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林純鴻嘿嘿直笑,心想,這老頭還真有趣,還算平易近人。 黎安東也不浪費口舌,直入主題:“紫金梁總算被趕走了,據說他的糧草被林游擊留了下來。還望林游擊看在老百姓食不果腹的份上,拿出一部分來賑濟?!?/br> “黎知府心存百姓,晚輩當然馬首是瞻,這些糧草本來就是紫金梁在順德府搶掠的,也應該物歸原主!” 正題來了,林純鴻面不改色心不跳,允諾道。 黎安東大吃一驚,這林純鴻難道是個傻子?自己剛開了個頭,他就答應了,這算什么事?一時之間,黎安東怔怔的看著林純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林純鴻笑道:“而且呢,考慮到順德府被紫金梁荼毒了好幾個月,百事待興,估計也抽不出人手發放糧食,不如由我們荊州兵來分發糧食?” 黎安東聽了這話,心里更是一陣驚悸,這小小的游擊將軍居然想收買民心,到底有何企圖? 黎安東被林純鴻出人意料的兩句話攪得暈頭轉向,不由自主的問道:“不知林游擊準備如何分發糧食?” 林純鴻不接黎安東的話,兀自說道:“我們還準備一勞永逸的幫助黎知府解決饑荒的問題。據末將所知,自從天啟六年以來,順德府無一年不旱,老百姓田里也難得有什么收成,再加上丁口不斷增長,人地矛盾越來越突出,末將在荊州有幾畝薄田,正缺人耕種,想把饑民挪一部分到荊州去!” 黎安東徹底糊涂了,喃喃道:“這怎么可能?沒聽說荊州有大片的土地無人耕種???” “這個知府大人就別管了,總之,如果老百姓愿意到荊州去,末將立即每人發放兩石糧食的路費,決不食言!知府大人想想看,這樣不就賑濟了饑民?” 黎安東總算明白了林純鴻的意思:想用糧草為誘餌,誘惑老百姓移民到荊州去! 黎安東冷笑道:“本官代天子牧守順德府,如果治下百姓都跑到荊州了,本官如何向天子交待?” 林純鴻明白黎安東的顧忌,對于地方官而言,戶口增長乃考評的重要內容之一,如果治下百姓減少,考績不會好到哪里去。林純鴻緩緩的說道:“如果老百姓因為饑荒成為變民,黎知府更無法向天子交待!” 黎安東大怒,為官一輩子,今日居然被一武夫威脅。他霍然站起,胡子一抖一抖的,用手指著林純鴻道:“你……你……” “如果黎知府真心為老百姓考慮,定然不會反對。如果為頭上的烏紗帽考慮,也不應該反對,皇上現在焦慮的是安民,而不是戶口太少!”林純鴻毫不相讓,大聲說道。 黎安東沉默良久,瞬間功夫,面上就失了神采,仿佛老了十歲,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用手扶著額頭,不停的按摩:“罷了罷了,本官無能,不能讓順德的老百姓吃飽,就讓他們跟著林游擊謀一條生路吧!” 林純鴻見了,心里惻然,說道:“末將最多招一萬人,還有剩余的三萬石糧食將留在順德府!” 此話稍稍讓黎安東緩過氣來,隨口問道:“林游擊如何發放?” “此事需要黎知府來主導,末將準備在順德府舉辦一個馬術比賽,只要會騎馬射箭,而且參加比賽,末將就發放兩石糧食。如果奪得前三名,還會得到上千兩銀子的獎勵!” 黎安東立即明白了林純鴻的打算,問道:“林游擊是不是準備招募騎士?” 林純鴻點了點頭,說道:“官莊一戰,末將麾下如果有千余精銳騎兵,哪容紫金梁逃竄到林縣?” 黎安東總算恢復了點元氣,說道:“這是好事,既賑濟了老百姓,又能招募勇士,何樂而不為?林游擊需要本官做什么?” “末將需要黎知府出一個榜示……” …… 第九十九章 招募騎士(一) 順利的解決了兩件事情,林純鴻的心情特別好。