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拽著郝心領口那人,獐頭鼠目,聽圍觀的百姓說,此人乃邕州城內有名的地痞流氓成三,因有些武藝傍身,平日在邕州城內橫行霸道,少有人敢得罪。 我靠到郝漢身側,低聲問道:“怎么回事?” 此時的郝心已經將衣領從成三手中掙出,他見我也來了,委屈十足,道:“jiejie,這個人不僅打翻了婆婆的小攤子,還誣陷我偷了他的錢袋!” 我這才注意到那地上跌坐著一名老婆婆,四周散落了許多新鮮的蔬菜,原本用以擺放那些蔬菜的小木板已經被打翻,墊在木板下的那個大菜籃也被踢得老遠。 我約莫猜了個大概。 黑風寨雖是個土匪寨子,卻從不欺負老人小孩,郝心見不慣那成三欺負老婆婆,仗義相助,卻又在爭論中落于下風。 “臭小子,你偷了大爺我的錢袋還敢狡辯?那袋中有黃金五兩,今日你若不交出錢袋,就別想揍!”成三見聽了郝心的話,一拳揍上前去,卻被郝心驚險萬分的避開,一擊不成,他又舉拳朝郝心揮去。 郝心不若成三壯碩,平日又愛偷懶不曾認真學武,在成三的壓制下一直處于下風。我偷偷扯了扯郝漢的衣袖,低聲問道:“你不去幫他一把?” 郝漢卻道:“他私自從二弟身邊溜走,是該受點兒教訓?!?/br> 我也不好再說什么,瞥見那賣菜的老婆婆正吃力的在撿散落的菜,忙上前去幫忙。 四周的人都不愿得罪成三這種狗皮膏藥似的地痞流氓,皆作壁上觀,竟無一人肯上前去攙扶老婆婆一把。我拾起翻倒在地的菜籃,心下暗嘆這世道炎涼。 將菜籃放到老婆婆身旁時,她滿臉感激,道:“多謝姑娘,如今像你這般好心腸的人太少了……” 我回之以笑,不置可否。 身在亂世,自顧不暇,本就沒多少人有閑情去幫助他人。 郝心似乎與成三桿上了,你來我往較勁,誰都不肯退讓。郝漢在一旁作壁上觀,我忙著幫老婆婆拾回那些蔬菜,也無暇顧著郝心。菜撿回了大半,雖沾了塵土顯得臟,婆婆卻覺得欣慰。 “我唯一的兒子戰死沙場,家中只靠兒媳養著。家中三個孫兒皆年幼,嗷嗷待哺,我只得種些青菜拿到這城里來賣,貼補些家用??上Ы袢者@么一鬧,這些菜怕是要賣不出去了!”她說著說著,濕潤了眼眶,“這就要過年了,我本打算賣了這藍菜,買塊rou回家過個好年……” 我聞言心酸不已。 婆婆說罷,環顧四周,見有一顆大白菜滾到了一旁,便要去撿。我攔住她,道:“您在這兒歇會兒,我去撿吧!” 郝心與成三正在打斗,那顆白菜又離他們十分近,若是讓婆婆去撿,興許會受傷,她年邁,家中貧寒,若是受了傷定是瓦上添霜。 “那就多謝姑娘了?!逼牌琶靼孜业男囊?,再三道謝。 我頷首微笑,快步上前去將那菜撿起,正要跑回婆婆身旁時,郝心忽然受了成三一掌,飛向我這方。我受不住這力道,被撞向圍觀的人群。 那些人見我撞過去,紛紛讓開,我穩不住自己的身子,竟跌出了人群,手中的白菜沒能拿穩,亦被甩到了街道上。 這一跌不輕,我只覺得背部疼痛不已。 郝漢見我被撞了出去,卻來不及抓住我,大驚失色。郝心也變了臉,忙跌跌撞撞的跑上前來扶我。 我自己起了身,正要將那白菜撿起,路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急切的馬蹄聲,幾匹馬兒迅速的朝我沖來,背部的疼痛感讓我有些麻木,一時間忘了躲閃。 郝心來不及將我推開,高喊了一聲“jiejie”,我下意識閉上了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忽然有人將我凌空抱起,飛身躍出了馬路,閃避到一旁。雙腳騰空的感覺讓我的心懸了起來,險些忘了呼吸,我慢慢睜開眼,入眼的是一雙漆黑幽暗深不見底的眸子。 竟是二當家郝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頭的恐懼感漸漸散去,勉強笑著道謝:“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br> 郝仁瞥了我一眼,淡淡說道:“自不量力?!?/br> 我低頭,手中依舊緊緊捏著那顆白菜不曾松開,因太過用力,虎口疼痛不已。 婆婆與郝心他們都紛紛跑上前來。婆婆老淚縱橫,道:“若是姑娘今日有什么差池,我怕是要愧疚一輩子了?!?/br> 郝心被方才那一朝嚇到,神色蒼白,看著我磕磕碰碰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將白菜遞給婆婆后,拍了拍郝心的肩膀,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我自己,道:“我沒事,放心吧!” “你、你想怎么樣?” 