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節
后奉林純鴻之命,兵駐惠州,擴編為驍衛軍,維持廣東的穩定,從西面保持對鄭芝龍的壓力。 林純鴻、周望給驍衛軍下的判語就是:戰績不顯,勞苦功高。 蔡明山、韋悅翔一樣,來自大田千戶所,他從小在山里長大,長大后又在山里伐木,領軍之后,又經常在廣東北部的叢林中與土人作戰。 廣東濕熱,氣候與安南差不多,夏季時面臨瘴氣的威脅。好在醫學院專門試制出針對瘴氣的草藥,戰士們并未因為瘴氣非戰斗減員。 當林純鴻、周望試圖對安南開戰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驍衛軍。 崇禎十三年九月,蔡明山接到都督府軍令,由惠州移師廣西思明府,開始專門進行叢林戰訓練。 十三年十月,龍虎軍團漂洋過海,由濟州島移駐廣州。 當月,西洋艦隊派遣十二艘二級戰艦組成綏靖艦隊,協同緝私隊巡視安南沿海,以打擊海盜為名,對所有出入安南的船只登船檢查。 山雨欲來風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南洋的局勢,驟然緊張。 都督府驟然繁忙起來,各路情報不停地匯總至都督府,各條命令如流水一般,傳往兩廣。 僅僅只是處于擬定總體戰略階段,都督府就繁忙至斯,由此可見,戰爭確實是最高級別的政治活動,也是最為激烈的政治活動。 利用莫敬寬,減少軍事、政治阻力,已經成了林純鴻及都督府的共識。正當林純鴻及都督府圍繞著莫敬寬制定總體戰略時,忽然收到了黃宗羲的拜帖。 林純鴻敬重黃宗羲這樣的大儒,自然不會怠慢,忙將黃宗羲迎入星拱樓。 寒暄已畢,黃宗羲開門見山指出,征討安南,宜以平叛為名,不宜打著莫敬寬的旗號。 林純鴻大奇,問道:“一月前,本候收到南雷先生的信,南雷先生對荊州四處用兵非常憂慮,惟恐此舉削弱華夏文明的凝聚力,為何今日反而力主純以武力平叛?” 黃宗羲道:“秦朝時,始皇帝令屠睢南征,將安南納入華夏統治序列中,歷經漢、隋、唐千余年,安南已與兩廣并無多大差別。至五代十國、北宋時,安南建立丁朝,方才脫離華夏。經宋、元兩代,至大明永樂年間,置交趾布政司,安南重歸華夏旗下。后來宣德年間,大明軍隊從安南撤退,方才建立宗藩關系,維持至今。也就是說,安南脫離華夏直轄,至今不過兩百年?!?/br> “兩百年時間,還不足以讓安南自立一套,其文字、禮制,皆師從大明,甚至連安南北邊的口音,與廣西差別也不大!” “江陵侯想利用莫敬?莫敬寬,固然有減少阻力的好處,卻在無意中承認,所謂的黎朝、莫朝都是合法的,這無疑會讓安南的野心家誤解,一旦他們反抗,讓大明覺得轄制安南不劃算,就會再度承認所謂的宗藩關系。這無疑為今后留下了隱患!以平叛為名,現在多費點力,可永絕后患?!?/br> 林純鴻大悟,道:“幸虧南雷先生提醒,否則誤了大事?!?/br> 黃宗羲道:“正所謂主孰有道、師出有名,孫子主張慎戰、非戰、止戰,其精髓早已融入儒家經典之中。研習儒學,可謂吸取華夏文明精髓的捷徑……” 林純鴻見黃宗羲將話題往儒學方向引,忙打斷他的話,道:“本候素來重視儒學,行知書堂設立儒學,便是明證。只是行知書堂缺乏如南雷先生般的大儒,不如南雷先生至行知書堂屈就?” 黃宗羲暗嘆了口氣,心里道:荊州轄內的科舉早已被你攪得一塌糊涂,沒有功名,也能身居高位,長此以往,世上哪里還有人費盡心血去研習儒學?