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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聞香識美人在線閱讀 - 第73節

第73節

    死一般的寂靜,許久只聽陸氏開口:“那就盡量保住孩子?!?/br>
    霍菁菁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她一般。這叫什么話,難道不要阿瑜了嗎……難道二兄回來,就看不到阿瑜了嗎?

    ☆、第86章 三千絲

    穩婆來回看了看眾人,行將進屋之際,太夫人霍地站起,神情肅穆,“少夫人和孩子,都得保??!”

    她素來是心平氣和的性子,跟下人說話都溫言細語的,鮮少有如此嚴厲的時候。言罷見穩婆愣愣地杵在原地,著急地催促她一聲,“還不進去幫忙?”

    說罷放不下心,由丫鬟攙扶著步入內室。她年長有經驗,府中好幾個孩子都是她看著出生的,這種時候或許能幫得上忙。行至落地罩下頓住,回頭向陸氏脧去,“新婦這孩子我瞧著歡喜,你若是不情愿,日后便由我看著她?!?/br>
    陸氏面上一窒,指甲緊緊嵌入掌心。

    太夫人發話,無人敢有二話。室內一干穩婆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勢必保住小世子和少夫人。原本胎位不正已是大麻煩,目下又早產,更加危險。

    床榻上人兒早已昏迷,宋瑜只覺得置身黑暗中,四周霧茫茫一片,沒有盡頭,沒有光亮。她渾身疼得不得了,仿佛天塌下來壓在她身上,骨頭幾乎被碾得粉碎,尤其腹部針錐一般的疼。

    眼 皮子似有千斤重,耳邊不時傳來呼喚聲,吵吵嚷嚷的,全是陌生的聲音。她艱難地掀了掀眼睫,朦朧間只能覷見面前模糊人影,太夫人坐在床頭給她鼓勁兒,其余全 是不認識的面孔。烏溜溜的眸子轉了轉,她沒看見想見的那人……宋瑜失望地斂下長睫,為什么還不回來?她都這么痛了,為何他還不回來。

    對霍川的一點點思念越積越多,最終匯聚成冰川河流,濤濤流入江海。思念轉化為怨恨,在她心頭膨脹腐爛,將她整個人吞噬。她甚至開始胡思亂想,不要他了,再也不等了。

    穩婆不住在耳邊鼓勵她使勁兒,呼吸吐納,可是她使不上半點兒力氣……宋瑜惘惘地想,是不是就這樣了?

    腦海中畫面一轉,是她昏倒時看的最后一眼。陸氏的冷漠,是她將自己害到如此地步……放在身側的拳頭緩緩捏緊,宋瑜下頷繃得僵硬,下唇死死咬出細細血珠,她多么不甘心,多么不想讓陸氏稱心如意。

    她聽從穩婆的話,將所有力氣都留在肚子上……手邊不知抓著誰的手臂,真個痛極了,鮮紅的蔻丹掐入對方手臂rou中,卻沒聽見對方叫喚一聲。眼角溢出顆顆guntang淚珠,淚水朦朧了視線,她嗚咽出聲,細細的猶如貓叫。

    身子好像在云端之間沉沉浮浮,虛無縹緲,毫無立足之地。宋瑜的力氣被全然抽離,她握緊的拳頭漸次松開,面前景象扭曲變幻,光怪陸離。她再也撐不住了,渾渾噩噩地闔上雙目。

    *

    忘機庭上下所有人忙碌一天一宿,直到晨曦微露,曉日初升,才聽穩婆歡喜地喚了一聲。

    “生了,是個男娃娃!”

    少 頃,只聽室內傳來微弱的哭聲,不大高,卻足以讓所有人松一口氣。孩子不足月便降生,身子自然虛弱,是以得好生照看。積郁在正室屋頂的霾霧終將散去,呈現天 朗氣清之色,然而穩婆下一句話,卻讓眾人心頭一凜,“少夫人昏迷不醒,此胎將她全部精力耗盡,目下身子虛弱得緊……得謹慎看顧?!?/br>
    霍菁菁不住地往內室探頭探腦,恨不得立時沖進去查看情況,“那我二嫂何時會醒轉?”

