那幾個人的追殺?!彼芟肷斐鍪謥韺⒚髅牡母觳沧プ?,一通亂搖將龔亦良的身影從她心里抖出去,可他還是不敢這般造次,只是瞪著眼睛望向明媚,氣鼓鼓的發問:“你被他感動了,是不是?” 這人實在理解能力太差,明媚望了喬景鉉一眼,轉身便往回走,喬景鉉有幾分著急,跟了過來一把便將她拉?。骸傲髅?,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br> “我不想與一頭豬浪費時間?!泵髅膾暝讼拢骸翱旆攀?!” 頃刻間,她落入了喬景鉉寬闊的懷抱里,耳邊是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罵我是一頭豬?” “是!”明媚抬眼望著喬景鉉,沒有一絲畏懼:“哪有說話要跑到這里來說的?這里太陽毒辣,曬得人都要發暈,快些將我送回去?!?/br> 喬景鉉聽了這話一時也慌了神,望著明媚額頭上汗蒸蒸的一片,細密的汗珠子映著日頭影子不住發亮,心中忽然也懊悔自己的唐突,他將手松開,很歉意的望著明媚道:“是我考慮不周,咱們這就回去,今晚我找個好地方再與你細細說這件事情?!?/br> 明媚只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望著面前的喬景鉉,驀然覺得他實在傻得可愛。喬景鉉將踏雪招呼了過來,小心翼翼將明媚扶上馬,自己再翻身上來,兩人共騎著一匹馬奔回了涼亭那邊。 龔亦良已經醒了過來,他的傷勢并不很嚴重,恐怕是那灰衣人見他一片真情,下手的時候比較輕,只是他的頭撞到地上,額角磕破,流出血來。 玉梨見著喬景鉉帶著明媚回來,心里頭高興,歡快的迎了上去:“姑娘,你可算回來了,那龔三公子已經醒了?!?/br> 明媚下馬走到龔亦良面前,望著他額角處的血跡,皺了皺眉頭:“三公子,你須得包扎下,咱們快回居士寮房那邊去?!?/br> “我與你們一道回去不太好?!饼徱嗔汲粤Φ恼f出了一句話,方才眼睜睜的瞧著明媚與喬景鉉共乘一匹坐騎回來,他的心猶如掉入了冰窟窿一般,有一種徹底的絕望,那灰衣人說的沒錯,她心中根本沒有他,所以才會找那些借口拒絕。抖著手摸到胸口那處,那里有一塊玉佩,圓圓的一塊在那里,仿佛在心頭烙下了一個悲傷的印記。 “可是我們也不能將你一個人扔在這里?!饼徱嗔技毙柚寡?,藥箱放在寮房里邊沒有帶出來,總要把龔亦良扶了回去才是。 “是啊,三公子,我扶你回去?!庇窭孀呱锨耙徊?,彎下腰去想扶了龔亦良起來,誰知龔亦良十分倔強,坐在那里一雙手摳著地面,灰塵撲撲的飛上了他的手指:“若是我這般與你們回去,旁人肯定會有別的想法,對柳二小姐名聲不好。你們別管我,先回去告訴我的四meimei,讓她派人來接我?!?/br> 明媚嘆了一口氣:“三公子,你額頭上在流血,實在拖延不得時間了?!彪m然說傷口不深,可也總得及時治理,哪能這般聽之任之。 龔亦良緊緊的閉著嘴,一雙眼睛盯住自己的雙手不放,他何嘗不愿意走在明媚身邊,能呼吸著她吐出來的氣息,能聽見她細碎的腳步,那都是一種幸福。 可是他也深深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若是他真由著她的丫鬟扶了回去,背后還不知道多少人會在說著流言蜚語,說他倒也就罷了,可怎么能讓柳二小姐也成為那幫閑人嘴里的談資?龔亦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跟著她一道回到寮房那邊去,寧可自己受苦受累,哪怕是被日頭曬暈了,也不能讓玉梨扶著走。 日頭升得越發的高了,明媚抬頭看了看天空,不過一個時辰就該去五觀堂用素餐了,也不知道龔府的人這時候有沒有去聽仁心大師的講經。