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死期將至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在事實和證據面前,梁友富不得不低頭,可他還是執著于信仰,只肯相信有壞人搞破壞,而對那些鬼鬼怪怪的事情哂然一笑。 這其實很好理解,對于這些一身陽氣的人來說,鬼怪會避而遠之,自然沒必要相信。 至于家傳的《太平經注》,在他的理解里,那只是《太平經》的注釋和補充,只有史料價植而不是什么《太平要術》的字典。 “既然這本書是你家祖傳,知道的人應該很少,為什么那個中州玄之妙之公司會派人來呢?”袁士妙的話不言自明,這里頭有懷疑梁堯的成分。 “不是梁堯,”梁友富當了二十年村長,理解能力很強,“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對他說這本書已經燒毀了?!?/br> “為什么要這么說?”所有人都不解。 “我想把這本書獻給國家,一直沒下定決心?!绷河迅霍鋈灰恍?。 《太平經》素來被奉為中華道學的開山之作,如果其姊妹刻本《太平經注》現身于世,對道學的發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村長高瞻遠矚,令人佩服!”袁士妙由衷的贊嘆,“此乃道門之幸天下之幸啊?!?/br> “書都沒了,說什么都行了?!绷盒』酃緡伭艘痪?。 “村長,書是什么時間丟的?”王雙寶加大聲音,蓋過了梁小慧的牢sao。 “就是發現狼群那天中午,是臘月二十五?!蹦翘煜挛邕€下了大雪,梁友富記得很清楚,“我和梁堯正在家吃飯呢,突然聽到狗咬的厲害,就出去看了眼,發現狗對著西屋咬個不停,我以為有野貓鉆進去了,就開門看了看?!?/br> “你家有狗嗎?”袁士妙也是那一天去的村長家,敲門時并沒聽到有狗叫。 “有呢,一只雪納瑞,很少叫的?!毖┘{瑞是一種寵物犬,比較安靜,不太愛叫。 “后來呢?” “后來我就進屋看了看,沒發現野貓,天棚不知被什么東西掏了個洞,書不見了?!绷河迅灰魂嚨陌没?,早知如此,不如早些交出去。 “西屋不是關著嗎?” “是啊,我也不明白啊,天棚那個洞像是老鼠啃的,”梁友富遺憾不已,“我應該早去看看的?!?/br> “西屋有能出入的洞口之類的地方嗎?”袁士妙似有所悟。 “有一個煙道,現在不用了,”梁友富有點明白了,“你是說,野貓從煙道跑了?那書呢?” “書要么之前就被偷走了,要么就是被這個野物叼走了,”袁士妙夾了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嚼著,“還是之前的那個問題,中州那個公司的人是怎么知道這本書的存在的?!?/br> “反正不是梁堯?!绷河迅凰鸱撬鶈?,似另有所指。 袁士妙見對方不愿詳說,也不好追問,只好換了個話題繼續閑聊,終是興致了了。待酒足飯飽之后,梁友富就起身告辭了。 “師傅,他說的是真的嗎?”梁小慧長出一口氣,顯然梁友富的存在對她是種壓力。 “真倒是真,避重就輕罷了,好像有難言之隱?!?/br> “師傅,您怎么看?書是誰盜的?中州公司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王雙寶也有不少問題。 “梁堯還是有嫌疑?!痹棵钊粲兴?。 中午喝了不少酒,袁士妙睡眼朦朧,倒頭就睡。王雙寶和梁小慧則無聊的看著老式電視小小的屏幕,百無聊賴。 “雙寶,剛才我聽說謝林生快不行了?!焙吻逭龔耐饷婊貋?,帶回來這樣一個消息。 謝成功曾經說過,村子里十五年沒死過人了?,F在突然獲知這樣一個消息讓人很驚愕,不知如何是好,而這時的袁士妙還在酣睡之中。兩人面面相覷,最后王雙寶還是決定去走一趟。 謝林生獨自一人住在村北的老屋之中,平日時常有謝家的子孫輩前來照料,沒想到一場大雪之后,天氣驟然變冷,讓年老體衰的他很不適應,一場重感冒之后,下不來炕了。 王雙寶到的時候,謝成京正要離開,兩人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家豪,二太公怎么樣了?” “吃了藥好多了,”按照輪流照看的原則,謝家豪本應照顧半個月的,沒想到就要到期的時候,二太公卻重病不起,“就是糊里糊涂的?!?/br> 謝林生躺在炕上,呼吸聲很沉重,明顯出氣多進氣少,遠不像謝家豪說的那么輕松;他嘴里叨叨咕咕的,似乎在說著什么。 “二太公在說什么?”明明謝林生是在睡覺,嘴里卻不閑著,王雙寶卻聽不懂。 “夢話?!敝x家豪一臉的嫌棄,“雙寶,你坐會兒,我出去趟,五分鐘?!?/br> “哦,好吧?!?/br> 好不容易逮到個好說話的,謝家豪想出去透透氣。 “……王……爺爺……二十……進去……炕洞……”謝林生又叨咕了幾句,王雙寶聽懂了幾個詞語,好似在說他家先祖。 “二太公,二太公!”王雙寶推推他,“你說什么?” “民國三十四年……回來……廟里……”謝林生沒有醒,繼續自說自話。 “二太公,我是王雙寶,你叫什么呀?”王雙寶見叫不醒他,試著跟他交流。 “謝章安……林生……二子……”謝林生竟然應聲了。 林生果然是他的字,他本名謝章安,二子估計是他的乳名。 “民國三十四年誰回來了?”王雙寶喜出望外,忙拋出另一個問題。 “王德顯爺爺……” 王德顯的爺爺就是王端亭,王雙寶的先祖。 “他回來找你干什么了?”王雙寶趁熱打鐵,問題一個接一個。 “埋進……山神爺爺……里?!敝x林生在說這句時,臉上有種驚恐的表情。 “他還活著嗎?”王雙寶從謝林生的表情上猜到了什么。 “活著……進去……一崩子……死了……”謝林生斷斷續續的說道。 “一崩子”是當地方言,意為“一會兒”的意思;也就是說,王端亭在進入山神像腹中時還是活著的,但是不一會兒就死了,之后是謝林生善后。 “還有別人知道這事嗎?”王雙寶問得很詳細。 “寶……山……”謝林生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兩個字,這個寶山正是謝成功的爺爺。 “他給了你多少錢,你藏起來了?”王雙寶本不想問這句,但看謝林生似乎很在意這個,還是問了出來。 “二十大洋……在炕洞里……還給王家……”這句話謝林生說得比較連貫,說完后氣息舒暢了許多,不再說夢話,明顯睡踏實了。 民國三十四年正好是抗倭戰爭勝利的那一年,王端亭歸來后找到了二十三四歲的謝林生,給了他二十塊大洋,央求他將自己埋到山神像之中;進去時王端亭還是活著的,過了一會兒就死了,而后謝林生又將后面恢復原狀,重新刷好大漆;回家后謝林生越想越怕,二十塊大洋也沒敢用,藏到了炕洞之中;之后的七十年里,謝林生只對陰陽先生謝寶山說過此事,再沒對外人說過,而他也覺得有愧于王家,因此在彌留之際全說了出來。 “啊呀,雙寶,不好意思,回來晚了,回來晚了……” 謝家豪說是五分鐘就回來,足足用了半個小時,回來后看到王雙寶那張沉思的臉,還以為是生氣了,忙不迭的道歉。 “沒事,沒事?!蓖蹼p寶這才回過神來。 “喲!二太公……好多了!” 謝家豪驚嘆的話語里并沒有欣喜的成分,倒是能聽出些失落感。 回到家中,袁士妙已經醒來,正在炕上喝茶。王雙寶便原原本本將剛剛在謝林生家的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 “你家先祖是修成了道回來的,”袁士妙吹吹茶湯里飄浮的茶葉沫子,“他那是羽化,謝林生理解成了活埋,所以才有心理壓力?!?/br> “為什么哪都有謝寶山?”梁小慧眉頭微蹙,“嬸,謝寶山死了多少年了?” “十五年?!焙吻逭浀们宄?,正是王文林下墳那一年的秋天,謝寶山歸了西。 “他和謝林生雖然差了一輩,但是年紀相仿,平日可能有些交情?!痹棵畎凑罩x成功的年齡推算著,“他埋在哪兒?” “不知道?!焙吻逭龘u頭。 “不知道?”袁士妙吮了一口茶,“農村不是有專用的墳地嗎?” “是啊,可是有兩家例外,一家是謝成功家,一家就是王家?!?/br> “他們家死了人,不發喪嗎?”袁士妙又問。 “發喪啊,可是下葬的時候從不讓外人插手,也就不知道埋在了哪里?!焙吻逭忉尩?,“有人說他們陰陽先生都這樣,怕鬼找他們算帳?!?/br> 王家人體質陰寒,所以死后選擇葬在山坡的陽面上,以陽補陰,達到平衡,以防尸變。而謝成功家的先人卻不同,他們偷偷找個墓xue埋了,不與人知,也就不與鬼知。 “壞事做多了,心虛?!绷盒』鄣脑u價很到位。 “師傅,這個謝寶山和胡守一會不會認識?”王雙寶想到了山神廟前的香爐。 “有可能?!?/br> 胡守一是肖成德的外公,肖成德三十幾歲,那胡守一可能七十五歲開外了,比謝寶山小了近二十歲,并不是同齡人。 “我感覺謝林生好多了,會不會好起來?”王雙寶還在想著那個不死的傳言。 “死期將至?!痹棵顡u搖頭,又端起了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