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幾位嬸婆面面相覷,將夫人的手腳全都按壓著放平,突然有個人問道: “哎,先前那個女人是誰???我怎么沒在府里見過?咦,她人呢?” 經這人提醒,大伙兒才紛紛想起質疑那個女人的身份,怎么來無影去無蹤的,這讓原本就靈異的環境,變得更加詭異,幾個人對視兩眼后,就全都有志一同的閉上了嘴。 容吟霜來到府外,手里牽著一根金絲。 她將李夫人的魂魄也拉了出來,因著夫人七日混沌之期為過,因此此時還未能感知,容吟霜看著這個女人,又想起先前李大人說的那些話,只覺得唏噓不已。 世道艱難,無論是什么樣的人都會遇到無可奈何的境況。也許那京兆尹只是好心,想著李家已經死了一個閨女,那他就去給他們家請一個美名,可誰又知道,造化弄人,天意難測,原本已經注定成為歷史,將來必定會被列入列女傳的主角突然又醒了過來呢? 在這件事里面,李小姐有錯嗎?沒有!她只是去上香被擄,沒死成罷了。李大人有錯嗎?站在他一家之主的立場之上想的話,也是沒有的!他犧牲小我,保全了我全族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那李夫人又有錯嗎?還是沒有,她一介婦人,不知這件事背后可能牽扯出來的利害關系,她只想救自己的女兒,以為自己的丈夫就是一個為了貞潔美名而妄圖犧牲自己女兒性命的人,她失去了女兒,同時也覺得自己失去了從前相敬如賓的丈夫,一時想不開,自盡了。 他們都是世俗禮教下的犧牲品,是滔天權勢之下茍活在世的螻蟻。天威不可測,天家不可逆。 人間慘劇,就此釀成。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有的時候,人心底的未知恐懼才是真正害死人的。 本文由一個糙漢(作者)的視角描寫精致的古代女子生活日常諸事,沒有金手指,只有金大腿,順便批量生產黑雷和狗血,不適者也可入內。 《蔣國公府見聞錄》 ☆、第65章 幫人幫到底 容吟霜將李夫人的魂走出李府之時,正好遇見趕回來的李小姐。 她衣衫破敗,發髻披散,臉上手上全是血跡,一路走來,雖然有人說她是瘋婆子,但好歹沒被人認出來她是誰,容吟霜想起先前在李府的見聞,就攔住了李小姐的去路,說道: “現在你家大亂,你不宜露面,還是入夜之后再來吧?!?/br> 李小姐也知道自己一個原本死去之人突然露面,定會引起亂子,更何況容吟霜也沒有告訴她,她母親已經去世的消息,只說讓她晚上散客之后再來,李小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容吟霜的建議。 容吟霜看她一身狼狽,就給了她二兩銀子,對她說道: “你先去客棧整理一番,買一身民婦的衣服,入府之時也必須喬裝打扮,除了你的父親,切不可叫人認出你來,否則,可能是禍連全族的災難?!?/br> 李小姐通讀詩書,是知道道理的,她明白此時她的身份尷尬,貿然露面定會給家里帶來麻煩,所以點點頭,接過容吟霜遞來的二兩銀子,垂頭走入了對她避讓的人群。 容吟霜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也不知這個小姑娘今后的命運如何,她有心勸阻她離開李家,可是,她一個姑娘家自小只讀過一些書,連人都還沒有嫁,就算在外面也是流浪,原本她是猜想,是李大人為了貞潔的名聲,才狠心要殺了自己的女兒,可是后來見他為自己發妻自盡傷痛欲絕的模樣,不像是作假,只希望他念在已故夫人的情分上,對這個該死卻沒有死的女兒有所補償吧。 她將李夫人帶到了先前‘埋葬’李小姐的那座空墳旁,解開她身上的金光引線,念出醒決,讓她提前蘇醒,只見李夫人從餛飩中醒來,眼看就要癲狂,容吟霜忙用金剛符將之制住,隨即將在李府的見聞全都說與了李夫人聽。 李夫人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收起了死前的恐怖狀態,恢復生前的和藹慈祥,青白著臉色跪了下來,然后掩面痛哭起來。 