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書房不大,書架上存的書也有限,蘇譽舉著燭臺翻找半晌,也沒發現什么能幫他了解常識的書。古代可沒什么百科全書,要看也只能看看律法了,但作為一個賣魚世家,書房里會有律法書嗎? 安弘澈見蘇譽愁眉苦臉的,有些不明所以,伸爪拍了拍蘇譽的臉。蘇譽低頭,正對上了小貓的一雙大眼睛,竟從那宛如琉璃珠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我覺得我對這個朝代了解的太少了,我得找本律法書研究研究?!碧K譽看著這雙貓眼,不自覺的想解釋給它聽,雖然也知道它聽不懂。 聽到“這個朝代”一詞,安弘澈微微瞇起了眼。 “醬汁兒,皇家怎么會要男妃呢?這個世界太神奇了?!碧K譽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說多了,一邊在書堆里翻找,一邊絮叨。 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說不恐懼是假的,蘇譽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露出什么馬腳,即便有很多不理解的東西,也不能說不能問,只有面對懷里的小毛球時,才敢放下心防。 金色的小貓扒著衣襟,靜靜地聽著蘇譽啰嗦,藏在衣服里的尾巴尖輕輕地晃動,琥珀色的眼中晦暗不明。 “啊,找到了!”蘇譽驚呼一聲,在角落里扒出了一本落滿了灰塵的書,封皮都有些泛黃了,吹掉表面的浮灰,露出了“大安律”三個字。 ……勛貴之族,凡適齡男女,未有婚約者皆需參選…… ……太子立,則遣散后宮,除育有皇嗣者,女子歸寧,男子以品級定爵…… 蘇譽趴在床上,仔仔細細地研讀有關皇室選妃的章節,越看越糊涂。金色的毛團仰躺在他的腰窩處,無聊地舔爪子玩。 根據律法的記載,這大安朝的皇室真的非常奇葩。選妃不分男女,還可以理解為皇族好南風,這在特別開放的朝代也可能發生,但是剩下的規矩就真的不能理解了。一旦立太子,宮中沒有生育過子女的妃嬪統統放歸,女子可以另嫁,男子直接加官進爵! 貴族男子根據在宮中的等級,放歸之后就可以升爵位,比如混到“妃”位,就能得到個伯爵,混到“貴妃”就是侯爺,混到“皇后”……皇后不放歸。 “這也太扯了!”蘇譽看得目瞪口呆。 安弘澈聞言,甩了甩尾巴,站起身爬到蘇譽的腦袋上往下看。 “那大家都進宮去當妃子好了,誰還去建功立業保家衛國??!”蘇譽嚴重懷疑這本律法是不是老祖宗在地攤上買的盜版。 蠢東西,你當男妃是那么好做的?安弘澈從蘇譽腦袋上跳下來,蹲坐在律法書上,拿尾巴點了點書頁的角落,上面有關于男妃的種種嚴苛限制,要選定一個男妃進宮,非得皇室宗族多少個人同意,在大選時要得到極高的評價才行??梢哉f,能被選中的人,本就有資格加官進爵的。 蘇譽仰躺下來,舉著自己的名帖看了又看,五個鎏金大字寫在正中央,“蘇譽,字瑾堂”。 來這里這么久,蘇譽還不知道自己是有字的,他本以為這具身體也就十七八歲,沒料想已經弱冠了。 “瑾堂……”單指劃拉著那兩個字,蘇譽的思緒有些游離,上輩子二十歲的時候他在做什么呢?家里沒人管他,考上大學也交不起學費,早早的出去打工,殺魚洗菜,從早忙到晚。 安弘澈爬到蘇譽胸口,仰頭看那張帖子,瑾堂,倒是個不錯的字。 雖然蘇譽沒有仔細看選男妃的限制,但他也明白,這般好的事情定然不會輕易落到誰的頭上,皇室對于男妃肯定會慎之又慎,趙氏的想法還是過于簡單了。 “就我這幅德行,去了也是白去,皇上眼瞎了才能看上我?!碧K譽隨手把帖子扔到了一邊,決定不管這件事了。 大逆不道!胸口的小貓頓時不高興了,伸爪照著蘇譽的腦袋拍了一巴掌。 