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節
待五個營返回固陽后,竇石溫又將坐鎮固陽的五個營派出去,始終留一半的兵力作為前沿活動隊伍的堅強后盾。 張鳳儀聽聞后,對竇石溫大加贊賞,一直懸著的心,最終放回肚子。遠在江南的林純鴻得知后,喜不自禁,對著周鳳大贊竇石溫:“小豆子身上隱隱有狄威之風,再磨礪個幾年,軍團統帥可勝任!” 周鳳冷哼一聲,道:“還在說小豆子!你把陳繼興攛掇到草原,老是躲在江南算什么?陳家嬸子每日以淚洗面,老太太說等你回荊州后,將你抽筋扒皮!” “我躲在江南?你難道看不出江南現在有多緊要?” …… 不說林純鴻在江南勵精圖治,且說竇石溫見固陽周邊數百里范圍內已無油水可撈,在大戈壁灘留下神刃軍駐邸于此的石碑后,依然以五營為基,以另外五營為矛,揮兵東向。 李定國及陳繼興率領第一營,承擔的任務最為繁重。無他,能者多勞而已。自各營分兵行動以來,李定國和陳繼興所獲最豐厚,兵力擴充最快?,F在,兩人麾下業已有控弦之士五百多名,戰馬多達一千六百多匹,兵力足足擴充了五倍有余。 陳繼興出身于近衛營,進入草原前,從未率兵打過仗,與李定國這個自小吃足了苦頭的孩子自然不同。他看見麾下逐步壯大,頗有天下之大,我陳繼興隨處可縱橫的得意。 茫茫草原,更是讓陳繼興有天高任鳥飛的豪情,他與李定國并轡而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道:“侯爺此招簡直太妙了,不到兩個月,第一營兵力就從一百多暴增至五百,照這個速度,恐怕最遲到明年,就可以與侯爺口中的俄羅斯人交鋒!” 李定國嗤笑道:“與俄羅斯人交鋒?早得很咧!我來問你,這兩個月我們都跑了些什么地方,這些地方都距離鹿城有多遠?” 陳繼興才智本屬上等,李定國稍一點撥,便即明白,恍然道:“營頭的意思是說,我們的活動必須有穩固的后方基地?” “可不是?你以為竇指揮每次留下五個營干什么?陰山之北的蒙古,一盤散沙,我們自然如魚得水。這次我們往東,那里滿清韃子的勢力相當強大,蒙古人亦不復一盤散沙,很可能會糾集重兵圍剿,真正的苦日子還在后頭呢!” 李定國耐心地教導道。他已經年過二十,這幾年不是在武備學堂學習,就是在雄威軍團中率兵征戰,心性已經磨煉得極為成熟。他當然知道,林純鴻將陳繼興安排為他的搭檔,無非就是希望他悉心指點陳繼興。因此,他倒是誨人不倦,將道理說得極透。 天空瓦藍瓦藍的,李定國也極為享受這段快意的日子,心情非常不錯。至于以往的賊寇生涯,就如一場夢一般,回憶起來那么不真實。 想到陳繼興這個蜜水里泡大的孩子,居然也吃得了苦,心氣頗高,李定國不由得刮目相看。李定國心里暗道:看來,不管生活環境如何,小孩子能否成才,關鍵還在于培養。他又想到陳繼興來草原之前的一段波折,忍不住笑問道:“聽聞你在荊州搞大了一個姑娘的肚子,然后才出征,此事可屬實?” 陳繼興大窘,雙臉憋得通紅,不好意思地回道:“哎……說起來都是淚!我還不是被逼的!老夫人和我娘說什么也不讓我離開近衛營,我就尋思著給陳家先留個后,就沒人反對了!哪想到,當我把姑娘帶到老夫人和我娘面前,她們還是不同意!說什么納妾可以,出征不可以!最后沒辦法,我索性不管不顧,就跟著侯爺跑到了東勝?!?/br> 李定國大笑不止,直把陳繼興笑得恨不得鉆到地下,口中囁嚅道:“莫要取笑。我倒想著一直呆在草原,一輩子也別回去。中原悶也悶死了!” “做你的美夢吧!最多三年,咱們就得回去!然后換一批人再來!” 陳繼興大驚,忙問原因。 