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紀書楷眼見著剛才督察組的男人都是一口悶,只得咬牙一口喝下。 伍媚哪里會這般便宜地放過她,她又含笑看向岑彥:“岑特助和紀經理是我們沈總的左膀右臂,兩位看在我已經喝得不少的份上,容我一杯敬你們二位吧?!?/br> 岑彥是看出來了,伍總監就是為了灌紀書呆的酒。不過他哪里敢不配合,沒看見剛才伍總監和督察組那邊男人拼酒時,沈總臉都黑得賽鍋底了。 “伍總監抬舉我們了?!贬瘡┕郧傻匾豢诿蚋闪吮械奈寮Z液。紀書楷只得跟上。 “我也敬紀經理一杯?!贬瘡┧餍运鸵粋€順水人情給伍媚。 苦也!紀書楷連喝三杯,只覺得頭輕腳重,眼冒金星。 沈陸嘉差點就要坐不住,幸好伍媚也適時收了手。 督察組的副組長宋淳熙也是央行副行長的千金,平生最看不慣伍媚這種沒有“真才實學”的花瓶,當下冷淡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北闫鹕沓隽税鼛?,去了洗手間補妝。 補妝完畢,宋淳熙推開洗手間的木門的一剎那,她抬臉便看見了正從對面男士洗手間里出來的夏商周。 “商周?”宋淳熙的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驚喜。她和夏商周是在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念金融碩士時的同學。當時中國留學生圈子里一直調侃兩人的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夏商周是連串的三個朝代,而淳熙則是南宋時孝宗的一個年號。宋淳熙對夏商周暗示明示各種示好數次,夏商周先是裝糊涂,后來索性直接坦言另有所愛,宋淳熙只得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去。 “淳熙,好久不見?!毕纳讨芤姷嚼吓笥?,還是非常高興的。 “你都沒有告訴我你回國了?!彼未疚蹩粗矍帮L流挺拔的男人,輕輕咬了咬下唇。 “我也是最近才被總行派駐到藺川來的。抱歉,淳熙?!?/br> 宋淳熙心頭浮起一陣苦意,沒有吱聲,只是視線一直幽幽地停駐在夏商周臉上。 “對了,你來藺川是為了對到期的房地產信托進行風險排查的吧?”夏商周轉移了話題。 宋淳熙點點頭,臉上這才帶上了一點笑意:“可惜你們摩曼是外資銀行,不涉及房地產信托這一塊,不然一定好好查查你?!?/br> “那可真是可惜了?!毕纳讨芤残?,“這會兒有應酬?” “晟時的沈總請客?!彼未疚鯖]有瞞他,但是立刻又追問道,“你呢?” “一個朋友想找我弄點貸款?!毕纳讨芎滢o。其實是鼎言傳媒的周允非找他,愿意出讓百分之十二的股權給他,只求他注資鼎言,挽救崩盤的噩夢。 片刻后夏商周又說道:“你們在哪個包廂,我對沈總也是神交已久,待會兒過去敬酒。你幫忙引見一下?!?/br> “我們在901包間,那我等你?!彼未疚跽Z氣里有些微的雀躍。 “嗯?!?/br> 夏商周很快便擎著酒杯去了901包廂。第一眼他便看見了穿著石榴紅掛脖禮服裙的伍媚。她怎么會在這兒?夏商周眉頭微微一皺,伍媚則遙遙對他挑了挑眉毛。 宋淳熙看見夏商周的一霎那便起了身,快步走到他的身畔,笑容滿面地介紹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在美國念碩士時的同學,也是摩曼銀行大中華區的總裁夏商周先生?!?/br> 銀監會的人一聽宋大小姐這樣介紹,立刻心知肚明,自付瑛杰起,一個個都熱絡地和夏商周寒暄碰杯。 沈陸嘉卻留意到趁著夏商周和銀監會的人喝酒時,伍媚偷偷把她碟子前的那瓶五糧液拿到了桌下。覺察到沈陸嘉的注視,伍媚還朝他眨了眨眼睛。