    穩婆言辭閃爍,在霍菁菁的再三逼問下,才老老實實道:“這個老奴亦說不清楚……少夫人幾乎去了半條命,能不能醒,還是問題……”

    一句話說得眾人霍然僵住,連帶著陳琴音,都是一副悲慟的表情。

    她們寸步不離地守在外頭一宿,甚至暗自為宋瑜祈禱,期望她母子平安,就是怕發生這種意外。昨晚那等心驚膽戰的場景,至今都讓人心有余悸,宋瑜若能逃過此劫,便是她福大命大。

    內室恢復平靜,丫鬟將滿室狼藉收拾干凈,只留下貼身伺候的澹衫照顧。外頭的人都回去歇息了,唯有霍菁菁不愿意離去,她步履輕輕地踏在毛毯上,駐足在幾步開外端詳宋瑜面容。

    門窗關得嚴絲合縫,雖已孟春,室內仍舊燃著火爐,熏得室內暖意融融。床榻上靜靜地躺著一人,她被劇痛折騰了一整夜,目下總算覺得好受一些。眉目舒展,面容恬靜,可惜蒼白好似雪間梨花,唇瓣毫無血色,了無生機。

    霍菁菁低喚一聲“阿瑜”,無人應答。她心里頭又愧又謙,今日阿母那一句話,教她簡直不知該怎么辦好。阿母素來不待見宋瑜,這點她隱約知曉,但又不解原因……若真如阿母所說,今日只保住了孩子,那宋瑜怎么辦?

    陸氏所言讓她慚愧,是以才眼巴巴地守著她,希望她平安無事??墒撬粍硬粍拥靥稍谀莾?,像個精雕細琢的瓷器娃娃,不會動,再也醒不來。

    她不由自主地發起慌來,身形微晃,險些站不穩。

    丫鬟勸她回去休息,畢竟一夜沒有休息,身子必然扛不住?;糨驾急居麚u頭,但她在這兒也幫不上忙,不如讓宋瑜清靜清靜。末了一步三回頭地離去,目眶有隱隱淚光閃爍,飽含愧歉。

    *

    春雨綿綿,編織成細密的網,斜斜灑入廊廡,拂落一地玉蕊花瓣。風驟起,挾著潮濕的泥土芬芳撲入鼻息,滿園春色掩映在陰雨蒙蒙之中,一如人沉寂的心情。臂上掐痕淡去許多,澹衫合起傘骨立于檐下,靜靜望著外頭雨景,待回頭神時,雙目已然濕潤。

    宋瑜仍舊不見醒,無論灌喂多少參品補藥,她都不曾有任何反應。小世子身體有些虛弱,確實很健康,太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宋瑜沒醒的這段時間,都是她帶在跟前照顧,寶貝得很。

    郎中來看過,道是氣虛哀慟所致,她積郁在心,又面臨早產,身體大傷,恐怕一年半載修養不好。問及何時會醒,他卻含含糊糊說不出所以然,看這情況,或許三兩天,或許一直醒不來。

    澹衫抬袖揩去眼角淚花,她吸了吸鼻子步入室內。薄羅正從里頭出來,手里端著銅盂巾櫛,看模樣是才給宋瑜擦拭過身子。宋瑜才換過一身干凈衣裳,小臉蛋蒼白得不像話,跟前幾日的紅潤天差地別。

    兩 人默默地服侍,誰都沒說一句話,彼此之間默契配合。桌上擺著才煎好的湯藥,澹衫一勺勺喂宋瑜喝下,小心翼翼地給她沾去嘴角藥汁。宋瑜陷入昏迷的這段時間乖 得很,喂她吃藥便喝,喂她粥羹亦不抗拒,饒是如此仍舊很快消瘦,單薄的身子骨兒籠罩在白底粉花的衫中,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人兒。

    一碗藥很快見了底,澹衫捧著碗行將起身,外頭傳來慌亂匆忙的腳步聲。不多時薄羅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眼底驚喜不加掩飾,“前頭傳來話說,世子回來了!”

