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小就放心地窩到他懷里了。

    結果他還是騙了她－－睡了她又不要她了。

    ***

    凌小小這一夜怎么也睡不著。

    沒有孩子的吵鬧，整個房間里顯得格外安靜。阿姨和一個月嫂睡在外間，不時會起來看一下她，所以她不得不裝作熟睡的樣子。

    可是她怎么可能睡得著呢？

    那個陪伴了她那么久的，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孩子，竟然就這樣和她沒關系了。阿姨和那個月嫂總是跟她說做月子不能這樣，做月子應該那樣，可是她感覺她現在和生病住院好像并沒有什么兩樣。

    孫妍以前說的其實沒錯，在這件事上，她其實真的只是簡家的一個生育機器。只是她明明是心甘情愿的，為什么現在卻這么難受？

    她不能翻身，只能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閉著眼睛用力地想。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個大概。

    或許是因為，曾經有過那么一個美好的未來擺到過她的面前，讓她以為她可以擺脫“生育機器”這個身份，做一個真正的母親。

    明明他曾經那么肯定地說一定不會騙她，愿意和她在一起，絕不會后悔，可是后來又那么輕輕松松地用“弄錯了”三個字就將曾經的承諾全部抹煞了。

    ***

    將近天亮的時候，凌小小終于睡了過去?？墒撬煤懿惶?，一會兒是看到她母親睜著眼躺在病床上，她怎么幫她合眼都合不上，一會兒又看到一個嬰兒在那里大聲的哭，可是沒有人理他。她剛想走近去抱抱他，那個孩子忽然不見了，簡喬南卻站在那里，笑著跟她說“是我弄錯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跟你在一起，誰叫你那么傻”。

    凌小小一下子醒了，臉上是濕的，外面天已經大亮，阿姨坐在她床邊抹淚。

    “阿姨?！彼龂樀貌惠p，“你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啊，不會是佑嘉他有什么事吧？”

    阿姨帶著淚搖頭，“小少爺好得很呢，有好多人在照顧他，你不用擔心?！卑⒁陶f著用手在她臉上抹了兩下，啞著嗓子，“小小，真的不能哭，做月子哭真的會傷眼睛?！?/br>
    凌小小知道她看見了，心里面有點難受，忙轉移話題，“佑嘉長什么樣子啊”她昨天哭得太兇，簡太太抱給她看時，她其實根本沒看清，手術室里那個醫生只是抱著孩子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速度那么快，她連反應都沒怎么反應過來。

    “長得可好看了，一點都不像剛剛生下來的小孩子，那模樣……”她忽然停了下來，聲音小了下來，“跟他爸爸一模一樣?！?/br>
    凌小小“噢”了一聲，微笑起來，“那是很好看?！敝辽僭谙嗝采纤挥脫倪@個孩子因為像她而不夠漂亮了。她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孩子會不會跟她一樣傻了。

    “小小啊?！卑⒁淘诒蛔永镒プ∷氖?，“你怎么不跟先生說，讓小少爺陪你幾天??？”不等凌小小回答，她又開始自問自答，“不過不見也好，一見著了，就更舍不得了……我現在就舍不得了?！彼鋈幌裼窒氲绞裁此频?，滿眼放光的看著她，“小小，反正大少爺馬上還要結婚，還要生孩子，為什么非得要小少爺？要不你去求求先生，讓他把小少爺給你？老話都說了，‘寧要討飯娘，不跟做官爹’，大少爺以后再有了孩子，更不會疼小少爺了?！?/br>
    凌小小搖了搖頭。

    她不能這么自私，不顧孩子的未來。

    就算簡喬南不疼這個孩子，可是她信任簡伯年，他既然承諾會好好照顧孩子，就一定會做到，所以孩子留在簡家，一定比跟在她身邊強。

    況且簡伯年人那么好，后面如果她真的提想見見孩子，他肯定會答應的。

    阿姨見狀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天怎么不長眼啊……我以后再也不拜菩薩了，都不保佑好人的?！?/br>
    凌小小微笑起來。

    菩薩是保佑好人的。假如它不保佑哪個人，那一定是因為那個人是個壞人，或者，馬上要成為壞人。

    ☆、第四十五章

    一轉眼又是一天。

    凌小小這一次是天亮了以后才睡的，不過也并沒睡多久，也就兩三個鐘頭的樣子，她就被一點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吵醒了。睜開眼一看，阿姨正坐在她床邊，低著頭小聲哭著，肩膀一抽一抽地，明顯是在極力忍耐著的樣子。

    “阿姨，怎么了？”她忙問，想起來，刀口那里還是疼，又跌了回去。

    阿姨連忙伸手去按住她。

    她的眼睛哭得很紅，扁著嘴坐在那里看著凌小小，“小小，阿姨不該在你面前哭，惹你傷心……可是我……難過??！”