立即吩咐程舒和陸世明分別負責招募流民和馬術比武之事,自己則一頭扎進文案中,處理戰爭期間耽誤的事情。 黎安東辦事效率還挺高,不出兩天,兩份榜單就在各縣和關隘之處張貼,一時之間,順德府到處都在談論移民和比賽之事。為了避免老百姓千里迢迢的跑到府城,程舒和陸世明還在各縣設了點和分賽場,分別處理本縣之事。 同時,驃騎營的大部人馬也被派出,在馬術比賽選手中間宣傳荊州兵的良好待遇,惹得各縣的勇士們羨慕不已,發誓要在比賽中一顯身手,希望借此機會成為驃騎營中的一員。 馬術比賽的榜文也驚動了順德府以外的老百姓,紛紛前來詢問能否參加。陸世明當然不會拒絕,還叮囑這些老百姓將消息帶給自己周邊的父老鄉親。 不必說驃騎營的戰士每天能吃到rou,不必說驃騎營的戰士每月能拿到五兩銀子的餉銀,也不必說驃騎營的戰士立功后會分到勛田,僅僅宣傳一下荊州兵最近的戰績,展示一下黑亮的板甲和鋒利的馬刀,讓無數的騎士趨之如騖!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個身負絕技的騎士都想在比賽中展示自己的實力。 但是,橫貫在騎士面前的還有一條鴻溝:初賽時需要自備馬匹! 荊州大營中,戰馬僅僅四五百匹,如果全部用來比賽,數量遠遠不夠,況且頻繁的使用可能導致戰馬過早的退出戰場。 陸世明jian猾,令選手自備馬匹,除了解決比賽用馬不足的問題外,還想著借機收購騎士手中的馬。 但是,陸世明沒想到,這條應急之策,導致順德府馬匹失竊案直線上升,并且帶來預想不到的麻煩。 內丘縣青石橋驛站。 崇禎二年,驛站裁撤,青石橋驛站作為官道上不可或缺的點,被完整保留下來,驛站里,除了驛卒,還有專門的馬夫,飼養著幾匹快馬,以供驛傳換馬。 夜幕降臨,馬夫曹老二抱著草料,一一添加到馬廄里,馬匹甚有靈氣,吃草之前,還用嘴蹭一蹭馬夫,以示感謝。曹老二在驛站養馬已經超過十年,和這里的每一匹馬都建立的深厚的感情,把這里的馬當成自己的孩子養。這里的馬隔三差五的就要到另一個驛站,然后過幾天再回來。當馬不在時,曹老二就特別想念,直擔心別的馬夫能不能照料好這些孩子。 曹老二嘆了口氣,默默的又加了一些草。本來,馬匹體力消耗大,夜晚應該添加黑豆或者糧食,但經費不足,連馬料也無法滿足,曹老二只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多加一些草。 曹老二未婚,孤身一人,吃住睡都在馬廄附近,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牽掛。 曹老二有一手絕活,善于給馬配種。通過多年的總結,他能夠一眼看出馬是純種馬還是雜種馬,用純種馬配種,能夠保證后代的優良品質。如果是雜種馬,后代有可能更優秀,但幾率非常低。曹老二一直想通過配種,選出更為優秀的雜種馬,但是他現在沒有條件。畢竟,他無法擁有自己的一匹馬,只有在別人邀請他時,發揮自己的特長。 “要是有幾百匹馬都交給我來養就好了,我一定會配出最優秀的馬!”曹老二躺在草料上,默默的想著。 忽然,馬廄外面傳來一陣老鴰的叫聲。曹老二聽了,自失的笑了笑,給了自己一巴掌:“要你癡心妄想,看吧,老鴰都來嘲笑你了!” 但是,令曹老二奇怪的是,老鴰不都是在樹上叫的嗎,聲音為何從地面上傳過來? 