    余音裊裊,纏繞在內室上空。大抵是等得過了頭,反而毫無欣喜之色,只是深深的錯愕與怨恨,她一個丫鬟尚且如此,姑娘又該如何?

    澹衫攜著薄羅匆匆走出室外,聽她娓娓道來。

    原來世子此次回來得突然,毫無預兆,從未支會過任何人,連廬陽侯都措手不及。目下應當在正室說話,少頃便會回到忘機庭來,她喋喋不休地說著,語氣滿是期盼?!霸蹅児媚锸芰诉@么多委屈……”

    一定要討回來,一定不能白白受了。

    出乎她們意料的早,松竹梅影壁后頭緩步踱出一人,同半年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他穿著玄青繡金云紋長袍,足蹬皂靴,豐神飄灑,俊美無儔,眉宇之間隱有幾分迫切和疲憊。他身后跟著明朗,風塵仆仆地朝院內行來,直到行至跟前……薄羅行禮,眸中泛著疑惑,哪里不一樣?

    霍川在門前停住,表情終于有一絲松動,袖筒中的手掌微微收緊,弧度完美的下頷繃著。幾乎不必人開口,他已然舉步前往內室。

    外頭薄羅與澹衫面面相覷,踟躕不前。

    明朗尚且納悶她們為何不到跟前伺候,反而各個面如死灰,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

    他興沖沖地跟二人報喜:“世子的……”

    *

    床榻上靜靜臥著一個小人,三千青絲垂壓在身后,襯得她身量益發嬌小。

    霍川瞳眸深處映上她的身影,暗光流轉,一步步走近,不錯眼地將她看著。帶著些自己都不察覺的緊張,他屏息凝神,緩緩靠近床榻。那是他的三妹,他常常在腦海勾勒她的畫像,想象她是何等的模樣。眼睛,鼻子,唇瓣……無論如何,一定是他最歡喜的一張臉。

    掀開重重帷幔,終于露出里頭小小的杏仁臉……膚白勝雪,纖長睫毛倦倦地垂落眼瞼,秀挺的鼻子,花瓣般的櫻唇,尖細的下頷……哪怕睡著了,都美到了極致,無暇剔透的五官,挑不出一絲毛病?;舸ㄌ謸嵘纤拇桨?,一遍遍地婆娑,是他在黑暗中描繪了千百遍的模樣……

    滿腔滿心的情愫破繭而出,化作蝴蝶振翅飛出胸膛,幾乎將他整個掩埋?;舸ǜ┥?,忍不住同她耳鬢廝磨,“三妹……”

    他喚了好幾遍,然而床榻上的人仍舊毫無反應。她臉色蒼白得不像話,唇瓣不見血色,根本不是睡著的模樣,霍川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將她細細打量一遍……身軀赫然僵住,視線牢牢地鎖在她小腹上,那里本該有他們七個月的孩子,如今卻是平坦。

    室內氣氛驟然冷沉下來,死一般的沉寂,旋即卷起陰風陣陣,仿似醞釀著一張疾風驟雨。

    ☆、第87章 羽化去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常年聽覺異于常人,霍川輕易便能察覺。他松開宋瑜纖弱無骨的小手,替她掖上錦被,偏頭往身側睇去一眼,聲音仿似從冰山席卷而來,冷冽嚴寒:“怎么回事?”

    他漆黑的眸子轉動,牢牢定在來人身上。深不可測的烏瞳掩藏著滔天怒意,使人不寒而栗。

    饒是聽明朗解釋過,薄羅這會兒依舊忍不住顫栗。她哆哆嗦嗦放下一碗山藥薏米粥,躬身立于一旁,話未出口,人已哽咽,“姑娘已經昏迷好些天了,郎中說,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霍川放在床沿的手青筋泛起,臉色陰鷙難看。

