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自然是沒回音,陸繹腳步聲已出了院。 今夏甚滿意,準備打道回府睡覺去,笑瞇瞇地伸手摸了摸阿虎,向老王頭拱手作別。 悠哉悠哉下樓梯時,忽然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一事,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自心道:難道是謝霄?救人也沒必要鬧這么大動靜吧? 來不及多想,她蹬蹬蹬沖下樓,追著起火的方向而去。 陸繹比她先行不過片刻,她足下發力地追了三條街才堪堪趕上他。 “手腳這么慢,怎么抓賊?”陸繹是聽她追得實在費勁才放慢腳步。 今夏喘勻氣息,毫無自省之心:“好在,大人您不當賊,要不然還真是費勁?!?/br> 陸繹面色沉了沉,復加快腳步,不再理會她。 兩人趕到提刑按察使司的時候,火光已盡數熄了,僅剩下幾股青煙,裊裊消散在夜色之中。 看來,火已經救下了。 此時距離爆炸聲不過一炷香功夫,瞧著火勢也不算小,饒得今夏不待見錦衣衛,也不得不暗暗贊一聲這幫錦衣衛訓練有素,行事效率頗高。想當年刑部起火,從一處別院燒起,直燒了半宿才救下來,囚在大牢的人被煙嗆死了數十名,著實凄涼。 “陸經歷!” 此間的正四品按察副使尹顯光未料到陸繹會趕過來,微微吃了一驚。 “尹大人?!标懤[一絲不茍地按官階施禮,“恕卑職冒昧,適才聽見爆炸聲,又見火光,不知出了何事?忙想趕來幫忙?!?/br> “是這樣,”對于七品經歷陸繹,尹副使非但不敢擺出半分官威,且不敢有絲毫怠慢,“有賊寇甚是粗野蠻橫,為了劫牢先炸了馬廄,引起sao亂,又炸開牢門,企圖聲東擊西救走囚犯?!?/br> “牢中囚徒可有逃逸者,是否有需要卑職效力之處?”陸繹問道。 “那倒沒有,”尹副使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邀功的好時機,笑道,“陸經歷有所不知,為了防止賊寇劫牢,前年我就在牢獄中多加了一道厚達數寸的鐵閘門,尋常炸藥是不可能炸開,且還可將劫牢者封在其中?!?/br> “大人果然想得周全?!标懤[朝前側微微邁了一步,詢問道,“不知道卑職可否進去看看?” “當然當然?!?/br> 尹副使忙讓出身來,引陸繹入內。 今夏也跟著往里頭走,卻被守衛擋在門外,忙解釋道:“我是陸大人的屬下,一塊兒的?!彼褚挂蛉ブx家,并未穿捕快服飾,腰牌倒是隨身帶著的,當下解下腰牌給守衛瞧。 守衛瞥了眼腰牌,冷道:“陸大人身為錦衣衛,怎么會有六扇門的屬下,姑娘是認錯門了吧?!?/br> 這事一時半會兒和守衛也解釋不清,今夏眼看陸繹頭都未回地往里去,急得喊過去:“陸大人!陸大人!” 陸繹邊行還邊和尹副使說著話,對她的聲音恍若未聞,就這樣拐過了影壁。 ☆、第二十二章 “陸大人!陸大人!陸大人……” 今夏提高喉嚨又喊了幾嗓子,終是徒然無功,只得頹然地停了口,焦急地在門口踱來踱去,思量著怎生想個法子進去才行。 片刻之后,她還未想出法子,卻見楊岳大步流星地趕了過來。 “你果然在這里?出什么事了?”楊岳急急問她。 今夏斜瞥了眼守衛,先將楊岳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聽見爆炸的動靜,我去找你,見你不在,估摸著你已經趕過來了……怎么回事?” “我進不去,詳細情形也不清楚,聽說是有人來劫牢,先炸了馬廄,接著把牢門炸開來?!