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諸人正看熱鬧,突然有人翩翩而來。一群爺們看過去,頓時驚呆了,只見來者是個清瘦女子。身著一襲白色繡錦竹的長衣,烏發如水,那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近乎邪異的魔魅。她身后的三個丫鬟亦是國色天香,風情萬種! “這是幾時入門的?”有人低聲問,江清流跟神無影本已戰成一團,如今一見,頓時一劍逼退神無影:“你來這里干什么?” 來的自然是薄野景行無疑,她素手輕理被風揚起的長發,淡淡道:“過來看個熱鬧而已。你們快些打!” 江清流真心是懶得理會了,專心應對神無影。神無影雖習得神功,但是江清流所習的內力不僅有殘象神功,更有五曜心經其中的一部。當時雖然年幼,其實力也非是神無影可以相提并論。不一會兒,臺上勝負已分。神無影惱羞成怒,還待性命相搏。江清流卻無意糾纏——他太困了。 “日……”他本想說日后還有機會,但一想到這個詞,實在是揪心,遂換了說話,“以后時日尚多,無影兄不必急于一時?!?/br> 神無影棄劍敗走之后,第二個再上。薄野景行坐在闌珊客為她帶過來的錦凳上,面前還擺著一壺小酒。她有滋有味地喝著酒,一邊觀戰還一邊品頭論足。只有闌珊客知道,薄野景行雖然看似關注著場中的比武,余光卻不停地掃視著前來觀戰的人群。 只可惜,連他都看得出來,前來觀戰的年紀都不大,估計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而諸人看她的目光則更為大膽一些,但也無人上前招惹——陰陽道的女人,恐怕比男人更可怕。要么就是個厲害角色,要么就是個厲害角色養的。 是以這群人雖然頻頻觀望,倒也沒干什么出格的事兒。 五個人車輪戰之后,江清流負傷兩處,一處只是皮外傷,另一處就深可見骨。敢于向他挑戰的,都是有些斤兩的。觀戰的人雖然表面沒說什么,心里對這個曾經的武林盟主還是頗為敬服。 江清流沒顧上這些人——他真的需要睡一覺,實在太累了。 回到小院,江清流連傷口都沒包扎,往床上一躺就睡著了。薄野景行躺在他身邊,居然失眠了。江清流睡得沉,不小心碰到薄野景行,似乎將她當成了單晚嬋,習慣性地攬進了臂灣。薄野景行將頭擱在他肩上,想了半天,突然把他推醒。 “江家小娃娃,你說素素要是見到老夫,會是什么心情?”她忐忑不安地問。江清流努力地睜開眼睛:“心情?她的心情我不知道,我的心情是,你這老東西怎么還不死?!老而不死是為賊你知道嗎?!” …… 經此一鬧,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薄野景行的睡眠算是倒回去了。 第二天,江清流前往小三村——身上一處傷口恐怕是傷到了骨頭。他如今可是養不起傷的,沒有薄野景行那種命,不敢得薄野景行那個嬌貴的病。 小三村的院子里非常安靜,因為只住著苦蓮子等數人,也沒有旁人伺候。江清流跟苦蓮子拿了藥,正要走,突然想起單晚嬋。對單晚嬋,他始終是心懷歉疚的。如今又有許多時日不曾親近,他嘆了口氣,走向單晚嬋平常住的屋子。 剛要敲門,里面卻突然傳來一陣人聲:“水鬼蕉,你這個真的有用嗎?” 江清流一怔,頓時停住腳步,里面水鬼蕉聲音清朗:“你對大夫好歹有點信心好嘛?這東西敷在臉上,最是養顏美容。我好不容易才采到的藥材?!?/br> 單晚嬋巧笑倩兮:“那本小姐估且一試吧,若是沒有效果,看我再給你做衣服!” 水鬼蕉一慣冷淡的聲音居然頗有幾分溫柔:“我不會騙你?!?/br> 江清流筆直地站在門口,居然沒有進去。轉過身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從花轎里緩步行出的單晚嬋,一身鳳冠霞帔,燦若春花。 可等到繼續想下去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與她之間的記憶少得可憐。過去的七年,她也曾拉著他的手,告訴他會永遠相伴。 