她望著一臉倔強的龔亦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三公子……” 她的嘆息還沒有停,就見一道白影閃過,龔亦良平空飛了起來,明媚與玉梨抬頭望去,就見馬背上的喬景鉉手中抓著龔亦良,將他往身后的馬鞍上一放,口里說了句:“你可自己要抓好了?!?/br> 龔亦良就如一袋糧食般被橫放在馬背上,喬景鉉挑釁似的看了明媚一眼,然后拍了拍踏雪的腦袋,那踏雪就知道他的心意一般,揚蹄往居士寮房那邊跑了過去。 灰蒙蒙的地上有一小灘黑紅的血跡,明媚望著那點點暗紅,心中有些歉意,這龔亦良也實在太淳樸了些,竟然這般癡心,真讓他沒有想到。玉梨在旁邊也連聲感嘆:“姑娘,這龔家三公子怎么與那二公子全然不一樣,二公子那般猥瑣好色只為自己打算,而三公子卻是這樣純真善良?!?/br>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呢?!泵髅膿u了搖頭,自己或許傷了這青蔥少年的心,可這樣對他應該是最好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給他一點念想,就像前邊放著一個誘餌,想吞掉可又總是無法接近,弄到最后定然是心力交瘁。 明媚帶著玉梨回到居士寮房的時候,那邊正是亂糟糟的一團。龔夫人沒有在那邊,或許是去聽仁心大師講經去了,龔亦良被安置在床上,他的貼身丫鬟春梅眼中含著一包淚站在那里,完全手足無措,龔家幾位庶出的小姐坐在那里,望著龔亦良慘白的臉色,個個驚疑不定,在小聲私語。 “柳二小姐回來了!”一個丫鬟眼尖,望見明媚與玉梨的身影出現在寮房門口,驚喜的叫了起來:“趕緊請柳二小姐給咱們三公子瞧瞧!” 龔四小姐聽到丫鬟的喊叫聲,抬頭往門外看了一眼,見著明媚帶著玉梨從那邊走了過來,急急忙忙奔了出去,走到明媚面前,一排牙齒咬住嘴唇皮兒,眼睛盯著她不放。 瞧見龔四小姐那眼神,明媚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她在責備自己,分明與龔亦良在一處,為何卻讓他成了這個模樣被送回來。明媚這時候也沒辦法向龔四小姐解釋,只是瞥了她一眼,跨步走到了龔亦良的床邊,吩咐春梅道:“你去前邊廟里取些香灰過來?!?/br> 玉梨已經從旁邊屋子里取了小藥箱過來,后邊還跟著那朵小白蓮傅曉如,她似乎對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走了進來便嬌呼了一聲:“三表哥,你這是怎么了?” 明媚吩咐玉梨先替龔亦良清洗傷口,傷口并不很深,但是他倒地的時候擦過石頭,泥沙混到了傷口里,清洗起來十分費事。龔四小姐走了過來瞧著玉梨的動作,一邊不住的提醒著她:“小心一點,碰著會痛!”一邊狠狠的瞅著明媚,就如親眼見到是她將龔亦良推到地上去的一般。 “方才來了個騎著白馬的公子,將三公子扔了下來便走了,也沒有說什么?!饼徦男〗愕难诀哒诨卮鸶禃匀绲膯栐?,眼睛里也是一片茫然:“所以我們都不知道三公子究竟是為何受傷的?!?/br> 傅曉如挑了挑眉毛,這事兒委實有些奇怪,屋子里的氣氛也透著詭異,為何龔四小姐要那般痛恨的盯著柳二小姐,莫非三表哥受傷與她有干系不成?她心中暗暗一喜,自己可得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不可。 春梅拿著一碗香灰走了過來,后邊還跟著法相寺的兩個和尚,兩人走了進來見龔亦良的傷口已經清洗干凈,這才松了一口氣。明媚在龔亦良傷口上敷上了一層藥粉,又將香灰細細的鋪了一層,這才用布條將龔亦良的頭包了一圈,龔亦良坐在那里,腦袋上纏得如一個大頭娃娃般,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三表哥,你這究竟是怎么啦?看的曉如好擔心?!备禃匀邕@時擠了過來,一只纖纖玉手抬放搭在腮邊,就如風中桃花一般簌簌發抖,顯得格外可憐,仿佛在擔心著龔亦良,順便在體現著自己的驚嚇。 “哼,還不是……”龔四小姐眼睛瞟著明媚,正準備大聲將她的名字說出來,龔亦良吃力的伸出手將她捏了一把,朝她怒目而視,龔四小姐見了他那惡狠狠的模樣,唬了一跳,立刻閉嘴不語。 傅曉如有幾分著急,分明龔四小姐就要說出實情原委來了,可被龔亦良這么一打岔,這內情又被隱藏下來,她望了龔亦良一眼,又望了明媚一眼,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道:“三表哥,方才柳二小姐給你傷口上藥的那模樣,就如那賢惠的小媳婦在伺候夫君一般,遠遠瞧著,著實場面溫馨?!?/br> “表妹,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謹言慎行?柳二小姐高貴貞潔,你這般說她究竟意欲何為?雖說你只是在調侃,可不知道的人胡亂傳了出去,豈不是要毀了她的清白?”龔亦良的臉色一變,顧不上傅曉如的面子,張開將她斥責了一頓:“你出身于京城傅家,原以為是個知書達理的,沒想到這腦子里也裝著一堆齷齪心思,你莫非是嫉恨柳二小姐的美貌,想故意敗壞她的名聲不成?”、 傅曉如被龔亦良罵得滿臉通紅,瞠目結舌的望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的三表哥,什么時候他竟然就這般厲害起來,斥責她的時候竟然不顧及她的面子,說出來的話就如潑水般,讓她簡直無法招架。 “三哥……”龔四小姐也是第一次見識到自己兄長如此兇悍,有些膽怯,望了望他那氣得通紅的臉,心中狐疑,這事是不是真與這柳二小姐沒關系,否則他怎么會如此維護她?自己還是小心說話,等著沒人的時候再仔細去問問他便是。 過了不久,龔夫人聽完講經回來,見龔亦良受了傷,開始心中還暗暗高興,可轉念一想又有幾分發愁,若是讓老爺知道了這件事情,準會責怪她照管不力。于是也歇了下午繼續在法相寺盤旋的心思,領著眾人在五觀堂里用過素餐,稍微歇息了片刻便坐了馬車回了并州。 回到并州已經是申末時分,龔夫人留了眾人在主院一道用飯,龔大人見了龔亦良頭上的傷口,十分驚訝:“良兒,你這是怎么了?” 龔亦良馬車勞頓,身子更是虛弱,臉色有幾分蒼白,聽到龔亦良問起這事,看到飯廳里眾人都在瞧著他,咬了咬牙道:“良兒見后山風景好,因此想去那邊瞧瞧,日后也好拿了入畫,誰知一腳踩空,從山上跌了下去,幸得遇見了一位白衣公子路過,這才將我救了起來?!?/br> 龔大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良兒,以后無論去哪里都要帶上下人,不能單獨行動,這次若不是有人路過,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br> “是”。龔亦良恭恭敬敬答應了一聲:“父親大人,良兒能否回自己院子歇息去?” “你去罷?!饼彺笕藫]了揮手:“好好休息幾日?!鞭D臉望向坐在一旁的龔亦奇,見他雖然已經好了不少,可依舊是一副帶病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郁悶,自己三個兒子,老大去年戰死了,老二得了重病雖然遇著了神醫,可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真正治好,現在只能希望菩薩保佑老三,一切都要順順當當的,可別再出什么事兒。 夜色慢慢上來,方才還是那將暮未暮的天色,此時已經變成了烏藍一片,上邊稀疏的點綴著星子,不住的在閃爍著冷清的光芒,龔大人瞧了瞧飯廳里邊,一片鶯鶯燕燕正在竊竊私語,卻沒有幾個男丁,心中不免有幾分落寞:“你們都回自己院子去罷?!?/br> 明媚正在想著該怎么樣告辭,聽得龔大人如此說,趕緊站了起來,跟著眾位龔小姐走了出去,到了岔路口與眾人分開,由玉梨伴著飛快的往前走去。 剛剛走得不遠,就聽到身后有人喊:“柳二小姐,請慢行!” 