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靖王殿下,請吧?” 那太監抬頭看著他,笑得深不可測。 江隨舟心下一凜,原本的不安,被驟然坐實了。 他此時,已然孤身墜入了天羅地網之中。 —— 婁鉞離了宮,剛到府門口,便見婁婉君焦急地等在了門口。 “爹!”她迎上前來。 婁鉞忙問道:“何事?” 婁婉君將一字條塞進了婁鉞手里。 “霍無咎來消息了?!彼??!皠偛趴祚R送來的?!?/br> 婁鉞連忙將那紙條展開。 便見上頭龍飛鳳舞,鐵鉤銀畫,正是霍無咎的字跡。 “事已成,三日可歸。速圍臨安,勿讓龐逃脫。城中隨時會有變故,務必護好江隨舟?!?/br> 最后幾個字,寫得極其鄭重其事。 婁鉞深吸了一口氣。 “成了?!彼f著,便要快步入府去。卻見婁婉君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問道:“靖王呢?霍無咎既說了,您還是要快些將他接來,不如直接接到軍中去,更安全些?!?/br> 婁鉞點頭道:“你說得是。為父需先去城外布兵,你立刻派人,去靖王府將靖王接去?!?/br> 婁婉君應聲,轉身便去門房處牽馬。 卻在這時,府門口的屋檐上傳來了一聲細微的響動。婁婉君抬頭看去,便見是一道人影,飛快地從旁邊的深巷中竄上來,一個利落的縱身,便落到了她面前。 “什么人!”她一驚。 卻見那人根本沒在她面前停留,大步沖出去,一把拉出了匆匆便要出城的婁鉞。 婁鉞一轉頭,便認出這人是霍無咎留在京中的一個手下。 “婁將軍,宮中有變?!彼f。 婁鉞眉心一鎖:“什么?” 便聽那人匆匆道:“宮門已鎖,靖王殿下沒有出來?!?/br> 婁鉞一驚,轉身便要往城外沖去。 婁婉君匆匆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父親去哪里!”她問道。 婁鉞急道:“還能去哪!宮外此時還有兵馬,若此時入城救人,許還趕得上!” 說著,他不由低聲自責道:“怪我方才走得太早,該等等靖王的!” 婁婉君急得眉頭都擰了起來。 “是您帶兵入城救人快,還是皇上殺人快?”她急道。 婁鉞停在原地。 “那如何是好!”他一時急得沒了主意。 卻聽婁婉君問那報信的人道:“剛才龐紹可出來了?” 那人應聲:“早早便出來了?!?/br> 婁婉君咬緊了牙。 “父親?!彼f?!岸?,只能交換了?!?/br> 說著,她一把從門房中扯出一匹馬來,飛身而上。 “您快去城外,即刻封鎖臨安。我去龐紹府上,看看能不能活捉了他?!彼f?!凹幢悴荒芑Q,雙方也有人質在手,皇上便不敢輕易殺人了?!?/br> —— 送進宮中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 龐紹手下的人馬,大朝會之后,便帶著圣旨匆匆走了。但卻沒料到,還沒出城,這些人便被截下了。 截下他的,竟是婁鉞手下的兵馬。 那四萬余人馬,竟將臨安城八道城門全都封鎖住了,一時間,全城的百姓和官員都被圍困在城里,便是一只鳥,也難再從臨安進出了。 婁鉞反了。 后主氣得渾身發抖,只恨這莽夫居然也學會了造反。他想不出辦法來,立時便派人去了大司徒府,要他們火速去將大司徒請來商議對策。 卻不料,大司徒府空了,龐紹不知去向。 府中只剩下一眾下人和幾個不得寵的姬妾和庶子庶女,而龐紹本人,連同他的幼子與心腹,竟都不見了。 龐紹趁著方才封城的混亂,已然逃走了。 