光靠設立儒學學科能頂什么事? 黃宗羲心情灰敗,拱手拒絕道:“不才乃粗鄙之人,哪里敢教書育人?” 說完,與林純鴻閑聊片刻,便起身告辭。 黃宗羲走后,林純鴻想起黃宗羲說過的話,只覺得華夏文明博大精深,自己雖然生于斯、長于斯,對華夏文明的精髓還是懵懵懂懂,談不上什么深刻的理解。 難道科舉真有它的可取之處?科舉與官員選拔到底應該維持什么樣的關系? 林純鴻皺眉思索,一時難以決斷,只好先將這個問題拋在一邊,留待以后深思。 畢竟,安南之戰迫在眉睫,林純鴻得盡快改變作戰戰略。 ※※※※ 崇禎十三年十一月,大明前軍都督府都督、平賊將軍、江陵侯發布平叛令,宣稱交趾本屬大明,自宣德年間大明朝廷委托黎利統轄交趾以來,內亂不斷,民不聊生。崇禎年間,更有鄭梉、阮福瀾先后作亂,不遵王令,陷交趾于南北分裂。為了解民倒懸,大明將派三十萬大軍平叛。 平叛令一下,天下轟動,所有的眼睛都盯著安南方向,看林純鴻如何恢復故土,重現成祖時的榮耀。 廣州人最為幸福。 在平叛令下達一日后,龍虎軍團大規模從廣州碼頭登船,數萬精銳將士,數不清的輜重,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炮,讓人心生寒意的刀槍,廣州人狠狠地過了一把眼癮。 龍虎軍團登船后,在綏靖艦隊的護航下,浩浩蕩蕩地向著紅河口殺奔而去。 聽聞龍虎軍團登船后,鄭梉之下,部分官員驚恐萬分,把災禍歸結到鄭梉頭上,心里早就把鄭梉罵得狗血淋頭:大明不就是想多買點糧食嘛,讓大明買就是了,又不是沒付錢! 這部分官員之所以如此愚蠢,得從當初荊州缺糧說起。 數年之前,大明商人依托錦普港,大規模收購稻米,致使紅河沿岸的稻米源源不斷地流向錦普,然后裝船運往大明各地。 大明的需求,猶如無底洞一般,永遠沒有盡頭,這使得安南的糧價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蹭蹭往上漲。 對于一個以農業立國的王國來說,糧價急劇上漲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于是,鄭梉發布禁售令,禁止向錦普出售糧食。不過,糧價的急劇上漲,代表著高額的利潤,jian商們可不會管百姓有沒有糧食吃,紛紛通過各種隱蔽渠道將糧食輸送至錦普。 鄭梉大怒,部署精銳兵力至錦普周邊,四處攔截運糧隊。 錦普的防務,由驍衛軍負責,平日只放了一個哨?,F在見局勢緊張,遂從惠州緊急調兵,將錦普的兵力增加到一個營。 營指揮使艾能奇奉蔡明山之命,四處出擊打擊鄭梉的攔截兵力,一時之間,火花四射,戰爭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鄭梉哪里敢發動戰爭,慌忙令攔截兵力后撤,部署于離錦普六十里外的要道上,繼續執行攔截運糧隊的任務。 蔡明山和艾能奇都是閑不住的主,見鄭梉后撤后,馬上擬定了一份作戰計劃,以吃掉鄭梉一部為目標,讓鄭梉知難而退,撤掉攔截兵力。 張兆否決了作戰計劃,命令蔡明山和艾能奇稍安勿躁,并告知二人,不出半年,都督府必然對安南開戰。 待到驍衛軍從惠州移師思明府,龍虎軍團兵駐廣州,鄭梉算是徹底傻了眼:“瘋子,林純鴻絕對是瘋子!為了多買點糧食,至于鬧出這么大的陣仗?” 