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彼時他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展歡顏那邊吸引,根本就許久不曾注意身后的情況。 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十分迅猛,又精準無比。 血光飛濺,直接就將北宮馳的腕骨射穿。 北宮馳吃痛,悶哼一聲,剛落立刻落手落下。 那一瞬間,其他人紛紛愕然回首,卻唯有他,竟然又強忍著劇痛,彎身再度搶奪鋼刀,沒有理會身后驟變的局勢,直接橫臂一揮,竟是將旁邊的那一排石磚盡數劃開。 碎石飛濺,整個圍欄瞬間缺失了一片。 那條卡在那里的絲線失去借力點,也跟著一陣風一樣的飛落了開去。 ☆、第105章 大結局 北宮馳的唇角泛起一絲殘忍的冷笑,這才忍著滿頭大汗緩緩的扭頭看去。 就在方才他全神戒備展歡顏的同時,身后的臺階那里已經有一隊精兵突襲,上了這城樓,并且將去路整個兒堵死。 北宮烈著一身黑色輕裘被人擁簇著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是氣色一如往常這些年來一樣,并不是太好,被黑色的輕裘略一反襯,面色看上去就越發顯得蒼白,卻是于眉宇間展開一片凌厲又冷酷狂傲的氣勢,如是巨石壓頂,一道隨時可能劈開云霧天幕的風雷一般,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銳氣的鋒芒。 這就是那個站在帝國之巔的男人,生來便注定擁有一切,心機深沉,手段了得的年輕帝王。 曾經一度,北宮馳甚至都不曾將他看在眼里——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是直到了今時今日的這一刻,他才不得不變換一個視角,重新來正視這個人的存在。 毫無疑問—— 這一路走來,自己在他的面前已然的一敗涂地。 “哈——”心里憤恨不甘到了極點,北宮馳卻是捧著鮮血直流的手腕失聲笑了起來,“一直以來我都都以為步步為營將一切大局在控的人是我自己,到頭來,卻全然不過一場笑話,真要跟你比起來,我到底也是沒能算計的過你!” 北宮烈的面容冷肅,漠然看著他,卻沒有接他的話茬。 北宮馳看著他,眼底焚燒的起來的憤恨情緒就越發濃烈了起來,忽而便是目光一寒,陰陽怪氣的說道:“敗了就是敗了,我技不如人,早該是這樣的下場,可是北宮烈,你真覺得你贏了嗎?就算你再如何的工于心計,算計到位又如何?到頭來你除了守住了這個本來就是在你手里的皇位,你又得到了什么?一副殘軀,隨時都可能性命不保,為了你的皇位你的江山,更是連你自己的女人孩子都能用作踏腳石,你真就覺得自己會比我更高尚幾分嗎?算起來,大家不過彼此彼此罷了!” “愿賭服輸,朕和你之間沒這么多話說!”北宮烈卻是半分與他去逞口舌之快的心思也無,只就冷冷的看著他道:“你和單雪瑩,你們母子一生謀算,都是為了這江山天下,為了你們的野心抱負,你們殺了多少人怕是連你們自己也數不清了。誠如你方才所言,何人的王座之下不是尸橫遍野白骨堆壘?你也不用故意拿這些話來刺激朕,朕今日能坐在這個一國之君的位置上,但凡是有一丁點兒的心慈手軟,現在早就成為你腳下那些尸骨當中的一具了?,F在擺在眼前的事實就只有一個——那便是成王敗寇!黎王一黨已經伏誅,你策動拉攏過去的那部分御林軍和步兵衙門的人馬,朕也叫他們提前下去,等著繼續給你這個舊主效忠了。過往種種,你們欠我母后,欠廖家的債,就算斬殺你們千遍萬遍也都于事無補了,單氏一族的下場已經不容變更,至于你——朕還可以給你最后的一點體面,你自己了斷了吧!” 就是因為經歷生死的次數多了,現如今反而是讓他將很多的事情都看透了。 不是不恨,也不是忘了那些血海深仇,和北宮馳母子這些年加諸于他身上的痛苦,而是—— 他已經不屑于和這樣的喪家之犬再去爭勇斗狠了。 千刀萬剮,抑或是一刀結果,于他而言,都沒什么分別。 最終的史書上留下的都只會是恢弘大氣的一筆—— 武帝烈,誅叛賊梁王于城門樓頭。 勝利者的史書,無需過多妝點,那就是不敗的傳奇。 北宮烈此時這樣不慍不火的態度,著實是讓北宮馳覺得像是自己用盡最后力氣的一拳,只堪堪打在了棉花團上,胸中的每一處都跟著憋悶。 作為失敗者,他如今站在北宮烈的面前,已然是失去了話語權。 這一刻,心如死灰,一百荼毒,茫然無措的時候他才突然后知后覺的覺得方才展歡顏落下去之后,城樓下面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并沒有聽到sao亂和驚叫聲。 心里又憑空生出幾分窒悶的感覺,北宮馳忽而扭頭往下看去。 卻見下面兵臨城下,還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輦車里面的人跳下來,卻不過是為了分散他注意力,掩人耳目的一名暗衛罷了。 想來也是,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以北宮烈的個性,他一定是親自帶兵平亂了。 這也就怪不得之前展歡顏墜樓的時候,那輦車里的人都全無反應。 而這一刻,城樓下面整齊劃一的隊伍,聲勢驚人,裴云英端坐馬上壓陣,人海茫茫,卻是根本就沒有展歡顏的影子。 北宮馳并沒失神的太久,心里已經明了—— 就算最后他斬斷了繩索,可只就憑在半途中突然被拉拽了一瞬做緩沖的契機,已經足夠減輕展歡顏從高處墜落時候所受的沖擊力,給裴云英創造時機,順利的救下她! 這個女人,也當真是狠絕了—— 毫不姑息己身,在這樣的危局之下,竟是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去死里逃生。 要知道,但凡她計劃中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一丁點兒的紕漏,等待她的都是一尸兩命的下場。 