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呼聲讓紫金梁的兵丁暗自心驚,忍不住回頭看看西北角的煙霧。 白桿兵士氣大漲,拼命將進入寨內的變民驅趕出去。 這煙霧就是林純鴻搗的鬼。 攻破官莊后,為了防止紫金梁來攻,林純鴻立即令荊州兵重修營寨,同時令盛坤山密切監視紫金梁動態,待時機成熟就撲上去咬紫金梁一口。 雖然林純鴻暫時不敢輕易派兵前往沙河,但能sao擾一下紫金梁的軍心,何不樂而為之? 男人骨子里都有一股放火、破壞的沖動! 當林純鴻下令放火后,所有的勇士無不興高采烈的籌集放火之物,許多勇士甚至不避腥臭,將馬糞和牛糞都扔入了火堆中! 大火沖天而起,直沖云霄,煙霧彌漫老遠,借著西北風的風勢,當然能被白桿兵和紫金梁看見。 荊州兵圍著巨大的火堆,紛紛哈哈大笑,不停的往里扔柴火。也難怪他們這么開心,這一次不僅炸死了主將陳大懷,更是獲得了將近五萬石的糧食,騾子、牛和車子不計其數,還抓了一千多俘虜。跟著將軍就能打勝仗,跟著將軍就能發財,已經成為他們的共識。 看著肆意揮霍著柴火的兵丁,林純鴻含笑不語。這些勇士就是他的根基,林純鴻需要他們去拼殺,去立功,當然林純鴻也準備給他們豐厚的獎賞。 現在與紫金梁的大戰尚未落下帷幕,林純鴻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沙河,也很想知道紫金梁的動向。他認為,只要紫金梁還有一絲理智,斷不會掉頭北上攻擊荊州大營,這樣無異于自投死路。紫金梁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迅速脫離與白桿兵的接觸,以精銳斷后,繞過臨洺關迅速南下,獲取足夠的糧草和補給。 當然,這是林純鴻替紫金梁的規劃,他不敢保證紫金梁會不會發瘋,所以,他還是令麾下謹守大營,護住這五萬石糧草。 林純鴻又看了看興奮得如同過年的勇士,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幫經歷了戰火的勇士才是最大的財富! 更何況,各項軍事制度也在戰火的錘煉中逐步完善,假以時日,天下爭鋒,舍我其誰? 林純鴻豪氣干云! 第九十七章 擴編計劃 紫金梁未曾料到官莊被襲的消息以這樣的方式走泄,一時之間軍心大亂,被趁機沖出的白桿兵殺得個七零八落。 再加上林純鴻探聽到紫金梁正在撤退的消息后,親率大軍追襲,與張鳳儀互相配合一直追到曲周縣方才返回。 紫金梁到底不敢直接南下,繞道曲周,從直隸中部南下,竄入了林縣,與崇山峻嶺間的羅汝才匯合,方才安下心來。 林純鴻移營至臨洺關,方才召開作戰總結會。 將領們對此戰層出不窮的計策感到眼花繚亂,圍魏救趙、放火擾亂軍心、火藥攻寨……在他們的心目中,對林純鴻的佩服又上了一個層次。 林純鴻心里十分受用,但見到將領們過于夸大計策的作用,又隱隱感到不安,他說道:“任何計策都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紫金梁難道想不到我們會翻越西石嶺攻擊官莊?只不過他不相信我們能在五日內趕到,所以,從這點看,這次成功的關鍵就在于我們荊州兵強大的行軍能力!所以,戰斗力才是根本,沒有平日的訓練,我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點!” “再說,我們的火藥儲備非常豐厚,所以才想到了用幾百斤火藥去炸寨墻!他們白桿兵估計連十斤火藥都沒有,如何能想到去炸寨墻?這次幾百斤火藥就把陳大懷的隊伍炸暈了,下次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嘍,還得用紅衣大炮去轟,那才是正道!” 