明媚回頭一看,卻是龔亦奇帶著水晶和琉璃跟了過來。 今日龔亦奇穿著一件銀灰色的長衫,束了一根金絲腰帶,長身玉立,要不是瘦削了些,倒也可以說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他左手搭在水晶手上,右手拿著一柄折扇,一雙桃花眼望著明媚只是微微的笑。 “柳二小姐為何每次看見我就走得那么快?龔某有那么可怕嗎?”龔亦奇看著站在青石路上的明媚,簡簡單單的裝扮,沒有華麗的首飾,可怎么看都怎么入眼。她身旁的花園里有著盛放的玉簪花,那花朵潔白而肥大,如碧空的星星般耀眼,而站在花朵旁邊的明媚,就和那玉簪花一樣吸引著他的視線。 “沒有這樣吧,二公子?你該是想多了些?!泵髅目粗徱嗥孢@副自命風流的模樣心里就有點無語——他不過是一個被家里人寵壞的少年,不識愁滋味,就滿腦子想著風花雪月,他的理想也就是對酒當歌,依紅偎翠,活脫脫一副賈寶玉的品格。 “柳二小姐從大堂出來那般著急,還以為你不想見到在下呢?!饼徱嗥嬉荒樜纳裆?,拿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明媚,仿佛想從她那里得到安撫的語句。 “今日去法相寺進香勞累了一日,有些疲乏,自然想早些回去歇息,卻不想讓二公子誤解了?!泵髅那敢獾目粗徱嗥妫骸叭绻記]有別的事情,我先和玉梨先回萬花園去,還請二公子諒解?!?/br> 龔亦奇看著明媚帶著玉梨也不回的離開,長嘆了一口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柳二小姐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這時一陣風刮過,把路旁的玉簪花吹落幾朵,可忽然間又飛了起來,打在身上竟有生疼的感覺,再看看地上的玉簪花殘瓣,已是化成了細碎的殘片,碎得不能再碎。 哪有花朵落地會成了碎片?有哪會自己從地上飛了起來打人?這實實在在是一件怪異之事!水晶和琉璃扶著龔亦奇站在那里,雙腿不由自主發抖起來:“公子,我們快些回院子去罷?這里怪陰冷的……” 龔亦奇盯著那一地的花瓣碎末,心里也兀自發毛,被花瓣打到的地方疼痛不已,他站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好半天才大著膽子看了看那從玉簪花,又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大樹,黑壓壓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他心中十分害怕,吩咐水晶與琉璃:“快些扶我回去!”可這邊剛剛才走一步,就聽那邊嬌滴滴的一個聲音:“表哥,等等我!” 這聲音十分熟悉,就如摻了水一般,點點滴滴的滲進了龔亦奇的心中,他的心慢慢又蕩漾起來,忘記了剛剛那令他害怕的一幕,眉開眼笑的望著從那邊徐徐趕了過來的傅曉如道:“表妹,你走得實在太慢了!” 傅曉如嫣然一笑:“表哥,是你走得快,也不等等曉如!多久沒有和你一起在園子里走過了!” 龔亦奇看著慢慢兒走過來的傅曉如,身姿裊娜,倒也有幾分顏色,雖然說出身京城傅家,可她身上卻通身一副小家碧玉的氣質,總是帶著些楚楚可憐的味道,還不如一個四品知府家庶出小姐的氣勢足,但有時候他又特別喜歡這楚楚可憐的韻味,因為這樣能極度滿足他的大男子心理。每次當和傅曉如相處,看見她崇拜的目光,心里就格外舒坦。 “表妹,你也知道最近我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怠慢了些,還請表妹不要見怪?!饼徱嗥嬉贿呎f,一邊拿眼睛脈脈含情的看著傅曉如,看得她臉上一陣發燒,把頭低了下去。 “表妹,今晚月色不錯,我讓丫鬟們在院子里擺上點心,秉燭夜談如何?” 