苯裣囊庥兴傅囟⒅鴹钤?,“雷明霹靂彈,不差錢的主兒??!” 楊岳聽了沒吭聲,顯然明白了她所指之事,眉頭妥妥地打著結,半晌才道:“……這動靜,鬧得也忒大了點?!?/br> 今夏湊近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更糟的是,前年這牢獄中就多加了一道厚達數寸的鐵閘門,不僅尋常炸藥炸不開,且還可將劫牢者封在其中?!?/br> 楊岳吃了一驚:“這么說……” “這里是錦衣衛的地盤,我們進不去,只能等陸繹出來才能知道?!苯裣膭傉f完這話,就自己敲了下額頭,“不能指望他,他故意不帶我進去,想必也不會對我們說什么?!?/br> “陸大人也在?你和陸大人是一塊兒過來的?”楊岳奇道。 今夏煩躁地揮揮手:“不提這事!眼下既然進不去,在這里干耗著也不是個法子?!彼宥迥_,拔腿便走。 楊岳喚不住她,只得快步跟上。 兩人繞著提刑按察使司的外墻走,雖然里頭的布局不清楚,但嗅著雷明霹靂彈的殘留火藥味,還有夜空中剩余的裊裊青煙,大致能判斷出牢獄的位置來。 “應該就在這位置?!苯裣木o皺眉頭地盯著高墻。 楊岳靠著墻,嘆道:“別動心思了,橫豎是進不去,錦衣衛咱們惹不起?!?/br> “我知道?!?/br> 今夏口中說著,借著月光,雙目毫不放松地查看著周圍,看見不遠處有幾支零星散落的羽箭,嘴角微彎,哼笑道:“他們沒抓到人!” 楊岳撿起一支箭打量著,明白今夏的意思:劫牢者定是從此處越墻而出,錦衣衛追擊不上,便以羽箭射之。 眼角處,一星微弱的柔和光芒半隱半現,今夏側頭尋去,蹲身在墻角青苔內找到了一枚珍珠,雖然不大,卻是渾圓光滑,上頭尚有半截絞銀絲…… “今夏?!睏钤绬舅?。 “嗯?!?/br> 今夏覺得這珍珠有幾分眼熟,漫不經心地應著,并不回頭。 “今夏?!睏钤烙謫舅艘宦?,嗓音莫名地有點啞。 “嗯嗯?!苯裣哪橹渲槠鹕?,仍低頭端詳著,驟然間恍然大悟,“我想起了,這是……” “……今夏!”楊岳不得已提高了嗓門。 今夏詫異轉過身,眼前的景象立馬讓她怔住——四名錦衣衛冷凜凜地站著,楊岳已被他們摁地動憚不得,她再一轉身,后頭不知何時也立了兩名錦衣衛。 “大膽賊寇,居然還敢折回來!統統都帶進去!” 為首之人的手干脆利落地一揮,兩名錦衣衛不分由說,上前把今夏雙臂往后一剪,力道之大疼得她齜牙咧嘴。 “我們也是官差,搞錯了,各位大人!”今夏連聲道,“我們是京城來的捕快,我可以給你看制牌。大楊,你趕緊掏制牌啊?!?/br> 楊岳被摁得頭都抬不起來,一肚子焦急:“出來急,我壓根就沒帶?!?/br> “我帶了我帶了,各位大人,你稍松松手,我拿制牌給你們……”今夏話未說完,后背就被狠狠地杵了兩下。 “你這女賊寇,炸了馬廄和牢房,現在還想?;?!” 原來用雷明霹靂彈的人是她!今夏忍著后背傳來的疼痛,繼續艱難開口道:“各位大人若不信,可以去問陸繹陸大人,我們是和他一路從京城過來的?!?/br> 幾名錦衣衛聽到陸繹的名號,心底存了絲疑惑,手勁上總算稍稍減輕了些。 今夏與楊岳被他們押著進入提刑按察使司,還未行至牢獄,迎面正碰見陸繹和尹副使。 “啟稟大人,此二人在牢獄外北面巷中鬼鬼祟祟行蹤可疑,屬下疑心他們是賊寇同黨?!睘槭族\衣衛向尹副使稟報道。 “陸大人,一場誤會,煩請您向他們解釋一下?!苯裣倪B忙求助于陸繹。 陸繹尚未開口,尹副使已認出今夏就是方才與陸繹同行之人,微楞之后將手撣了撣,示意他們先將人松了。 “此二人是京城六扇門的捕快,此番與我同行至揚州辦案?!标懤[開口向尹副使解釋道。 “早就告訴你們誤會一場,抓錯人了?!?