蘇譽順手把貓按到自己臉上,幸福地在柔軟的絨毛間蹭了蹭。 月上中天,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將掉落在床下的名帖撿了起來,淡色的薄唇輕抿,蠢奴,竟敢將名帖扔掉! 別人為了進宮都擠破了腦袋,這蠢東西竟然不想去!安弘澈坐在床里,自己生了會兒悶氣,轉頭看了看睡得一臉無知的蘇譽,憤憤地伸手把人扒拉到自己懷里。歪頭看了半晌,忍不住湊近,在那柔軟的唇上舔了一口,而后,把名帖揣進自了己的袖兜里。 罷了,朕這般寬厚仁慈,怎么忍心看你犯蠢,就幫你一把,權當這些時日你伺候得當的賞賜吧。 次日,蘇譽把名帖的事忘了個精光,起身收拾妥當往昭王府去。 昭王家的清客很是能干,昨日傍晚就找齊了兩個幫工小廚,安弘浥便叫蘇譽每日到昭王府去,每日做一道菜。 蘇譽讓一個小廚在花園里學烤魷魚,一個在廚房里做海鮮粥,自己則端著一盤黃金蝴蝶蝦給昭王做零嘴,“王爺不用上朝嗎?” “皇兄病著,不上朝?!卑埠霙艠泛呛堑匾贿呂关堃贿叧?。 蘇譽嘴角抽了抽,說起自己兄長病著,就是尋常人家,好歹也要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吧。 “酒樓今日便開始裝潢,午后你可去看看,”安弘浥吃完最后一只蝦,那邊的烤魷魚已經做好,喝了口茶,便抓起一串魷魚開始吃,“唔,沒有你烤的好吃?!?/br> 蘇譽指點了小廚幾句,讓他掌握好火候,跟昭王聊了聊酒樓的裝潢,說著說著,說起了大選的事,他突然想到,既然皇上還病著,今年的大選說不得又推了,那就省了他的麻煩了。 “大選?”安弘浥眨了眨眼,悄悄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貓,“這個,得看皇兄的心情?!?/br> 想起來蘇譽也是勛貴,昭王哈哈大笑,說蘇譽應該去的。酒樓裝潢不出半月就能完工,離大選還有三個月,這期間足夠蘇譽賺得盆滿缽滿好去賄賂宗正司。至于皇族那邊,他昭王肯定投蘇譽一票。 蘇譽覺得自己跟這不靠譜的昭王談論正事簡直是自尋煩惱,過了午就跟著清客去東大街看裝潢了。 原本這兩間房的小酒館也不需要什么復雜的裝潢,重點在于那個旋轉樓梯的打造。樓下當鋪原本是不愿意讓蘇譽在外面修木梯的,這樣會遮擋他一部分的門臉,但聽說是昭王府的人,便二話不說地連夜挪騰了倉庫,還主動過來給工匠們送水。 之前蘇譽想收回這兩間鋪面的時候,就跟當鋪東家談過,被大掌柜好一頓譏諷。 “以后都是鄰居,自是該相互幫襯的?!睗M臉堆笑的當鋪掌柜,仿佛跟前幾日那個掌柜不是一個人。 王府請的工匠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十幾個工匠同時開工,那速度趕得上蘇譽上輩子的那些裝修公司了,不出十日就裝了個差不離,半月之后就可以準備開張。 “醬汁兒,起床了,今天酒樓揭匾,你得去當招財貓!”蘇譽做好了早飯,回到屋里找還在睡大覺的懶貓。 青色的帳幔隨著微風擺動,蘇譽笑著一把掀開床幔,頓時愣在當場。 清晨的陽光傾瀉進來,映亮了簡單的木床,原本睡在床中央的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俊美異常的……男人。 ☆、第十三章 開張 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薄衫,側躺在被子上面好夢正酣,修長的身體蜷縮在這小木床上顯得有些委屈。似乎被吵到了,劍眉輕攏,微微睜開眼,瞥了蘇譽一眼,翻了個身接著睡。 