曹老二好奇不已,打開了馬廄門,準備一探究竟,門剛吱呀打開,一根木棒往他腦后襲來,他軟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馬廄里傳來陣陣的馬嘶聲,驛卒聽了,罵聲連連:“娘的,曹老二又在折騰他的馬啦,搞得老子睡覺都睡不著!”罵完之后,又翻了個身,沉沉的睡過去,天氣冷,他也不愿意起床看看。 待到曹老二悠悠醒來,已經過了寅時,他睜眼一看,卻發現馬廄里一片空蕩,三匹馬不見了蹤影! 曹老二叫苦不已,馬丟了,他要吃官司了! 走投無路的曹老二不敢繼續呆在驛站,收拾了一些細軟,遠奔他鄉。 ※※※ 內丘縣葛家莊,兩個漢子正百無聊賴的坐在石頭上曬太陽。 葛文飛砸了砸嘴,說道:“大哥,第一名三千兩銀子咧,咱們無論如何也要去參加啊,三千兩銀子?!?/br> 大哥葛文陸挪了挪屁股,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說道:“你要去就自己去吧,我對騎馬射箭又不精通,去了也白去?!?/br> 葛文飛神神秘秘的將嘴湊到葛文陸的耳邊,悄悄說道:“我聽說啊,這次馬術比武根本就不是順德府組織的,而是林游擊!林游擊,你知不知道?就是殺掉滿天星的那個荊州人!” 葛文陸還是提不起興趣,懶懶的說道:“誰組織不都一樣,反正我也奪不到獎金!” 葛文飛推了葛文陸一下,道:“大哥你笨死了,林游擊組織馬術比賽,不就是為了招募騎兵!我聽說啊,每個月可以拿五兩銀子咧,還有啊……” 葛文飛滔滔不絕,終于激起了葛文陸的興趣,良久又嘆了口氣,說道:“我除了養馬相馬還湊合,騎射根本就是扯淡,林游擊如何看得上我?” “有騎兵就有馬匹,林游擊還能缺了養馬的人?我估計啊,大哥你去了,只要亮一手絕活,可比我吃香多了!” 葛文陸狐疑道:“真的?” 葛文飛小聲說道:“我昨天見過曹老二了,是他告訴我的!” 葛文陸大吃一驚,道:“曹老二偷走了驛站的馬匹,全縣都在畫影捉人,他如何敢來見你?” “不是他一人咧,還有林游擊麾下的兩名弓兵!曹老二沒有偷馬,他被人偷了三匹馬,懼罪逃亡時,正好被驃騎營撞上,驃騎營的副指揮使吳天柱見他善于養馬,就把他留在了營中!還讓他推薦會養馬的人,曹老二就偷偷的來找你,你不在,要我傳話給你!” 葛文陸就猶如聽故事一般,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葛文飛道:“大哥,去吧,這個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今天紫金梁來了,明天鄧玘又來了,每天擔驚受怕的。干脆你把嫂子也弄到荊州去,聽說去了還可以耕種十五畝地!” 葛文陸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那我們兄弟倆都去,這幾天你把馬交給我,我給你調理,定要讓你獲得名次!” 葛文飛的眉頭皺了起來,說道:“哎,我們的馬匹太差了,起點就比別人低,如何奪得名次?” 葛文陸笑道:“馬是差了點,但是馬還要調理,只要調理好了,也不會比良馬差!” 葛文飛這才放下心來,說道:“大哥的本事我還不知道?” 第一百章 招募騎士(二) 內丘縣的馬術比武場地設在了城外,比武分為賽馬、騎射、劈砍三個項目。當然,最精彩的要算賽馬,十匹馬奔跑起來,塵土飛揚,大地顫抖,讓老百姓狠狠的過了一把眼癮! 對于如此刺激的比賽,吸引了成百上千的老百姓圍觀,有的老百姓甚至卯時就跑過來占據有利地勢,準備一飽眼福。