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郝漢聞言贊賞道:“郡主當真冰雪聰明。不錯,鐵騎如今已經順利分散混入各家兵馬中,待郡主一入大營,就會有人與您聯系?!?/br> “鐵騎身上可有辨認的標志?我記得之前鐵騎靠特制令牌辨認,從未出過差錯!”若屆時有人冒充鐵騎聯絡我,定會壞了大事。 “以前那令牌已經不能用了,”郝漢附耳與我悄悄說了辨認的方法后,道:“郡主多多保重,我等會隨時與你保持聯系?!?/br> “為何以前那令牌不能用了?”那據說是鐵騎沿用了十幾年的辨認方式,從未出過錯,可是出了什么大變故才使得郝漢不得不舍棄那方法? 因屋內光線太暗,我并未看清郝漢臉上的表情,他淡淡說道:“這些郡主就先別管了,我先行一步,否則門外那丫頭醒來,會壞了大事?!?/br> “嗯?!币娝辉刚f,我也沒有勉強。 郝漢走之時,低聲保證道:“郡主放心,西北一行,鐵騎定護你周全,保你毫發無傷的離開西北?!?/br> 我頷首,郝漢不再多話,迅速離開。待他一走,我立刻起身上前關上了窗,嚴嚴實實的落下鎖。其實媛真之前已經進我的門窗都關得緊密嚴實,也不知郝漢是如何做到完好無缺的破窗而入……回床上躺下不就后,我聽到門外響起輕微的動靜,心下估計是媛真醒了。她似乎察覺到什么不對勁之處,輕輕推門而入,腳步輕緩的走到了我床邊。 早在媛真進屋的那一刻,我就閉上眼裝睡,她在我床邊探查了一番,又嗅了嗅四周,見沒什么異動后,又離開了我的屋子。 門被關上那一剎那,我徹底的松了口氣。 幸虧郝漢下的迷香無色無味,恁是媛真嗅覺再靈敏,也無法嗅出什么。她雖還有些狐疑,至少目前她不會來糾纏于我,也不會對我起什么疑心。 許是郝漢的到來讓我覺得安心,我不知不覺竟沉沉入了睡。 入睡之前再次想起方才郝漢的遲疑,不由得想,到底是出了什么變故,讓郝漢甘愿舍棄鐵騎軍特制的密令而換了新的方式? 次日一早,媛真拍門,我才悠悠轉醒。 媛真入內服侍我時,不動聲色的問道:“昨夜郡主的門窗可都關緊了?” “昨兒的門窗不都是你幫我關妥的嗎?”我故作迷糊。 媛真低頭,道:“是奴婢糊涂了?!?/br> 我心下偷偷冷哼了一聲,待梳洗完畢后,便隨媛真一同去用早膳。其實我并無多大胃口,本不想去,卻又怕裴炎親自來請,這才去的。 到之時,裴炎與顧西垣已經入座,見我來了,裴炎揚起嘴角,道:“滿兒,坐這邊來?!?/br> 我看了顧西垣一眼,朝裴炎走去,顧西垣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喝著粥,一言不發。 廳內除了顧西垣與裴炎之外,只有隨侍的仆役,再無他人,我入座之后,媛真上前為我舀了一小碗粥,又挑了幾個白嫩嫩的饃饃在我面前的小碟中。 我看著桌上琳瑯滿目的各地吃食,絲毫提不起胃口,裴炎關心的問道:“怎么?” “估計是起的太早,沒什么胃口?!蔽曳笱艿?。 顧西垣聞言不冷不熱的笑道:“西北這種地方本就不適合郡主這般嬌貴的人,何況是行軍打戰?!?/br> 我咬了一小口白饃,無意搭理他,裴炎只是笑了一笑,道:“來不來得,豈是你我說的算的?我從前也不知道顧二哥這等文武皆搞不成低不就的能行軍打戰?!?/br> 顧西垣被裴炎噎了一句,嗤嗤笑了聲,不再說話。 我低頭喝粥,并未多做理會,無意間抬頭時,視線落在從門外走來的人身上。因朝陽升起的緣故,來人背光而來,朝陽在他的身上折射出璀璨炫目的光暈,迷離了我的雙眼,讓我下意識瞇了瞇眼,看不清他的面容。 待他又走近了些,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那張本來有如刻刀刻畫出的俊秀面容上橫著一道讓人為之惋惜的刀疤,本不是那么讓人害怕,可在這一刻卻著實讓我呆愣忘了身處何地。