鄭梉有意撤除攔截兵力,任jian商往錦普輸送糧食,先渡過這次危機再說。 當鄭梉還在琢磨著如何表達自己的誠意時,林純鴻的平叛令傳遍天下,讓鄭梉陡然明白:林純鴻哪里是為了糧食,而是想發動滅國之戰,徹底將安南吞到肚子里! 交州城內的重臣們,原本還在爭吵,有的一門心思準備抵抗到底,有的琢磨著多給林純鴻點好處,先把威脅解除再說,還有的早就對鄭梉不滿,借機攻擊鄭梉惹來了這次災禍。 然而,平叛令一下,大部分重臣拋棄幻想,開始琢磨如何抵擋北方的大軍。 從五代十國開始,數百年的時間,安南已經形成了主體民族京族,與華夏漸行漸遠,只想向大明稱臣納貢,而不愿意成為大明的一部分。 林純鴻的平叛令,無疑幫了鄭梉的大忙。 在艾能奇和蔡明山在錦普挑起紛爭時,鄭梉就開始認真考慮林純鴻入侵的可能性。按照幾百年來的經驗,只要在諒山以北的崇山峻嶺中部署重兵,殺傷北方軍隊的有生力量,襲擊糧道,十有八九會讓北方軍隊的動能耗盡,不堪忍受巨大的損失而撤兵。 不過,這種戰爭方式異常慘烈,北方軍隊和安南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鄭梉覺得,林純鴻在擁有了強大的艦隊及錦普這個據點后,由這條線進兵的,充其量只是偏師,執行sao擾、牽制的任務。 真正的主力,很可能會在錦普登陸,或者沿著紅河一直沖到交州城下! 鄭梉針對這兩條進兵路線做了相應的布置,在錦普以南的山地里糾集了重兵,試圖等大部隊沿海進兵時,側擊糧道。 同時,收集大量的船只,裝入巨石,在紅河口鑿沉,阻止艦隊或運兵船沖到交州城下。 第六百五十六章 滅國之戰(一) 冬天的南洋,微風撫面,和煦的陽光照在將士的身上,并不感到炎熱,正是廝殺的好天氣。 十二艘戰艦護送著十余艘大型運兵船,攜帶著無數的輜重,浩浩蕩蕩穿過瓊州海峽,向著紅河口直奔而去。 堪堪離紅河口還有百余里,忽有哨船帶來消息: “報告大帥,鄭梉令人在紅河口沉入巨石,稍大的船只,無法通過!” 自錦普立城以來,海軍軍情處就繆力向越南滲透,獲悉鄭梉的小伎倆,輕而易舉。 狄威接報后,并不顯得驚詫,反而冷笑道:“原本就沒準備進入紅河,鄭梉此舉,純屬多余!” 綏靖艦隊提督吉利斯一直對不進入紅河的計劃耿耿于懷,用并不地道的官話問道:“進入紅河,直抵交州,省時又省力,清理紅河口的巨石,也費不了什么事,為何大帥不準備進入紅河?” 吉利斯本為西班牙人,在馬尼拉被俘后,吸收進入西洋艦隊,憑著縱橫四海的豐富經歷,在西洋艦隊表現非常搶眼,被林純鴻一路提拔至分艦隊提督。 狄威道:“紅河水雖深,但并不寬,大型戰艦難以轉身,一旦遇到大規模小船襲擊,很難保證安全。為確保萬無一失,當然不能進入紅河?!?/br> 吉利斯悵然若失,失望地說道:“綏靖艦隊無法進入紅河,也只能在外圍警戒,這次任務,立不了什么功勞了!” 狄威大笑道:“你倒是直白,心里怎么想,口里就怎么說!放心吧,現在不進入紅河,不代表以后不進入,先保障龍虎軍團登陸吧!以后有你立功的時候?!?/br> 說完,狄威令吉利斯率領綏靖艦隊按照原計劃攻打巴喇炮臺,為陸軍登陸掃清障礙。 吉利斯接令后,令十二艘戰艦呈半圓形擺開,緩緩向炮臺逼近。在相距兩里時,戰艦將巨大的身軀橫過來,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巴喇炮臺。 “轟……轟……” 巴喇炮臺率先開火,鐵球砸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個個巨大的水柱,其中居然有一枚鐵球擊中了旗艦福戊號的船舷,木屑橫飛,頃刻間兩名水手血流如注,被抬入艙內緊急治療。 第一輪試炮,戰艦居然被擊中,把吉利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心里嘀咕道:“看來,軍情司說巴喇炮臺有荷蘭人相助,這點確定無疑!” 當然,吉利斯也沒有客氣的意思,一聲令下,數百枚鐵球猶如雨點一般,落到巴喇炮臺上。 剎那間,無論是炮臺處,還是戰艦處,皆硝煙彌漫,整個河口一片朦朧,誰也看不清楚誰。 數年之前,巴喇炮臺曾被定遠艦蹂躪過一次,周邊里許范圍內,幾乎變成了白地,就連炮臺所在的高地,也足足被削平了尺許。 據軍情司匯報,在巴喇炮臺被毀后,鄭梉痛定思痛,聘請荷蘭人重建炮臺,內設重炮十二門。后來,西洋艦隊進攻巴達維亞,荷蘭人在開花彈下吃了大虧,遂開始將炮臺設計成封閉式。巴喇炮臺就是荷蘭人的杰作,跟上了世界最新軍事潮流,也被改建為封閉式。 吉利斯當然知道炮臺的構造,因此也沒有使用昂貴、危險的開花彈,只是下令艦隊將鐵球不要本錢似的對準炮臺直射。 當吉利斯與炮臺糾纏不休時,龍虎軍團開始在炮臺以南十里處構筑簡易碼頭,試圖登陸。 鄭梉早已準備充分,重兵環伺,不僅讓武裝泅渡的士兵無法上岸,甚至還用火炮襲擊棧橋,致使棧橋的架設進度異常遲緩。 雙方耍盡手段,互相在灘頭爭奪優勢,陷入了苦戰之中。 戰斗一直從申時持續到酉時末,狄威下令收兵,整支艦隊離岸三十余里,下錨休息。 狄威率領綏靖艦隊、運兵船大踏步前往巴喇河口時,蔡明山率領驍衛軍第一營、第二營及背嵬營穿過鎮南關,進入莽莽叢林中、巍峨峭壁間。 鎮南關扼大青山、金雞山之間的隘口,乃大明的南大門。 鎮南關歷史,就是一部華夏文明的拓展史。幾千年來,當華夏文明強勢時,無數的勇士從這里南下,鎮南關猶如母親一般看著兒子遠征;當華夏文明弱勢時,又有無數的勇士衣衫襤褸,倉皇經鎮南關返回廣西,鎮南關雄踞窮山惡水中,阻止野蠻人肆掠文明大地。 洪武元年,朱元璋在金雞山峭壁上修筑炮臺,俯控關口,親自將關口命名為鎮南關。 鎮南關以南十余里,便是同登關,掌握在安南手中。 再往南三十余里,即諒山關,一旦突破諒山關,用兵自由度大幅度提高,既可揮師東南向,占據祿平、亭立,沿著河谷南下,轉而從西面攻打交州;又可直接沿著紅河支流河谷南下,從北面攻打交州。 因此,安南想要立國,必須把諒山控制在手中,否則,在北方優勢兵力的進攻下,只有疲于奔命,最終敗亡。 蔡明山接到的作戰任務,便是攻破諒山,敲開安南的北大門。 驍衛軍出鎮南關后,立即揮兵強攻同登關,數十門霹靂炮將一枚枚鐵球狠狠地砸向關墻。一旦關墻出現缺口,將士們便蜂擁而上,力圖盡快突破同登。 然而,山路狹窄,蔡明山兵力展不開,再加上安南在同登經營日久,同登關墻堅固,將士齊心協力死戰,一日之內,驍衛軍數次涌入同登關,又被數次驅趕出來。 就在驍衛軍正面直攻時,蔡明山令背嵬營跋山涉水,繞過同登關,試圖從南北夾擊同登。 背嵬營? 對,沒錯,就是背嵬營。山東之戰后,背嵬營隨同雄威軍團駐防湖州,后又進兵衢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