他雖未作承諾,卻也曾信以為真過??傻降滓卸嗌類?,才敢許永遠? 江清流緩步走出小院,屋子里的兩個人俱不懂武功,并未察覺。外面到處都是輯拿他的通告,江清流行過僻靜的小巷,心中荒草蔓蔓。 十二月初,天氣漸漸冷了。江清流在陰陽道也呆了一個月有余,一直非常安份,似乎真的只想賺一份錢養活老婆孩子而已。初時陰陽道對他非常防備,但如今他出過多次任務,均圓滿完成。陰陽道對他的戒心也慢慢小了下去,只是提了個堂主,卻并未讓他參與核心事務的管理。 江清流也并不在意,他混跡江湖久了,對人情事故再精通不過。來這里雖然時日不多,朋友倒是漸漸多了起來。陰陽道中從小長起來的門人弟子非常少,大多是半路投效的高手。有些為財,有些為形勢所迫。 江清流時不時與之交談,倒也得到一些信息。 比如陰陽道其實也有一處禁地,傳聞是主人練功的地方,旁人不可擅入。而在整個陰陽道,真正進過這個地方的,也只有陰陽道主人跟他的使者。 江清流倒是有心一探,卻不想打草驚蛇。而第二天,江清流得到了堂主的佩劍。他自己的佩劍當初遺落在沉碧山莊,最近一直都是逮著什么用什么。 如今這把堂主佩劍也是用玄鐵打造,外面的劍鞘之上鏤刻著精致的花紋,只在劍柄處有個陰陽八卦印記。而江清流注意的并不是這把劍本身——劍身呈藍色,一看便知淬過毒。 另外領回的暗器也讓人心驚——金針。此針并不是純金,但是外面確實是鎏金,看上去跟年前殺死蘇七夕的暗器極為相似。 據說這些暗器至少是堂主以上才有資格使用。江清流眉頭緊蹙,莫非真的是陰陽道派人殺死蘇七夕?那么真是他們誅殺了寒音谷滿門?可是陰陽道與寒音谷連旗鼓相當都算不上,是什么驅使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鏟除寒音谷? 江清流百思不得其解。 而第二天,當他將寶劍送至苦蓮子那兒時,苦蓮子當即肯定:“劍上所淬之毒,名為誅心。破皮既入血,無藥可解。中毒之人會在三日之內皮rou盡腐而死。是寒音谷的獨家秘藥?!币幌蛳才恍斡谏目嗌徸佣加行┘?,“一定還有寒音谷的骨干在為陰陽道效力!” 江清流沉吟:“你若想薄野景行平安生下這個孩子,最好不要將此事告訴她?!?/br> 苦蓮子當然曉得:“谷主的性子,若是知道陰陽道的禁地,定然會闖。我自然會保密?!?/br> 江清流點點頭,苦蓮子突然說了一句:“江清流,謝謝你?!?/br> 江清流冷哼一聲,心想等薄野景行死后,看看老子不扒了你和水鬼蕉的皮。 回到陰陽道,江清流先去陰陽道的藥園,找到主事醫師,自然是問及劍上所淬之毒的功效。他倒是極為小心:“熟知藥性,若是江某打算留個活口,或者問上幾句話,總也能把握時間?!?/br> 主事醫師對他倒也客氣:“江堂主,劍上所淬之毒,名為寒鴉。此毒無藥可解,見血既會發作,中毒之人雖不會立即死亡,卻會血rou皆腐,三天三夜,受盡痛苦而死?!?/br> 江清流心中一怔,面上卻一臉驚嘆:“以前在江家,曾聽說過陰陽道的寒鴉之毒乃天下第一劇毒,如今看來,倒真是名不虛傳。藥園醫師,當真是人才輩出。謝謝閣下解惑,有勞。 主事醫師一怔,可能是認定江清流會要求見配制此毒的醫師一面,不想他就這么走了。 江清流也不傻,這時候見,是真是假還兩說,憑白讓人疑心。 ☆、第49章 身臨險境 回到小院,薄野景行正在午睡,江清流略略收拾了一下,還是準備去陰陽道的禁地一探究竟。這很危險,但他甚至沒有告訴薄野景行,只怕她沉不住氣。 他選在大白天動手,這時候防備相對比夜晚松懈。陰陽道的禁地在整個山脈最深處。傳聞那里有一片湖泊。江清流近幾日已經將陰陽道大抵地形都打探清楚。 他繞過暗哨,這深山的密林雜草亂石,讓陰陽道變成一個易守難攻的江湖頑疾。但這也給江清流的隱蔽前進提供了很大的方便。禁地之前是一片湖泊,而禁地中央幾乎四面環水,視野空曠。江清流在附近潛伏了好一陣,確實沒法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進入禁地。 