李定國道:“侯爺組建神刃軍,拓地自然是原因之一,如果我所料不差,侯爺最想要的,恐怕是磨煉我們這幫人!” 陳繼興到底年齡小,又未有歷練,不由得瞠目結舌:“有什么事情能比拓地更為重要?” 李定國道:“若只為了拓地,江陵侯難道還缺了數千、數萬兵力?至于什么糧草、財力什么的,更非難題。江陵侯費這么大的勁組建神刃軍,在拓地的同時,又錘煉了一幫能征善戰的戰將,這筆買賣,絕對值!你再想想現在的你,和兩個月之前有什么不同?” 陳繼興幾乎聽癡了,囁嚅道:“難道江陵侯在著力培養未來的統帥?” 李定國點了點頭,道:“這只是其一,你也知道,火藥大規模應用,作戰模式已經徹底改變,恐怕江陵侯還希望我們摸索未來的作戰模式。好好把握機會吧,現在軍中的統帥,終究會老去,未來需要我們頂上去。這次我們二十多人接受歷練,以后還會更多,大浪淘沙,能留下的,都是金子!” “這正好應了一句詩,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兩家商號(一) 且說竇石溫率領神刃軍沿著陰山北麓,一路向東,橫掃蒙古諸多小部落,以至于三娘子城以北的蒙古部落聞風色變,大部向三娘子城請降,一部分東遷,向滿清韃子靠攏。 神刃軍從河谷翻越陰山,進入三娘子城。 三娘子城的內城基本已經成型,以左勷為指揮使、鄭嘉棟為指揮副使的第三騎步軍剛剛完成招募兵員,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訓練。 鄭嘉棟知悉神刃軍的組建精髓后,大呼過癮,立馬就想辭去指揮副使之職,寧愿至神刃軍當一名營指揮使。 左勷倒是一眼看穿了林純鴻的打算,喝止了鄭嘉棟的盲動:“先做好分內的事,讓江陵侯認識到你的能力再說!” 鄭嘉棟雖然放棄了盲動,卻心癢難耐,借著神刃軍休整的機會,每日與青年才俊們切磋,迅速拉近了與這幫青年才俊的關系。 神刃軍在三娘子城休整半月后,復又揮兵向東,兵鋒直指烏蘭察布。 烏蘭察布位于大同正北一百五十里處,歷來,蒙古人劫掠中原,無不在烏蘭察布匯集兵力。崇禎七年,皇太極召集四子王、達爾罕、烏拉特、茂明安等部落在烏蘭察布會盟,烏蘭察布對游牧民族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數月之前,多爾袞灰溜溜地被禁衛軍團逼回了遼東,禁衛軍團實力不濟,并未向草原深處拓展。后來,驃騎軍團從三娘子城南撤,左勷和鄭嘉棟忙于整編,烏拉特、達爾罕等部落覺得此地已經安全,又聚集在烏蘭察布周邊數百里范圍內游牧。 烏拉特、達爾罕等部,都是大部落,每個部落壯丁超過兩萬,非茂明安這個中等規模的部落可比。神刃軍雖然軍士精銳,營級指揮官皆當世最能打的青年軍官,但神刃軍滿打滿算,剛過四千,竇石溫還未狂妄到想一口吃下這兩個部落。 因此,竇石溫理智地采用了sao擾、蠶食、劫掠之策。 竇石溫把李定國、沈云英等五營灑向了茫茫草原,四處出擊,看到便宜就占,碰到強敵就跑,一時間,烏蘭察布周邊風聲鶴唳,處處是烽火。 烏拉特、達爾罕等部深恨這幫土匪,恨不得將這幫殘暴之徒抽筋剝皮,挫骨揚灰。然而,要實現這個偉大的理想,首先得抓得住土匪才行。于是,烏拉特、達爾罕等部糾集重兵,試圖圍剿敢于侵犯他們的狂妄之徒。 兩部的壯丁,豈是那么好集結的?現在正是夏天,水草肥美,壯丁們都要忙于放牧,否則,整個部落到了冬天非得餓死不可。倒是神刃軍乃職業強盜,全靠劫掠謀生,壓根就不考慮食物從何而來。 等等,這個好像拿錯了劇本?十多年前,蒙古人在對陣漢人時,戰略態勢好像剛好相反! 正所謂三?