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似乎是一時間難以笑話這個訊息,他的目光顯示有些迷亂而空洞,隨后就是霍的抬頭朝展歡顏看去,卻是猝不及防的笑了出來,“你是故意的!你們里應外合?那天晚上是他的人潛進來救你,你不肯走,就是為了配合他最后再演這一場戲?” 展歡顏并不否認。 那天晚上潛進來的是陸行,當時她在睡夢中感覺有人推了一下身下的床板,于是轉醒之后假意要去如廁,又佯裝動了胎氣,分散了北宮馳安插在她身邊監視的暗衛。 后來回到床上,果然就在枕頭底下發現了陸行留給她的毒刺,于是加以利用,放倒了一個女暗衛,后面又由陸行配合著解決了另一個。 如果她真的要走,那天晚上就可以順利脫逃的。 可是—— 最后她卻是當機立斷的拒絕了陸行的提議,又額外做了一出逃跑未遂的戲碼出來迷惑了北宮馳的視線。 北宮馳的確是有夠警覺,只是因為展歡顏在這件事上把一切的線索都抹掉了,讓他哪怕是心生疑慮,最終也沒能悟出什么來。 而現在—— 哪怕是他什么都想通了,也太遲了。 “如果不是這樣,屆時就算皇上回宮,你也能大義凜然的說你是被人蒙蔽,沒有及時查明真相今兒冤枉了本宮,那樣一來,同樣是罪不至死!”展歡顏道,略有唏噓的緩緩吐出一口氣,“現在怎么樣?這就打開宮門,迎接皇上進宮?再編排一個富麗堂皇的借口,把本宮送到皇上的面前去?這樣的話,你還可以是救駕的功臣!” 而如果不這么做,那他就只能是數死一搏,徹底和北宮烈決裂,來一場生死對決了。 展歡顏的這番話,聽起來像是一條出路,但實則真要說起來—— 黎王興兵作亂,這一場戰亂平定下來之后,北宮烈必定要借機清洗朝局。 單太后和北宮馳經營多年,在朝中運作起來的人脈和聲望都非??捎^,可想而知,一旦這些人都被盡數拔出掉,后面—— 就算他還是高高在上的梁王,也不過是個被架空了手中權利的廢人罷了。 北宮烈和他們母子橫豎是積怨已深,難道還要留著等他壽終正寢不成? 說白了,今天他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思及此處,北宮馳就更是忍不住的想要發笑—— 這一面的心思他存了多少年了,卻是怎么都不曾想到,這有朝一日真要付諸實踐了,卻是—— 被人給逼反的! 說起來,連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半生籌謀不過一場笑話。 “好!好!好!”北宮馳閉上眼,掩飾住眼底真實的情緒,突然癲狂了一樣的連連撫手叫好。 若真是力所不及敗在北宮烈的手上他還不覺得冤枉,如今卻是被展歡顏一步步算計至此—— 當真是叫他怎么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心中滔天恨意席卷而來,他突然反手一把拔出孫遜的佩劍,兩步往前逼近,直接將劍鋒橫于展歡顏的頸邊。 他的腳步不斷逼近,展歡顏警覺的不斷后退。 兩個人在四目交接之下,一個人的目光恨意沸騰焚天滅地,另一個的神情冷漠,全無半分情緒。 最后將展歡顏逼到一處假山前面退無可退的時候,北宮馳才是一字一頓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你有膽子以身作餌來布局,就不怕本王和你魚死網破,現在就殺了你?” “你會嗎?”展歡顏問道,語氣不卑不亢,說著也不等北宮馳回答,就又兀自勾唇一笑道:“殺了我,除了能泄你心頭只憤以外,再就真的半分好處也沒有了,你會做這樣明顯虧本的買賣嗎?” 北宮馳被她堵的啞口無言,心中卻是倍感無力的升起nongnong的挫敗感。 這個女人已然是將他徹底看透了。 可偏偏,她是他的敵人,一個不遺余力也一定要他死的人。 無限蒼涼的仰天一笑,北宮馳卻是真的驟然撤手,將長劍遞給孫遜的同時,反手一推,也把展歡顏推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自己就先是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去,一邊才又冷冷說道:“你說的對,就這么殺了你,本王得不償失,既然你也是算準了自己還有一線利用價值,那本王就成全了你!” “孫遜!” “是!” “帶她上城門樓,本王倒要看看北宮烈和裴云英要如何來做這個抉擇!” “是!”孫遜應道,抬手招呼了兩個侍衛過來。 展歡顏也很配合,并不曾試圖反抗,被重兵護衛著往前走去,一路上了高出的城門樓。 彼時已經接近黃昏,天際一大片的火燒云,顏色艷麗而瑰美,帶著震撼人心的濃烈色彩,將半邊天空都渲染的如火般濃艷。 日光影射,也在每個人的身上都鍍了一層金邊,看起來連神情都不甚分明。 北宮馳已經沒心思去管身后黎王那些人到底怎么樣了,北宮烈既然敢用這一招,就一定不會看著場面失控。 他們這一行人登上城樓,俯瞰下去,第一眼鮮明入目的就是一輛掛著明黃幔帳的輦車。 華麗的輦車停在數十萬大軍的擁護之下—— 這是之前歸屬于裴家揮下的隊伍。 當初北宮烈一道圣旨將齊國公一家傳召回京,這部分軍權是移交出去了的,但是憑借裴獻在軍中的影響力,只要他裴家人振臂一呼,那么老部從自然云集響應。 何況—— 還有一個北宮烈在。 更有—— 一個展歡顏! 裴家的這股力量,是北宮馳費盡心機想要爭取的,可是到頭來卻還是沒能如愿,還是眼睜睜看著這些人站在了他的對面成了阻礙他成就大事的決定性的力量。 這一切—— 全都源自于展歡顏這個女人的不識抬舉。 