    薄羅拭了拭臉上水痕,這么些天早已哭花了雙眼,她一壁哭訴,一壁將事情娓娓道來。

    從宋瑜為何小產,到胎位不正性命難保。只覺得房間氣氛靜得讓人不安,只有薄羅輕細顫抖的聲音,直到她說出陸氏那句“保住孩子”,忽地從腳下泛起一股冷意。她噤聲朝霍川看去,只見他周身縈繞著重重霾氣,眉宇低壓,陰冷至極。

    “郎中道姑娘氣血大傷,目下.身子虛得很……需得好好靜養,即便醒了,也得調養一年半載才能好……”她拭了拭眼角,憐惜地朝床榻看去一眼,“若不是太夫人相救,恐怕姑娘……”

    她有句話一直沒敢說出口,宋瑜等了您許久,痛苦時喊的都是您的名字,彼時您在哪兒?

    可是看霍川這副狂怒的模樣,給她十個膽子也說不出這句。她正欲上前喂宋瑜吃粥,霍川收斂起渾身戾氣,“你出去?!?/br>
    薄羅不敢有二話,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薏米粥熬成糊狀,不必嚼便能咽下去,最適合宋瑜現在的情況。面對她時,霍川總會有無限柔情,他撫弄著她精巧的耳垂,凝視她皎月般細致的面容,“三妹,睡了這么多天,該醒醒了?!?/br>
    床 上人兒毫無動靜,了無生氣的模樣讓人恐懼,多怕她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再也不醒來。腦海中一旦閃過這個念頭,霍川便難以抑制地焦躁暴怒,心尖兒仿佛被鈍器緩 緩割裂,疼得不能呼吸。這是他的三妹,他沒能好好保護她,讓她吃了這樣的苦頭,哪怕她醒來,怨他恨她都無妨,只要她醒來。

    霍川一 勺勺喂她吃粥,始終不錯過她臉上分毫,似乎被她攫住全部心神,不舍得漏看半分。泰半時候她都咽不下去,霍川便耐心地為她揩去嘴角水漬,好不容易一碗粥見了 底,他情不自禁地俯身銜住她粉白唇瓣,一遍遍輾轉婆娑,呼吸之間全是她幽幽淡香。她一直都是靈巧慧黠的,難得有如此安靜躺在身下的時候,霍川抵著她額頭輕 聲,“你不是在等我回來?如今我回來了,你為何睡著?”

    她閉著雙目,扇子似的一排睫毛靜靜覆蓋眼里光華,安靜得不像話。

    霍川眸中鋒芒一閃而過,他來回婆娑宋瑜花瓣般的唇瓣,嗓音里透著凌厲之氣,“三妹,你今日受的,我都會幫你討回來?!?/br>
    他起身走向室外,外頭候著一干婢仆,因沒有吩咐,不敢到內室伺候。他們沒照顧好宋瑜,害得她出了這種事,自然各個惴惴不安。要知道世子心狠手辣,他的手段果決狠戾,毫不留情,他們這些下人根本招架不住。

    以前雙目失明時,已經教人畏懼得緊。目下他雙眸深沉,行走從容不迫,更有股凜冽寒風。同面對宋瑜時全然不同,他面若凝霜,毫無表情地來到眾人跟前。

    不必說話,底下便呼啦啦跪了幾排,“請世子息怒,婢子愿意受罪……”

    他斂眸脧向下人,“少夫人出事時,是誰在跟前伺候?”

    言訖,底下聲音停滯片刻,有個丫鬟緩緩出聲:“是、是婢子和霞衣姐……”

    今日不輪霞衣當值,此時她應當在后罩房歇息?;舸ㄊ栈啬抗?,往門口行去,“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你們失職無用。各杖責二十棍子,離開侯府?!彼D住,余下一道修長身影,“院內其余人在門口跪著,何時少夫人醒來,何時你們再起來?!?/br>
    明朗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余下一干婢仆惕惕然不知所措,回過神后依言照做。

    澹衫和薄羅也免不了罰,她們罰得心甘情愿?;舸ㄉ院罅硗馇瞾韮蓚€丫鬟兩名婆子,是太夫人身旁的人,近身伺候宋瑜。

    *

    得知霍川回來,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憂。相比于廬陽侯的喜悅,陸氏一直不予表態。