我手中的白饃掉入粥碗之中,連白粥濺落在身上都不曾察覺。 顧西垣見到來人,沖我意味深遠的笑了一下,起身相迎,道:“大哥,你今日起得有些吃??!” 他這一聲“大哥”好似平地一聲雷,悶悶的在我心頭炸開。 顧西垣的大哥,便是顧西丞。 但我眼前這人,分明是黑風寨的二當家,郝漢的弟弟郝仁——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尚在震驚當中,只見裴炎勾起嘴角,冷冷說道:“滿兒,你好多年沒見過顧大哥了吧?” 他伸手將我拉起,力道不輕不重,讓我從震驚中回神,忙不迭的遮掩起方才的失態,我勉強一笑,明明想表現的坦然不動聲色,偏偏那話到了喉嚨口就是說不出來。 顧西垣和裴炎的話無意都在告訴我這樣一個事實:我眼前這個人的確是顧西丞,失蹤了多年的顧西丞! 誰也不曾想到,十多年后我與顧西丞如此面對面的相遇,會是這般情形。興許這說不上是我與他十多年來的初次相遇,因為早在邕州之時我們便遇到過許多次,他甚至還救過我的性命……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我與他的再次相遇,也悄悄問過自己,是否還會像小時候那樣視線只跟隨著他轉,卻從沒想過那些所謂的喜悅和心動統統不曾出現,有的只是震驚。 單從外貌上看,他與我記憶中的顧西丞,當真一點都不像,但我無法否認他身上透著一股熟悉感。 我曾誤以為他是顧西丞,卻未曾想到他真的就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顧西丞。我仍舊有些不敢相信,此時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顧西丞會是二當家郝仁。 有一個念頭毫無防備的撞入我的心間,我忽然想起昨夜郝漢的遲疑——難怪,難怪鐵騎軍突然要舍棄十多年的老規矩,原來是因為顧西丞! 黑風寨二當家郝仁一直深受郝漢信任,對鐵騎更是知根知底,當日怕是連郝漢也不曾想到他會是顧西丞吧?所以才會在他回了顧家之后,換掉了鐵騎原本的聯絡方式,甚至身份證明。 媛真拿著繡帕為我輕拭濺落在衣裳上的白粥時,顧西丞已經入了座,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不曾說話。 在場之人各有所思,誰也不知對方在想些什么,此時的我已經恢復了鎮定,我輕輕推開媛真的手,起身,與媛真說道:“媛真,我們回去換件衣裳吧,這衣裳臟了就臟了,再怎么擦拭,也擦不去上頭的污漬?!?/br> “是,郡主?!辨抡婀郧身槒牡膽?。 我深深望了顧西丞一眼,用力呼吸了一口氣,領著媛真往外走去,路過顧西丞身邊時,他不輕不重的說道:“你還是一樣可笑?!?/br> 我下意識握緊了繡帕,抿唇,極力忍住不說話,又想外頭走了兩步后,險些撞上迎面急匆匆到來的潛陽守將李冠,險些被撞倒。 李冠唐突了我,見裴炎正臉色不善的盯著他,而顧氏兄弟亦看著他,臉色大變,跪地惶恐道:“郡主恕罪,臣……” “起來吧!”我在媛真扶持下站好,也無意聽他請罪,問道:“李將軍這么匆忙,可是有急事?” “郡主英明,”李冠沒敢起身,雙手奉上一封信,“剛剛收到藏山那邊送回的消息,請郡主查閱?!?/br> 媛真接了信遞給我,李冠既是讓我查閱,我也沒必要推卸,便拆開看了。 信是裴毅、顧淵及宋世釗聯名書寫的,他們已經料到我們抵達潛陽,讓我們速速前往鳳陽鎮,道是軍情延誤不得。 我看完信后,將信重新遞到李冠手中,李冠忙將信拿給裴炎他們觀看。 “這就起程吧!”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對媛真說道:“回去收拾行李?!?