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蒙古人怎么就沒想到漢人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烏拉特、達爾罕部好不容易集結了壯丁,正準備來一個雷霆一擊時,卻非常憤怒地發現,強盜們早已跑得遠遠的。 追!要在更大的范圍內包抄,徹底清除這幫蒼蠅! 要說,蒙古人機動作戰,乃與生俱來的本事。數部騎兵,大范圍包抄,根本就不需要互通消息,卻配合默契,隱隱就有將強盜們合圍之勢。 烏拉特部和達爾罕部正準備發動最后一擊,卻忽然接報,竇石溫率領另外五營,翻過陰山,由西北進兵,將整個部落攪得一塌糊涂,殺人盈野,牛馬、戰馬搶掠無數! 烏拉特人、達爾罕人徹底憤怒了,情知來不及救援后方的老弱病殘,更是下定了剿滅當面之敵的狠心。 然而,烏拉特人和達爾罕人顯然忘記了一個事實:由于他們大范圍包抄作戰,距離三娘子城僅僅只有百里! 左勷、鄭嘉棟最近才加入荊州軍,不代表他們沒有強烈的作戰欲望;第三騎步軍正忙于訓練,不代表他們沒有絲毫戰斗力! 左勷和鄭嘉棟率領騎步軍,旦夕之間趕往戰場,從側翼襲擊烏拉特、達爾罕聯軍,幾個沖擊之下,就將聯軍沖得七零八落,前后左右不能相顧。 烏拉特、達爾罕聯軍兵力高達兩萬,稍稍后退數十里,重振隊伍,正準備引誘騎步軍來攻時,又接報:禁衛軍團聽聞兩部聯軍集結重兵于西邊,見有便宜可占,馬上令金國鳳率領輕騎兵出邊墻,進兵興和,將在此放牧的部落牧民驅散,搶掠戰馬、牛羊無數! 兩大部落陷入了被三面夾擊的危險境地!他們徹底怕了,他們完全想不明白,為何漢人在一夜之間,由溫順的綿羊變成了擇人而噬的狼! 不得已,聯軍收縮,將所有牧民召集之后,緩緩向東遷移,正式讓出了烏蘭察布這塊草場。 兩大部落遷移之后,神刃軍以風卷殘云之勢席卷烏蘭察布周邊,收復小部落無數,直接將荊州方面的觸手伸往了宣府、大同正北一百里的范圍之內。大明朝廷驚奇地發現,宣大防線千百年來抵抗的敵人換了人,成了他們口中的荊蠻子。 與此同時,竇石溫向都督府上表,申請在烏蘭察布修筑棱堡。 僅僅半月之后,竇石溫就收到了答復,原則上同意在烏蘭察布修筑小型棱堡,都督府將提供技術、工匠支撐,至于錢糧,自籌! 自竇石溫以下,一眾年輕軍官皆是心高氣傲,滿腦子建功立業思想的狂熱之輩,決心自籌錢糧修筑一座小棱堡! 于是,神刃軍的活動范圍更為廣闊,最遠處,甚至已經沿著燕山一線,抵達錫林格勒,差點就和滿清精銳重騎兵交上了鋒! 一日,第十營指揮使沈云英向竇石溫匯報,抓獲了一批晉籍商隊,商隊攜帶諸多違禁之物。 沈云英詢問竇石溫如何處理。竇石溫早就知悉晉商通敵賣國,經審問,確認此商隊隸屬于靳良玉。竇石溫毫不猶豫地將財貨據為己有,并且將商隊人馬發配為奴,為修筑烏蘭察布堡的大業奉獻一生。 陳煥更為jian猾,提醒竇石溫,晉商運送貨物大多經宣府出入,與其在茫茫草原上碰運氣,還不如派人監視宣府,一旦晉商出塞,則派兵劫掠。竇石溫大喜,馬上決定將陳煥的天才劫掠構想付諸實踐。 一時之間,宣府口外,風聲鶴唳,商隊幾乎斷絕。就此,晉商通敵的道路才算徹底堵死。 直到有一日,沈云英率部在口外發現,一股龐大的商隊,打著圣源商號的旗號,大模大樣地出塞。沈云英見商隊規模太大,擔心僅憑一營人馬吃不下,便呼朋引伴,叫來了三營兵力,合力劫掠。 哪三營? 沈云英、李大成、辛思根三營。 三營兵力,聚在一起,足足超過兩千余人馬,對付一個千余人的商隊,輕松至極。 “噠……噠……” 兩千多騎士,六千余匹戰馬,奔跑起來,氣勢滔天,卷起慢慢黃沙,向著商隊席卷而來。 