/br> 今夏揉著被別得生疼的胳膊,沒好氣地看向身旁錦衣衛。 “不過,”陸繹輕輕一頓,接著道,“他二人畢竟并非我的屬下,我對他們也不甚了解,若是有可疑之處,不妨秉公辦理,萬不可誤了正事?!?/br> “陸大人!你……巨響之時,我與你同在一處,我怎么可能是賊寇?!?/br> 今夏差點嘔出口血來,他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輕描淡寫兩句話,瞧意思是完全不想顧她和大楊的死活。 “但你之后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楊岳又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地?”陸繹神情淡淡然,與她對視,一副我和你們不是很熟的神情,又問錦衣衛道:“他二人在巷中如何鬼鬼祟祟?” “稟大人,他二人……”,錦衣衛吏目也有些為難,弄不清他們關系,要拿捏這個分寸,著實微妙得很,“原來他二人是捕快,那么方才應是在勘察。因偏巧賊寇中有一女子,而這位也正好是姑娘,大概是誤會了?!?/br> 楊岳的頭點得如雞啄米一般:“誤會,真的是誤會。之前又是巨響,又是火光,故而我們趕了過來,想盡些綿薄之力?!?/br> “真的真的真的是誤會,雷明霹靂彈味道刺鼻,若我等是賊寇,手上會殘留有火藥味,一嗅便知?!苯裣氖疽鈼钤酪矊⑹痔饋?。 一名錦衣衛果然近前嗅了嗅,然后朝陸繹與尹副使搖了搖頭:“并無火藥殘留氣味?!?/br> “你二人怎會到深巷之中?”尹副使問道。 “我們聽說有賊寇劫牢,就想去四周察看一番,看是否有線索?!睏钤烂Φ?。 “可有發現?” 這句話是陸繹所問。 “……沒有?!睏钤来鸬?。 “沒有?!苯裣淖鬟z憾狀回答。 陸繹微瞇雙目,打量著她,半晌未語。在他目光下,今夏堅強地保持著臉上的遺憾。 為首錦衣衛遲疑片刻,還是稟道:“屬下看見他們的時候,她像是在墻角撿了個小物件?!?/br> “這位哥哥,你……真是心細,前途無量啊?!苯裣挠酶尚ρ陲椥奶?,“我都差點忘了,是撿了個小東西,以為沒什么用?!毖巯逻@狀況,她也只能攤開手掌,把那枚珍珠交出來。 陸繹拈過珍珠,凝目端詳片刻。今夏偷眼瞧他神情,可惜他面上一貫的波瀾不驚,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卑職猜想也許只是某位路過的姑娘不慎落下的,故而并未把它當成要緊線索?!彼囂降卣f了一句。 陸繹未理會她,轉向尹副使道:“沙修竹是我所抓,今夜賊寇為救他而來,言淵冒昧請求,此案可否交給我全權處理?” “當然可以?!币笔姑Φ?,“不知人手是否足夠,不夠的話,我可以再調派些人給你?!?/br> “多謝大人,我看這位兄弟心頗細,不知是否愿意來幫幫忙?!标懤[指著那位錦衣衛頭目問道。 “豈有不愿之理?!币笔狗愿赖?,“高慶,從這刻起你就聽候陸經歷的調遣,不得有半點懈怠?!?/br> “高慶領命?!?/br> 尹副使轉向陸繹道:“他手下也就五、六人,是不是少了點?” “足夠了,”陸繹道,“還有這兩個小捕快,此番奉命與我協同辦案,用著還算湊合,暫且不需要更多人手?!?/br> 聽到“湊合”兩個字,今夏已無力腹誹,默默翻了個白眼。 “如此……”雖然不太明白他為何要用六扇門的人,尹副使也不好多問,“那需要時盡管開口,千萬莫要見外?!?/br> 陸繹再次謝過尹副使,并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