蘇譽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么狀況,他只是去做了個早飯,還不到半個時辰,床上怎么就多了個人,“那個……公子,請問……” 床上睡得手腳松軟的人一個激靈睜開眼,緩緩回頭,看了看滿臉疑惑的蘇譽,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頓時僵硬了。 空氣似乎凝滯了片刻,躺著的人坐起身,直直地看向蘇譽。他的眼睛長得十分好看,澄澈明亮,眼尾上挑,只是此刻微微瞇起,平白多出了幾分危險之感。 面對著那雙眼睛,蘇譽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背后的汗毛都開始根根起立,“公子,你……緣何在我的房里?”吞了吞口水,原本作為主人,他應該理直氣壯地質問這個不速之客,此刻卻覺得自己理虧了一般。 “我的……”那人站起身,抬了抬手,袖口處露出了一點金色的絨毛。 “醬汁兒!”蘇譽一驚,抬手去拉他的袖子。 “不得讓任何人知曉,”那人輕巧地避開了蘇譽的觸碰,修長白皙的手反過來掐住了蘇譽的下巴,聲音清冽如山澗冷泉,悅耳動聽,卻讓人不寒而栗,“否則,整個蘇家都難活命?!?/br> 蘇譽完全懵了,不明白他養個貓怎么就牽扯到身家性命了,還沒反應過來,那人便粗暴地推開他,輕盈無聲地躍上墻頭,眨眼不見了蹤影。 東大街今日十分熱鬧,海鮮樓揭匾開張,舞獅雜耍自然少不了。 早在半個月前,人們就對偏角處修建的旋轉木梯好奇不已。往常建造屋舍,講究個對稱,板材要左右均衡,雕花要上下呼應,似這般把木板割成一頭大一頭小,旋轉而上的木梯,實在是少見。 如今,那奇怪的梯子已經晾干了油漆,明晃晃地展現在世人面前。朱紅欄桿,簡簡單單的沒有任何雕飾,寬闊的梯板宛若游龍盤旋而上,頂端乃是一個圓頂小亭,很是別致。 開業大酬賓,蘇譽讓兩個小廚連夜炸了幾大筐魷魚圈,用蘿卜刻了個花章,看客上前來在手背上蓋一個戳,就能領到一個魷魚圈。不要錢的東西,不管在何時都很受歡迎,魷魚一抬出來,舞獅臺下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昭王府那個能干的清客姓袁,王府里的人都叫他袁先生。蘇譽剛擠進人堆,就被忙得腳不沾地的袁先生一把拽住,“蘇少爺,你可來了?!?/br> “王爺呢?”蘇譽左右瞧了瞧,急急地尋找昭王的身影,關于醬汁兒的事,也只有安弘浥能給他解惑。他知道這只貓對皇室似乎很重要,昭王明確表示過不能透露這貓的消息。 “不知道,”袁先生推著蘇譽上樓,示意樓下的鑼鼓改調,“快去揭匾?!?/br> 蘇譽站在樓梯上往下看,很快就發現了混在人堆里的安弘浥,此刻的昭王殿下正擠在人堆里,樂呵呵的跟著眾人領魷魚圈。 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會兒急也急不來,只得接過袁先生遞過來的桿子,和著鑼鼓的節奏,一把掀開牌匾上的紅布。剎那間鞭炮齊鳴,眾人紛紛抬頭看去,“鮮滿堂”三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酒樓,饒是蘇譽兩世為人,也不免有些激動,只是此刻心里惦記著別的,這種心情被沖淡了不少,表面上看著就顯得穩重而老成。袁先生看著暗自點頭,朝敲鑼的打了個手勢,并示意蘇譽講話。 “今日小店開張,除茶水之外,所有菜品都是半價?!碧K譽挺直了脊背,朗聲說道。 鑼鼓在他講話的瞬間驟停,人群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好!”混在人群里的昭王大聲叫好,眾人回過神來,紛紛跟著叫好。鑼鼓又起,有好美食者已經率先踏上了旋轉梯,人群蜂擁而上。 