成三驚恐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時,我下意識朝他望去,只見他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不敢掙扎,一動不動—— 阿邵不知何時來了,手中持劍,劍尖已然刺進了成三的咽喉,一滴血絲順著劍尖緩緩的滑落,他只消再用力一點,便能刺穿成三的咽喉。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 ☆、【第二十二章】 阿邵來之前,成三已受了郝漢一掌,那一掌下了五分力道,足夠傷他,卻又不足以至死。 眼見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郝漢低聲與阿邵說道:“這種地痞狠狠修理上一番便可,若鬧出了大動靜怕不好收場,把劍收了吧!” 阿邵收回劍時冷冷的看了成三一眼,嚇得他冷汗淋漓,全然不見方才的囂張跋扈勁。 見阿邵收了劍,他爬滾著想跑,阿邵冷笑一聲,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拽了回來,靠在他耳畔輕輕說道:“你萬不該傷了滿兒?!闭f罷,又在他方才受傷的胸口上拍了一掌。 早已受傷的成三無法再承受住這一掌,嘔出了一大口鮮血,癱軟在地。郝心見成三被打倒在地,落井下石,上前狠狠的甩了他兩巴掌,狠狠的出了口惡氣。 四周圍觀的百姓多數都曾受過成三欺辱,如今見他落難,不單無人報官,反倒有人大聲叫好。 婆婆從沒見過這場面,嚇得瑟瑟發抖。我安撫的順了順她的背部,同情成三之余又覺得他今日之痛都是咎由自取。 我的視線從地上的成三身上掠過,落在阿邵身上,他手中那柄劍不知收放到何處,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仍未發現劍藏在何處。他見我正望著他,眸中泛起了幾分溫柔,方才的狠厲有如曇花一現,若非我瞧得真切,定會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他朝我招手,道:“滿兒,回家了?!?/br> 我嘴角不自覺的含了笑,正要小跑上前,右手手腕卻被身側的郝仁緊緊拽住。 阿邵眸光微沉,郝仁似是在挑釁,二人的視線在眸中交匯,火花四溢,我尷尬異常,用盡了全力掰開郝仁的手后,我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大步跑向阿邵。 因來不及收住步伐,整個人撞進了他的懷中,鼻尖撞到他結實的胸膛上,疼痛感讓淚水瞬間彌漫了我的雙眸。 “怎么這般不小心?!卑⑸埘久?,見我安然無恙后,將我的袖口微微撩開了些,眼中陰霾之色驟現。 郝仁方才那一下著實用力,我的手腕上那一圈紅痕瞧著有些觸目驚心。他畢竟救過我兩次,與救命之恩想比,他對我的無理顯得無足輕重。不論如何,我都不愿見到他與阿邵二人當著我的面起沖突。 我將袖口往下拉,嚴實的遮住了那道紅痕,將手放進阿邵的手心,反握住他的,抬首微微一笑,道:“回家吧!” 阿邵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但望著郝仁的視線依舊不友善。 走之時,郝心緊緊的拽著我的衣角不讓我離開,好在郝漢將他拎走了。賣菜的婆婆站在不遠處望著我,眼底依舊充滿了感激,我心生不舍,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金夥子,從那菜籃子中挑了一顆完好的白菜,領著阿邵上前將金夥子塞進她手中,道:“婆婆,這菜我買了,您早點兒回家吧!”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彼郎I眼漣漣,連聲道謝。又見阿邵與我十分親密,道:“祝二位早生貴子,百年好合?!?/br> 我聞言飛快的看了阿邵一眼,他平靜的面容上也起了細微的變化,那微勾起的嘴角無不透著笑意。 我們走之后,郝漢等人也離開了那兒,四周圍觀的百姓也漸漸散了,獨留成三一人躺在地上,處境十分凄慘落魄。 走了好一會兒后,我忽想起了什么,忙問阿邵:“年貨呢?你置辦的年貨都在哪兒?” 他兩手空空,那些年貨又去了哪兒? “因買的東西有些多,遂讓店伙計送到家里了?!卑⑸壅f著說著,冷哼了一聲,“下回你還是與我一道走吧,免得又遇上什么人!”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見我這般笑,索性悶不吭聲再不與我說話。 “我方才還給你買了禮物呢!”我裝模作樣的嘆息了一聲,“倒是你,從不會哄我開心?!?/br> 他停了步伐,晶亮的眸子望著我,一眼不眨,朝我伸出手:“禮物呢?” 