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紅袖收好藥,似乎想起什么:“我之前同你說沒有說完,晏他跟蹤了你,一直到齊國,然后他看到……” 聶棗打斷她:“不用告訴我?!?/br> “你……” 聶棗沉默了一會:“我不信,也不想知道?!?/br> 公子晏跟她說的話,只有五個字。 ——小心柴崢言。 柴崢言于聶棗,宛若信仰,不可動搖。 她不想,也不愿去懷疑柴崢言分毫。 因為信仰倘若崩塌,她的人生和所有支撐她到現在的力量都將隨之崩塌。 *** 魏離果然撐不下去了。 聶棗很準確的把握度,在魏離即將徹底絕望之際,再淡淡給予照顧,魏離的心便又活泛起來,絕望中那一點希冀很容易讓人想要緊緊抓住不放。 很快,聶棗察覺到,他開始畏懼自己。 畏懼、害怕,混雜著一點點道不清說不明的情愫——他大約還沒有對林久依徹底死心。 他害怕聶棗繼續虐待他,同時又如飲鴆止渴般渴求著那一點兩點絕境時的溫柔,并且仿佛自我催眠自我洗腦般,將之當成是聶棗對他的感情。 聶棗還是很熟悉這種畏懼的,便如她對令主。 只不過,她心里有個柴崢言,無論令主做什么,她都能心止如水,不會產生半點遐思。 當然,令主也和她不一樣。 她還是個凡夫俗子,有情有愛,而令主的眼中是否真的只有有趣或無趣。 “你是在自欺欺人?!?/br> “我知道?!?/br> 紅袖嘆了口氣:“你若不想知道,我便寫給你,你什么時候想知道了,自己打開看就是?!?/br> 天階月色涼如水。 聶棗裹緊了被子,還是在夜半夜被噩夢驚醒,她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 公子晏死不瞑目的那張臉還是給她帶了一些影響。 就算自欺欺人,又能渾渾噩噩過多久? 鬼使神差地,聶棗從懷里取出紅袖寫的紙,抖著手打開了。 每看一行,她的臉色便難看一行。 ☆、四第四九章 第四十九章 聶棗到令主寢殿時,里面恰好沒人。 令主的寢殿聶棗去的次數不算少,只是沒有細看,前殿是她們交任務的地方,邊上便是領取任務的房間。令主偌大的書案邊是一個巨大的書架,放了許多的藏書典籍,聶棗粗略一掃,上面的書籍跨越年代,有的甚至能上溯百年,書類則凌亂無比,還有些聶棗甚至分辨不出是說什么的。她隨便拿了兩本,發現上頭還有令主的批注。 而后殿則是令主起臥的地方,最顯眼的莫過于那張床,和立著的幾個柜子。 “有事?”耳畔突然冒出聲音。 聶棗打了一個寒顫,恭敬垂頭,將手上捧的盤碟遞給令主:“天氣嚴寒,屬下特地做了湯給令主?!?/br> “哦,多謝?!?/br> 令主讓聶棗將湯放下,卻沒有喝。 聶棗又道:“湯涼了就不好了?!?/br> “你很想讓我喝?” 聶棗不言。 令主用湯匙舀了舀碗中乳白的魚湯,聶棗的手藝不錯,湯汁濃郁而香氣四溢,看著便覺得鮮香醇厚:“你在里面下了東西么?” 聶棗立刻道:“屬下不敢!” 令主輕笑一聲,舀起湯輕吹了一口,便送進嘴里。 聶棗盯著他,一眨不眨。 就在不久之前,她同樣親眼看著柴崢言一口一口喝下了她親手做的烏雞海參湯,她記得那時柴崢言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細節。 他喝湯前會先吹,拿碗時手指扣著碗底,絕不會碰到碗沿,用勺子時勺柄會更靠近拇指,吞咽時不會說話…… “很好喝?!?/br> “多謝令主?!?/br> 聶棗起身收拾碗碟,一個失神讓碗砸在地上,她連忙彎腰去撿,手指被鋒利的裂口劃破,溢出血絲。 “你別動了,等會讓人來收拾就行?!?