沈陸嘉見她眼神清明,沒有半分醉意,再聯系這一舉動,便猜到她剛才喝的酒水十之八/九有詐。也對,像她這樣狡獪的女人,怎么可能乖乖等著挨灌?不過奇怪的是,知道她并沒有喝下那半瓶五糧液,沈陸嘉反而覺得松了口氣。 敷衍完了銀監會的一幫人,夏商周走到了沈陸嘉的面前。不等宋淳熙介紹,他便主動伸出手去,笑道:“這位就是晟時的沈總了吧?久仰大名,今日終于得以一見?!?/br> “夏總過謙了,夏總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鄙蜿懠蔚恍?,他不是擅于說場面話的人,更不會虛情假意的客套,只是實打實的將滿滿一酒杯的酒喝了個干凈。 伍媚早已經注意到自打夏商周進來后,那位女副組長的眼睛就沒挪過位置。她眼珠微微一轉,主動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向夏商周粲然一笑:“夏總,我們又見面了?!?/br> “伍老師?”夏商周看著此刻和沈陸嘉并肩而立的伍媚,心頭涌起一種復雜的感覺,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怎么和沈總——” “我跳槽了,現在給沈總打工?!蔽槊男Φ迷频L輕。 “我發現每次見到伍小姐都會有驚喜?!毕纳讨芤残?。 兩人碰了杯,夏商周還異常體貼地讓伍媚稍稍抿一口便好。 沈陸嘉看著二人言笑晏晏,不覺捏緊了酒杯伶仃的細腳。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繼續未散的宴席,然后月黑風高。。。hiahia。。。 ☆、23懺悔錄 幾個男人又就著銀監會剛出臺的《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收購信托公司不良資產業務指引》高談闊論了半天。 付瑛杰忽然提議道:“別人都說搞金融就像賭博,說來不怕各位見笑,我這人平日里不好吃煙喝酒,就愛個‘起長城’,這會兒手癢,不如我們來幾局,麻將既是國粹,也是博弈嘛?!?/br> 沈陸嘉自然不能不給面子,淡笑道:“我讓人拿一套好一點的麻將牌過來?!闭f完和岑彥耳語了幾句,只見岑彥乖覺地點點頭,便快步出了包廂。 “夏行長也賞個臉,一起玩兩把?”付瑛杰又熱絡地邀請夏商周。 夏商周恰巧在想著該怎么打發周允非先回去,付瑛杰的這個邀約簡直就有點瞌睡送枕頭的意思,當下他便一口應承下來。然后又給周允非打了個電話,說要和朋友打麻將,飯錢記在他賬上,又說了一些抱歉的話。 伍媚瞧著夏商周打完了這通電話,心中冷笑不已,如今的夏商周也是那種大腦溝回等同于九曲十八彎的小腸的物種了。 可惜她的神情看在沈陸嘉眼里完全就是目不轉睛。沈陸嘉這才驚覺自己整晚對伍媚的關注度似乎已經突破了一個正常數值。為什么會這樣?他明明很看不慣她的行事作風。沈陸嘉頭一次陷入了解不開的難題里,他可以輕易算出兩個十一位的手機號碼相乘的結果,卻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不正?!?。 岑彥很快捧著一個錦盒進了包廂。是他剛去找九重天的經理蔣一煒弄過來的。在這一點上不得不佩服莫傅司的眼光獨辣,他在九重天的頂樓設置了一個并不對外開放的禮品特賣處,只有熟人和??筒胖獣?。從翡翠麻將牌到金箔撲克,從九龍窠的大紅袍到印尼的天然貓屎咖啡,從黃田凍印章石料到九眼端硯,幾乎可以滿足交際應酬里任何一位難伺候的主兒任何癖好。 果不其然,付瑛杰摸著冰涼的白玉麻將牌,贊不絕口。 夏商周入了座,也知情識趣地跟著贊了兩聲“好東西”。 三缺一,付瑛杰這才問宋淳熙:“小宋,你來不來一局?” 宋淳熙擺手道:“我不打,我坐在一旁看便是了?!币幻姘崃艘巫幼诹讼纳讨苌韨?。 真是好一幅紅袖坐看打麻將的畫面啊,伍媚勾唇一笑,饒有興致地在二人之間看來看去。 “伍總監?”