他趴了一會兒,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江清流大吃一驚,回頭就準備拔劍。一個聲音趕緊道:“是我是我!” 江清流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闌珊客。闌珊客在他身邊趴下來:“谷主怕你需要幫助,讓我跟來看看?!?/br> 江清流冷哼:“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 闌珊客頓時惱羞成怒:“看著吧,所謂的三腳貓功夫,如何幫助無計可施的武林盟主?!?/br> 江清流頭也沒回:“我拭目以待?!?/br> 話音剛落,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爆炸的聲音,江清流一驚,湖邊隱藏在暗處的黑影頓時如霧如煙般涌出,直接躍向聲音的來處。江清流皺眉:“調虎離山,你以為他們真會這么蠢?” 闌珊客又丟了幾顆火雷子,炸得塵土飛揚:“他們當然不會這么蠢,走吧?!?/br> 江清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闌珊客重復了一句:“走吧?!?/br> 江清流簡直是給氣樂了:“你所謂的幫助我就是丟幾個火雷子?” 闌珊客望向湖的另一邊:“谷主……這時候應該已經進去了?!?/br> 江清流深呼吸好幾次,才忍住沒有揍他:“薄野老賊已經進去了?” 闌珊客與他隱蔽到另一個地方,江清流來之前已經將路線打探清楚,這時候躲避起來也非常容易:“闌珊客,我們都不知道禁地里面有什么,你就這么讓她冒然闖進去?!” 闌珊客跟在他身后:“江清流,你不了解她,你不是寒音谷的人,她不會讓你為此送命?!?/br> 江清流一把抓住他:“你聽著闌珊客,我不需要了解她!但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送死!她的體能即使是寫寫畫畫也堅持不了兩個時辰!你以為就算她打聽到里面的秘密,還能活著出來嗎?” 闌珊客很冷靜:“我勸過她?!?/br> 江清流揚起拳頭,闌珊客趕緊道:“我警告你不要打我的臉,否則不要怪我跟你同歸于盡!” 江清流放緩了聲音:“你想不想薄野景行活?馬上想辦法,我要進去?!?/br> 闌珊客立刻拿出幾個火雷子,爆炸的間隙三長一短。很快的,另一邊也開始陸續傳出爆炸石,山石亂飛。在滾滾煙塵中,江清流使出渾身力氣,猛然沖向湖泊。湖水如被攪動,江清流再顧不得其他,一頭扎了下去。 而闌珊客正氣得暴跳如雷,直咒江清流不得好死——江清流走的時候,一拳揍在他臉上,將他俊美的臉打了好大一塊烏青。 然而一入水,江清流心中就是一驚——水里有毒。江清流從懷里拿了一顆辟毒的藥丸含進嘴里,這不知道是什么毒,皮膚仿佛被烈焰燒灼,痛得厲害。但是他只能堅持,很小心地向前游。越游也越擔心——薄野景行的體能,且不說能不能抵抗劇毒,她能游到湖心的禁島嗎? 湖水離島甚遠,即使有辟毒的藥丸,江清流還是出現了中毒癥狀。他開始明白這片禁島為什么不擔心有人闖入。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開始出現了視覺模糊。 江清流加緊速度,在一個半時辰之后,終于游到了湖心的禁島??山麔u外守衛森嚴,江清流經過多方觀察,自然知道可以在什么時候上岸??墒乾F在他不能上岸——他必須先去找薄野景行。 老天保佑希望不要找著一團血水。 外面雖然爆炸聲陣陣,但是陰陽道的這處禁地并沒有慌亂。江清流摸了摸懷里的防水羊皮囊,里面還有藥丸,但是得留著給薄野景行。 江清流一邊游一邊注意水下的動靜,又過了接近半個時辰,他終于看見了水下一團淡藍色半透明的影子。江清流加快速度游過去,只見薄野景行仿佛裝在一件淡藍色的半透明材質的圓形外罩里面,像個水母。 江清流氣得夠嗆——這老賊比他準備得齊全多了! 看見他,薄野景行倒是大為驚奇,以唇形問:“你怎么來了?” 