傅曉如抬頭看了看天邊那彎彎的上弦月,又轉眼看了看龔亦奇,紅著臉暗暗送了個秋波:“表哥,今晚夜已深了,不如明天我們再約時間?” 龔亦奇高昂的興致頓時低落了下來,這難道就是大家閨秀所體現出的教養?分明心里喜歡自己,還要做出一副推三阻四的模樣來!龔亦奇朝傅曉如涼涼的看了一眼:“既然表妹事情多沒時間,那我也不委屈你了,水晶琉璃,扶著爺回去?!?/br> 傅曉如愣愣的看著龔亦奇轉身離開,心中很是著急,站在那里想了想,忽然間心中涌起一個念頭來,她快步追了上去,咬著嘴唇低聲說:“表哥不要生氣,曉如隨你一道回去就是了?!?/br> “我就知道表妹與我心意相通?!饼徱嗥孢@才滿意的瞇了瞇眼睛,向傅曉如遞了一個眼風,得意洋洋的由水晶與琉璃扶著朝前邊走了去。傅曉如朝身邊的鈴鐺小聲的說了幾句話,鈴鐺點了點頭,轉過身去,飛快的朝后邊跑了去。 鈴鐺跑得很快,晚風將她的衣裳吹得飄了起來,褲管卷在了她的腳踝處,露出了一點點桃紅色的鞋面。傅曉如怔怔的看著那點點桃紅在這黯淡的夜色里遠去,一種忽喜忽悲的感覺盤旋在她的心頭。 “我這樣做究竟做對了沒有?”她愣愣的站在那里,望著前邊龔亦奇削瘦的身影,有一種說不出的迷惑。 “姑娘,我們到底跟不跟上去?”身邊的叮當猶豫著問了一聲。 “走?!备禃匀缫Я艘а?,將那絲迷惑甩在腦后,扶了叮當的手快步跟了過去。夜晚的龔府很寂靜,偶爾有一絲花落之聲和小蟲子的低鳴,將一些細碎的聲音遮掩住。傅曉如剛剛離開,她身后的大樹上輕輕飄落了一個身影,四處望了望,摸著往萬花園的方向去了。 這龔家是住不下去了,明媚抱膝坐在窗前,看著外面幽藍的天空上一彎黃色的月亮,心中暗自做了決定,不如明日一早便去向龔夫人辭行。 且不說一場莫名其妙的追殺,就是龔家兩位公子的態度都夠讓她傷腦筋。龔亦奇對她諸多挑逗并沒有讓她無法忍受,對付龔亦奇,她完全可以不理不睬,可她沒辦法面對龔亦良,他誠摯的將一顆真心捧到了自己面前,可自己卻將他的一顆心給傷害了,若是再在龔府住下去,恐怕對他更是一種傷害。 回想到今日在法相寺的后山,他舍身相救,由不得讓人有幾分感動,可感動歸感動,明媚深深知道,那不是愛情。 她要的愛情是那種兩心相悅的,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純如水晶不帶任何雜質,靜靜的在這暗夜里折射著熠熠光輝?;蛘咴诖箨愃也坏竭@樣的愛情,但她至少也要找一個能讓她心動的人。 喬景鉉?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張英俊的臉,明媚輕輕哼了一聲,伸手摸向腰間,那里掛著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雕琢著精美的花紋,刀柄上還鑲嵌著各色寶石。 她將匕首解下來拿在手里看了看,冷清的月色照在那些寶石上,發出一點點淡淡的光影。玉梨端了茶點走出來望著明媚這模樣,嗤嗤一笑:“姑娘,你在想喬世子了?” 晚風吹過,屋子外邊有一陣細碎的響聲,是那樹葉擦著枝干,點點狂亂,在窗前投下紛飛亂舞的影子。明媚微微側臉看了看玉梨,將那匕首扔在了窗欞上,淡淡一笑:“玉梨,你都在說什么呢?誰又會想他!” “姑娘,我覺得那喬世子人還不錯……”玉梨捧著茶盤走了過來,將它放在靠窗的桌子上邊,眼睛望向了明媚,活潑的眨了兩下:“他武功好,人長得俊,又喜歡姑娘,這樣的人也難找?!?/br> 明媚啞然失笑:“難怪今日那喬景鉉說要將我帶走說話,你不僅不反對,倒是一副歡喜模樣,你是想做紅娘不成?” “姑娘,若是那喬世子能夠一輩子不娶側妃不納侍妾,你完全是可以考慮一下?!庇窭孀吡诉^來,半倚在窗前看月亮:“我覺得姑娘與喬世子站在那里,就如一雙璧人一般,實在是郎才女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