只有兩間房的小館子,擺了十張方桌,三面墻都開了大窗,無窗的一面擺柜臺。蘇譽租下了后面民居的小院做后廚,原先的那個小樓梯間反著打通,剛好做傳菜用。 昭王沒有搶到座位,只得繞到后廚去,讓袁先生在院子里給他另支張桌。 “這蘇少爺定非池中物,王爺果然慧眼識珠?!痹壬诎埠霙艑γ?,低聲說道。 這袁先生,本名叫袁策,乃是王府中最得力的謀士。此次昭王說有重大的事項交給他處理,袁先生懷著為皇家效忠的心情勤勤懇懇地埋頭苦干,至今也沒有發現除了開酒樓之外的其他深意。 不過這些時日,關于酒樓如何經營,蘇譽提出的種種想法都讓人驚嘆,饒是見多識廣的袁策也大為嘆服,今日看到海鮮樓的生意這么好,他終于明白王爺所謂的“事關重大”指的是什么了,就是指蘇譽這個人才! “是啊……”安弘浥一邊吃一邊點頭,他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廚子。 “王爺,我有事跟您說?!碧K譽看了一眼袁先生,關于貓的事,昭王交代過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談論。 “我去樓上看看?!痹壬R趣地站起身,去前面招呼客人。 待袁先生離開,安弘浥左右看了看,蹙眉道:“貓呢?”這一人一貓每天都粘在一起,怎么今日不見了? “今早有個人突然出現在我房里,把醬汁兒抓走了?!碧K譽急道。 “你說什么?”安弘浥蹭地站了起來。 蘇譽把早上的事快速講了一遍。 安弘浥聽完蘇譽的描述,慢慢又坐了回去,干咳一聲道:“啊,不必擔心,既然是他,那便沒什么了?!?/br> “王爺的意思是……”蘇譽眨了眨眼。 “唔,估計是回他原來的地方了,”安弘浥含糊道,“這貓對皇家極為重要,你且安心,以后定還能見到他的?!?/br> 關于早上那個神秘的男人,昭王似乎不愿多談,催促著蘇譽快去做菜。 難道醬汁兒是什么護國神獸?蘇譽一邊把早就準備好的材料入鍋,一邊胡思亂想。那只貓聰明得不正常,說不得真的是什么靈物。 “師父,今日開張應該把咱的好菜都給做一遍,怎的只供兩種菜呀?”對于蘇譽規定一天只做兩種菜的行為,小廚有些不解。 蘇譽看了一眼只有十六歲的小廚,嘆了口氣。心道,孩子,不是你師父我不想賺錢,是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兩個小廚都很機靈,不知道袁先生在哪里找來的,手藝也不錯,但短時間的培訓成效不大,要做蘇記菜譜上的那些菜肴還需要些時日,目前主菜還是得蘇譽一個人做,而且在沒有冰箱的古代,海貨存放也是個大問題。 為了節省材料和體力,蘇譽索性規定,每天只供兩種高品級的菜肴,其他的菜例如燒烤、海鮮面、海鮮粥則不限量,還有“白灼大蝦”這種只要煮一煮蘸醬油就行的菜,也是每日都有的。 忙碌一整天,蘇譽回到家里,盯著木床發呆,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習慣性地尋找被子上的毛團,通常它都會在正中間睡得四仰八叉,直到蘇譽過來,才會施舍一般挪開一點點,一副“看你可憐賞你個位置”的大爺樣。 在這個惶恐未知的異時空,醬汁兒他來說,是個精神寄托,就這么突然被搶走,連個道別都沒有…… 蘇譽趴在床上蹭了蹭,想起早上的那個奇怪的男人,昭王的意思是那人會把貓帶回皇室,難道是皇家的暗衛?那暗衛為什么會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睡覺呢? “暗衛值夜班也挺辛苦的吧……” ☆、第十四章 生意 “大皇兄,”昭王放下手中的魷魚干,笑著迎了上去,“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