    因為簡佑嘉的出生，簡家給每位員工都發了一個不小的利是，都上了新聞。阿姨的那些八卦親戚還特地打電話向她求證，又羨慕凌小小嫁得好，說這么有錢的人家，又母憑子貴，以后是享不完的福，連她應該都能跟著沾光。

    阿姨越聽心里越難過，一過來看到凌小小睡在那里，一張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就更是悲從中來，眼淚忍都忍不住。

    “享什么福??？”她又哭了，“別人也就算了，好歹都來看過你了，可是大少爺……大少爺他，不來看你就算了……小少爺是他親骨rou，這都第三天了，他都沒來看上一眼……他怎么就這么狠心？一點良心都沒有??？”

    雖然已經在意料之中，但在阿姨點出來之前，凌小小心里總還抱著一點渺茫的希望，這下終于徹底地將她最后一點幻想都打碎了。

    凌小小伸出幫她擦眼淚，勸她不要再哭了。

    其實她很想告訴阿姨，簡喬南做出的惡心事又豈止這一件，跟一個人渣講什么良心？

    阿姨哭了一會兒，忽然停了下來，四下看了看，又往凌小小這邊湊近一點，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的樣子，“小小，先生太太那里我一直沒敢說，那天你到底為什么暈倒??？還好小少爺沒事……是誰給你打電話？他都說了什么啊，你氣成那樣？”

    凌小小不是個有脾氣的人，從小到大受那么多欺負也只會哭，阿姨還是第一次見到凌小小好好的講著電話，忽然就一把將手機砸到旁邊的墻上。她當時在一邊收拾房間，一看到就馬上往凌小小身邊跑，結果還是遲了，凌小小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

    凌小小不吭聲，阿姨遲疑了一下，“是……大少爺？”

    “不是，阿姨你別多想?！?/br>
    她答得這么干脆，又不像撒謊的樣子，阿姨一下子放下心來。還好不是大少爺。

    “那……是那個女人？”她能想到的可以把凌小小氣成這樣的，也就只有這兩個人了。

    凌小小這下又不吭聲了，好半天才說了句“算了，佑嘉不是好好的?！?/br>
    阿姨一下子又哭了。

    這到底造得什么孽啊，她已經搶走了大少爺，還要這樣氣小小，差點害到了孩子。

    “我告訴先生太太去?！贝笊贍斠呀洷荒莻€女人迷得暈頭轉向，他那里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可是還有先生太太。至少得提醒一下他們，要不然等那個女人嫁進來，小少爺就慘了。

    凌小小本來還想攔著她，聽到她的擔心，自己也害怕了。

    “可是你這樣一去說，簡哥要是以為我們有心挑撥離間，無憑無據的，到時候我們反倒說不清楚了?！?/br>
    阿姨這下也犯了難。以大少爺現在的樣子，肯定是要幫著那個女人的，他畢竟是先生太太的兒子，他的話自然比小小的話有份量。

    正不知如何是好，她聽到凌小小說“要不下次太太來時，你假裝跟月嫂阿姨聊天，就說一些后媽虐待孩子的事，然后也別直接說，只是提一下看到我接電話很傷心，一直哭，然后孩子才提前出來了。你懷疑是鐘小姐……千萬別提摔手機的事。太太是聰明人，心里自然會有所警覺的?！?/br>
    雖然不如直接戳穿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來的爽快，但是這樣至少不用把她們卷進去。就算事情真鬧大了，也只是她的猜測，大少爺也不能怪小小什么。阿姨也覺得可以這么做，于是連連點頭。

    “還是小小你聰明?！卑⒁涕_心的說。

    凌小小只是淡淡地笑著。

    ***

    因為手機沒電，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到他，簡喬南在那個家里也不知呆了多久，直到他覺得如果再不吃點東西就會餓死的時候，終于下定決心走出去。

    浴室里他留下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里，就連衣柜里他留下的那些衣服都熨燙得很平整。明明是他先搬走的，可是這個家里卻到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原來貼在床頭的那張便利貼從墻上掉了下來，落到床頭柜和墻壁的縫隙里。簡喬南把它撿起來時，上面已經有一點點灰塵。

    那上面是他寫的一句“小懶豬，起床了”。凌小小雖然笑他傻，說用這種方式能叫醒人嗎，但還是很高興地在上面畫了一只小豬，他下班回到家看到了，又在上面添了一只－－一只肚子里還裝著小小豬的小豬。

    那一個月的時間，他們明明過得很快樂的，他為什么能說放手就放手，一點都不留戀？

    他攤牌的那一晚，凌小小緊緊捂著耳朵，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然后被他殘忍地一點點摳開手時，他親眼看著她是怎樣由雖然害怕，卻還是帶著一點期待到慢慢失望，以至絕望，然后變得徹底麻木。

    那種過程，就好像看到一個活人怎樣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竟然也狠得下心跟她說那些話。