深吸一口氣,北宮馳大步走上前去,站在城樓的緊邊上,俯視下面兵臨城下的恢宏陣仗,語氣冷澀道:“本王不與你們廢話,北宮烈,要么你就頒一道禪位的詔書,然后站出來對本王俯首稱臣,念在咱們同出一門的情分上,本王也不會對你趕盡殺絕,要么——” 他說著一頓,然后就又狠狠的閉了下眼,抬手將后面的展歡顏拽了出來,這才又一字一頓,字字清晰而凜冽的說道:“要么——咱們就玉石俱焚,魚死網破!” 輦車上掛了層層帷幔,能隱約的分辨出里面靠在榻上的人影。 護衛在冊的是裴云英。 看到展歡顏突然被推了出來,輦車里面的北宮烈暫無動作,卻是旁邊的裴云英已經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打馬上前一步,以手中長槍指著城樓上的北宮馳,怒聲道:“北宮馳,你貴為一國親王,堂堂男兒,居然是這樣一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嗎?兩軍陣前,你卻要拿顏兒來威脅陛下?這樣卑鄙小人的行徑,就算今日你能得逞,日后又有什么臉面占據九五之尊的位置?又有什么臉面站在人前?” “自古都以成敗論英雄,所謂歷史,只能由勝利者來書寫,本王今日站在這里,一旦我大業得成,史官手中的那支筆還不是要聽我的吩咐?”北宮馳卻是面不改色,已然是定了破釜沉舟的心。 這個時候,他面上鎮定,心里已然是被滾滾怒火淹沒,根本就不想和裴云英再去爭辯什么,說話間就又直直的看向那輛輦車,諷刺道:“北宮烈,這么多年以來你的身體到底如何,咱們彼此都心中有數,你自己本身就已經是如強弩之末,就算你今日能保得這帝位一時又怎樣?這個皇位你還能坐多久?你的女人和孩子現在都在本王手里,這里根本就沒有你選擇的機會?!?/br> 他說著,就又滿是嘲諷的斜睨了展歡顏一眼,繼續道:“這個女人為了你,也算是不遺余力了,她為了保全你做了這么多,這個時候你若是還不肯露面的話,你是要她如何去想?” 展歡顏在他身上中了蠱,哪怕他現在再如何迫切的希望北宮烈去死,卻也只能忍耐。 否則他手里握著這么有力的籌碼,一定會要求對方自刎于前的。 思及此事,北宮馳的心里就更覺得憋悶。 然則觀察半晌,下面的輦車里,那個人影猶在,卻就是全無半分的動容。 他的心中生疑,不免又往前稍稍挪了一步,想要看一個究竟。 然后就是趁他這一步上前的間隙,立于他身邊兩步之外的展歡顏突然撲了過去,探手就往他背后推去。 “王爺當心!”孫遜憤怒的低吼一聲,一個箭步沖上去,不由分說,一掌堪堪好擊在展歡顏肩頭。 這一下他是動了殺機了,那力道之大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展歡顏雙手還不及觸到北宮馳身上衣物,緊跟著就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斜飛了出去。 北宮馳于匆忙中回首,見狀不由的勃然大怒,立刻跟著撲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展歡顏的一片袖子。 展歡顏的身子忽而下墜,掛在了城墻邊上。 北宮馳心里暗急—— 他倒不是到了這個時候還舍不得這個女人死,而是—— 這個女人心機夠深,手段也夠毒,就在她出手的那一瞬他就已經意識到對方并不是為了攻擊他,而就是為了尋一個契機逼孫遜出手,推她出去,好借此脫困。 這里的城門樓高有十余丈,換做其他的任何人都不敢隨意嘗試,這個女人卻偏偏就有這么一種能人所不能的很勁,也難怪孫遜會中計。 且不說她這樣落下去會是生還是死,只就—— 沒了她在手里,自己還拿什么去逼北宮烈就范? 這一刻,北宮馳的心里已經是痛恨到了極致,額上青筋暴起,死死是拽著展歡顏的衣袖,試圖將她拉上來。 展歡顏被他突如其來的攔了這一下,也不著急,更不試圖掙扎,對上他的視線也不過冷然一笑。 北宮馳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然后下一刻卻見她從容不迫的一扯自己的腰帶,遠遠的拋開了。 腰帶一散,她身上那件外袍就再也掛不住了。 北宮馳的心里一急,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里一空,那女人卻是來了一招金蟬脫殼,剛剛緩住的身子又再往下追去。 “顏兒——”裴云英嘶吼一聲,策馬就奔了過去。 城樓上,北宮馳還保持著一個探身向下拉拽的動作,只就愕然瞪大了眼睛看著。 從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那沖擊力絕對不小。 展歡顏這一跳,也是九死一生了。 然則她極速下落的身體卻突然在半空中又再驟然收住。 北宮馳心里迷茫的一陣怔愣,這才后知后覺的緩緩扭頭朝身邊的位置看去。 那里的磚墻相連的縫隙里,不知何時竟是卡住了一條纖細卻又十分牢固的半透明的絲線。 毫無疑問,展歡顏的身子就是借助那絲線的拉拽緩住了下落的速度。 這絲線明顯就是特制是堅韌蠶絲—— 想也不用想,必定還是那天北宮烈的人潛入宮中的時候給她留下的。 原來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已經算計到了這一步! 自知是又被展歡顏給戲耍了,北宮馳頓時惱羞成怒,不由分說搶過旁邊一個侍衛的佩刀,揮刀就要斬下。 刀鋒雪亮,映著下墜的日光,反射出的光芒讓人暈眩的睜不開眼。 他這一刀落下,本來是毫無懸念的,卻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銳利的破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