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賀正儀微微點頭,“沒事,辛苦工作了一整年,到這個時候難免都會有些懈怠的。年底事情也多,千頭萬緒的,別累壞了,記得安排時間陪陪家里人?!?/br> “謝謝您,董事長?!?/br> 賀正儀看了看她,又看向還賀維庭的背影,“江姜啊,你……是不是戀愛了?” 江姜一怔,旋即臉上的紅云燃到耳根,帶了一絲尷尬強作鎮定道:“您怎么這么問?” 賀正儀笑笑,“我雖然沒結婚,但也是過來人。你跟維庭都心不在焉的,神態表情都一模一樣,我一看就知道有心事。年輕人的心事能有什么?不是事業就是感情,瞞得過誰呢!跟我說說,對方是什么樣的人?” 江姜明白,這其實是旁敲側擊地想要知道她是不是跟賀維庭在一起了,可惜她終歸是要讓老人家失望了。 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您別開玩笑了,我跟賀總怎么能相提并論呢?他肩上負擔重,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也許就像您說的,年底了太累,所以有時會分神。我是最近應酬太多,很多在國外的老同學圣誕假期也回來了,聚會喝酒少不了,放縱了一點,就有些精神不濟了。不過您放心,我會及時調整,不會影響工作的?!?/br> 這么齊全的人兒,知書達理,又漂亮又能干,賀正儀是打心眼里喜歡的,可無奈就是跟侄兒湊不到一起,她著急也沒有用。 她沒再多說什么,拍拍她的手讓她出去了,又自己去找賀維庭。 他正坐在辦公室里,面色不豫地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見賀正儀走進來,啪的合上電腦,“姑姑,有什么事嗎?” 他這樣緊張防備的樣子讓賀正儀疑心更重了,“這話應該是我問你,開會的時候就心不在焉,這會兒又看什么呢?” 賀維庭站起來陪她在沙發坐下,“沒什么,還是行賄那件事的資料,郵件都是加密的,只有那么幾個人能看到,所以有人進來當然要防備著點?!?/br> 賀正儀憂心忡忡,“事情還沒解決嗎?內鬼是誰,還沒個方向?” “也不是完全沒有進展,我也不怕向您交底,所謂的關鍵證據都在我們手里,財務已經整理成了電子文檔,歸檔到我手里。檢方想進一步深入調查,除非內鬼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不過我想暫時應該沒人能有這個機會從我這里拿到?!?/br> 賀正儀哼了一聲,“那可不一定,不要忘了你身邊現在還多了個家庭醫生呢!那女人什么事做不出來,三年前就給過你教訓了,也只有你還肯信她!” ☆、第35章 夜不歸宿 多么似曾相識的情形,公司處在關鍵時刻正處處防人的時候,枕邊人卻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算計他。 之前聽說喬葉又住進了嘉苑的時候,她真是又氣又急,生怕賀維庭又被豬油蒙了心,遭人蒙蔽。要不是老孟攔著她,她非得再去一趟,不把人趕出去誓不罷休。 兒孫自有兒孫福,是這個道理沒錯,可侄兒自打遇上喬葉,命都搭上半條,哪還有什么福祉可言? 這女人分明是劫數,是禍水。 聽到賀正儀提起喬葉,賀維庭心跳都漏跳了兩拍,“姑姑,不關她的事,我都說了會特別盯著她,而且還可以利用她混淆葉朝暉的視線。如今有這么重要的賬冊文檔在我這里,不怕引不出內鬼,而且十有八/九會從喬葉身上入手,借她故技重施從我這里偷東西?,F在趕她走,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br> 他說的在理,賀正儀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對這個侄兒她是當作自己兒子一樣心疼的,當然希望他千百樣好,但他都已經而立之年了,人生的路怎么走,由不得她來幫他選。 孟永年在辦公室門口輕輕敲了幾下門,姑侄兩個抬起頭來,賀正儀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多留神,凡事也不要太強求,知道嗎?” 