我在心底偷偷笑了笑,去懷中掏早前買的那對小捏面人,手在懷中掏了半晌,愣是沒能把那對小捏面人掏出來——顯然是丟了,我甚至不知是何時丟的,也不知丟在哪兒。 他的手在我面前停了半晌,見我拿不出東西,似笑非笑,道:“騙子?!?/br> 我覺得自己甚為無辜。 我確實買過一對小捏面人,一男一女兩個穿著喜服的小娃娃,我原打算將男娃娃送給他的??伤鼇G了,我只得無奈的應下了這“騙子”的名頭。 我憤憤的想,這都得怪成三,若非他那么一鬧,我又怎會將小捏面人給弄丟? 然,此刻怨誰都無用,阿邵并不是個好哄的人。他與我置氣,我心頭憋屈的慌,見他兀自朝前與我拉開了距離,我忙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巷子較多,路人甚少,我厚著臉皮強挽住他的手臂,他雖還是不大高興,卻被推開我。我深刻的進行了反省,低聲下氣的說道:“過年了,總要有幾件新衣裳。阿邵,我給你做件新衣裳吧?” 他“哼”了一聲,“一件新衣裳就想打發我?” 我極想撫額嘆氣,問道:“不然呢?” 他再次似笑非笑:“毫無誠意?!?/br> 我哭笑不得,忙道:“做十件新衣裳都成,我當真沒騙你,我買了一對小捏面娃娃,它們還穿著喜服呢……只可惜丟了?!?/br> 阿邵雖還是悶不吭聲,卻漸漸放緩了步伐,我知他這是消氣了,頓覺松了口氣。 眼看再拐上兩個彎就能到家之時,突然有人撞上了阿邵。雖沒能看清那人的臉,卻可以看出是一姑娘。 她將臉埋在阿邵懷中,拼盡全力抱住了阿邵,不讓阿邵推開。悶聲道:“救救我,有壞人在追我!” 我咬著唇瓣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見拐角處尋來了兩名衣著尋常卻有些兇神惡煞的男子,他們朝我們看來時,我下意識擋住了阿邵懷中的姑娘,隔開了他們的視線。 他們見我們可疑,朝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我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了兩滴淚,作勢上前去扯那姑娘,哭罵道:“你這不要臉的狐媚子,明知我與他有了婚約,你為何還要來糾纏不清?你快放開他,快放開他呀!” 她緊抱著阿邵不放,阿邵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忍著沒推開她。 方才那兩名男子漸漸走近,我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哽咽著罵道:“看什么看,沒見過女人嗎?”隨即又轉向阿邵,努力的扯他的衣裳,“你這么做,怎么對得起我!嗚嗚,我不活了……不活了……” 因我撲上前去貼著那姑娘,他們看的不真切,又見我那副撒潑狀,多望了我們幾眼,其中一人與另一人低聲說道:“別看了,快追吧,再不追又要被她跑了!” 另一人啐了一口,道:“待會追到她直接動手吧,省得礙事!” 兩人說到這兒也沒顧得上再看熱鬧,風風火火的朝前方追去。待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后,我才退開了兩步。 那姑娘依舊抱著阿邵,阿邵也忘了推開她,這讓我心頭不悅,酸溜溜說道:“人都走了,還抱什么?” 阿邵聞言嘴角微翹,笑意煥然,讓我好不羞惱。他自覺的走到我身側牽住我的手,與那姑娘隔出了距離。 “多謝二位救命之恩?!蹦枪媚镌诖_定方才追她那兩人走遠后,松了口氣,終于轉身向我,服身拜謝,道:“若公子不嫌棄,小女子愿為奴為婢,以身相許!” 今日是非當真多,一茬接一茬,沒完沒了。我冷笑的睨著阿邵,道:“聽到沒,人家打算以身相許!” 仔細說來,我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怎么是你?”待那姑娘抬了頭,我終于瞧清了她的臉——這不是今早在街上幫我撿回錢袋的姑娘嗎? “原來是你?!彼娛俏?,也是一愣。 能在短短半日的光景就在這偌大的邕州城內見上兩面,我與她當真有緣。但她方才那句“以身相許”被我記到了心上,故而對她并無什么好臉色。她早前于我有恩,我方才也救了她一回,算是扯平了。既是互不相欠,而她又不討喜,我何苦勉強自己端著笑臉? 我一言不發,拉著阿邵便走。 阿邵看都不曾看她一眼,隨我走了片刻,終于無奈的開口,道:“滿兒,你走錯方向了?!?/br> 我與阿邵到家時,春婆婆已經做好了飯菜,因我們在路上耽擱了太多時間,她只得重新將飯菜熱了一遍。 阿邵置辦的年貨多數都已經送到了家中,在屋中疊了一小堆。春婆婆在我們回來之前已經清點過,該買的東西一樣不少。故而我們到家之后,她大力夸贊了阿邵幾聲。