    簡喬南一拳打在面前的鏡子上，里面的那個人一下子變得四分五裂。

    ***

    已經是深秋了，外面的陽光其實已經不再猛烈，可是簡喬南一走出家門后，還是被室外的陽光刺得想流淚。

    這里附近的每一個地方他都那么熟悉，可是又好像陌生無比。

    他去了以前常去的那家早餐店，那段時間，他不上班的時候，就會拉著凌小小的手過來。

    已經過了早餐時間，里面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這里的老板是個很自來熟又話癆的人，以前最喜歡找他們搭訕，攀交情。這次也是，一看到他進來，那個人立即迎了上來。

    “簡先生，好久不見了。恭喜啊，做爸爸了，我從新聞上看到了呢?！彼雌饋硐矚庋笱?，好像受到了某種肯定似的神情，“我還以為您現在在醫院呢……您是要給您太太買早餐？您太太是很喜歡我們這里的早餐，以前經常過來……不過她也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你們不會是搬走了吧？哎呀……這真的是，您太太想吃，直接打電話讓我們送就是了，何必麻煩您跑這一趟?！彼哪抗夂鋈粧叩胶唵棠系氖稚?，不由驚叫一聲，“簡先生，你的手這是怎么了??？”

    他這么一大通電話，簡喬南卻只聽到了最重要的那一句。

    小小生了？

    他曾經答應過的，在她生產時會陪在她身邊的那個諾言，也變成了一句空話？

    ***

    簡喬南來到公司，準備去敲簡伯年辦公室的門時，卻被簡伯年的首秘攔住了。

    “對不起，小簡先生，簡先生有特別交待過，他暫時不想見你?！彼f著露出一種毫不掩飾的嘲諷的笑容，“忘了恭喜小簡先生了，升級做爸爸了……不過我想小簡先生可能并不是有多高興吧？”

    首秘跟在簡伯年后面不少年了，很得簡伯年信任及倚重，凌小小生產時，她都有跟簡伯年一起前去。

    簡喬南有外遇的事，雖然沒有鬧到媒體上惹來滿城風雨，但公司內部當然是瞞不住了。鐘以晴以前來公司樓下等他，是很多人都碰到過的。

    新婚的老婆大肚子時出軌，這本來就足以讓人唾棄他的行為，結果凌小小生產時，他竟然都沒有出現，簡直是禽獸不如。

    凌小小生產那天哭成那樣，現場的人又有哪個可以不動容，不為她難過。連一向最情緒不外露的簡伯年都在第二天一進公司就交待她，他這幾天都不想見簡喬南。

    簡喬南是小老板，首秘本來當然不會隨便得罪他，可是這一次實在忍不住，而且她相信以簡伯年的為人，不會因此就把她怎么樣。

    至于以后簡喬南當家作主，她應該都回家抱孫子了，還怕他個屁。

    “小簡先生如果沒有其也事就請回吧?！?/br>
    “我想見爸爸?！?/br>
    簡喬南的臉色不太好，在首秘看來，完全就是一臉縱欲過度的樣子。她更是氣得不行，本來還想再嘲諷兩句，但是再一想，跟這樣的人說話她都嫌浪費口水，倒不如讓他到簡伯年那里碰碰壁，至少可以給小小出一點氣。

    “簡先生現在在開會，小簡先生一定要見……”她聳了下肩，“悉隨尊便，不過別說我沒提醒就是了?！?/br>
    簡喬南咚咚地去敲門，首秘在背后小聲的罵了一句“畜牲”，剛罵完又覺得連簡伯年一起罵進去了，于是惋惜地搖了搖頭，心中直感嘆簡伯年這樣的人，怎么生出這么豬狗不如的兒子。

    ***

    簡喬南打開簡伯年辦公室的門時，對方正在和幾個高層在開小會。從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凌小小生產時，簡喬南因為未到場惹怒簡伯年的事，這幾人差不多都知道，此時看到簡喬南，再看看冷著臉的簡伯年，那些恭喜的話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一個個只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是非地。

    好在他們的老板大人足夠仁慈，在看了眼簡喬南之后，終于給他們下了赦令，“暫時就到這里吧，你們先出去?！?/br>
    那幾個人大喜，面上卻裝作鎮定的樣子，客客氣氣退了出去。

    簡喬南走進去，關上了門，在簡伯年的沉默里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

    “爸爸?！?/br>
    他本來以為簡伯年既然氣得不肯見他，現在見到他，肯定要發很大的火，結果他沒有。他的父親和平時幾乎沒有兩樣。在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過后，簡伯年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

    “你和小小的離婚協議書，你看一下，如果沒問題就簽個字?！彼麑⑽募G到他面前，“小小已經簽過了?！?/br>
    簡喬南站在那里沒有動，他好像不能相信，假如簽了這份文件，他跟小小就沒有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