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這種情況下,衢商們也相當給漕幫面子。 比如這一次,他們明明吃不下更多的貨,卻還是想著怕漕幫那邊不好辦。 畢竟,給了漕幫面子,漕幫才會給你面子。 那條湍流不息的鳴春江,也就僅有漕幫在做貨運生意,而漕幫背后,還有大梁的水路衙門,一環扣一環,一級壓一級,他們得罪不起漕幫,而漕幫也不能胡作非為。 就比如現在這樣,北方豐收,茶葉和米糧富足,一旦當地的產出富裕,那么便會造成米糧茶葉降價,那農民辛苦一年便打了水漂。為了保證農戶的生活,大梁官府自然要把多余的米糧運送其他地區,因為幅員遼闊,所以每年都還算好,這里豐收那里干旱,這里富足那里貧瘠,靠著車馬驛跟漕幫,大梁的整個貨物都可以互通有無。 這個時候,漕幫就要主動吃下多余的米糧茶葉,好給官府分薄壓力。等到貫通南北的運河挖好,想必那時生意更好做,東西也更好運。 在座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這些情況,漕幫既然吃下了,那么沿途各郡商人便會被他們知會,從萬溪一直到衢州,這一路沿途而來,這些米糧跟茶葉說不得就能直接賣完,不用再從沐澤湖轉沙羅河沿岸繼續販售。 畢竟貨物走的越遠,所費也越多,風險也越大。尤其是茶葉,那都是嫩葉,放久了便不行了,能到衢州,已經算是最遠的了。 顧寒亭見大家都沉默不語,不由嘆口氣:“要說往年咱們也能多少吃下一小部分,可今年咱們也豐收,各家的行情我也知道,再吃就是超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勉強了,這事情要是不行,我明日便跟會首商議,總得能吃下一些,不然要叫漕幫為難?!?/br> 聽他這么說,楊中元偷偷扯了扯程維哲的衣袖,卻沒講話。 程維哲了解他,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們如今實在是缺茶葉,這瞌睡便有人送枕頭,何樂而不為呢? 兩人對視一眼,程維哲想想,便出言道:“顧老板,實不相瞞,我們家如今正好缺茶,不知您待會兒是否有空閑,替我們引薦一下漕幫的管事可好?如果這批運來的茶葉好,我們會定下?!?/br> 顧寒亭把目光定到他臉上,見他真不像是特地給他們賣乖示好,這才笑說:“好,待會兒等散了會兒,我帶你們去見漕幫的人?!?/br> 他說完,便停止了整個話題,倒是旁邊的夏君然在楊中元邊上耳語道:“你們兩個,真是運氣好啊,服了?!?/br> 可不是嗎?看福滿樓這一路順風順水,雖然偶有波折,可都沒有阻攔他們前進的腳步。如果有朝一日他們能站在頂峰,那必然能締造衢州新的傳奇。 常會時間不太長,等把衢州最近的大小事宜都挨個講了,便散了席各自走了。 程維哲跟楊中元自然留了下來,他們最后把夏君然跟尚澤送走,這才跟著顧寒亭去了旁邊另一間茶室:“顧叔,我們如果定得多,都買下可否?” 顧寒亭詫異地看了一眼問話的楊中元,道:“小楊,野心不小啊?!?/br> 楊中元靦腆笑笑,只說:“我家沒大茶園,這也是無奈之舉?!?/br> 顧寒亭反而道:“倒退個十幾年,我跟你們一個歲數,是萬般沒有這般勇氣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br> 程維哲趕緊道:“顧叔抬舉我們了,我們這次真是太著急,湊巧便有了,不趕緊定下來,下次不知要等什么時候?!?/br> 顧寒亭笑笑,沒再講話,反而敲了敲茶舍的竹門:“周把頭,我帶了兩位新人同你認識?!?/br> 里面輕悄悄的,連腳步聲都無,卻在下一刻竹門應聲而開,仿佛知道他們已經在門外等候一般。 里面站了個四十幾許的青衣壯漢,他留著一臉絡腮胡子,身高體壯,一看便是相當有力氣的行武之人。 那人看起來十分粗狂,可張口而言,卻相當細致有禮:“幾位初次見面,我姓周,快快里邊請?!?/br> 他說話聲音也不是很響,卻醇厚有力,程維哲跟楊中元算是頭一次接觸這樣的人,心里反而多了幾分好奇。 