陸世明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想起以前在羅汝才軍中時,自認為智計百出,結果失敗的時候居多,現在想來,原因就在這里,羅汝才實力不足嘛,無論用什么yin謀詭計,還是打不過官兵,只好到處逃竄。搞得羅汝才麾下都稱我是酸儒,百無一用的酸儒!” 眾將大笑起來,林純義咳嗽了一聲,正色道:“攻寨時,竇石溫冒著弓箭去扶木盾,差點壞了大事,還請軍法司根據條令責罰!” 林純鴻還未說話,竇石溫跳出來叫道:“條令里有哪條規定我不準去扶木盾了?要不是我幫助扶起木盾,兄弟們的損失就大了!” 林純義冷笑道:“作戰時擅離職守,造成嚴重后果者,論罪當斬!” 竇石溫急了,臉漲得通紅,咆哮道:“林指揮使!我竇石溫響當當的一條漢子,容不得任何人誣賴!攻寨時,我后退了嗎?我離開戰場去逛窯子啦?” 林純鴻也變了臉色,喝道:“竇石溫!你身為虎嘯營第三哨哨將,職責就是指揮第三哨作戰,你做了什么?當你去扶木盾時,你就是沒有盡到自己指揮的責任!” 竇石溫憤懣不已,自己力挽狂瀾,救了多少兄弟的命,居然最終的結局是擅離職守,這他娘的也太憋屈了。但他對林純鴻的話不敢反駁,胸膛起伏不已,鼻子里喘著粗氣。 林純鴻厲聲道:“你也別不滿!軍法司會根據你的行為給你一個公正的判罰!” 竇石溫虎目圓瞪,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睛里滲了出來,他心里太憋屈了,忍不住流出了淚水! …… 軍法司最終的判決是:竇石溫功過相抵,職位降為副哨將。 在荊州兵中,特別追求職責清晰,尤其嚴禁副哨級以上的將領親自上陣廝殺,這與朝廷軍隊流行的將領沖鋒在前格格不入。這點不論是將領還是兵丁都能想得通,畢竟,如果將領陣亡,連累的可能是整個哨乃至整個營。 對于這條禁令,像盛坤山、吳天柱等等邊軍出身的將領均受過處罰,他們一時難以改變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這下,竇石溫又跨越了這條紅線,理所當然要受到處罰。 再說,林純鴻認為,自己的麾下死了上千人,才使這些將領有所成長,如果一戰就掛了,豈不是虧大了? 林純鴻估計竇石溫心里有氣,便想著到虎嘯營去找他談談。當初盛坤山和吳天柱等人照樣想不通,在林純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下,方才解開心里的疙瘩。 當林純鴻帶著寧典和于澤來到虎嘯營第三哨營帳外時,卻聽見營帳里傳來一陣哄笑聲。今日乃第三哨休沐之日,說笑也屬正常。但是竇石溫剛被處罰,難道第三哨的士兵就沒有一點怨言? 林純鴻大奇,掀開帳門,卻發現竇石溫光著上身,背上頂著一個兵丁,正在做下蹲運動,旁邊的兵丁不停的數數:“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哨長做了五百個,哈哈……” 竇石溫歪在了一邊,將背上頂著的兵丁摔在了地上,喘著氣說道:“我說了吧,我肯定能做五百個,你們還不信,這下信了吧?哎,累死我了……” 林純鴻微微一笑,進入帳中,拍手道:“不錯、不錯,五百個……” 竇石溫一把從地上爬起,厲聲下令:“敬禮!” 士兵們嘩嘩的敬了禮,林純鴻點頭道“好、好……”,然后用右手置于胸前,還了禮。 看著竇石溫直挺挺光著上身站著,林純鴻笑罵道:“還不快點穿衣?小心凍壞了!” 竇石溫吼了一聲“諾”,三兩下將衣服穿好。林純鴻問道:“怎么樣?想通了沒有?” 竇石溫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想通了,書上說的所謂斗將都是騙人的,我懷疑關羽張飛根本就不是萬人敵!