付瑛杰又看向伍媚。 “既然宋組長不肯上場,那我也就也先當看客好了?!蔽槊男π?,她沒有坐,而是倚著沈陸嘉的椅子站著。 付瑛杰大笑:“兩位美女在側,我怕沈總和夏行長要打不動麻將牌了啊?!弊焐线@樣說著,眼睛卻在銀監會的人里找牌搭子。 眾人都知道他們定然是要玩籌碼的,沈夏二人或許會給付瑛杰幾分面子,卻未必會給自己面子,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誰會嫌錢多的脹腰。于是一個個都縮著脖子,只裝喝高了,醉眼迷蒙,打不得牌。唯有政策法規處部的副部長孔鄴民不慎和付瑛杰有了對視,只得硬著頭皮來做這倒霉的散財老童子。 四個男人分四方坐定。唯有夏商周和沈陸嘉身畔有佳人作陪。 沈陸嘉精于算牌,但遺憾的是此時完全不在狀態,一時便落于下風。他正要將一張九萬打出去時候,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伍媚忽然欠身過來,伸出她那白膩修長的手,按住了沈陸嘉的手背。 女人的指尖又輕又軟,就像一片雪花在他的手背緩緩融化。沈陸嘉只覺一顆心猛地一頓,手背上又如同有小蜘蛛爬過,又酥又麻,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沈總,這張牌可打不得?!蔽槊淖炀驮谏蜿懠蔚亩鷤?,吐氣如蘭。 對面的宋淳熙不覺皺眉,這女人真是輕浮,這些沒羞沒臊的事虧她干得出來。卻渾然忘了自己也正沒臉沒皮地挨著夏商周坐著。 沈陸嘉這才留意到自己的牌型,這個九萬丟出去,就難成清幺九了。 伍媚已經收回自己的手,又恢復成倚靠他的椅背的姿勢站定。沈陸嘉收回神思,重新發了牌,一掃先前的頹勢。 付瑛杰打趣道:“伍總監真是偏心,也不替我們點點張子?!?/br> 伍媚輕笑:“部長大人哪里需要我來張點子,您的牌運好得很呢?!?/br> 付瑛杰頓時被捧得哈哈大笑起來,肚子上的肥rou都跟著顫了起來,“伍總監的這張嘴啊,真是甜死人不償命?!?/br> 沈陸嘉卻無意間看到站著的伍媚一直在偷偷活動腳腕,知道她大概是站累了。他不動聲色地起了身,面無表情地說道:“伍總監,你替我打兩圈吧?!?/br> 伍媚凝視住他,甜甜一笑:“那沈總,輸了可算你的,贏了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 還是這般愛財,沈陸嘉不由失笑,“贏了都歸你?!彼恼Z氣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覺察的縱容。 伍媚立刻眉開眼笑地坐了下來。沈陸嘉則背著手站在她旁邊。 洗牌、摸牌、砌牌、發牌,伍媚的動作又快又穩,還非常優雅。沈陸嘉卻注意到她摸牌時總是會有很細微的勾手動作。蹙蹙眉,他凝神細看。 不看則已,一看他才發現伍媚居然會在摸牌之前在手心里先藏一張不要的牌,摸牌的時候她一次摸兩張,將不要的那張放在牌頭,造成只摸一張的錯覺。這樣一來,幾把便將牌換掉了,不贏才怪。要不是他恰好站在她身后,又目力驚人,不然決計發現不了。不過她也知道見好就收,并沒有搶付瑛杰的風頭。 夏商周只是偶爾將視線投注到對面的伍媚身上,她白皙的手指和白玉麻將牌幾乎分不出界限,而虎口的那粒紅痣總是可以輕易讓他心旌搖曳。 幾圈下來,各有輸贏。不消說,付瑛杰自然是最大的贏家。只可憐了孔鄴民,一張長臉幾乎成了苦瓜。 “好了,今晚時間也不早了,就散了吧,感謝沈總的熱情招待,還結交了夏行長這位小友,真是不虛此行啊?!备剁芤鈿怙L發地做了總結呈詞。 一行人魚貫出了包廂,伍媚眼尖地注意到沈陸嘉一個眼風之后,岑彥將一張支票揉成團,不著痕跡地塞到孔鄴民手里。 相必是孔部長今晚散出去的財又收回來了,伍媚低下頭微微一笑,沈陸嘉這呆瓜倒是很會做人嘛。