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踮著腳,目不轉睛的瞅著馬匹奔馳,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吼叫,為自己喜歡的選手加油。 相比較而言,劈砍和騎射的賽場人就少一些,但也被圍得水泄不通。 劈砍賽場上,葛文飛正騎在馬上,眼睛瞇成一條縫,緊盯著二十丈開外的一個木頭。木頭大約五尺高,中間用毛筆劃了一條黑線。按照要求,葛文飛需要在高速奔馳中用馬刀劈中木頭上的黑線。劈得越準,成績越好。 葛文飛的馬并不優良,在賽馬比賽時,成績在十名以外,這讓他十分氣惱,又無可奈何,他發誓要在劈砍和騎射比賽中展示自己的能力! 葛文飛對手中的馬刀喜愛不已,這馬刀通體閃著耀眼的光芒,握在手中,力度感特別強,也很舒服。葛文飛曾偷偷的拿著這把馬刀劈砍過樹木,這刀真可謂鋒利異常。如果以后能握著這把刀拼殺,飲將鮮血,那簡直太完美了! “開始!”隨著弓兵的一聲吼,葛文飛的心一下子狂跳,緊緊的握著馬刀,手心里幾乎滲出汗來。 “駕……”葛文飛狠狠的拍了下馬屁,馬匹順從的開始加速,速度越來越快! 葛文飛身體前傾,瞪圓了雙眼死死盯著木樁,不斷的調整著馬刀的高度。 近了,近了! 馬蹄翻飛,擦著木樁而過,葛文飛平端著馬刀,微一用力,只聽見啪的一聲,黑線的上端被葛文飛攔腰砍斷! 雷鳴般的歡呼聲猛然響起,老百姓為葛文飛精湛的劈砍術瘋狂。 “吁……”葛文飛拉住韁繩,馬打了一聲長長的響鼻,聽了下來,葛文飛調轉馬頭,瞅著正在查看木樁的兵??! “正中黑線,分毫不差!”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葛文飛漲紅了雙臉,舉起手中的馬刀,不停的向觀眾中表示感謝。 劈砍比賽,葛文飛獲得了第一名,極大的增強了他的信心,在騎射比賽中,他遠沒有剛才那么緊張。騎射分為背射、側射和迎射三個項目,每個項目射三箭。 對于騎射,葛文飛一點都不擔心,胯下的馬雖說跑得不快,但在大哥的調理下,跑得非常平穩,只要不出現意外,他相信騎射第一名是自己的。 他對手頭的角弓并不滿意,這角弓太軟。驃騎營中根本就沒有角弓,這些角弓還是從衛所中借來的。真正讓葛文飛羨慕的是驃騎營騎士手中的鋼弩,可惜,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機會去摸一摸。 奶奶的,射程居然有一百八十步,這狗屁角弓能射七十步就不錯啦! 的確,按照比賽規則,選手只需要在五十步以外射箭即可,五十步以內射箭算犯規。 現在,就輪到葛文飛上場啦,他的第一個項目是背射。他輕驅馬匹,背對著箭靶停下來,在聽到開始的命令后,驅馬奔跑起來。 馬匹越來越快,眼見就要過五十步的白線,他熟稔的從箭壺里拿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側身后望,拼命拉滿了弓,眼睛瞇成一條線,微微瞄準,正準備放開手指,卻聽見啪的一聲響,角弓被他給拉斷啦! 角弓反彈,將他的臉狠狠的敲了一下,霎時,鮮血橫流。 葛文飛慘叫一聲,雙手捂住臉,痛不欲生! 幾個荊州兵立即上前,拉住馬的韁繩,將他從馬背上扶下來,郎中也迅速的跑上前來查看。 幸好沒有傷了眼睛!郎中在他的臉上撒了一些藥粉,血流馬上被止住。 這時,鄭國棟走上前來,撿起拉斷的角弓,嘆了口氣,扔在了一邊,對葛文飛叫道:“兄弟,怎么樣?先休息一會吧,過會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