/br> 聶棗起身,不小心觸到了令主的膝蓋上。 令主的神情似乎微凝了一下。 聶棗站直了身,看向令主:“令主,我能看下你的肩膀嗎?” “為何?” 聶棗咬了咬唇:“公子晏臨終前跟我說了一件事?!?/br> “哦?是什么?” “他說他曾經跟蹤我到了齊國,在莫神醫處他看到了令主,然后他見到了活過來的柴崢言……與我在一起?!?/br> “那又如何?你在懷疑我是柴崢言?”令主勾起唇,“所以給我熬湯也是為了試探我?” 聶棗發現她問不下去了。 這世上還有比柴崢言和令主是同一個人更荒謬的事情嗎? 不……一定是她想多了。 公子晏就算看到也不能證明什么…… 他畢竟沒有看到令主真的扮演柴崢言……只是柴崢言活過來之后,他就再也沒看到令主罷了……也許不過是巧合,莫神醫同令主本來就是熟人…… 聶棗攥緊手指,道:“是屬下多慮了,令主不用放在心上?!?/br> 說完便要離開。 “怎么了,就連問也不敢問嗎?” 令主的聲音冷而戲謔:“其實很奇怪不是嗎?這么些年你竟從未懷疑過柴崢言,他次次都出現的如此適時?!?/br> 被劃傷的手指在順著掌心滴血。 啪嗒。 一滴落在地面。 “當日你和顏承衣退親,本是你最消沉的時候,他接近了你,你們很快在一起。倘若他不是那個時候出現,你恐怕對他也未必那么有興趣吧?!?/br> “……” “之后你家被問罪,連夜有人送你出城,而偏偏那時柴崢言也在城門外,和你一同出逃,最后甚至豁出性命救你,你肯定很感動吧?” “……” “入了鬼都之后,你不肯就范,收了那么多罪,甚至差點死去,昏迷不醒的柴崢言又恰好出現,為了救他,你不得不振作起來,毫無怨言的執行你并不想執行的任務?!?/br> “你并不是從未懷疑過,你只是不敢懷疑而已?!?/br> “……夠了?!?/br> “膽怯,懦弱,虛偽……你以為你自己足夠堅強了嗎?” “你不是柴崢言,你不可能是柴崢言!”聶棗突然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想怎么樣?” 下意識地,危機感與沖動涌上來,她拔出了腰間的薄刀,鋒利刀光橫貫在她與令主之間。 令主冰灰色的眼睛像兩顆冷凍千年的晶石,毫無情緒的倒映和反射,從當中聶棗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眼眸黯淡,嘴唇緊抿,臉色難看的可怕。 “你不覺得柴崢言的手段很像鬼都的伎倆嗎?” 令主驟然出手,輕易地奪走了聶棗的刀,隨手一擲,刀身便深深沒入墻面。 下一瞬,他的手就按在了聶棗的脖子上:“你很熟悉這種伎倆,比我更熟悉……你就沒想過當日顏承衣為何要退你的婚,姜家為何會覆滅的如此徹底,你又為什么會出現在我面前嗎?” “帝國士族姜家的大小姐,地位尊崇更甚一般公主,不是沒有接近價值的?!?/br> 喉骨劇痛,窒息的感覺竄上大腦。 聶棗的腦海里突然閃過幾個畫面。 在幽暗的石室里,令主同樣扼住她的脖子,殺氣四溢。 ——一次一次,你到底要讓我失望多少次? ——盡管你是最像的一個,但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了你嗎? 殺了又能怎么樣? 她本來就早該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白芍瘋了,公子晏死了,紅袖如同行尸走rou。 “……活著……可真累?!?/br> 她何嘗不覺得累。 聶棗閉上眼睛,停止了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