容吟霜無奈嘆了口氣,又一次哀嘆了命運的捉弄,提起桃木劍,正要將李夫人超度之時,李夫人卻突然站起來對她說道: “夫人,我再求您一件事可以嗎?” 容吟霜收了劍,對李夫人點了點頭,說道:“李夫人請說?!?/br> 李夫人沉吟了片刻,這才用空靈的聲音對容吟霜說道:“我想請夫人幫忙,讓我能與相公在夢中一別,我已經死了,改變不了什么了,但是我只想讓他救一救我的璇兒,她還那么年輕,我不想她死啊?!?/br> “……” 容吟霜看著她,也明白,一個母親擔心女兒的心情,她曾經也安排過月娘和她的相公夢中相見,這倒也不是什么難事,若是能因此讓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都釋懷的話,她做一做也是無妨的。 更何況這一回,還可能救一個少女無辜的性命。因為,就算是她讓李小姐晚上回去找李大人,但是她也沒法保證李大人不會再次為了全族的性命,將她殺害,但是若是李夫人出面的話,也許這個僵局就能緩和不少吧。 將李夫人收入袖中,容吟霜趁著李府喪事還未辦完,混進去比較容易的時候,她再一次進入了李府,來到了正昏迷的李大人房外,因為李府前院忙翻了天,李大人屋外也就只有一個老頭在看門,容吟霜趁著沒人,對他施了一道瞌睡符,讓老人家睡了過去,她便帶著李夫人入了內。 施以引魂咒,將李大人的生魄勾出體外,讓他與剛死不久的發妻見上了面。 容吟霜這才走出了府外,找了墻根處的一塊空地盤腿坐了下來,暖洋洋的太陽曬在她身上,稍稍驅散了一些她心中的陰霾。 大概過了兩刻,李夫人就從府墻那兒穿了出來,來到容吟霜面前,對容吟霜行禮道謝: “該說的話,我也都與老爺說了,如今我心愿已了,愿往生渡劫,望夫人成全?!?/br> “……” 容吟霜點點頭,沒再說什么,畢竟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受人左右的,更何況是控制人的想法與行為,李夫人以魂魄的姿態與李大人在夢中相見,訴說了一番情義之后,至于李大人會如何去做,真的不是她們可以控制的。 念出劍決,容吟霜將李夫人超度,看著她迎著夕陽,漸漸的飛升天際,她這才收了劍勢,往回走去。 這兩天城里百姓都在議論,就在李府小姐‘出殯’的第二天,李家夫人也因悲痛過度去世了,李府又緊接著替夫人般了喪事,沒有人不說李家正走背運,聽了皆是唏噓一番。 又過了幾日,城中又傳出消息,說是李大人哀思成疾,連夜便提出了告老還鄉的辭呈,宮里雖多番挽留,但李大人去意已決,說自己連喪妻女,早已斷了繼續仕途的心思,留下也是尸位素餐,不如放歸故里,讓后輩繼續輔佐才好。 兩日之后,宮里的批文下來,準許李大人告老還鄉,并給予安家養老的補貼。 等到宮里批文之后的第二天,李大人就遣散了家奴,只帶著近親之人,舉家搬出了京城。 容吟霜在茶樓里聽了這些消息,心中自然明白,李大人此舉為的就是保護他那意外活著的女兒,以慰亡妻在天之靈,想必沒了朝堂這些禮教束縛,臣子監牢,李大人和李小姐定會獲得新生。 轉眼間就對到了臘月初,最近城里又有大事發生,榮安公爵家的老太君終是未能熬過年關,在臘月初七的那一天晚上默默的去了。 容吟霜卻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因為那日她給公爵夫人看向,也看出來她家今年必辦喪事,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公爵夫人因為聽信了容吟霜的批言,知道老太君可能不會太好了,于是就提前備下了一套喪葬用品,要不然,老太君走的急,前兒還在說要喝臘八粥,沒成想初七晚上就去了,公爵夫人早就備好的東西倒是頂了大用,也未至于忙的手忙腳亂,盡顯了大家做派,令一直將她當做花瓶,閑置對待的榮安爵爺也不得不開始正視這位結發妻子了。 因為公爵府老太君的喪事,所以,臘月十二那日,公爵夫人便就不能隨同了。 為此,她還特意抽空修書一封給容吟霜,說是讓她無需驚慌,去了之后只需與將軍夫人在一起便可,畢竟帖子是冬晴館以長公主安芷矜的名義親自發出,若不是正經緣由,若是拒絕也不好。 容吟霜便回信謝過公爵夫人提醒,還說當日必定赴約云云。 