后主在金殿中急得團團轉,只等龐紹來替他解困,卻沒料到…… 他坐在龍椅上,聽著匆匆歸來的御林軍的奏稟,片刻沒有出聲。 許久之后,他啞著嗓子開了口。 “舅父他定然是去給朕搬救兵了?!彼f?!耙彩?。如今城里的人還能有什么用?只能找外頭的兵馬,才能解朕之困?!?/br> 周遭沒人敢出聲。 片刻之后,他身側的宦官不由得開口道:“皇上……” 卻聽后主深吸了一口氣。 “大伴?!彼f?!暗?,舅父答應過朕的,無論何時,都留在城里保護朕。為什么他會食言呢?” 旁邊的太監說不出話。 便聽后主笑了。 “朕等著?!彼f?!熬烁覆粫换貋?。更何況,婁鉞那老賊不是只鎖住城門,卻沒再有多的動靜嗎?朕就不信,他敢帶兵入皇城,敢動手殺朕。朕只管等著,等著舅父回來救朕?!?/br> 說完,他站起身,誰也沒招呼,兀自走了。 剛走兩步出去,他便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堪堪扶住了旁邊雕著金龍的柱子。 “皇上!”周遭的宮女太監連忙迎上去扶他。 “皇上,您只管放心!婁鉞此舉,想必也是沖著大司徒去的,不會真對皇上您怎么樣……”那老太監匆匆勸道。 卻聽后主道:“閉嘴?!?/br> 老太監連忙噤了聲。 后主垂著眼。 他原以為,那妖妃死了,那偏心的父皇死了,他坐上皇位,舅父又對他那般好,他便不會再像往日那般,煢煢孑立,被棄之不顧了。 但是,他卻沒想到,他會有被他舅父放棄的一日。 “皇上……”老太監顫聲開口。 卻聽后主深吸了一口氣。 “江隨舟,是不是已經關進地牢里了?”他問道。 老太監忙應道:“是?!?/br> 后主笑了一聲。 “那走吧?!彼f?!半捱€要去同這位弟弟議事呢?!?/br> —— 江隨舟方出大殿,便被那幾人捆了個結實。 他已經料到是什么樣的情況了。 這些人實在多此一舉。就他這樣破敗的身體,哪用得著這樣五花大綁?即便放開他,他也是跑不出去的。 但是……他也算松了口氣。 能讓后主這般大費周章地捉拿自己,那就是霍無咎沒落到他們的手中,且已經成事,才讓他們只得轉頭來捉拿自己。 既如此……至少霍無咎是安全的。 他被人推搡著,一路竟行到了皇宮的偏僻處,入了一間樸素莊嚴的宮苑,繼而被帶進了一間沉在地下的牢房。 那牢房中似已沒活人了,濕朽味和血腥味卻很重。 那味道有些眼熟,像是那日他初見霍無咎時,霍無咎身上的味道。 想來這兒就是宮中關押重犯的地牢了。 江隨舟不由在心中苦笑了一聲。 后主其人,還真是看得起他。 這幾人打開了一間牢房的門,將他往里頭一丟,鎖上門便揚長而去了。江隨舟摔倒在濕朽的稻草上,摔得渾身都疼,喘了口氣,便開始打量起四下的壞境來。 陰森而腐朽,稻草和墻壁上沾著暗紅的血跡。 江隨舟早便聽聞,凡入此地牢的,沒有活過三日的。這么些年了,唯一的特例便是霍無咎,除他之外,再沒旁人。 江隨舟垂眼,嘆了口氣。 想來他這幅走幾步路都費勁的破身體,是沒有成為特例的機會的。 反到這時,他竟平靜了不少,并沒有太多的懼怕。 他本來以為他是怕死的,卻沒想到真半條腿跨進鬼門關了,他反倒沒那么怕,而是在慶幸,自己在朝堂上時一直擔憂的事并沒有發生。 霍無咎是安全的,那就好。 畢竟,他在歷史上只是被記了寥寥幾筆的病秧子親王,而霍無咎,則是史家珍而重之的瑰寶。 畢竟……他寧可自己被關在這里,也不想讓霍無咎受一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