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鏡
話落風銀選了右邊的路直往里走,越往里樹林越是茂密,抬頭已然望不見天空,只有白的發光的鬼蘭被風推動簌簌作響。 地面有不甚明顯的被人踩過的痕跡,風銀循著蹤跡看見了一堵黛青色的墻。 墻已經被腐蝕的殘敗不堪,瓦檐下的水痕中泛著青色,墻角邊毫無疑問是一路而來一點也不陌生的鬼蘭。 突然身后咔嚓一聲,風銀警覺:“誰?” 身后不遠處一棵樹后,一只腳松開了被踩斷的樹枝,一個顫顫發抖的身影探出來道:“是我?!?/br> “昆莫?”風銀望了望墻里邊的方向。 昆莫看見風銀,聲音一哽:“哥哥,你救救我jiejie好不好,她不能再被帶回那個地方了?!?/br> 風銀抬手扯掉他頭上不小心蹭上的草,擦了擦臉上的血污,道:“里面情況如何?” 昆莫眼睛垂了垂,咬了咬牙,道:“昨日出了廢鎮,我們就被帶到了這里,我趁他們不備逃了出來,我,,,你快走,別進去,里面有陷阱,他們是想用我將你們引進來,,,千萬不要進去!”昆莫拉著風銀的衣角,欲往外面走。 風銀拉住他,道:“帶我去找他們?!?/br> 昆莫聞言抬起頭,露出兩難的表情。 風銀堅定道:“走吧?!?/br> 昆莫落在后面,怔怔的看著風銀的背影。 風銀問:“你之前是如何逃出去的?” 昆莫心神不定,忽然聽到風銀的聲音,怔了一下,道:“剛被他們抓住的時候,我被輾轉換了好幾個地方關押,后來,他們抓了個半妖,就關在我旁邊,也就是我jiejie。她很照顧我,是她帶著我冒險逃出,為此還被打碎妖丹,重傷在身。我們一路逃到莊生臺,莊生臺是個邪門的地方,很方便我施陣法,他們進不來,我們也不能出去。為了修復jiejie的妖丹,我引誘途徑的修士進來,用陣法讓他們走進莊生臺,他們便會自己陷入幻境無法醒來?!?/br> 兩人走進了那面墻內,依舊是雜亂的林木,大概在荒廢前,這里曾是一座很大的府邸,也或許是一個名門修派。 周圍只有風吹動林木的沙沙聲,昆莫一股腦的說了許多,聲音低低的回旋。 “可他們,,,”風銀修眉微蹙,想了想道:“都是無辜的人?!?/br> 昆莫幾不可聞的冷哼了一聲,沒有立刻回答。 風銀聲音低沉:“如此,閬風的罪孽便更加洗不清了?!?/br> 良久,昆莫冰涼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無奈:“我是閬風人,可我只是想活下去?!?/br> 風銀一滯。 昆莫繼續道:“我從記事起,除了三星門那些冰冷的面孔,見到的都是妖魔鬼怪,是個人都能折磨我,不是人的管我是誰,都可以攻擊我,只有jiejie,,,世人對我們閬風人有多大的惡意,他們到底想要什么,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是想要保住她而已?!?/br> 昆莫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用僅僅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br> 風銀:“你之前說還有其他的族人?” 昆莫抬頭,領著風銀往一處院子走去。 “嗯,本還有一個,可后來我再也沒見過?!?/br> 風銀:“他們要做什么?” 昆莫撇過臉擰了擰眉,咬了咬牙最后吐出一口氣,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br> 風銀見他神色難看,便沒再問。 視線變暗,兩人走進一處蔭蔽的密室中。 昆莫的聲音響起:“哥哥,你是閬風哪一支?” 風銀環視四周,墻壁濕冷,輕嗅還能聞到一種奇怪又刺鼻的味道,讓人周身發麻,聞言道:“銀鏡,風氏?!?/br> 昆莫領著風銀盡量避遠墻壁走,聽罷一頓,道:“閬風本無風姓。我娘曾告訴我,閬風歷代族長只有一個名字,叫 ‘銀鏡’。十八年前閬風圣女與外族一風姓人士成婚,生下一個孩子,取名洵舟,我族不反對與外族通婚,只認圣女之子為繼承人,你若為風氏,那必是洵舟少君無疑了?!?/br> “洵舟哥哥,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嗯?!?/br> “我們還能再回到故土嗎?” 昆莫不似先前心神不寧了,反倒神色平靜,他問了一個兩人都回答不了的問題。 風銀有時慶幸惘極境封鏡,再也回不去閬風,這樣便可不去看那里的滿目瘡痍,不去看那片被猩紅污染的凈土,就這么逃避在世外雪山,忘卻前塵??蓵r間越久,越是逃,越是罪孽累身,親族的鮮血,世人的污蔑,都在提醒他,不可以忘卻,也沒資格忘卻。 風銀目光深沉地看著昆莫抬手欲按眼前那扇門的開關,道:“有朝一日?!?/br> 話落,昆莫懸空的手停住了,他笑了笑,道:“洵舟哥哥,你知道我在騙你對不對?!?/br> 風銀道:“你我都有所為之人?!?/br> 昆莫一怔,忽然明白了:“是我不該這么自私,我沒說謊,他們就在里面設下陷阱等著你,但我不得不這么做?!痹捖淅ツ聪铝碎_關,密室門轟的一聲打開了。 --- 季風猛地墜入水中,身體本能的掙扎泅游。 大爺的,他是不是跟水也犯沖,光是盯著水面看都能栽下去? 并且,這他媽不是小溪嗎?