眼角的余光又掃到桌上凌亂的麻將牌,呵呵,正部級出差都是單人單間,待會兒自然有人將這副牌拾掇好了送上門去。 銀監會的人就住在九重天的客房部,送走了他們,岑彥開車送喝得爛醉的紀書楷回去。沈陸嘉、夏商周、伍媚三人則一起去地下車庫取車。 “作死的,誰扎了我的車胎?”伍媚的奧迪q7的兩個輪胎都被放了氣,傾斜在一邊。 聽到她的話,沈陸嘉和夏商周都一齊停下腳步,折身查看情況。 沈陸嘉蹲下來看了看癟癟的車輪,“不是被扎,是氣芯被拔掉了,車輪表面沒有劃痕?!?/br> “我打電話讓監控室看一下地下停車庫的監控錄像吧?!辈坏任槊拇鹪?,夏商周已經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半晌,夏商周面帶遺憾:“伍總監今日車停的實在不巧,這邊的探頭壞了之后一直沒有修好。要不伍總監坐我的車回去吧?!?/br> “我送她回去?!鄙蜿懠魏鋈婚_了口,聲音竟然也是少有的強硬。 伍媚的心驀地一跳,朝夏商周一笑:“多謝夏總的好意,我就搭沈總的順風車好了?!?/br> 夏商周有風度地一笑,坐進自己的英菲尼迪里,走了。 伍媚才坐進副駕駛的座位,就聽見吧嗒一聲,沈陸嘉給邁巴赫齊柏林落了鎖。 “沈總,你——”話音還未落,沈陸嘉已經冷著臉盯牢她。 “到底為什么來晟時?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沈陸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森冷。 伍媚眉頭好看地一皺:“沈總,我不懂你的意思?!?/br> “好,那我把話說的更明白一點?!鄙蜿懠纬谅曊f道,“傍晚我們一起開車來的這里,當時我的車旁明明有空位,你卻偏要??康母?。你早知道那里的攝像頭壞了吧?!?/br> “沈總該不會是認為是我自己把自己的車胎氣給放了吧?”伍媚掩嘴笑起來:“那我斗膽問沈總一句,這么做對我有什么好處?” “你的動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是有人故意針對你,不會只是簡單的放氣;如果是有人無意為之,你的車停的位置如此靠里,這兒也有的是好車,犯不著單獨放了你的車胎氣。何況你看見車胎沒氣時便篤定地問出是誰扎了你的車胎,所以我沒法不認為這事根本就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出戲?!?/br> “沈總這一番分析真是入情入理、絲絲入扣,叫我這么一個弱質女流實在是百口莫辨?!蔽槊拿嫔弦琅f帶笑,心底卻恨不得把蘇浙個不省事的家伙給抽死,她都吩咐了要把車胎側面給劃破了,這樣只能換胎,無法補胎,才符合遭人報復的模樣嘛。 “弱質女流?”沈陸嘉好笑地望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繼續揭她的底:“一瓶裝滿白水的五糧液、打麻將時出老千,像你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十個男人都不是你的對手,還叫弱質女流?” 聽到這里,伍媚收了笑意,垂下了眼睫,不再言語。 車內的氣氛頓時沉重起來。 嘀嗒。有水珠狀的液體忽然滴落在石榴紅的裙擺上,立刻暈成一塊橢圓的水漬。 她哭了嗎?沈陸嘉從來沒有想過伍媚會哭。在他印象里,這個女人最擅長的是笑。心底莫名其妙地涌起了后悔之意,沈陸嘉頭一次有些束手無策了,他沒有絲毫哄女人的經驗。 “我承認我來晟時是有目的?!蔽槊暮鋈惶鹉?,淚水瑩瑩地望著沈陸嘉:“但是沈陸嘉,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么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