顧葉安倒是連著好幾日沒有出現,但是他的禮物卻是從未間斷過,當然了,這些禮物也都不是送給容吟霜的,因為他自然知道,就算送給容吟霜,容吟霜為了避嫌,也是不會收的,但他若送給孩子,那容吟霜也沒有替他們拒絕的道理,更何況,他送的也都是一般孩子玩耍的小物件兒,也不值什么錢,但卻深深的打動了兩個孩子,日日都在容吟霜耳邊念叨著顧叔叔真好什么的,讓容吟霜無奈至極。 因為上回她去天心閣買了那種蔬果素糕,容吟霜回來跟月娘說了一番后,月娘也覺得甚好,于是經過她這些日子的潛心研究,終于做出了一款有別于天心閣,各種顏色的素淡糕點。 這種顏色鮮亮的糕點一出,立刻在茶樓里引起很大的反響,然后生意又似乎好了些,寶叔卻不如從前那么高興了,從前的他,當然是希望生意越來越好,可是如今卻有些不同了,他與月娘自那日‘抹藥膏’事件之后,兩人關系似乎有了質的飛躍,茶樓生意越好,月娘要做的糕點就越多,他這是心疼心上人,跟容吟霜提出來之后,容吟霜表示這種事情你自己管就好。 寶叔無奈,只好又去找月娘談,可是,月娘卻覺得她做的糕點有人捧場就特別高興,不僅不肯少做,還每天拼命地研究新花樣,常常一個人在后廚糕點房里一忙就是半宿才肯回后院睡覺,然后天不亮就又起床做第二天的活兒。 寶叔怕她身體夠不上,每天都是買這個買那個,今天燉個雞湯,明天燒個豬蹄兒,月娘研究新糕點花樣的時候,他就二十四孝的陪在身邊,端茶遞水扇扇子,殷勤的不得了,搞得全樓上下都對寶叔的差異對待提出了抗議。 臘月初十這一天,容吟霜去成衣鋪取衣裳。 因為這次是容吟霜第一次參加這種高級宴會,她原也不想出什么風頭,但也不想失禮于人前,所以在那之前,她就特意去裁剪了一身素雅清淡的衣服。 在鋪子里稍微試了一番,大小做的挺合身,她就拿回來了。 回來之后,就見廳里站著個人,似乎是顧葉安身邊的新晉小廝,她曾見過他出現在顧葉安身旁多次,那人也認識容吟霜,看見她就迎了上來,然后將手里捧著的盒子遞給了容吟霜,說道: “容掌柜安好,我們少爺聽說掌柜的過兩日要去冬晴館,特意命工匠日夜趕工,做出了這套頭面,剛拿到手,就讓我給容掌柜送過來?!?/br> “……” 容吟霜聽了之后,趕忙搖手,可還沒開口說出拒絕的話,就聽那小廝又滿臉堆笑的說道: “您可千萬別不收,我們少爺說了,若是容掌柜不收這份禮,他回去就把小的腿給打斷了,讓小的去街上爬著要飯去,容掌柜您行行好,就收下吧?!?/br> “……” 容吟霜對這個男人真的是沒話說了,哪有人送東西是靠威脅來送的。嘆了口氣,安慰自己說,不過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的東西,收下就收下吧,大不了今后他有事,再回禮便是。 便謝過了一直跟她裝可憐的小廝,收下了他手里的木匣子,然后又讓廚房拿了兩盒糕點給他帶回去吃,權當跑腿的謝禮了。 小廝收了點心,對容吟霜千恩萬謝著走出茶樓。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今天花叔休息,難得這么早更了第二更,嘿嘿嘿。 ☆、第66章 冬晴館敘 容吟霜拿著顧葉安送的匣子去到三樓,將新衣掛在衣架上,便坐上軟榻,將那匣子放在茶幾之上,待她坐定之后,才將盒子打開。 滿目珠光寶氣,清一色的珍珠飾品竟足足有三十六件之多,由手上戴的到頭上簪的,每一顆珍珠都是潤澤亮麗的,叫人一打開匣子就覺得眼花繚亂。 拿起一直珠釵,容吟霜湊近了看,這東西無論從做工還是用料,看得出來皆為上上之品。 將花團錦簇的珠釵放下,又拿起一條由珍珠穿成的鏈子,拿在手中總覺得沉重沉重的,滑過手心便猶如鰍魚般想要溜走似的。 這一盒子東西怕是能夠買下她這店鋪都不止吧。顧葉安到底什么意思?干嘛好端端的送她這么名貴的東西,讓她想回禮都不知道該怎么回了。 第二天一早,將軍府的馬車親自過來接容吟霜同去,容吟霜穿著素雅的新衣裳,頭上盤著簡單的發髻,全身上下看著極其普通干凈,唯獨出彩的便是發間點綴的那根鑲著一顆碩大珍珠的銀釵,那顆珠子幾乎有鵪鶉蛋那么大,色澤通透明亮,行走間流光溢彩,叫人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再加上容吟霜的容貌本就十分雋秀出色,眉宇間本身就帶著一股清高的書香之氣,盡管她的嘴角愛上揚,總給人一種溫柔解意脾氣佳的印象。 