/br> 媛真低低應了一聲,領著我回小院去。 我挺直了背脊,隱約覺得身后有人的視線緊緊糾纏著我,卻沒有回頭去看。 潛陽地勢平坦,不想其他城池,沒有天然的保護屏障,大敵來犯時,潛陽是最難守的,故而只有守住八百里開外的鳳陽鎮,才能換得潛陽的安生。 因為裴毅他們正身處藏山,潛陽大小官員都默契的以我為尊,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做到了面面俱到,遂潛陽這兒當家作主的,是我。我既已決定起程,裴炎他們也就不曾悖了我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調集了兵馬,浩浩蕩蕩往鳳陽而去。 近月余的馬車顛簸著實勞累,在潛陽又尚未好好休息,此番再次趕路其實讓我有些吃不消,但裴毅他們說得極對,若慢了一分,就延誤了一分軍情,為了大秦,我斷不會傻到為了多做休息而拿將士們的命開玩笑。 “郡主就躺在奴婢的腿上休息一會兒吧!”媛真的聲音不急不緩,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的確是累了,便枕在她的腿上,閉目假寐,腦海中卻時不時浮現出顧西丞的面容。 我當真沒想過事情會變得這般復雜—— 顧西丞,郝仁,這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錯別字。 繼續修改錯別字…… ☆、【第三十三章】 鳳陽營地四周高山林立,山勢陡峭,易守難攻,自太祖開朝以來,鳳陽就是大秦軍事重鎮,周遭有重兵把守,只要守住鳳陽,就可守住潛陽、藏山、柳州三城。 抵達鳳陽之后,我們并未進入城鎮,而直奔鳳陽營地,我醒來時,已身處在鳳陽營地的營帳之中。 睜開眼時,并未看到媛真,真讓我多少有些驚訝,她一向是與我形影不離的。 走出營帳時,強烈的陽光讓我下意識瞇起來雙眼,待適應了光線之后,環顧四周,除了原地把守的重兵之外,只有巡邏的守衛來來往往,再不見其他人。 營帳外的兩名守衛十分清楚我的身份,見我步出營帳,恭恭敬敬的喚了聲“郡主”后退開兩步,卻按捺不住時不時的偷偷打量我。 這兒是主營,所以在這兒我根本見不到大軍,也可以說,我與大軍目前是隔開來的,缺乏了一個能夠靠近的機會。也不知鐵騎軍都混在哪兒,屆時該如何聯系?在心底嘆息一聲后,我微笑轉身問守衛:“可曾見到我的侍女媛真?” 他們皆搖頭表示不知,我想了想,決定在營帳四周逛一圈,才邁出步伐,就被其中一名守衛攔住,他道:“郡主,為了您的安危,還是小心為上?!?/br> “這兒是我軍營寨,重兵把守,此地又是主營,不會有事?!蔽覝芈暤溃骸胺判陌?,我只在周圍看看,不會走太遠?!?/br> 我的語氣雖然溫和,卻不容反駁,那兩名守衛見此,只得放行,遠遠的跟在我身后。對此我還算滿意,也沒刻意刁難,任由他們跟著。 主營之內,營帳甚多,我對行軍打戰知之甚少,也不知這營帳之中住的都是誰,四周走了一圈后,我覺得有些乏味,不知不覺有些想念媛真,她若在,至少我想知道什么她都不會多做隱瞞。 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無意間撞倒了一個人的懷抱中,寬厚的胸膛讓我下意識推開一步,抬頭時,發現那人竟是顧西丞。 我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何等反應,相對于我的躊躇不安,顧西丞顯得淡然自若,他雙手抱握,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那模樣讓我想起在黑風寨的那段時日。我心頭有許多的疑問,卻不曾問出。 