商隊顯然派遣了探哨,沈云英等人尚在十里之外,商隊便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呼號:“敵襲!” 銅鑼聲一陣緊似一陣,提醒商隊做好準備,嚴陣以待! 商隊似乎訓練有素一般,千余人馬立即以大車為防護墻,圍成了一個圈,將人及財貨圈在了里面。 待到沈云英率眾奔馳至百丈開外,將士們紛紛拉韁停馬,戰馬發出陣陣馬嘶聲,其震懾力絲毫不亞于馬蹄敲擊大地的聲音。 沈云英正待喝令商隊投降,結果從圈中傳來一陣厲喝:“汝等是何人,居然膽敢劫掠圣源商號的貨物?” 此等罵陣之事,沈云英有著天然的劣勢,小姑娘么,一些粗話如何出口?沈云英轉頭看了看辛思根,辛思根笑道:“沈指揮放心,這等小事交給我!” 說完,辛思根單騎躍出,大喝道:“圣源商號是什么?能炸了吃么?” 神刃軍將士一聽,皆哈哈大笑,反觀商號圈內,皆怒不可遏,紛紛叫罵。 辛思根天生大嗓門,不待罵聲停歇,就狂喝道:“憑他是天王老子,沒有神刃軍允許,休想跨出塞外一步!” 聲音奇大,直震得神刃軍將士的耳朵嗡嗡作響。 商號圈內的罵聲終于停歇下來,似乎羞愧于嗓門比不過辛思根一般。 這時,從圈內躍出一騎,向前數步后,騎士拉住了韁繩,吼道:“末將乃禁衛軍團哨官魯燦榮,奉孫總兵之令,護送圣源商號至塞外貿易。近聞神刃軍威震塞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神刃軍平日力保商道暢通,本哨官在此謝過了!” 沈云英、辛思根等人大吃一驚,這圣源商號是什么來路?居然有本事請得禁衛軍團護送? 辛思根猶豫不過片刻,立即說道:“我看,這圣源商號來路蹊蹺,不如先看管著,別讓他們跑了。我們馬上向竇指揮匯報,由竇指揮決定怎么辦!” 沈云英、李大成皆以為然,馬上派出傳令兵,急報竇石溫。 魯燦榮見通報了禁衛軍團的名號,神刃軍依然不退,大為光火,威脅、利誘等手段用遍,神刃軍還是油鹽不進。 魯燦榮無法,只好派人急報孫應元。 第六百三十九章 兩家商號(二) 竇石溫正屯兵于興和,接到沈云英的急報后,疑惑不解,不知圣源商號為哪方神圣,居然能讓朝廷的禁衛軍團當保鏢。 陳煥、劉文秀好不到哪里去,如何丈二和尚般,摸不著頭腦。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竇石溫最善于從一團亂麻中迅速發現他該做的事。 他立即派人向張鳳儀和黃渤匯報,又覺得,既然禁衛軍團的哨官魯燦榮在隊中,孫應元和周遇吉絕不會坐視不理,很有可能會出重兵逼退沈云英等三營。 這是驕傲的神刃軍所不能接受的,于是,竇石溫立即率領剩余全部人馬,往宣府口外急趕。 戰馬狂馳,黃沙漫漫,劉文秀在疾馳中,卻在不停地琢磨情勢。 自加入荊州軍以來,這還是劉文秀第一次與朝廷打交道。既然打交道,非得明白幾個要點:與朝廷打交道時,荊州的底線是什么?總體目標是什么? 劉文秀級別太低,又新入荊州軍不久,當然一頭霧水。 不過,劉文秀在張獻忠麾下一直負責收集整理情報,最善于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推出正確的結論。他將荊州方面這些年來與朝廷打交道的過往梳理一遍,馬上明白了一個事實:江陵侯暫時并不愿意與朝廷撕破臉,也決不答應朝廷在荊州的地盤上指手畫腳。 明白這個事實,劉文秀心里慢慢有了計較。他猛拍馬屁股,追上竇石溫,示意有話說。 竇石溫拉住韁繩,放緩了馬速,與劉文秀并轡而行。又傳令令全軍緩行,以養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