她還是那句話,即使是賀家的基業,也比不過他的健康快樂重要。 賀維庭點頭,送她到門口,客氣地喚:“孟叔?!?/br> 孟永年素來是謙恭和藹的模樣,接過賀正儀手里的手提袋,道:“我看會議是十一點結束,這都過去快一小時了還不見人影,就上來看看,怕你們忙起公事來連飯都顧不上吃了?!?/br> 賀正儀稍稍放輕松了些,“怎么會呢?中午不是還約了你一起去茶樓喝粥嗎?下午還跟老黃他們約了的牌局,忘不了?!?/br> 孟永年笑著應和,又轉頭問賀維庭,“那家老粥館的粥粉和靚湯都不錯,要不要給你也送一份過來?工作再忙也要吃飯?!?/br> “是啊,養胃的,比什么商務套餐要強?!辟R正儀也覺得是個好主意,“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吃,你中午有約嗎?” 賀維庭推辭,“不用了姑姑,你跟孟叔去吃就好,我中午還有電話會議。放心,我餓不著自己的,又不是小孩子了?!?/br> 實際上他沒有任何胃口,早晨吃下去的早餐就像沒消化似的,砂石一般梗在胃里。 他站在門口看著兩位老人遲暮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若有所思的怔忡片刻,才重新回到辦公室。電腦上一條條的搜索結果還在那里,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煩躁地又合上屏幕。 下午他找去江姜辦公室找她談公事,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手里擺弄的東西來不及收好,啪的一聲掉在桌面上,眼熟的藥盒,正是他一晌貪歡之后放在喬葉床頭的那一種。 江姜有些尷尬地用文件夾蓋住,瞠圓了美目有些責怪的意思,“你怎么不敲門就進來了?” 賀維庭顧不上自己偶然的冒失,蹙眉道:“你怎么也吃這個?” 江姜已經鎮定下來,揚了揚下巴,“誰說我吃了?不過是作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備著而已,不行么?” 她像吞了火藥,顯然也跟他一樣心情不佳,他卻不計較她今天的反常和無禮,問道:“不是說副作用很大,吃了會很難受?” 江姜一哂,“那當然,活脫脫刮下一層血rou來,就像我們女人每個月那幾天一樣要流好多血,當然難受。搞得不好,周期全亂了,又要吃各種藥做調整,有得折騰?!?/br> 賀維庭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剛才在電腦上查詢的資料現在終于有人親口證實。 “會很疼?那要吃什么……或者怎么做能夠緩解?” 江姜盯著他的臉色,“你覺得我很有經驗?” 不僅是他,是不是在他們所有人看來,像她這樣各方面都不賴卻又大齡未嫁的女人,個性大方熱情一點,打扮時尚出挑一些,就是私生活開放的標志? 她自嘲地笑笑,“是會疼啊,腹痛、畏寒,空腹吃的話還可能嘔吐,很傷元氣。要說緩解的辦法……當然最好是你不做,不給她吃也就不用受這份罪了?!?/br> 其實她已經猜到他為什么這樣問,昨天酒會進行到一半他跟喬葉就雙雙消失,直到結束也沒再出現過,不知內情的人只當賀家大少身體不好,而家庭醫生悉心照料,只有她這樣的人才會預想到最壞的結果。 不是不嫉妒的,人家有情人舊情復熾也就意味著她不戰而敗,那點暗戀的心思還不等綻放成花就注定要枯萎了。 她就是故意埋汰他,誰讓他還來雪上加霜,問這么沒羞沒臊的問題? 可賀維庭的臉色實在難看,聽吉叔說他昨天破戒喝了酒,大概不舒服也是真的,別被她刺激得真的暈過去,她也會覺得內疚和不忍。 不逗他了,“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是跟女孩子每個月那幾天差不多,大概也只能忌生冷的食物,注意保暖,喝點紅棗茶或者紅糖水之類的熱飲吧?其實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小事,最重要是有人關懷體貼,你有這份心,她的痛苦就減半?!?