或者那繩絲沒能掛住磚縫?或者裴云英沒能及時接住她? 可是—— 她就是敢做! 娘想著眼前這樣的局面,北宮馳就只覺得深深的無力。 他再抬頭的時候,展歡顏已經從那樓梯口的臺階上走了上來。 這會兒她身上已經多披了一件素白的披風,人往高處一站,冷風獵獵,卷起她的衣袍翩飛,和身著一襲黑色輕裘的北宮烈相得益彰。 兩個人站在一起,面上是一樣高高在上,卻是冷厲高傲,并無半分悲憫之情流露的表情。 一帝一后,仿佛天生絕配,他們生而就該是這樣并肩站在一起的。 在這兩個人面前,遇到了這樣的對手—— 好像除了一敗涂地,他也再不能指望別的了。 展歡顏出現之后,北宮烈也沒有刻意去看她,仍是面容冷肅看著前面失魂落魄的北宮馳道:“怎的?你還不動手?是要等到去大理寺過堂嗎?” “呵——”北宮馳忽而便就又慘然的笑了出來,他看著北宮烈,那笑容之中帶了幾分玉石俱焚的惡意,道:“我大夏皇室的祖訓,最忌諱的就是同宗相殘,你這樣一再逼我動手,還不是心存顧忌?祖訓有云,同宗相殘是要遭天譴的,怎么樣?你還不是怕了?” 北宮烈面上表情全無半分松動,眼中卻有隱晦的一點微光一閃而逝。 展歡顏的心頭微微一動,忽而又再記起前世種種—— 那個時候知道北宮馳要對北宮烈下殺手,她就為了這條祖訓心驚不已,勸說之下,卻是害的自己和腹中孩兒兩條性命。 她不知道那一世的后來,北宮馳和展歡雪他們都怎樣了,可真要說到報應—— 和自己一起身死的那個孩子算不算? 那個時候的北宮馳是利欲熏心,完全的無所顧忌。 可顯然—— 北宮烈對此卻是心有余悸的。 她的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尚且平坦如初的小腹,心里已經飛快的下了決定,越過北宮烈,一步走上前去,抬手一指,“梁王叛上作亂,意圖對皇上和本宮不利,此等亂臣賊子,罪無可恕,既然他死不悔改——皇上念及血脈之情,不忍對他下殺手,可是這樣不忠不孝又寡廉鮮恥的卑鄙小人,也已經不配存活于世,既然他不肯妥協,那就不用跟他們客氣,直接給本宮亂箭射死!” 北宮馳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能說出話來。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的從展歡顏臉上掃過,又去看她身后面沉如水的北宮烈。 展歡顏卻是冷冷說道:“你幾次三番想要置本宮于死,風水輪流,今天就算皇上不追究你的謀逆大罪,本宮也還要和你了結私怨,今天下令要對你下殺手的是本宮,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說話間她就是目色一厲,側目對嚴陣以待的陸行打了個手勢,然后就勢往后退了一步。 陸行自是不會手下留情的,馬上揮手示意侍衛們放箭。 “這里風大,我們走吧!”展歡顏轉身,卻是頭也不回的攜了北宮烈的手,兩人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展歡顏——”北宮馳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天崩地裂一般的咆哮,搶著一步就要撲過去。 然則陸行卻沒給他近身的機會,直接冷聲下了命令:“放箭!” “快!保護王爺!”孫遜驚慌失措的提劍撲過去。 可是這個時候,他們所做的也不過困獸之斗。 箭雨如林,帶著凄厲的風聲呼嘯,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 北宮馳被孫遜拽著后退一步,卻一直都是錯愕不定的盯著眼前那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 他這一生,本該是運籌帷幄,坐擁天下的。 可是這一刻,卻是所有的算計落空,最終—— 一敗涂地! 有那么一瞬間,一個無比荒唐又無比滑稽的念頭忽而在腦海中浮現,直到了這一刻,他都不承認是自己技不如人輸給了北宮烈,反而是有一種鮮明的感覺—— 他的失敗,只是敗在了—— 北宮烈的身邊站了一個展歡顏! 那個女人曾經說過,是她要擋他的路,然后此時此刻的事實證明—— 她做到了! 她毀了他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終于也沒能得到這個女人,同時—— 也失去了自己籌謀算計了多年的皇位和江山。 自此—— 一敗涂地!血光飛濺,萬箭穿心! 多年的籌謀算計,終于在這一刻,如血殘陽的籠罩下徹底的灰飛煙滅。 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里,剛剛經歷一場浩劫,到處都充斥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侍衛們往來清理枉死的宮人和叛軍的尸首。 裴云英駐馬踟躕在城門外,微微仰起頭,看著高高的城門樓上那一男一女來了又去的身影,目光深沉,用力的抿著唇角,半晌不置一詞,也一直都沒有上前一步。 夜色慢慢籠罩,帶起的風聲有些微涼。 一只穩健有力的手掌壓在他的肩頭,才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大哥!”裴云默微微牽動嘴角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之間帶了幾分不很明顯的愧疚之色。 裴云英是個心思十分細密又睿智的人,曾經為了拆散他和展歡顏,他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動作,裴云英不可能全無所察。 只是一直以來,他都裝作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