將軍夫人耿氏今日穿著一身金色細紋底的華貴衣裳,容吟霜上車之后就將容吟霜上下看了幾眼,最后將目光落在她發間的那根珠釵上,說道: “梅夫人原就清麗,這素雅的花色正趁你的氣質,全身上下雖無其他飾物,但頭上這根珠釵卻是名貴至極的,畫龍點睛的搭配,絲毫不輸大家閨秀,名門夫人?!?/br> 容吟霜知道這些只是場面上的逢迎話,也不上心,淺淺一笑,以帕子掩著唇說道: “將軍夫人謬贊了。民女自知不能與夫人們相提并論,絕不敢其攀比之心,只不過也不能太過隨意,叫夫人小姐們失了場面不是?!?/br> 耿氏被她說的謙虛話逗笑了,容吟霜想起那日她來尋她,問過將軍大人的身體,遂復問道: “對了,不知將軍的身體可曾恢復?” 耿氏點點頭:“原也是我太過緊張他了,不過是一些小病小痛的,回去與他說了擔憂,還被他嫌棄了一通,說我大驚小怪什么的,呵呵,他要是好好地,我干嘛替他cao這心啊,你說是不是?” 容吟霜莞爾一笑:“女人天生就是給男人cao心的命?!?/br> 耿氏贊同:“可不就是嗎?關鍵人家還不領情?!?/br> 容吟霜想起從前她與相公琴瑟和諧之時,她也經常憂心他在外應酬身體會不會拖垮,可是相公總是說她想太多云云,兩人還曾為了這些小事發生過口角,如今想來,就連發生口角的機會都是那么珍貴,因為,她現在就算是想找人吵,那人也已經不在了。 冬晴館是建立在疇湖中央的一座高樓水榭,三層的樓絲毫不輸陸地上的,結實而華美,整座建筑三面環水,無論從那一面看去,都能看到一望無垠,波光粼粼的湖面,尤其是冬日晴天,美輪美奐的館里燒著香薰炭火,全部窗戶都是由水晶制成,一面與知己敘舊,一面還可觀賞湖面美景,端的是愜意飄香。 又因為館中接待多為深居簡出的世家夫人和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千金,所以,冬晴館設在湖面之上,若無邀請,斷是不會放生人入內,壞了夫人小姐們的名聲的。 容吟霜跟著耿氏一同入內,館中氣氛已是較熱,各個角落的陳設都相當別致雅趣,迎面撲鼻的香氣聞著便叫人酥香滿懷,頓時勾起了骨子里溫柔婉約的氣質,恨不能走到隨處一個景致前頭就附庸一番風雅,吟首詩出來。 耿氏是冬晴館???,因為性子豪爽所以很受女人們歡迎,也因為她曾跟隨她的夫君去過漠北沙場,見識自是比一般困在京城中的金絲雀們要高很多,所以,每次耿氏一出現,就有其他人將她拉著,尋她說話。 耿氏一邊應酬,一邊將容吟霜介紹給眾人認識,因為容吟霜是第一次出現,所以大伙兒不知她深淺,開始說話的態度還是挺熱烈的,不過在知道容吟霜并沒有什么顯赫的家世之后,眾人的態度就漸趨冷淡了,直攀附著耿氏說話,便將容吟霜冷落在一側。 容吟霜本就不是來與人攀比,或是結交權貴的,旁人不理她,她還正好樂得清閑逍遙呢。正要走到窗邊去看湖面風景,耿氏卻不想冷落她,繼續說道: “梅夫人雖然沒了相公,但她自己經營了一座茶樓和一座書院,也是很不錯的?!?/br> 一旁一個臉上擦了很多胭脂粉卻也難掩其黑色肌膚的貴婦將容吟霜上下打量幾眼,說道: “再不錯也是個商婦,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進來了?!?/br> 容吟霜勾唇一笑,沒有理會這種明顯嘲諷的語氣,耿氏也很尷尬的站在一旁,卻不料眾人身后走來一人,突兀的穿著一身純白色的勁裝,配上一根火紅色的腰帶,如此爽利帥氣的裝扮,除了楚芊還有誰能將這種亦柔亦剛的屬性穿出來呢。 “梅夫人道法高超,能通天下之事,有些人井底之蛙,永遠只看見自己后院上的一片狹隘的天空,就以為那片天空就是整個世界了?!?/br> 容吟霜沒有料到,那個嘴巴總是很惡毒的楚芊姑娘會站出來替她說話,只見楚芊攻擊性極強的將容吟霜護到身后,雙手抱胸,兀自對上了那個明明很黑,卻涂抹了很多胭脂粉,還硬是穿上粉色裙衫的刻薄女人,儼然一副要跟她據理力爭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