/br> 這話是真的,看賀維庭的神情就知道他并沒有做到。其實她現在特別能理解喬葉,她們兩個此時此刻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賀維庭又隔了一晚上才回嘉苑,估摸著地暖應該裝的差不多了,喬葉可以搬回她原本那房間去住,不用面對面的,兩個人都少點矛盾煎熬。 嘉苑一到日暮就安靜得過分,冬季尤其蕭瑟,他踏入大廳里,氣氛也不大對勁。 “秋姐……秋姐!”他扯開領帶想喝杯熱茶,水壺里卻是空的,這幾乎從來不曾發生過。 秋姐從廚房里走出來,“賀先生,什么事?” 賀維庭沒開口,一旁的吉叔朝她使眼色,“茶壺里沒熱水了,還不快去添上!” 秋姐捧起茶壺去了,很快又回來,始終沒個笑模樣,“茶水來了,請用吧!” 冷漠和不贊同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賀維庭并不是苛刻的雇主,只問:“這兩天我不在,發生什么事?” 吉叔欲言又止,“沒什么大事,她是跟我鬧脾氣,您別往心里去?!?/br> 賀維庭的第六感讓他的心臟驟然加速地跳動起來,看了秋姐一眼問:“喬葉呢?” 馮秋妹是個直性子,實在忍不住了才說:“喬醫生不在家里,昨天就出去了。昨天早上早飯沒來得及吃一口就吃了藥,您走了之后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蹲在馬桶邊上邊吐邊倏倏掉眼淚,我們看著都揪心難受。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又關在閣樓房間里大半天都沒露臉,我跟老吉都快急死了,就怕發生點什么意外。我一直守在閣樓門口,后來好像是聽到她接了個電話,才換好衣服走出來。這才多久?一天一夜,整個人就憔悴的不成人形了,那衣服穿在身上,好像一陣風都能把人刮走似的。她說要出去,也不知要去哪里,只說想散散心,我跟老吉覺得總比她一個人困在房間里要強,就備了車送她去。司機回來說她去了天河觀邸,是段少夫婦在海城的住處,我們才安下心來。晚上段太太親自打電話來說喬醫生在他們那兒住一晚,恰好您也沒回來,我們才沒吱聲?!?/br> 賀維庭的拳頭在身側握得死緊,微微顫抖,“她昨晚沒回來?” 吉叔怕他動氣,安慰道:“是段太太打了電話來,說他們夫婦快離開海城了,留喬醫生住一晚,朋友間敘敘舊聊聊天說不定她也能開心一點,回頭會再打先生你的手機溝通。恰好您說不回來過夜,我們也就沒說什么?!?/br> 喬葉并沒有賣給嘉苑,她是自由的,賀維庭都不在,她這個家庭醫生要去哪里,他們實在沒有說話的立場。 賀維庭已經站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吉叔想上前扶他一把,被他格開了。 “叫老劉準備車,去天河觀??!” 溝通什么?昨晚段氏夫婦根本沒有打過他的手機,喬葉也沒有。 他們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人藏起來,想看他心焦,逗弄他取樂。 窗外的街景飛速后退,他緩緩松開骨頭都快捏碎的拳頭,掌心里全是冷汗。他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晚夜不歸宿就能讓人惦念,讓兩個人冷靜下來?其實喬葉比他瀟灑,揮一揮衣袖就能走,沒有任何留戀和負擔,而且她從來都是這樣。 他知道她絕望,他不要她懷孕,不要她生他們兩個人的孩子,逼她吃藥,逼得她嘔吐,逼得她把自己關起來,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絕望,尤其他們還相愛過。 歌里不是唱: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 他卻沒有辦法讓她知道,他心里那種疲憊的絕望和心酸,比她強烈百倍。