    此次回來他立了大功,圣人龍心大悅,給了四王不少賞賜,連帶著霍川也風光無限。太子之位,重臣官宦心知肚明,若無意外便落在四王頭上。屆時身邊最受益的,自然是與他最親近的幾人。

    這 幾日朝中腥風血雨,波詭云譎。圣人臥榻在床,對于朝中事務有心無力,自從四王回來后,大部分便轉手給他處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再加上今日查出疾病緣 由,圣人喝的茶中含有一味藥,時間長了能使人心肺衰竭,死于無形。那茶正是六王供奉的金壇雀舌,圣人得知,潑天震怒,當即下令將他拿下,關押在牢獄之中等 候審訊。

    不久的將來,大越便要易主,是四王楊復的天下。

    饒是陸氏這種婦人,也懂得揣摩時勢,更何況朝中圓滑的官員,更是將四王捧如天上明月,無人能及。四王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而他身邊的霍川,自然也有不少人來巴結。

    難怪廬陽侯一路上合不攏嘴,從正堂回來便一直笑瞇瞇地,“有出息,有出息?!?/br>
    陸氏隨在他身后不置一詞,表情稱不上好看,更多的是不甘。多年前她從未放在心上的孩子,如今一躍而起,成為人中龍鳳,連帶著他的母親也沾光,她心中積郁難平,握著茶杯的手收緊,一臉郁卒。

    前 頭家仆來傳話,道是建安候邀請霍元榮到府上一趟,聞言他整了整衣裳,臨行前想起一事踅身交代:“前陣子新婦一事我聽母親說了,你對唐氏的怨恨不必發泄到她 身上,如今人早已沒了,再氣都是徒勞。新婦為何小產,你心里頭清楚,此事我不好追究……不過如今成淮回來,他應當不會輕易罷休,他目前是四王身邊紅人,連 我都未必勸得動。如果他要對你做出何事,你便自求多福,別得罪了他?!?/br>
    陸氏眸中閃過不可思議,旋即輕嘲,“我名義上是他的母親,他無憑無據,能拿我如何?”

    廬陽侯轉頭看向她,這個同他糾纏了半生的女人,歲月在她臉上鑿下痕跡,留下淺淡細紋。她刻薄刁蠻,尖酸任性,正因為如此年輕時他才分外厭惡,只鐘愛溫軟柔和的唐氏,可惜是他無能,沒能保住心中愛人。

    時過境遷,她依舊沒有任何改變,肆意妄為,自以為是。他雙手負在身后,舉步朝外走,“當年你無憑無據,不照樣將他母子折磨得沒有退路?”

    一報終有一報,陸氏有所感應,驀然僵住,直勾勾地盯著他決然離開的背影。

    少頃跌坐回八仙椅中,顫抖地扶住云紋扶手,死死地摳著花梨木,表情因憤怒變得猙獰。底下丫鬟都不敢靠近,不多時有個小丫頭冒冒失失地來到門口,躬身行禮,“夫人,世子來了……”

    話音未落,視線中映入一雙皁皮靴,再是玄青衣擺,霍川緩緩走入她的視線。方才他沒去正堂,直接回的忘機庭,是以陸氏尚未見過他。

    陸氏抬頭,接觸到一雙黝黑深邃的雙眸,頓時渾身僵硬,瞪圓雙目仿佛見鬼了似的。

    霍川不必人攙扶,更無需拐杖,他一步步走到正室中央,平靜無瀾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她。他沒有落座,坦然地立于陸氏跟前,“夫人大抵沒想過,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當年霍川的眼睛找了很多人醫治,未曾見效,同她當年所作所為脫不了干系。她深信不疑,霍川的眼睛這輩子都好不了,是以才有恃無恐。未料想他遠行一趟,非但立下大功,更是治好了雙目,這教她更加不能接受。

    強自平定思緒,陸氏深吸一口氣,勾出個平靜弧度,“這話好笑,你眼睛好不好,同我有何干系?”言罷眉頭一緊,話語嚴厲,“放肆,有你這樣同長輩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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