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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稚水詫異地審視他——這人還不知道,徐吟想就是借著他的事情來找麻煩的? 寇漁渾身不自在:“你看什么!” 哦,他真的不知道。 林稚水手一撐,翻回內側,軟布縫的靴子很輕,落地的動作更輕。貓一樣的少年懶洋洋地倦靠欄桿,答非所問:“寇漁,你的心態崩了?!?/br> 空氣中流淌著沉默。 “你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表現給誰看呢?”林稚水嗤笑,“一場考試失敗而已——別讓我看不起你?!?/br> 寇漁的手,猛然抓緊欄桿。 “回去了!”林稚水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看在你好心過來提醒的份上,告訴你一件事,你說晚了,我和他們已經化干戈為玉帛了?!?/br> 寇漁遙望林稚水遠去的背影。 這人到底是什么樣的?有時候能氣死人,有時候諷刺別人絕不留口德,該盛氣凌人的時候,從不懂見好就收。 活得瀟灑,像凜凜朔風,天空欺了他,就把降下來的雪花扯成絮,撲碎到天邊,江河欺了他,就把水面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可是,現在,這縷刺人的風,卻在企圖拉他一把。 * 到家后,林稚水把郭靖同人從懷里拿出來,撫摸著光滑的紙頁,有些疑惑:“為什么包待制可以出現,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道是因為包拯屬于歷史人物,郭靖是全然虛構的? 林稚水本能覺得不對,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收疊文章時,忽然埋頭嗅了嗅:“怎么感覺墨的味道重了好多?錯覺嗎?” 第10章 賬本信件 半夜,天空悄悄派下了潔白精靈,一片片薄雪落下,親吻少年的臉頰與絨狐領子。 林稚水惦記著白天小孩說的事,輕手輕腳往徐吟想的家里去。比皮靴子更保暖的皮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微弱的嘎吱聲。 徐吟想是孤兒,家中亦無仆人,他死后,屋子被官府用布條封門,還沒來得及把里面的東西搬空。 林稚水輕易就找到了書房,從腰間摸出尖刀,把封條一挑,推門走入,門外雪花飄飛,門內四季如春。 林稚水動動鼻子,從角落里找到了一盆白炭,上蓋銅絲罩,“一斤十文的白炭?”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他們大多用一斤三文的黑炭。 打眼掃去,整間書房貴氣十足。 “那是……有價無市的《煙雨圖》?古物?” “一寸紫檀一寸金,紫檀木做的一套桌椅?真敢用,幸好現在不是前朝,紫檀木也不是皇家木了?!?/br> “王羲之用過的風字硯?” 各個角落都翻了一遍,沒有任何收獲,林稚水取出包公同人,“包待制,麻煩你了?!?/br> 寫了文章的紙箋在書房里穿梭,再窄的縫隙它也能劃進去,游視一圈后,包公:“主家敲一敲地磚?” “多謝!” 徐吟想書桌上放著他的筆床,整塊暖玉雕琢而成,林稚水握進手里掂了掂,手感不錯,拿著它去一磚磚敲地板。 某塊空心地磚被發現了。 林稚水用手指摳著磚縫,一施力,那塊磚便被搬了起來。下面的小空間里果真放著漆紅木盒,用黃銅小鎖扣好,林稚水物盡其用,暖玉筆床往鎖上砸,三下五除二打開了盒子。 放著幾張記錄,粗略一看,有些像賬本。 庚寅年,冬。 余初試【】,捕獲一下羹羊,送往【】,得賺不過千文,賤于犬豕。 辛卯年,夏。 捕獲,饒把火,叁 。送往【】。 壬辰年,冬。 捕獲,下羹羊,伍。送往【】。 …… 乙未年,整年,大豐,唯手熟爾。 捕獲,饒把火,壹拾貳。 捕獲,下羹羊,壹拾捌。 捕獲,和骨爛,叁拾壹。 送往【】。 …… 庚子年,丁亥月。 將貨色送與上使。奇rou味,私留一和骨爛,合牛羊rou煮而啖之,軟爛入味,賽過羊rou。 …… 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林稚水的閱讀量都不少,尤其史料筆記,翻起來最有趣味。林稚水記得自己讀過的書里,有一本名為《雞肋編》,南宋文人所撰,其中,有這么一段—— “老瘦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br> 賬本下墊著的軟巾,此刻卻像殮尸布那般,滲透森冷。 “畜生!”林稚水低罵,手指將紙頁捏出褶皺。 下面幾張紙不是賬本了,而是徐吟想和不知道是誰的通信。林稚水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強逼自己逐字逐句看完。 是最近兩天的信,徐吟想還沒來得及處理。 從信里,林稚水知道了那個被特意留出空白的地址,是妖族皇城——萬妖城。 徐吟想祖上的確輝煌過,然而,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爺爺那時,意外成了妖族豢養的寵物,被養了兩代,養熟了,就把當年才十歲的他,放到人族的城鎮中,負責去給妖族抓人吃。 誰會防備同族的小孩呢?只需要仰著頭請人幫忙,將那好心人誘到偏僻角落里迷暈,可以呈給自家的妖族,也可以偷偷賣給別的妖族。 鼻翼間環繞著白炭的暖味,林稚水扭頭,干嘔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