什么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般,只能騙騙小孩!” 林純鴻大喜,哈哈笑道:“不錯,居然開始看書了,還看出了自己的心得體會!” 兵丁們都嘿嘿直笑,一個兵丁大膽的說道:“哨長還讓我們多看書呢,說書是憨人的藥!” 林純鴻拍了拍這個兵丁的肩膀,說道:“好好,你們都有機會成為將領,不讀書怎么可以?我們荊州兵準備擴編,能讀書識字,被選拔為將領的機會當然大多了!” 將士們一聽荊州兵要擴編,大喜,又有誰不愿意看到自己所屬的團體不斷壯大呢? 在官莊之戰后,林純鴻就覺得自己兵力太少,運用起來捉襟見肘!當初,紫金梁圍困沙河時,如果自己手頭兵力過萬,還用得著這么麻煩的鉆入西石嶺甩脫騎兵嗎? 林純鴻認為,實力越雄厚,用兵的自由度就越高,這是旦古不變的真理。 況且,從枝江傳來的消息也讓他徹底放下了心,馬連的鐵礦已經煉出了第一爐鐵水,質量非??煽?,絲毫不比火燒坪的差,鍛造工坊正在日夜趕制武器和盔甲,預計下月月產量就可以達到三百套板甲! 林純鴻準備將三個車步營分別升為三個車步軍,每軍下轄三個營!不過這只是遠景規劃,如果驟然將兵力擴展三倍,不僅財政吃不消,急切間也找不到那么多合格的勇士。更關鍵的是,急劇擴編可能會導致戰斗力直線下滑。 近期,林純鴻將從三個車步營中抽調部分人手,然后結合程舒的預備營,組建第四個車步營:天策營。不過,這需要等到下一批武器和盔甲抵達臨洺關后。 車步營擴編好辦,有了武器馬上就可以組建,但是炮兵和騎兵就難倒了林純鴻。 霹靂營缺乏適用的火炮,而騎兵急缺馬匹和騎士! 林純鴻在帳中轉來轉去,苦思著良計。 第九十八章 利益交換 要獲得良馬,目前單靠偷偷摸摸的在河西買馬當然不行,要讓馬的來源穩定,唯有找到公開的買馬途徑或者自己養馬。荊州的土地奇缺,當然不可能用來養馬,目前只能買。而大明境內,想公開大規模買馬無異于癡人說夢。蒙古高原和遼東倒是良駒的產地,但這些地方與大明處于敵對狀態,想想都不可能賣馬給自己。 林純鴻瞅著輿圖,將目光從蒙古和遼東挪開,嘆了口氣,挪到了大明境外,定格在阿拉伯地區。 對啊,可以找阿拉伯人買馬??! 林純鴻靈光一閃,忍不住大叫起來:“陸主事!陸主事……”。 在林純鴻的印象中,阿拉伯馬體形優美,體格中等,結構勻稱,運步有彈性,氣質敏銳而溫順,易于調教,對飼養管理條件要求不高。好像世界上許多良馬,如英國純血馬、盎格魯馬都有它的血統。 陸世明應聲而至,垂手侍立,林純鴻興奮道:“趕緊擬文給邦泰商號,令盧詩源在廣州找大食人買馬,不管多貴,先弄一批到百里洲試試看!” 陸世明大吃一驚,疑惑道:“大食人也有馬的?” 林純鴻笑道:“不僅有馬,而且比韃子的馬更優秀!” 陸世明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世明聽大都督說,目前海路都被西洋人控制,恐怕盧詩源根本就找不到大食人?!?/br> 林純鴻點頭道:“你說的對,那就讓盧詩源找西洋人買馬,那幫西洋人只要有錢掙,什么都干的!” 陸世明應承而出,連忙去擬文。 而林純鴻又開始苦思如何解決騎士的問題。 盛坤山多次建議從俘虜中挑選合格的騎士,但林純鴻考慮到俘虜中合格的騎士數量甚少,與其打破慣例,還不如不選,讓這些俘虜勞動改造五年再說。 苦思良久,林純鴻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正彷徨無計之時,盛坤山求見,還帶來一名老鄉。 此人名叫韓可勝,長得五大山粗,往那里一站,猶如鐵塔一般。林純鴻見之心喜,問道:“韓壯士想加入驃騎營,我當然歡迎,嗯,好好?!?/br> 盛坤山笑道:“韓可勝和我是一起穿開襠褲庫的交情,十多歲時被韃子擄掠,在草原上幫韃子放了好幾年的羊,后來找到機會偷跑回大同。