他這周身包裹著的澎湃洶涌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好在這次不一樣,在被水嗆住喉嚨的窒息感來臨之前,他就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季風拍了拍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清了周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里,周圍除了稀疏的、因為無人管理便瘋長的不知名林木,就是那在沒過橋就四處可見的白色鬼蘭、 “果然是傳送陣,這是哪里?” 季風被卷下去的瞬間就意識到這是別人設下的傳送陣,但由于太過突然,并且自己也無法預測接下來將會遇到什么,便想也沒想松開了風銀。 池子里的水不深,剛好到他胸口,季風鳧水游到岸上,手支撐著腳下一用力,撞上一張溝壑縱橫的臉。 季風嚇得一個趔趄,摔回了池塘。 ,,, 岸上的人氣定神閑地盯著季風四腳懸空掙扎,聲音沙啞又詭異:“我有那么可怕嗎?” 季風拍了兩下水腦袋猛地穿出水面,洛商附體的咆哮道:“你誰啊,嚇我一跳!” 季風視線逐漸清晰,看清是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婆婆,橘皮似的臉沒有光亮,拄著拐杖躬身站在岸邊笑晏晏的看著他。 老婆婆咧嘴笑了笑,露出稀松的牙齒:“年輕人,膽子怎么那么小,咋咋呼呼的嚇老身一跳?!?/br> 季風往那人站的地方偏了偏,再次游上岸,喘了兩口氣不可思議道:“什么我膽子小,明明是你突然出現嚇我一跳好不好?!?/br> 老婆婆臉上一直掛著笑,眼睛都看不見了,往季風這邊踱步,上下打量他。 季風專注于擰身上劃拉滴水的濕衣服,睨了睨湊過來的老婆婆道:“外邊那個傳送陣是你設的?” 季風只是猜測,但覺得也八九不離十了,畢竟這種地方這么詭異,深山老林的說不定還潛伏著什么妖魔鬼怪,一個老婆婆獨自在出現在這里一定不簡單。 “好好的干嘛非要設在水里,隨便換一個干一點的地方很難嗎,萬一人家過橋不往水里看呢?!奔撅L邊擰著水邊抱怨。 老婆婆充耳不聞,眼神落在季風的臉上,兀自嘀咕著:“像,像?!?/br> “像什么?” 老婆婆扭身站到季風身前道:“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br> 季風看了看老婆婆笑起來滿是褶皺的臉,眼中精光一閃,揚眉道:“你沒問我的意見強行把我拖過來,居然還要我自報家門,你且先說說你是誰,這樣才算扯平,那時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我的名字?!?/br> 老婆婆看著季風?;^不肯就范的樣子忽的笑出聲:“古靈精怪,跟她簡直一個樣子?!?/br> 季風一挑眉:“什么意思,老婆婆,從我上岸開始,你一直在我臉上找誰的影子?”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拄著拐杖往廊上走,季風自覺地跟了上去。 “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老人沙啞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季風思索一番道:“我來時看到橋上的木桿掛著一面旗,上面寫著一個余字,或許這里曾經的主人姓余?!?/br> 老人點點頭,道:“不錯,還有呢?” 季風抱著手臂捏著下巴,道:“我記得,十幾年前風陵渡以北有一個世家門派,家主好像就是姓余,只不過在十二年前就,人去樓空了?!?/br> 老人無聲的笑了笑,季風說的很委婉,說是人去樓空實則是被滅了門。 “你說的不錯,這里除了我,一個人都沒留下?!?/br> “你和俞氏是什么關系?”季風問。 老婆婆走在前面,推開一扇門,領著季風一路往里。 季風一路過來只看到幾條長廊幾面墻,別的就是石木花草,撒野的瘋長,看不明這里到底格局如何,只知道范圍很大,面前這間屋子是大概是唯一不落灰,不長青苔的地方。 “俞氏已經不存在了,我不過是一個不愿離去的舊人?!?/br> 屋子只保留著基本格局,沒什么擺件,簡單的陳設,一覽無遺。 季風直奔主題:“老婆婆,你為何將我拉到這里來?” 俞氏轉身看著他,道:“我已經告訴你我的身份,你卻沒說你的名字?!?/br> 季風果斷的回答:“我叫季風?!?/br> 聞言老婆婆自言自語般呢喃道:“季風啊,季風?!?/br> 季風疑惑道:“你認識我?” 俞氏不答,突然定身站住,抬手將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剁,那拐杖便如同跟大地扣結在了一起,屹立不倒。 俞氏握著拐杖的手柄向上一抬,拐杖便從一掌長的地方脫節,雕花的實木心中鑲嵌著一顆寶石,俞氏握著斷開的一截指向季風的胸口處。 霎時,季風被手柄中的力量攝住了,無法動彈,只感覺到胸口的力量忽然間澎湃起來,那股熟悉的灼燒感又竄上了胸口。 季風眉頭緊蹙:“你這是做什么?” 良久,季風除了灼熱感在沒有其他別的不適,俞氏也將手柄收了回去,插在了拐杖中,嘴上念道:“錯不了錯不了,就是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