周氏叛亂之后不就,顧西丞就在一場意外之中失去音訊,顧家尋找了兩年后告知天下關于他的死訊,從此之后,人人都以為顧西丞已死。裴炎曾與我說,顧西丞失憶后被人所救,待記憶恢復之后,才再次與顧家聯系。如此說來,他當日是被郝漢所救,而后得知了一切關于鐵騎的秘密。郝漢十分信任他,否則顧西丞不可能在看到我身上那塊玉后,就將我與大叔聯系在一切。他成功打入了鐵騎內部,并對鐵騎知之甚詳,才會讓郝漢在今時今日如此的小心翼翼,防止暴露鐵騎。 換個角度來看,他對我亦知之甚詳。 他知道,在我的身后,還有一支屬于沈成壁的鐵騎! 這個認知讓我臉色微變,藏在寬大的衣袖中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當年的顧西丞,怎么會那么巧被郝漢所救?當年我曾以為大叔是無意間救了我,可最后我卻發現他是因為我父王昔日的恩情才趕去救下我的,所以這世上大多數的巧合都事出有因。 若那真是巧合的話,尚好。若當年那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的話,只能說明顧家一開始就是沖著鐵騎去的,最后這么多年的一出好戲卻被我這個后來者給攪和了。 如今的鐵騎,屬于我秦滿兒。 我不敢再往下想,穩住想吃顫抖的身軀,不急不緩的越過顧西丞,去往別處,他的話卻讓我頓時停下了步伐。 顧西丞道:“跟大哥說,別再找顧家的麻煩了?!?/br> 我勾起嘴角,道:“我記得你并無兄長,就算有,我必定也不認識。顧大公子,你這話頗為可笑?!?/br>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我也知道你會做到?!鳖櫸髫┢^看我,神情依舊淡漠,臉上的那道疤痕在陽光下變得越發的清晰猙獰。 我冷冷一笑,忽然有種撕裂他那張淡漠面容的沖動,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下意識回頭,只見裴炎正快步朝我走來,身后還跟著微微低著頭的媛真。 今日的天氣太好,裴炎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耀眼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更添幾分俊美。我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若要比外貌,甚少有人能比得上裴炎,就算是從前的顧西丞,也無法相比。 雖身處在軍營之中,但裴炎與顧西丞一樣,都不曾換上盔甲,沒有那沉重的盔甲傍身,走起路步伐輕緩,很快就走到我身旁。讓我意外的是,他竟不顧身處何地,伸手攬住我的腰,像個討要糖吃的孩子般指責道:“滿兒,你怎么跑到這來了,我與媛真正四處找你?!?/br> “大庭廣眾之下,你收斂些!”我撥開他的雙手。 “那私下就可以不必收斂?”裴炎笑得愈發開懷,卻將我攬得更緊了些。 我瞪了他一眼,他今日著實反常,平日他雖粘著我,卻十分自重。裴炎手回緊箍在我腰間的雙手,看向顧西丞,嘴角的笑容染上意味不明的味道,神情之中夾雜著幾分挑釁,道:“顧大哥,怎么這么空閑?” “你不也是?”顧西丞輕輕瞥了裴炎一眼,將視線移到我的臉上,“我聽聞宋小公子正在趕往鳳陽營地的路上,你與宋大小姐既然有婚約在身,就該收斂些?!?/br> “顧大哥的消息真靈通,讓小弟佩服?!迸嵫啄樕闲θ莶蛔?,身軀卻微有些僵,他低頭看了我一眼,見我并無異樣,似乎送了口氣。再看向顧西丞時,臉色卻已經隱隱有些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