在草原上也沒有白呆,騎射功夫甚為了得!” 林純鴻噓噓不已,拍著韓可勝的肩膀說道:“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找韃子找回這個場子,娘的,要讓韃子為我們放羊,為我們打仗!” 林純鴻嬉笑怒罵如常人一般,絲毫沒有上位者的矜持,這讓韓可勝欣喜不已,連忙行禮道:“韓可勝愿為將軍效死!” 林純鴻連忙扶起韓可勝,大笑道:“你和盛指揮使倒提醒我了,咱們現在缺騎士,可以到沿邊去招啊,沿邊常年苦于兵災,善騎射者不計其數!” 盛坤山大喜道:“就在我們村,能騎馬打仗的就不下五十人!” “嗯,盛坤山,這段時間你就回大同一趟,和韓可勝一起回,去招騎士,不要怕花錢,能招多少就招多少,不過要秉承寧缺毋濫的原則。聽聞大同的蒙古人也不少,那些蒙古人從小就長在馬背上,也可以招回來!” …… 當盛坤山和韓可勝離開后,林純鴻的思路放得更開,他想到,即便直隸和山西兩地會騎馬的人甚少,但人口基數這么大,找千把個騎士應該不是問題,他準備舉辦一個馬術比武,不限身份不限人數,只要覺得自己有一技之長,均可以參加。在比武中,總可以發現一些好的苗子,趁機吸收到騎兵中來。 不過比武需要順德府來主辦,自己舉辦馬術比武,言不正名不順,再說宣傳力度跟不上,老百姓不知道有此事,參加的人數可能不多。 “嗯,是該去拜訪一下黎安東了!到順德府這么久了,還不知道黎安東長什么模樣呢!組織流民到荊州,還得依賴他!” 林純鴻正準備吩咐陸世明下帖時,卻收到了黎安東的邀請函,林純鴻大笑道:“事已偕矣!” 林純鴻趕走了紫金梁,黎安東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但是順德府被紫金梁禍害了幾個月,又遭到鄧玘川兵的梳理,無衣無食的老百姓嗷嗷待哺,隨時有可能轉化為亂民,這急壞了黎安東。聽聞林純鴻繳獲了紫金梁所有的糧草,心思活泛起來。 紫金梁所有的糧草基本上在順德府境內掠奪,黎安東尋思著就拿這條理由與林純鴻交涉,希望林純鴻能交出一部分糧草用于賑濟斯民。黎安東還算現實,知道官兵如狼似虎,糧草入了他們的口,要吐出來幾乎不可能。如果是鄧玘、與或是左良玉,黎安東根本就不會去試探。他想到,林純鴻僅僅只是一個游擊,率領的又是弓兵,充其量算個土包子,好像在朝廷里也沒有什么靠山,稍事威脅,沒準林純鴻真能吐出一部分。 黎安東當然不會到軍營里拜訪林純鴻,這對于正四品的文官來說,是一件非常丟面子的事情。能夠下一個邀請函,已經很給林純鴻面子了,一般情況下,黎安東完全可以命令林純鴻至順德府。 林純鴻自從被劫過一次后,非常注重自身的安全,帶著鄭國棟及其麾下的七八十名騎兵,往順德府而去。 林純鴻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黎安東正在打五萬石糧食的主意,為此,他和陸世明商議了良久,定下了自己的底線:想要糧食可以,拿利益來交換! 林純鴻對黎安東的印象還不錯,作為知府,不惜求武將拿出一部分糧草賑濟,還算盡職盡責,不像大部分命官,得過且過。 黎安東大約六十多歲,胡子和頭發花白,估計這輩子仕途已經到了盡頭。林純鴻考慮再三,以晚輩之禮見過了黎安東。 黎安東心里大吃一驚,沒想到最近風頭正盛的游擊將軍如此年輕。對于林純鴻行晚輩之禮,他了然一胸,看來林純鴻今天直接將自己放在了對等的位置上,并不愿意因為黎安東是名譽上的上級而做過多的讓步。 黎安東微笑道:“林游擊陣斬滿天星、破曹cao、截獲紫金梁糧草,著實讓本官佩服!” “末將運氣比較好,瞎貓碰到了死耗子而已!”林純鴻謙虛道。 “如果死耗子這么好碰,本官在順德呆了三年了,為何未曾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