畢竟,丹洛離萬溪還有些距離,程維哲也從未在程家米鋪里面做過差事,自然沒有同漕幫接觸過。而楊中元十來年都在宮中,是更不認識了。 幾人進了屋來,顧寒亭先是給他們介紹一番,然后便說:“兩位小兄弟是我故交,周老兄一定要多多照顧,我家中還有事,便先走一步?!?/br> 三人把他送到門口,顧寒亭往外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道:“湊巧,你們都在我家吃茶,今日便是我請了。下次有時間,小程跟小楊再請我去福滿樓吃一頓好的吧?!?/br> 他這一句話,便把面子鋪了十乘十,程維哲到嘴邊的拒絕話語還未說出,便被堵了回去,只好笑說:“顧叔隨時去,我們定然好好招待?!?/br> 等他走了,三人回到茶舍里,程維哲自然而然燙起茶來:“周把頭,我們都不是啰嗦人,我想問問如今漕幫手里有多少茶,是什么成色?” 周把頭聽了也不含糊,直接便說:“不滿二位,今年北地糧食大豐收,我們手里的米糧比茶葉要多,但剛才顧老板也說你們是做茶的,米糧用不太上,茶葉能替我們分擔一些,也是很好?!?/br> 程維哲點點頭,他其實想著家里的米可以多加一種賣賣,反正百十來斤大米他們福滿樓還是買得起的,就算自家吃,也不一定吃不完。 關鍵是,這個人情要賣得好,賣得妙。 周把頭見他們二人臉色平靜,不由笑了:“你們也是年紀輕輕,雖然跟你們是第一次合作,但顧老板介紹的人,我們漕幫是相當信得過的。茶葉有丹綠與榮華,這兩種都只過了第一道,運過來也沒大事情。我可以保證,丹綠保證都是秋采最好的,而榮華肯定是頂葉,那邊賣的便宜一些,加上我們漕幫的運費,我給你們丹洛正價,最后看你們要多少,還會再去個零頭。 給丹洛的正價,就意味著漕幫花七八天運到衢州一個銅板都沒收,這可是相當合適的。要是平時,估摸著怎么也要加價一成到兩成。少去這部分加價,他們相當于用丹洛嫩葉的正價,買了第一道處理好的茶。 程維哲跟楊中元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興奮。 就算茶葉里面壞得多一些,他們也有賺頭。更何況,他們剛推了第一波連青紫筍,要是一直到來年三月再上新茶,不僅中間斷得太長,也容易讓百姓忘記福滿樓的好茶味道。 還不如這樣,他們賭一把漕幫的信譽,也給漕幫一個不大不小的面子。在那邊記了好印象,以后他們往外地運茶,也方便許多。 既然定了,那便不再廢話,楊中元道:“周把頭,你說把,如今運到衢州來的,到底還剩多少?” 周把頭見他們依舊很淡然,心里便有些贊賞,聽了便答:“丹綠有八十三斤,這里面有十斤可做白庭。剩下的榮華大抵有六十二斤的樣子,都是頂葉,不會差的?!?/br> 漕幫這一路行來,已經把茶葉賣了一半多,就算是衢州再豐收,也只會是米糧更多一些,茶葉到底要依托茶樹,就算是長勢極好,也相當有限。 白庭的成茶一兩便要一兩銀子,跟連青紫筍差幾乎是一個價,但嫩葉就沒那么貴了。大抵十斤只要五十兩左右,而丹綠則更便宜一些,成茶才賣五六錢一斤,嫩葉只有其三成,這樣算下來,這批丹綠大抵要二百五十兩左右。而榮華的價格跟白庭又差不多,這樣最后算下來,怎么也要六百兩左右。 因為茶的品相他們還未看見,先不算壞葉有多少,只這些就夠他們賣到來年一二月份,這樣三月上了新茶,便能剛好趕上了。 無論這批差好不好賣,賺不賺錢,他們也得一直有茶品在做才行。 兩人這樣一算,紛紛覺得相當不錯,于是楊中元果斷道:“周把頭,這一批茶葉我們都要了。而米,稍后煩請您列個單子,我們福滿樓也是食樓,米也是要的,但數不入茶葉多就是了?!?/br> 周把頭一聽他們茶跟米糧都要,頓時露出了笑模樣:“兩位小老板年少有為,真是果斷啊。周某在此謝過了,今日先這樣定下,明日我帶著弟兄們親自把茶葉給您二位送茶坊里去,到時候不如我們細談?” 他說細談,肯定就不是光談這一批的事情了,后續的其他來往買賣也要一并細細講過,雙方過了明路才是要緊的。 不管最后福滿樓能做成什么樣,就是這次能解漕幫燃眉之急,也令他們心中記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