江清流有心想把她弄出來打一頓,薄野景行看見他的臉色,卻是眉峰緊皺:“你中毒了?” 江清流來不及多說,強撐著將扯起她,但很快兩個人就發現了更兇險的所在——水中除了江清流原本打探的路線是行船之線以外,其他的深水里全部都養著水蛇! 那蛇花花綠綠,一看便知定有劇毒! 薄野景行還好,有衣服隔著。江清流就有點慘,不僅皮膚開始通紅,視物模糊,而且他成了水蛇的主要攻擊目標。薄野景行從懷里掏出一小包淡藍色的藥水,藥水一入水,這些水蛇立刻就散了開來。江清流拖著薄野景行,努力游到船只登陸的口岸。 也許是為了預防他人入侵,島嶼和水之間的并沒有草木遮掩。江清流強撐著跟薄野景行巴到一船木船底下,在船只靠岸的時候翻入船艙。然后二人換上船員的服飾,混入島內。 相比入島外的森嚴防備,島內則顯得非常安靜。各種奇花異草讓這個孤島顯得生機蓬勃,也給了二人隱蔽的條件。薄野景行與江清流互相攙扶,很快就行至一大片粉花繡線菊叢中。紫色的花朵這時候還沒謝,江清流在沒至胸口的花株間坐下來,肺里如同著了火。 薄野景行倒還好,那件衣服是單晚嬋按照她的要求趕工制成的,一路上將人體與水的接觸減到最低,而且節省體力,足夠讓她安全游到島上。 薄野景行將解毒的藥丸喂到江清流嘴里。在仔細查看他的皮膚之后,她迅速鉆入了叢林。江清流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呼吸越來越困難,不多時,草叢里一個人影突然又鉆了出來。江清流心中暗驚,發現自己竟然不能看清楚這個人影。 薄野景行坐在他身邊,喘息了半天,突然說了一句話:“江清流,我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這里!”她的聲音里,有著發酵了三十幾年的興奮與仇恨。江清流深吸一口氣,極力保持淡定——如果薄野景行發現自己看不見了,毫無疑問會把他丟棄在這里。 他沉默不語,薄野景行終于發現了異樣。她五指在江清流面前揚了揚:“嘖嘖,武林盟主,嘖嘖嘖?!?/br> 江清流別過臉,知道沒法跟她講理,也懶得理她。 薄野景行嘲弄夠了,扶著他潛進一個房間。這個房間雖然打掃得干干凈凈,卻沒有住人的跡象。里面有一張石床,石床上有極為奇怪的紋路。薄野景行伸手觸摸,半天才道:“是放血槽,這張石床……難道是用來行刑的?” 江清流坐在石床上,冷哼一聲,并不理會。薄野景行心情不錯:“小娃娃,你運氣好?!?/br> 江清流不答話,薄野景行彎腰仔細查看他的眼睛,隨后以細如發絲的刀絲輕輕扎入江清流眼部周圍的幾個xue位。江清流一怔,薄野景行輕聲道:“莫動?!?/br> 過了一會兒,她一臉得意地問:“怎么樣,有沒有好些?” 江清流深吸一口氣,幾乎咬牙切齒:“果然是很有效!”薄野景行手舞足蹈:“是吧是吧?原來老夫的醫術也如此了得?!?/br> 江清流繼續道:“剛才還能看見光影,現在什么也看不見了。果然是有效!” “呃……”薄野景行忙低頭去看,還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沒可能啊……” 江清流真的是不想再理她了,自己真是被鬼摸了腦殼才會進來幫她!薄野景行厚如墻城的臉皮終于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你先在這里歇歇,老夫發誓,只要一找到解藥,就回來救你?!?/br> 她很快出了房間,江清流雖然視物不便,卻再也不相信這老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天色將黑了,江清流將懷里所有解毒的藥丸都吃得差不多了,然后運功將眼部周圍的毒素暫時逼退。直到傍晚時分,他終于能勉強視物。 薄野景行很快查看了整個島嶼的大體情況,查看完畢之后,她就將解藥的事忘到爪哇國去了。這個島嶼,跟曾經寒音谷的無心窟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