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虐小賀~ ☆、第36章 好夢醒覺 賀維庭趕到段家別墅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冬天日落早,其實時間還不晚,家家戶戶都是剛過了飯點,客廳里亮著明晃晃的燈,正是一天中家人聚在一起最溫馨的時刻。 只有賀維庭是孤身一個人,南方的冬天里也還有花,一樹一樹的黃槐,他沿著夾道上層次分明的綠色走進去,透過寬大的落地門,看到喬葉跪坐在屋內的地毯上,手里擺弄著玩具,逗身旁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笑。 她穿白色的高領毛衫,灰色大圓擺的羊毛裙,頭發松松挽在腦后,坐在那種畫滿童趣花樣專供孩子們玩樂的地毯上,竟有種異樣的溫柔。 兩個孩子,大的哥哥也只四五歲,meimei好像還不滿周歲,會爬不會走,偎在喬葉身邊打滾,扯著她的裙子往她腿上爬,嘴里的安撫奶嘴掉了,喬葉幫她撿起來,她卻撅著小嘴要親親。 喬葉就放下手里的玩具去抱她,粉粉軟軟的一團舉得高高的,五官皺到一起扮鬼臉去逗她。小姑娘就咯咯的笑,胖胖的手腳興奮地揮舞踢打著,最后趴在喬葉肩膀上又去拉她的頭發,喬葉故意往旁邊躲,她就更賣力地要去抓,玩得開心了又笑得更大聲,發箍上鑲嵌的粉色蝴蝶結都微微顫動。 賀維庭隱藏在樹冠的陰影里,怔怔看著玻璃后面的一幕,心頭沸騰翻滾起來,仿佛還有一支尖利的鐵棍在里頭下了死命地攪動,于是熱潮涌動,直往眼眶里沖。他拼命地咬牙抑制,告訴自己不要看了,不看就不會那么難過,可目光卻根本無法挪開。 他該慶幸段輕鴻狡兔三窟,在海城挑個臨時的住所都選環境方位最好的,樹影婆娑,正好掩飾他的狼狽,沒人注意到他。 小桃酥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她趴在喬葉肩上,正好對著窗外他所站的角落,好奇地盯著他瞧,胖胖的手指含在嘴巴里,大眼睛像兩粒純凈的葡萄紫水晶。 賀維庭從不覺得自己喜歡孩子,可這一刻,被這樣的天真端看著,卻覺得心頭暖的快要融化了。 段家夫婦見到他一點也不意外,蘇苡迎他進屋,段輕鴻還大大笑了一回,“我說吧,你就算不打電話給他,他也會來的。只不過來晚了點,我以為昨晚喬妹不回去他就會找上門的,沒想到竟然晚了整整一天?!?/br> 賀維庭淡淡看向仍坐在地上陪兩個小家伙的喬葉,低聲道:“我昨晚加班到很晚,沒有回嘉苑?!?/br> 他不知道為什么要做這樣的解釋,但他自己也覺得來的太晚了?;蛟S是他太沒有安全感,太迫切地想要擁有并不屬于他的東西,總有那么一種感覺,仿佛晚一刻、一秒,都有可能永失所愛。 時機對他來說很重要,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他的人生中再沒有什么比這更傷人,更遺憾了。 蘇苡搖搖頭,這回連她也沒法幫他,還以為兩個人真的能苦盡甘來破鏡重圓了,他卻還是這樣無情地推開小喬。 喬葉沒說話,也沒抬頭看他。小桃酥還窩在她懷里,迷上了一個長滿長長軟刺的橡膠玩具球,玩得不亦樂乎;哥哥芋頭是懂事貼心的小暖男,把桌上新鮮出爐的動物餅干分作兩份,捻起一塊喂給喬葉,又端起碗走到賀維庭面前,“叔叔,給你吃這個,是我和mama剛才現烤的?!?/br> 賀維庭不愛吃甜,也記不清有多久沒吃過這樣的小零食,但他看喬葉細細嚼著餅干,發出沙沙輕響,鼻端黃油和牛奶的香氣好像也就變得誘人起來。 餅干拈在指尖還有微微的熱度,芋頭巴巴兒地看著他,“好吃嗎?” “嗯?!彼皇巧ぷ永镙p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芋頭卻顯得很開心似的,“好吃吧?是我和mama還有喬阿姨一起做的,做餅干的模具還是上回喬阿姨幫我買的呢!” 原來她也有份參與做餅干,難怪他覺得味道不一般。 “可是……”芋頭有點疑惑,“叔叔你為什么不笑呢?吃到好吃的東西不是應該會笑的嗎?” 不僅是這位叔叔,連喬阿姨都從剛才有客人到的那一刻開始就不見了笑容呢! 段輕鴻在一旁給兒子解惑,“不是你的餅干不好吃,是這位賀叔叔做錯了事,惹喬阿姨生氣不理他了,所以他笑不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